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點燈俠（下）
隨着天燈的掛起，整個會場裏瞬間鴉雀無聲，而那位水仙少女也走回珠簾的後面，身形若隱若現讓人捉摸不透。
“師父，這點燈是什麼意思，不至於這麼如臨大敵吧？”謝明崖問道。
“唉，真沒想到，這世間竟還真有這般我沒見過的場面。”李白悠悠地嘆了口氣，“這點天燈啊，是在拍賣會裏包場子的意思，無論這一輪拍的什麼，誰拍的，出到什麼價格，都由點天燈的人負責出錢。”
“我天！這是什麼逆天行的做法？這是人腦子能想出來的遊戲么？”
“當然，如果有第二家第三家或者更多家的一起點天燈，則會出現一種斗燈的局面，那時候就沒我們什麼事了，這幫斗燈的誰出價高，貨就是誰的。”
“那也太可怕了吧？這一輪八件拍品，一件就幾十幾百萬，那她豈不是要砸上億，卻沒有一件是自己的？”
謝明崖忽然明白這個少女帶這麼多錢是來做什麼的了，擺明了老娘根本看不起你龍宮一分一毫，帶着巨款來砸場子的！
“只是這龍宮的拍賣會，就是坐在三樓的那兩位也沒膽量點這天燈，真沒想到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龍宮拍賣會上有人點天燈的。”
謝明崖趕緊坐好，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離譜的事情。
“那，現在三十六號點了天燈，我們拍賣繼續，唐彩木舞女，起拍價五枚金龍幣，加價三枚金龍幣，請出價！”主持人的語氣里已經有壓制不住的激動。
“十枚！還有沒有！還有沒有！二十枚！二十枚一次！二十枚兩次！還有沒有！”主持人一一念出那些人瘋狂的出價，一個破木雕居然能拍出二十萬東元的高價，已經翻了預期兩倍都不止了。
最終以六十枚的高價落縋，主持人笑的面具都要掉了，一樓和二樓的拍客用挑釁的眼光看向三十六號，彷彿在告訴她要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了。
謝明崖有些擔憂地瞥向三十六號，只見簾幕後面的少女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安靜地坐着，彷彿一具壞掉的木偶。
第二件是一個古董花瓶，拍出六百枚的高價，第三件是一把青銅漢八方古劍，據說擁有神奇的法力，最後拍出三千枚的天價。
當然，這一切都由三十六號出錢，東西卻進了最後一個出價的拍客手裏。
直到第八件拍品結束，三十六號已經花出去將近兩萬枚金龍幣，但她從未給自己叫價，只是支付着一個個陌生人的叫價。
“第二輪拍賣結束，我們稍作休息，進入最後一輪拍賣。”主持人堅持着說完結束語，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門外，急着要找上司賀喜，順便自己大撈一筆。
休息時，一樓的人不讓上二樓，只好聚集在三十六號的陽台下叫嚷。二樓則一窩蜂擠在三十六號的門口，就連李白和謝明崖也不例外，想看看這究竟是哪裏蹦出來的隱藏大佬。
倒是三樓始終坐在陰影里的兩位，似乎對這突然出現的點燈俠並不感興趣。
東海縣的另一邊，寫字樓頂層的會議室里，一個男人正坐在軟綿綿的沙發里，聽着電話那頭的賀喜，嘴角的微笑不自覺地開始上揚。
“今年發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男人掛掉電話，眯着眼對會議桌上的眾人說道。
“哦？”有幾位側過耳朵，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第一件，有人在我們的拍賣會上包場子，花了兩萬枚金龍幣的高價。”
“這確實很罕見，
那位買家是誰？”
“只有小盒子的買家才有資格在我們這裏公開信息，我不知道他是誰。”
“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和第三件是一起的，他們懷疑有兩家故意合作，僅僅用了一百一十枚金龍幣就買下了我們的小盒子。”
“他能買下小盒子，不代表就獲得了我們的認可，到時候見面的時候看我怎麼狠狠地戲弄他，說吧，他是誰？”
“姓溫，名玉，男性，年四十五，家住一所簡陋公寓，有一妻一女。”
“聽起來就是平平無奇的中年失業男啊，那第三件又是什麼好事？”
“這第三件，是我覺得最有意思的一件，今年的小盒子有不少人競價，大多都是幾十枚，再少就是十幾枚，倒是有一家出價半個金龍幣的。”
“半個？他這是尋死么？”
“稍安勿躁，老傢伙們都知道盒子裏裝的什麼東西，也懂我們的規矩，自然不會出這麼荒唐的價格。新人雖然不知道裝的是什麼，但也不屑於出太低的價格給自己丟臉，所以我才好奇，到底是什麼人才能出這個價格。”
“找不到他的信息么？”
“雖說這家也參與了競拍，但最終的買家是溫玉，所以我們不能得知這位半枚金龍幣的買家是誰。”
“那把他們倆都召見過來不就好了？”
“萬萬不可，規矩就是規矩，每年只召見一個人。”
“這樣吧，我們暗中把最終買家的名額從溫玉換成半枚金龍幣這家，趁着貨還沒到溫玉手上，我們修改一下，應該是被允許的。至於溫玉，本來他也過不了，直接把他除名，然後列入黑名單，作為他欺騙我們的教訓，另外合作的那家，最好也查出來，一起拉黑，豈不美哉？”
“你說的前半段可以考慮，我這就讓下面去辦，至於後面那段，我看還是算了，按照你的規矩，那我們的拍賣會就沒人了。”
......
