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明

復明

2月15日

像往常一樣,肖婧完成訓練后便開始收拾自己的裝備,她背起后就徑直離開場館,一個人獨來獨往,也沒什麼朋友,一天也不會說幾句話,但這樣的生活對她來講已經將近十八年了。就在她剛踏出場館的時候,自己的右眼看見了一束白光,白光過於刺眼,以至於讓她的右眼丟失了視野,她感到非常奇怪,如果自然光線下的強光,那麼兩隻眼睛都應該能看見,都會感覺不適,但這強烈的怪異感只在自己的右眼出現,左眼並沒變化。她咬緊后槽牙,緊閉自己的右眼,用手捂住按壓。但很快右眼又恢復了,於是她也就沒再多想了。

這天的夜晚對於肖婧來說也是註定難忘的。

肖婧是個勇敢的女孩子,她接受突發事件的應對以及抗壓能力都高於大多數,沉着冷靜就像是她的被動技能,一直環繞在身上。這幾天好好休息,迎接接下來的國內大賽,一舉成功后再站上世界舞台,是這幾天肖婧為數不多的想法。於是她早早入睡了。入睡后,她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怎麼了,竟不能受自己的控制,學體育的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無法對身體的掌控,她奇怪之餘才發現自己的右眼什麼都看不見了,這對她來講可是致命打擊,缺少視野還怎麼射箭,拿什麼去贏得比賽。她無法相信這是真的,這肯定是夢境,沒錯,既然是夢境就清醒過來吧。可是四周的黑暗並沒有真正的變化,噩夢驚醒對於一個人來講也十分正常,怎麼都醒不過來可就太有問題了。隨後她聽見很輕的一聲呻吟,這種聲音太奇怪了,可以用詭異來形容,它不是說害怕或痛苦中發出來的,它前所未有的罕見,但只要一出現,就讓人感到心臟在被擠壓,靈魂在被抽取,是面臨絕望時發出的哀聲。人在這樣的情境中是多麼的渺小和無助,驚恐遠遠不止,黑暗更深的黑暗,彷彿一塊黑色的幕布被劃開了口子,巨大的利刃刺穿了銜接空間的分子,和諧的組成被越撕越開,空間之外到底何等龐大的饕餮巨獸能夠有這樣的能量,不可見的氣流也變的可視,它們急劇地向裂縫中鑽去,通過深淵前往哪個世界也無人知曉。隨着裂縫的數量越來越多,肖婧左右可視的範圍內竟佈滿了百餘個不大不小的裂縫,讓她感到強烈的不適感,這種感覺像是被百餘個視野凝視,彷彿有看不見的引線勒住了肖婧的全身上下。

“切不可凝視它。”肖婧的內心傳來的聲音告訴自己,下一個瞬間,所有裂縫長出了一雙雙巨大的眼睛剛好塞滿縫隙,它們的瞳孔呈橢圓形,大多數被眼白佔據,上面佈滿了一根根像是藤蔓凸起的血管,血管顏色血紅血紅,眼珠還在不停的東張西望,眨動時眼球移動並不是緩慢的,而是沒有章法卻又非常快速。肖婧的感覺並非空穴來風,她強頂着這種不適感,捂住自己唯一的左眼,半蹲在地上,吶喊了起來,她想反抗!吶喊聲讓這所有的一切變得更加急躁,所有的眼珠瘋狂抖動,眼睛裏的血管更加冗起,像是隨時要被撐爆,抖動發出的共鳴聲逐漸加大,每當要超過肖婧的聲音時,肖婧又更加大聲地呼喊尖叫。

“啊——”

空間開始震動,這一切感覺就像一顆隨時準備引爆的炸藥,不穩定到了極點,隨着肖婧用盡全身力氣吶喊到了最後一刻,所有的眼珠停止了轉動,上面的血管全部脹裂,跟想像的不太一樣,只有少量的鮮血沿着表面在不斷滴落,它們在蠕動,就像是在呼吸一般,所有眼珠都望着天空,這讓肖婧也忍不住看向天空。深不見底的黑暗讓人不寒而慄,太安靜了,太安靜了以至於彷彿出現了幻聽,還挺有節奏,“砰砰砰”的輕聲。肖婧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這次自己的身體發生的種種變化也讓自己有些束手無策,但是為什麼這個聲音越來越響了,而且真的像是心跳的聲音,難道自己已經緊張到心跳如此劇烈了嗎,不,絕對不是,這聲音逐漸變響,甚至可以說非常大了,再下去震耳欲聾,“砰砰砰砰!!”,可它沒有絲毫要停止的意思,緊緊捂住耳朵也已經超出了人能忍受的範圍。突然,肖婧的眼前出現了一朵鏡花,像是一面一塵不染的鏡子被尖銳的石子砸了一下,就立在自己的眼前。鏡中有一個女孩子一直背對着自己,這背影好像十分熟悉,雖素未蒙面,但肖婧還是不自覺地說出了三個字,“高滿兒”。鏡中的人好像能聽見外面的呼喊聲,女孩慢慢轉過身來,肖婧第一次被嚇到直接癱坐在地上,這個女孩大半張臉像是被撕裂了,器官完全缺失,很多人體組織只是掛在身上,就像是一塊塊血肉拼接在一起,光是提前知道都需要有強大的心理建設,更別說這麼突然的遇見。肖婧不敢相信地捂住自己的嘴,第一次眼淚從她的臉龐滑落。緊接着,女孩消失了。

