第16章 帶三娃後娘16

白霜捏着茶杯，指尖輕微發顫。

又想起那個被沉重鐵鏈束縛的姑娘身上，鐵鏈有小孩手臂粗，銹跡斑斑卻又堅不可摧。

像是現在被困在虛假世界的她。

明明知道是假的，明明反覆告誡自己是假的，卻還是不可避免被那些情緒裹雜、重塑。

人面雖如昨，魂已削七分。

白霜起身，青色裙邊勾雜了中藥和清茶的苦澀，像是輕飄飄又易散的雲。

“現在就出發。”白霜說。

滿花樓是海市最出名的戲樓，一方面是因為其前身，是個供貴族子弟取樂的煙柳之地，後頭被海市最大的富商收購，改成了現在的戲樓。

不僅演唱舊時戲曲，還引進了外國樂隊演奏洋曲。

各種金燦燦的洋樂器能擺滿一整個檯面，恢弘又大氣，令人心生嚮往。

這第二出名的原因嘛，也是那戲樓的主人，傳聞是個有龍陽之癖的人，這件事情被人暴露出來后，整個海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戲樓一時被人圍堵，從門可羅雀到預訂都排到了半月後。

後頭，見戲樓老闆身邊跟着一個妙齡女子后，謠言又不攻自破，但這裏頭又有誰能保證不是這麼個東西呢。

不過白霜去倒不是因為這兩樣，而是因為戲樓內的青提酒以及脆皮烤乳鴿。

能坐在閣樓中一邊吃美食一邊看戲，多好。

說不定還能打聽到她想了解的八卦。

在秋月以及盛九的陪同下，白霜進了滿花樓。

侍者穿着青灰色的長衫引着白霜去了三樓包間，除去預訂的菜，白霜又點了些其他的吃食，看着秋月眼饞其他的吃食，白霜將菜單推給她。

“自己選吧。”

自從聲音變啞，白霜很少說話，自從面容被毀，白霜又很少露臉。

她從不把命運給予的折磨當做歷練，如果那些痛苦被美化為成長必經之路，白霜就愈發清楚地了解真正讓人成長的從不是這些所謂的痛苦。

她似乎撐不下去了。

秋月沒想那麼多，仔仔細細看了幾遍菜單，最終還是把菜單推回去，“小姐已經選得夠多了，再選就吃不完了。”

白霜將菜單推向盛九，只得到他的擺手拒絕。

樓下戲台正式開唱，鑼鼓一聲“噌”響，身着戲服的人上場，白霜收回目光，指尖落在今日戲曲單上。

唱的是……《白蛇傳》

白霜將紗帽兩側的輕紗別上去，專心看起了戲，扮演許仙的小生和扮演白素貞的正旦於西湖橋頭相遇。

緣分自此開啟。

戲曲唱腔婉轉迤邐，頓音感十足，餘音繞梁，叫白霜看入了迷。

戲曲進入尾聲。.

白素貞被眾神將追逼，被迫觸動胎氣，且戰且退。

“俺盜仙草受盡艱苦，”

“卻為何聽信那讒言誣告？”

“將一個紅粉妻輕易相拋！”

“多管事老禿驢他妒恨我恩。”

白霜指尖在桌上輕點，眉心微蹙。

秋月看得入迷，手裏拿着的栗子糕好半天沒咬掉一口，盛九一口桌上的東西都沒吃，專心扮演着下人的角色，為白霜和秋月兩人服務。

白霜視線重新落在盛九臉上，沒有那層白紗的遮擋，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肘，白霜看得毫不遮掩。

從他總是微蹙的眉心到微抿的唇，企圖從他身上找到熟悉的影子，半晌，白霜視線移到戲曲單上。

改編版白蛇傳。

難怪了。

最終，許仙為護着妻女身死在法海前，吊著嗓子喊。

“法海大師生生斬妖除魔，為盡天下苦凡人。”

“可憐我妻白素貞，一朝小蛇化作人，不吃生來不做孽。”

“為護妻女身先隕，法海大師日後可要記着我。”

“化作獰鬼往你夢中尋！”

紅色帷幕緩慢落下，《白蛇傳·前傳》結。

白霜喜歡這種結局。

她撐着下巴，從閣樓往下看，觀眾群里一堆人交頭接耳疑惑着這齣戲的結局，她突然轉頭詢問起身後兩人。

“這個結局，你們覺得是好是壞？”

秋月停下咬栗子糕的嘴，思索了好半天，“不算好結局吧，許仙是凡人，死了就沒辦法復活了，那白素貞失去了自己喜歡的人，可不就是壞結局嘛。反正我不喜歡這個結局。”

秋月努努嘴，又咬了一口栗子糕。

白霜點點頭，轉而看向盛九，眼神不避不閃，沉寂卻真摯。

直至盛九對上她的眼神，像是被水燙傷一般，他下意識躲閃開，一動不動地盯着木桌上白霜未嘗一口的餐食。

“好結局。仙凡不同命，人妖終殊途，許仙身死，兩人少去多年陪伴難以割捨的情誼，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差，所以……是好結局。”他輕輕說。

說完，盛九忐忑地抬頭，仿若黑曜石般的眼眸倒映着頭頂綺麗的燈光，好似揉碎了星的黑夜。

白霜眼神暗下來，淡淡道：“浮漚夢幻身，百年能几几。我也覺得是個好結局。”

秋月張嘴想問為什麼，卻瞧見白霜走神的眼，盛九專註盯着白霜側臉，她又抿抿唇，一口吞掉了剩下的栗子糕。

怎麼都說是好結局。

因為死亡讓相結局嘛，她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