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故人來使
十月九日。
陽陵陂大營。
深夜,徐庶正與杜似蘭於中軍大帳商議昨日之戰,外面有人來報,田軍師到。
徐庶看一眼杜似蘭,笑道:“老頭坐不住了。”
二人忙出去迎接,沒到門口,已接着田豐。
田豐定睛看看他們倆,過了一會兒,才道:“居然能笑出來,還好,還好!”
徐庶笑道:“謀定而動,自然成竹在胸。元皓兄那邊也還好么?”
田豐邊走邊說,將樊城的情況略說一遍。
各自就位,田豐問道:“昨日敵軍如何佈陣?”
徐庶打開地圖,指着圖中方位道:“曹軍分三軍下寨,最前方是徐晃軍,位在古驛鎮前西南一里,古驛鎮中是張郃軍,其後東北半里,是樂進的營寨。”
田豐道:“嗯,自恃強橫,這曲蛇之陣還算正常。”
徐庶道:“我軍前鋒出動的都是騎兵,分為兩軍,宋定一千軍在左,趙玉兩千軍在右後三里,前往徐晃軍挑戰。徐軍三千人出寨迎擊,與宋定軍混戰。對方戰鬥力頗強,但似乎過於輕敵,沒有料到我軍能夠纏戰,結果趙玉生力軍從敵軍左側中段衝擊,截斷徐晃軍的前後聯絡,重傷徐軍帶兵主將陷陣校尉史渙,先將其後軍擊敗。然後回過頭來,與宋定前後夾擊徐晃,作戰佔據優勢。”他一邊說著,右手一邊在地圖中指着相應的位置。
田豐注意到他手背上包裹着一條白布,道:“元直,你的手怎麼傷了?”
杜似蘭道:“是宋定司馬乾的。”
徐庶笑道:“其實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攔他,他也不會抓我了。”
田豐微一蹙眉,道:“到底怎麼回事?”
杜似蘭道:“田公,是這樣的。我軍夾擊徐晃軍,即將大勝之時,張郃軍已繞到宋司馬軍身後,突然發動襲擊,宋司馬人少,支持不住而撤。趙玉校尉獨力對抗敵方兩路悍軍的攻擊,十分困難。軍師此時下令鳴金,而魏延司馬已率軍在半途接應,趙玉校尉趁勢一衝,突了出來。曹軍見我軍陣勢齊整,也沒有窮追,雙方各自收斂完自己的死傷戰士之後收兵。軍師見敵勢強勁,命放棄前寨,全軍退回陽陵陂大營,宋司馬不忿,非要率軍再次出戰,徐軍師攔阻,被他抓傷了手背。”
田豐道:“原來如此。”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徐庶道:“宋司馬久在軍中,熟知軍規。他只是一時憤怒,我即使不攔,他也不可能貿然出營向敵軍再度挑戰的。”
杜似蘭道:“那也未見得。軍師,田公,依我看,須重重懲罰宋司馬,以為警戒。否則日後大家都這麼不聽號令,氣怒之下竟然敢傷害主將,還如何指揮?”
田豐連連點頭:“不錯,正是如此。我建議立刻設置軍營司法官,由杜營主兼任。”
徐庶皺皺眉,左手輕輕按住右手手背上的傷口。
田豐看他一眼,正容道:“昔日袁本初軍,猛將多有,勇士林立,但軍紀廢弛,賞罰不明。所以顏良、文丑等驕悍之將先後白馬授首,而張郃、高覽等也以不滿本初因人施法,心懷怨望,其後稍有差池,便轉身投敵。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微杜漸。”
再看徐庶一眼,又道:“敵軍如此強大,宋定卻能敗而不餒,十分難得。但軍中賞罰,賞是為了勸人去做某種事,罰是為了禁止人做某種事,所謂‘王者以刑禁,以賞勸’。手段雖然不同,目的卻是一樣,都是為了使全軍上下進退如意,似心役臂。宋定勇猛作戰,理當獎賞,但不聽將令,按律必罰。”
徐庶眉頭舒展開來,道:“元皓兄,我明白了。原來我是想敵軍確是強大,我軍像宋定這樣的將領又極其缺乏,氣可鼓不可泄,不欲因懲罰他而令將士誤解失望……嗯,不過,我同意你的意見。並請杜營主兼任軍中司法官。”
“主公以為如何?”田豐他忽然回頭,向內帳問道。
杜似蘭一怔,笑道:“田公如何知道主公在內?”
田豐道:“大戰方起,主公如何放心得下?而且今日我在偃城一整天,什麼事不知道?”