代替女孩出現的是香香,香香姿態優雅,一如往常一身潔白,視線好像直勾勾盯着肖婧。

“我們救不了你,只有靠你們自己了。”香香走到肖婧面前,彷彿能接觸到一樣,但是這隔着一層鏡子,她們始終是不能觸碰的。

“你聽,剛剛的聲響,是滿兒的心跳聲,現在是不是聽不見了。”香香瞬間消失后以更貼近的距離閃現在了鏡面之後。

“月圓之下,切不可獨身一人,尋到鬧市中唯一的燈塔,要求他給你們方向。”

緊接着香香也消失了。鏡子上的花紋漸漸褪了去,破鏡竟然完好了。出現了一個從沒見過的人,肖婧挺直腰背走上前去,面前的女孩比自己稍矮一點,一頭短髮,皮膚潔凈像是白色的羽毛,裏面的人彷彿是見到了肖婧一般,還向她揮了揮手,但馬上也消失了。

這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只留下了孤獨的肖婧在幽暗的環境中遲遲不能脫身,這不太正常,按照以前進入這種奇怪的夢境最後總能離開,但感覺過了好久好久,這夢境根本沒有要“崩塌”的意思。還有,“你們”是什麼意思,這裏明明只有肖婧一個人。

“真是奇怪,我以為要結束了,但我看這壓根沒有結束的意思。”肖婧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她瞬間緊繃肌肉,不知來者何意,進入戰鬥狀態。

“別緊張別緊張,我叫王文成,論打架我可能真的還打不過你,我跟你一樣,也是常年在夢境的徘徊者,但我很奇怪的是,沒想到這次居然有同伴,你是真人吧?”王文成帶着笑臉一邊走近一邊說道,只是肖婧眼神犀利還真的有點令人害怕,王文成靠近的速度也是比較緩慢。見肖婧一直也沒說話,王文成也只能自顧自地又說了起來。

“剛才的我也都看到了,很明顯那個女人是想讓我們搭檔,我想你在某些時候用得上我,不如我們一起搭夥,就拿這場夢境試試我看,我有沒有資格做你的夥伴。”見着肖婧好像逐漸放下了防備,王文成繼續說。

“月圓指的是十五,鬧市中的燈塔對我們來說,我想最直接的就是“九德木”氣象台,首先氣象台在某種意義上起着黑夜中的燈塔作用,它能預知天氣變化給市民指引方向。再者,“九德木”的身後是本市最高的一棟大樓,高三百餘米,每天晚上都會有華麗的燈光,直衝雲霄——燈塔,結合起來我認為就是八九不離十就該是那兒了。”

說罷,肖婧的架勢放鬆了下來,王文成說的很有道理,況且眼下如果要離開這裏自己也沒有一絲頭緒,自己還不適應只有一半的視野,心裏雖有不甘和不屑,但她不能表現的太明顯。想到香香還提醒過自己切不可獨身一人,肖婧便回答了。

“可以,十五就在你說的地方碰頭。”

“真是不容易。”王文成略帶微笑。

“以前每個時候,我們的夢境都是單獨的,而單單這次居然有兩個人在一個夢境裏,以往

差不多的時候,那個女人就會用各種方式送我們離開夢境,這次又不一樣,她已經消失了,但我們還在,結合她剛剛講的,她救不了我們,應該是她不能送我們出夢境,或者說至少這次不行,因為以後所有的夢境有可能都需要我們自己來打破了。當然了,這個夢境並不難,我跟你講那麼多只是讓你早些明白,為了你能活下去,或者是為了我能活下去,我們還是早日碰頭較好。”王文成依舊保持微笑走到鏡子面前,“老是面對着這鏡中世界可怎麼行,破鏡哪有重圓的道理。”王文成抬起自己的腳狠狠的踹了上去,只見鏡子的裂縫正在一點點擴大,他連踹了數腳,但是他嫌棄這樣的速度太慢了,不知從哪竟掏出個鐵鎚,一鎚子就將鏡子打碎。鏡子後面好像蘊藏着另一個世界,氣體不斷重新湧入這個空間,一點點在封崩瓦解,裂縫後面亦是裂縫,無數的撕扯彷彿要將所有揉成一團。

“對了,你的名字?”