半個時辰后，拍賣繼續，主持人帶着助手搬進幾箱貨物。隨後，每張桌子上的電子卡里，拍賣手冊的內容也隨之更換。
“女士們，先生們，拍賣繼續，下面進行第三輪拍賣，本輪共有三件拍品，稍後我們會更新各位電子卡中的拍賣手冊，可提前觀看。”
“點燈。”空靈的聲音又從三十六號的陽台上傳出。
“我去！”謝明崖驚嘆的聲音緊隨其後。
不止謝明崖，整個拍賣場頓時人聲鼎沸，熱鬧的像是中午的菜市場。剛進來時候那種星空浪漫蕩然無存，全場歡呼尖叫，比夜店酒吧只有更甚，沒有更差。
就連三樓兩位中的一位都按耐不住，掀開簾幕，出現在陽台上向樓下張望。
那位買家謝明崖居然認識，膀大腰圓，帶着猛虎面具的光頭和尚，赤誠。
只不過此時的赤誠西裝革履，打着領帶，儼然一副商業精英的面孔。
“別大驚小怪，他和我們不是敵人，只是作為和我們一樣的拍客來參加拍賣會的。”見謝明崖仰頭看向三樓，李白輕聲提醒道。
“但他為什麼能上三樓啊？”
“很明顯，他是龍宮的特權弟子，只有特權弟子有資格坐在三樓的天位上。”
另一邊，主持人完全傻掉了，點天燈這種事出現在龍宮的拍賣會就是一個很稀少的情況，更別說連點兩盞天燈，這已經不是來砸場子的了，這是想要把整個龍宮買下來！
“點燈。”見主持人沒反應，少女又毫無起伏地重複了一遍。
“您......您真的確定么？根據我們的賬單，您已經在上一輪花掉兩萬枚金龍幣了。”面對企鵝女士的攻勢，主持人的額頭上泛起點點汗珠。
“你們可以查看我的賬戶中是否有足夠的金額支持我繼續點天燈，我知道你們有這個權限。”
“不......不用了，我們記得買家中有一位兌換了十萬枚金龍幣的，想必就是您了。”
“點燈。”說完，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簾幕之後。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給老闆點天燈？”主持人手忙腳亂地讓助手去給少女掛上第二盞天燈，後者不敢怠慢，幾乎是拿命在往二樓沖。
“龍宮這條地頭蛇這次可是遇到那種蠻橫不講理的外地強龍咯，我看他們今年怎麼收場。”李白一手端着茶杯，一邊嘖嘖讚歎道。
“她她她......她真的有十萬枚金龍幣啊，那換成東元豈不是十個億？我的天吶，不知道她還缺不缺兒子。”謝明崖已經傻了。
“有點骨氣好不好？你可是修仙者，哪有修仙者給凡人當兒子的？古韻樓也能拿的出十億，等陳心回來之後，那就能拿的出好幾個十億了！”
謝明崖轉念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自己追求的可是千年萬年的大道長生，豈是因為眼前的超級富婆而止步不前的人么？
“那她萬一也是個修仙者呢？”謝明崖忽然突發奇想。
“不可能。”李白卻斬釘截鐵地否認了他的猜想，“三大洲的修仙宗門裏，不可能有這麼有錢的弟子，就算是身為天下第一宗的長生門少主陳心也完全不可能。”
“話說陳心都離開一個多月了，不會是騙你們的吧？”
“這也不可能，陳心不是這種言而無信的人，相反，她知道交易就得有誠有信。就算她真的跑了，老夫定要擇日去問劍長生門，也許到時候長生門就不是天下第一宗了，她自然知道我有這個能耐，也就不敢失信古韻樓了。”
說話間，主持人已經舉起了第一件拍品，那是一把漂亮的漢八方長劍，有些像武俠遊戲裏的絕世神兵，劍身是漆黑的，略微有些猩紅的絲狀光澤閃爍。
“名劍炎凰，起拍價五百枚金龍幣，每次加價三百枚，請出價。”
主持人話音剛落，就有人源源不斷地叫價，不過短短几秒，出價已經上升到了三千枚金龍幣。
“這次怎麼沒說產地年份還有雜七雜八的屬性了？”謝明崖問道。
“最後一輪拍的都是修仙之人能用到的東西，拍賣會是修仙者和凡人混雜的，不止我們，場裏的修仙者大有人在，為了防止犯人窺探到我們的秘密，才不說屬性，也能給凡人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我估計赤誠就是衝著這三件來的。”
“這劍看起來不咋樣啊，赤誠那種境界的人也需要麼？”
“不可貌相，炎凰在名劍里榜上有名，究極的火屬性，正好適配赤誠的強火靈根。”
最終，名劍炎凰被赤誠以一萬兩千枚金龍幣拿下。
當然，出錢的人是三十六號。
“第二件拍品，匕首名殘雪，起拍價一百枚金龍幣，每次加價二十枚金龍幣，請叫價。”
