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幣制改革(2)
朱由校做事常謀而後定,要麼就不做,要做就打蛇七寸,要撇開表象的迷霧,精準抓住要害所在!
文官群體是龐大且駁雜的存在,不能上來就貼標籤,下定論,這樣會陷入極端內耗的境遇,不可取。
畢竟統御大明江山,單靠一個皇帝是遠遠不夠的。
朱由校的這番話,在正殿內回蕩着,尤其是最後兩條,叫方從哲、葉向高他們聽后,臉色無不微變。
常設錢法侍郎,直轄控制,全新幣制,釐清錢法事,鑄幣收歸中樞,必然趨勢。
這其中的關鍵詞,被他們在心裏篩選出來,就知道天子所下決心之大,錢法一事動蕩之多,便全都明曉了。
「陛下英明!」
在眾人驚疑之際,畢自嚴上前作揖道:「錢法,關乎大明國本,倘若朝廷在此事上不明確,那後患無窮啊。
僅僅是地方有司濫鑄,地方不法私鑄,所造成的破壞和威脅,就是觸目驚心的存在。
若是這些劣錢,在地方上大量流通,不僅會害民,還會破壞賦役制度,這些都是最直觀的體現。」
「臣附議!」
孫承宗緊隨其後道:「錢法歸一,就當前的形勢來看,是一種必然趨勢,若此事不能得到妥善解決,那朝廷日後所遇困境更多。
如果說制錢兌換銀錢,出現大的浮動,所產生的威脅會更大。
時下大明各地有司,所徵收的賦稅,多數都不以有色而論,而是以折色來定,這給了很多人暴斂地方的機會。」
大明錢法一事,根本就不能深究,一旦選擇深究,必然會牽扯到利益,必然會涉足到賦稅徵收。
受張居正新政影響,大明多數賦稅的徵收,都跟一條鞭法有關聯。
但是配套的制度沒有明確,也使得很多時候,各地百姓在繳納各類賦稅時,都會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盤剝。
這個盤剝,有地方官員,有地方吏員,有地方士紳、商賈等群體,畢竟在他們這幫人的眼裏,百姓就是被盤剝的對象。
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沒有任何思想擔心。
「你們呢?!」
在畢自嚴、王永光先後表態后,朱由校冷峻的目光,看向了方從哲、葉向高他們,冷冷道。
「臣附議。」
「臣附議。」
王永光、李汝華、韓爌、劉一燝這些人,儘管神情不一,但都先後站出來表態。
畢竟錢法上的問題,的確就明明白白的擺在這裏。
「說完這件事情,那說下一件事情,錢法侍郎所轄衙署,歸何處統轄。」
沒有理會方從哲、葉向高他們,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繼續道:「就現階段所查出的錢法弊政,和工部所轄寶源局,戶部有司未能盡到自身職責,是有着莫大關係的。
過去的事情怎樣,朕不想深究。
畢竟錢法弊政,並非是在幾年內,就能夠形成的問題,這一點王卿和李卿,對此沒有意見吧?」
戶部尚書李汝華,工部尚書王永光,無不是心裏一緊,身上生出冷汗,忙作揖應道:「沒…沒意見。」
錢法一事形成的弊政,出現這般大的問題,說起來他們是有連帶責任的。
但朱由校考慮到李汝華和王永光,都是務實的能臣,都主抓着各自的要務,是朱由校很看重的謀划變革。
且錢法弊政的形成和發展,並非是在他們的任期內,就存在着的情況。
真要追查下去的話,前幾任的戶部和工部主要官員,那都要深究下去,這是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
侯在一旁的魏忠賢、王承恩、王體乾相視一眼,心裏那叫一個敬服啊。
自家皇爺的手段和城府,真是太高明了。
看似在點李汝華和王永光,實則卻是在敲打有些人。
朱由校所講的這些話,看似是詢問李汝華和王永光,實則是說給方從哲、葉向高他們聽的。
好叫朝中東林黨、齊黨、楚黨、浙黨等派,都清楚的明白一點,誰以此要挑起事端的話,那朕不介意擴大範疇。
殿內所聚的這些人,誰不是沉浮宦海經年,誰不明白天子的潛在意思。
「既如此,朕決意罷工部寶源局,所轄一眾官吏、匠戶等,全部轉隸到錢法堂,所新設鑄幣局。」
朱由校神情淡漠道:「戶部有司,涉及錢法事的一應官員,悉數轉隸到錢法堂,錢法侍郎一職,暫由畢自嚴兼領。
自即日,錢法堂直轄錢法諸事,隸屬於內政部,由內閣大學士孫承宗主抓。
至於錢法整頓怎樣進行,要設立幾個清吏司,分管錢法諸事,着孫承宗、畢自嚴商榷后,向御前呈遞相應奏疏。」
「!!!」
方從哲、葉向高這幫人,聽聞天子所講的這些,那無不是臉色大變。
這哪裏是調整啊!