“肖婧。”

幻境崩塌了,等到天亮,肖婧準點清醒,她的右眼卻看不見了,昨晚是真的嗎,她依然抱着這樣的疑問,但她想起一件事就咬緊了后槽牙,沒帶好氣的說出三個字,“王文成。”她突然想到還有昨晚那個短髮女孩,事可真多!但眼前最重要的事,先去醫院把眼睛治好吧。

肖婧來到醫院接受檢查,接診的醫生觀察到她的右眼無光,安排了幾項檢測下來,意外地發現是肖婧的眼角膜丟失了,可具體是怎麼丟失的問她自己也是毫無頭緒,只是過了一晚角膜竟會自己丟失,肖婧不肯相信,她瞪大自己的眼睛,但依舊沒有一絲光線進入,昨晚的夢成真了。而丟失一半的視野還是小事,但作為運動員,習慣雙眼定位的肖婧,現在要校準目標就十分困難了,那麼接下來的比賽怎麼辦。

“姑娘,你這沒有辦法,只能移植了,得等有合適的眼角膜了才能給你做手術,我先把你的信息登上去。”醫生將肖婧的器官需求登記上了共享系統,沒等他反應過來,系統便匹配上了合適的眼角膜。

“居然還有這種事,我也不知道說你是運氣差還是好了,但是眼角膜現在是有了,馬上住院安排手術吧孩子。”

肖婧也沒想到這麼快能有眼角膜,手術總歸是要做的,現在是在放寒假,等開學春天的比賽到底能不能趕進,可就算好不了又如何,這段時間僅靠左眼加急訓練,無論結局如何,都會全力以赴。肖婧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日子一天天過去,說起來這段時間,肖婧的視力完全恢復了,而且視野廣闊程度跟以前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是講恢復期要一兩個月至少嘛,幾天下來便沒感到什麼不適了,甚是奇怪。

今天是三月十五日,農曆十三,再過兩天就是月圓,不管怎麼樣,都得去赴約,還有那個讓人怎麼都不舒服的王文成,如果是個惡作劇就好了,肖婧心想。

很快約定的日子就到了,今天的天氣有點陰沉,時而有點小雨,肖婧內心有疑慮,她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過為了佐證之前的夢境,她想着只要能不能再見到王文成就一目了然了,半信半疑便上路了,今天註定不是平凡的一天。九德木大門前停留了片刻,不見王文成的身影,她反而覺得並沒有那麼不快了,不見面自然是最好的,省去了不少麻煩,如果真的能見面意味着之前的夢境裏的一切都是真的。氣象台這個點已經是沒有人在工作了,便幾乎沒有燈光,後面的大廈也只是依稀亮着點燈光。肖婧雖覺得見不到面是極好的,但奈何不住自己倔強的性格,寧願就這麼乾等一晚,也不想有萬一的錯過,如若不是這麼做,她在以後的日子裏都會感到不安。

“十分抱歉!”從遠處跑來了一個個子不高的男孩,圍巾都快拖到地上了,邊跑邊喊,“抱歉,我堵車了,肖婧。”

看着眼前的男子半佝僂着腰,雙手拄在自己的雙膝上大口喘氣,肖婧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是王文成,跟夢境裏的一模一樣,那難道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發生過。

王文成見到肖婧,透過表情他也理解肖婧此刻的想法,此刻的肖婧不得不信了。

王文成緩了過來,“我以為你已經接受了。”

肖婧見狀回過神來,“我只是個正常人。你來遲了。”

王文成可被肖婧的氣場震懾到了,作為一名專業的運動員,肖婧精幹的外形和打扮,外加扎着高高的馬尾,往王文成旁邊一站,確實讓人有些怯場。

“別啊,老肖。那天咱們也沒約好幾點就匆匆都走了,我也是出來了才想到還沒有時間吶。”王文成略往後退了一步解釋道,他的微笑雖然倉促,但卻自信。“而且,我也沒有遲到,還有主角沒有登場呢。”

肖婧歪了下頭,她是背對着氣象台的,突然間身後的大廈亮起了白光,璀璨艷麗的燈光秀似乎成了城市的一道風景線。肖婧轉過身去,望着這直衝雲霄的燈光,彷彿在城市的任意角落都能看到,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燈塔”。

“既然找到了“燈塔”,那目的是什麼?”肖婧向王文成提問,

“老肖啊老肖,這你就別問我了,我跟你是一樣的,我們都是被選中的.......”

“還是讓我來解釋吧!”

氣象台里走出來了一個人,他從黑夜中走來,穿着褐色的夾克外套,下雨天的夜晚氣溫有些逼人。他一邊大步走着,指尖的煙已經抽去一半。

“我叫高成成,是高滿兒的社會學父親。”高成成看着肖婧疑惑的眼神,他明白當下他們所面臨的疑惑。但他不敢再看肖婧的眼睛了,溫柔地說,“如果你們不認識滿兒的話,滿兒現在就成了你們身上的一部分了,也就是你們身上某些器官的供體。”

“大叔,我知道,她的角膜也是靠滿兒治好的,從心底我們很感激滿兒。不過,我們現在身上的麻煩也不小啊。”王文成雙手插袋,站的筆直。他想直接問出點什麼。

“走吧,去我家坐坐,慢慢說。”高成成緩緩說道,滄桑的臉龐眼神卻十分清澈。

“多少年了,終於來了。每個意外的下雨天都是信號,來自宇宙深處奇異的生物,降臨地球唯獨造成三維空間氣壓的微小局部變化。你是對的,我沒白等。”高成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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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是豸子的假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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