“這把匕首可以考慮，水屬性的，和你適配。”李白說道。
“那我叫多少？”
“先等等，等主持人敲第二下的時候再出價，先出小价，不然你往大了喊有人認為你志在必得，就往上抬價，雖說不是我們出錢，但還是讓人家小姑娘少出點血吧。”
“明白了。”謝明崖點了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把匕首看起來毫不起眼，不會發光，也沒有炎凰的長度，不止修仙者，就連凡人也沒幾個看得上眼。
沒想到才叫到三百五十枚金龍幣就沒人願意出價了。
這時謝明崖在電子卡上輸入了四百枚金龍幣，李白笑而不語，他這一手價格叫的確實不錯，大膽又不狂妄，讓人摸不清底細，自然就容易低價收入囊中。
“四百枚第一次，四百枚第二次，還有沒有，還有沒有？”主持人的鎚子即將落下，這把名殘雪應該就是他謝明崖的了。
“我的......天吶！三十六號為自己出了五萬枚金龍幣的天價！這是極限，恭喜三十六號，名殘雪歸其所有！”
謝明崖如遭雷擊，愣在原地，李白則皺起眉頭，不安地瞥了眼三十六號中帶企鵝面具的少女。
全場再次沸騰，所有人站起身相擁而泣，像是在舉行什麼教會的召喚儀式結尾，親眼看見神從天而降的荒誕場面。
任何拍賣會針對點天燈的行為，是有一個隱藏極限值的。為了防止一些人漫天叫價最後無法收場的局面，一般的拍賣會設置的極限值是起拍價的一百倍，如果有人叫了這個價格，那麼這件物品直接歸他所有，不再繼續競價，這也是為了保護點天燈的買家錢包，為了讓他做回頭客，而不是破產再也不來。
而龍宮拍賣會的極限值則是五百倍，所以在企鵝少女叫價五萬枚金龍幣的時候，主持人直接宣佈拍品歸她所有。
這個規矩雖然沒有明面上說出來，但是大家都是知道的，也就沒人有疑問，除了謝明崖。
“經過這幾次的競價，那位姑娘應該不剩什麼錢了，這也註定了下一件所有人都會搶那個極限值，所以最後一件是大家手速的比拼，拿出你平時搶紅包的手速，只要你第一個叫價，東西就是你的，否則這趟就是白來。”
聽他這麼說，謝明崖連忙躬下身子，死死盯着電子卡上最後一件拍品，像極了在草叢裏蹲伏小白兔的餓狼。
“本輪最後一件拍品，女媧石，起拍價一百枚金龍幣，每次加價二十枚金龍幣，請出價。”
那是一顆全身漆黑的三角體石塊，看上去和普通發石頭沒什麼區別，傳說中的女媧石綻放着七彩光芒，用來補全天空的缺口。但全場拍品就這麼多，空手的買家數不勝數，反正不是自己出錢，怎麼說都得帶一件東西回去吧。
“五萬枚金龍幣！達到出價極限！女媧石由三十三號鸚鵡先生獲得，恭喜鸚鵡先生！”
主持人的鎚子落下，最後一件拍品女媧石被溫玉隔壁的買家拿下，也宣告謝明崖這次真的是白來一趟了。
“我出十萬枚，替三十一號買家出價。”就在三十三號狂喜之時，三十六號的少女探出陽台，淡淡地說道。-
“可是......您的金額不足以擔保您這次出價，而且也到達了我們的極限，沒法在繼續競價了。”主持人有些為難地說道。
“請您再次確認我賬戶中的金額是否足夠擔保我的這次出價，另外，三十一號下次出價的金額是三十萬枚金龍幣。”說完，少女在眾目睽睽下鑽回珠簾之後。
經過短暫的檢查，主持人眼前一黑，小腿一軟，竟摔倒在拍賣場的檯子上，助手費了好大勁才扶她站穩。
“我諮詢了上面的意思，上面批准了這次超出極限幾倍的競價，我宣佈......女媧石由三十一號出價三十萬枚金龍幣拿下！！！”
這下不止謝明崖傻了，就連李白也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三十萬金龍幣，相當於三十億東元，就算是古韻樓，也不敢隨隨便便動用三十億的金額，放眼整個水曲州敢這麼花的也沒幾家。
最後，李白謝明崖和這位連點兩盞天燈的點燈俠是被所有人擁護着走出飯店大門的。這不難猜，難免有人懷疑這一老一少和大殺四方的點燈俠有什麼淵源，才會在最後白撿這麼個超級大便宜。
直到坐上車離開很遠后，謝明崖還沒有回過神來，認為剛剛發生的一切全是他做的一場夢一樣。
李白當然也閃過做夢的念頭，但他還不至於因此懷疑人生，只能不斷地安慰謝明崖。
“我看今年的特殊拍品沒有如期進行就是因為龍宮那幫老傢伙們迫切想要見一見這個點燈俠。”李白自顧自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