這分明是大地震啊!!
錢法這一重要職權,怎能隸屬於內政部啊。
對新設的內政部,朝中的不少大臣,本身就頗為質疑和反對。
涉及賑災的職權,從有司衙署單獨拿出來了,轉隸到內政部了。
現在又多了個錢法職權,這還得了?!
「陛下不可啊,錢法乃戶部所轄職權,豈能轉隸到內政部啊。」
「陛下,此事不可這般草率而斷,恰恰是當前錢法生出弊政,才應該小心對待,這內政部不能獨攬此權啊。」
「陛下……」
這下,葉向高、方從哲、韓爌、劉一燝、孫如游一幫內閣大臣,一個個都坐不住了,紛紛上前規諫反對。
反倒是戶部的李汝華、畢自嚴,工部的王永光,內閣的孫承宗幾人,並沒有表現得這般激動。
雖說朱由校奪走了戶部和工部的有司職權,但是涉及這些職權的官員,無一例外都轉隸到錢法堂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戶部和工部的直接利害點,被連根轉移走了。
或許失去該部分職權,對兩位尚書來說,都算是政績污點吧。
但是錢法所生弊政,他們都是能清晰看出來的。
況且天子態度這般堅決,這般重視錢法一事,這擺明是要痛下狠手去整頓的。
本身他們要做的事情,就夠多的了,這要是再跟着蹚渾水,那他們會遭受怎樣的困境,就算不用腦子,都能想像的到。
「那朕不管了,叫諸卿來管?」
朱由校神情自若道:「錢法一事,牽扯到各地裁撤鑄幣局,收歸中樞直轄,外派諸多官員,是整體罷黜,是分層次罷黜,這諸多牽扯到的層面,是朝夕所能辦好的?
合著朕先前講的那些話,一個個都聽到狗肚子裏了?
又是祖制,又是牽扯重大,誰能拿點實際的話,來規諫朕?
誰能當著朕的面,說能專斷好錢法一事,整頓這些弊政,向朕下軍令狀,要是沒做好,凌遲,夷九族,那朕就不管了。
誰要進諫啊!
誰要是敢將這樣的話,那朕就不管了,朕還會讓內閣明發上諭,大書特書,以彰顯忠臣之名。」
殺人,要誅心。
打蛇,打七寸。
跳出來反對的這幫內閣大臣,之所以會這般反對和規諫,根源就在於這個錢法堂,轉隸到內政部去了。
大明只有六部,現在多出一部,對誰來說都是不想看到的。
「……」
方從哲、葉向高這些人,全都沉默了。
天子把話說的太絕對了,錢法弊政的整頓,並非是那般容易的。
這要是他們之中的人,真選擇跳出來承接。
辦好了還行,那皆大歡喜。
可要是辦砸了,不僅要凌遲,還要夷九族,關鍵還釘在恥辱柱上,世世代代背負罵名,這誰都受不了啊。
恰恰在此時,在眾人沒有注意時,悄然退出殿內的魏忠賢、王承恩、王體乾三人,各捧一個托盤,走進寂靜的乾清宮正殿。
所襯紅布之上,擺放着一枚枚新造制錢,金、銀、銅三類,這特殊的制錢形態,吸引了孫承宗、畢自嚴、李汝華、王永光他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