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血蠱(一)
張澤路哭哭啼啼地說，“丹桓，我完蛋了！我佩劍丟了。”
丹桓神色一凜道：“佩劍丟了，趕緊去找啊。不是，你本命法器丟了怎麼還有臉說出來，光屁股拉磨，轉圈丟人是吧？”
張澤路哭得更大聲了。
從側方繞來了一個半大的女孩，趙環兒走近，上手輕拍着張澤路的背，安慰道：“澤路姐姐不哭，我們一起去把它找回來。”
丹桓說，“行，就我們三個。再多幾人知道，你澤路姐姐身上的官服就得脫了，尤其是別讓那個梅庭軒知道，他不會放過舉報的功勞的。”
趙環兒如臨大敵地眺望遠方，穿着黑色統一服飾的人聚在一起，整體給人一種壓迫感，而黑色的中心則是一個貼滿封條的監籠。
毖潯在監籠內醒來，感到附近有人靠近，她立刻祭出勉強算法器的黑色斗笠，細想還是放棄戴上，僭越者的身份也許能引來一些小驚喜。
隨着“咯吱”的拉門聲，她終於踩到了地面上，久違地用肉身呼吸新鮮空氣，首席行刑官梅庭軒凝視着毖潯被套牢的手腳，眼裏漸漸浮現出忌憚。
梅庭軒和自己的九位部下湊成了十人行刑官小隊，但剩下兩位人選要從監察司內部選擇。
他環視四周，尋找可以配合的還算友善的面孔，然而除了他自己的部下，寥寥無幾。
盛蔓面無表情，彷彿頭被砍了，也能用多此一舉的眼神責怪兇手，再慢慢地將頭擰回去。丹桓似笑非笑，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麼。張澤路裝作看不見他，和小女孩趙環兒玩起了拍手遊戲。元含雪則帶着沉重的敵意，手抵在佩劍上，蓄勢待發。
梅庭軒審視幾人後，遞給了盛蔓和丹桓具有處決效力的法器，但他清楚地看到這兩人轉頭就把法器扔給了毖潯，囚犯從容地接過，將它們收起，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彷彿行刑官都是站着的擺設。
“交出來！”梅庭軒走到毖潯面前，掰着她的下巴，逼她抬頭與他對視。
毖潯露出了輕蔑的笑，將那兩個法器輕輕拍在他的胸膛上，“拿好，真丟了別哭鼻子。”
“再挑釁哭的是你。”梅庭軒目光堅定，嗓音嘶啞，昨天被毖潯打得身上的傷還沒好全，蒼白的臉上眼窩發青，好像風大點就能被刮跑。
他這個狀態正合毖潯的意，她退後一步，懶洋洋地將身體抻開，等待新的挑戰。
……
大約晌午時，毖潯隨着一行人走訪周圍的走師店，收集附近關於萬千慈母蕊最新情報，等走到熟悉的火字招牌前時也面無表情，而梅庭軒則特地放滿了腳步，觀察毖潯的表情。
店內的徐旺財正專註地捏着分身使者的殘片研究，被異動驚得看去時，發現毖潯被一行人簇擁着向前，他昨天在會上接到古越小柔的直接指令，一切以配合祭司大人的行動為最優先級，不擇手段地讓金蟬脫殼計劃成功。
偏偏徐旺財身邊的吞火寺教徒假扮的店員不長眼色，對着毖潯的方向喊，“祭……”
徐旺財一腳踹到他屁股上，“又記不住是吧？再記不住就趁早滾！”
教徒神色困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挨了訓，猶豫一會兒后就默默退下了。
梅庭軒不放過着毖潯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看久了只能暗嘆對方的冷靜，暫時放棄捉毖潯的錯，上前和徐旺財你來我往地套話了。
等到邊境城有點名氣的走師店都訪過時，毖潯隨波逐流地隨一行人再次轉移，來到一個小酒館，未進店內就聽到一陣撕心裂的哭聲，一位抱着小孩的男子，哭泣地喊着，“兒啊——”
梅庭軒刻意站到毖潯的身後，溫熱的氣息立刻環了上來，他壓低聲音說，“你，把那人的情緒收一收，別讓人妨礙我們。”
她勾勾手指，吸附男子的情緒，讓他將小孩平躺着放好，神情獃滯地抱着自己蹲在一旁，恍惚間不知發生過什麼。
所有人有序地圍繞着屍體，翻查傷口，初步斷定是煞氣所傷，兇器為銳利的東西，看到這一直心緒不寧的張澤路瞬間白了臉色，想起自己丟的佩劍，愧疚和不安如白蟻過境，腐蝕她穩定的假象。
張澤路緩緩吐息幾下，仔細回憶佩劍丟失時有一位臉生的同行好像一直在自己身邊晃悠，一回神，佩劍就丟了。而細細想來那張臉確實面生，但這個可疑點只能證明監察司內部混進了內奸，想到這她的臉色更糟了。
一直神經緊繃的毖潯很快注意到了張澤路的臉色，後退一步要靠近對方問話，撞到了一個遲遲不走開的溫熱的懷抱里。
青年喉結動了動，得寸進尺地摩挲她的手腕，攏住她的掌心，想仔細看看上面的印記。
毖潯一個預備肘擊的動作讓梅庭軒立刻彎腰躲過，卻見他低下頭，嘴角隱晦的勾起，用只有兩人能聽到聲音懶洋洋道：“你在怕什麼？”
“準確來說不是怕。”毖潯冷淡地解釋道，“身為男子要自重，離我遠點。”
自重？身為兒郎在這個世道混到這個位置實屬不易，梅庭軒自問陞官升得光明磊落，可難免聽到種種流言蜚語，甚至編排他以色侍人，一些糟糕的回憶湧上他的心頭。
因為回憶的刺激，梅庭軒又想起了那個預示，預示吝嗇地只給他瞥見一角，在那張薄薄的預示畫面中，自己陷入了狂躁的境地，而眼前這個女人冷漠地將他玩弄在手心，模樣高高在上。
“把掌心翻上來給我看，快點！”梅庭軒將她用力禁錮在懷裏，修長的四肢並用，和毖潯的體型差讓他輕而易舉地造出了個人體囚籠。
毖潯無辜地攤開掌心，指腹只有薄薄的繭子，其餘部分因修行白皙細膩，冰肌玉骨。
什麼都沒有？梅庭軒面露慍色，他明明記得一閃而過的圖樣是來自修假功法的掌心火。罷了，等她找完黑煞就上報這個發現，讓三皇女殿下速速做決斷，棄了這枚野心過大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