哈哈笑聲中,我從裏面出來,後面跟着司馬吟。
“軍中大事,幾位軍師做主便是,我自然都是同意的。不過,”我凝目去看杜似蘭,“小蘭現在要指揮汝南營,又要組建刺奸營,身任多職,是否會力有不逮?”
杜似蘭臉上微紅,道:“主公,不妨事,汝南營的事有瑞叔,我現在其實已經很少管了。單是刺奸營,事情並不是很多。只要主公給我兩名副手,軍中司法,並不為難。”
我道:“你看誰可以幫你?”
司馬吟道:“我推薦白風小姐。昨日若非白小姐將敵人主將史渙打下馬來,玉弟雖勇,也難以擊潰史渙軍,又在徐晃張郃兩將夾攻之下安然而撤。白小姐武藝高強,作戰勇敢,又機智過人,善護主將,軍中無不欽服,有她相助蘭姐,必無再敢藐視軍規之徒。”
杜似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不錯,白妹妹若肯助我,我當然是求之不得的。”
我皺皺眉:“她啊?”心想:“白風那丫頭這兩天不是就要徹底清醒過來了么?你們就這麼放心?哦,小蘭的說法,其實也不確定白風肯幫她。”道:“小蘭,還有誰可擔任你的副手?”
杜似蘭道:“除了白妹妹,只要主公再把阿袖妹妹給我做副手便可。”
我心想:“你要安撫白風,你就直接說好了,又拉着桓袖作甚?軍中司法官,居然三位都是女將,成何體統?”
轉念間忽然想起,我真糊塗了,怎麼忘了小趙玉這茬兒了?
抬頭看看徐庶:“元直以為如何?”
徐庶沉吟半晌,道:“主公決定便是。”
踢皮球啊?看看徐庶,有點苦着臉的樣子。
其實我知道,這一個月間白風行蹤詭異,十分前衛,頗令他們費解,所以他們現在對白風醒來之後的心思,真是摸不準。
對他們來說,白風就是一顆還未爆炸的定時炸彈。
雖然他們不知道什麼叫定時炸彈。
我道:“那麼元皓兄此議通過。任命小蘭兼任我軍司法督,白風和桓袖二人,擔任左、右司法都尉,輔佐小蘭。擇時不如撞日,今天就上任。”
杜似蘭有點興奮,道:“是,主公。”
徐庶道:“不過阿袖尚在襄陽……”
我道:“明日我抽個時間,去接她過來便是。”
徐庶哦了一聲,不再多言。
我看看他和杜似蘭,忽然想起件事,隨口問道:“刺奸營的事,現在如何了?”
杜似蘭笑一笑,道:“我已和黑幫主取得聯絡。”
說了這句,她便不肯多說。我也就不再追問。
反正她辦事,我放心。
而且,現在軍中大事,我是能推就推,能躲着決不攔着。
田豐道:“主公,元直,下一步曹軍必不肯善罷甘休,近日或許會有一場大戰。新野、樊城這一帶地勢平坦,我軍既然已達到了解敵軍的目的,此後只合堅守,以趁敵人之隙,不宜再強與敵軍正面野戰。”
司馬吟和杜似蘭一起點頭稱是。他們是與曹軍有過交道的人,但因為雙方從來沒有正面硬撼過,所以一直對曹軍的野戰能力有所輕忽。經過昨日一戰,才深切感受到曹軍鐵騎的勇悍強勁,相比之下,己方的戰鬥力就令人失望多了。
杜似蘭道:“幸好主公和軍師及時來到陽陵陂大營,要真按我的主意,讓蔡勛、魏延這些襄陽的將領領兵出去挑戰,驟然遇到徐晃、張郃這種敵將,他們恐怕就回不來了。”
我道:“那不能怪你,我和元直都在曹營里呆過,不說別的,他們的戰馬比我們都高過半頭,矛槊也長出半尺,這種野戰整體的劣勢不是短時期就能追趕上去的。”
杜似蘭瞥我一眼,示意領情,眉間頗有媚色。
我一笑,心底熱了起來。
徐庶道:“我們現在兵力不少,將領如趙玉、宋定、魏延等也非常耐戰,要守住應不是太大問題;不過曹軍勢眾,卻要防範敵軍一面牽制我們,一面派奇兵去攻偃城和樊城。”
田豐道:“偃城與陽陵陂互為臂助,敵軍自然不會忘記。不過我來之前,已說服霍峻,讓羅蒙先生前去偃城,協助蒯奇守御。至於樊城,我也已安排妥當。嗯,我想,等這一場守衛之戰打完,曹操應該就知道我軍的潛力了罷。”
徐庶很是歡喜:“這一月里元皓兄真是費心了。本來我最擔心的就是蒯奇軍。羅蒙先生精研衛城護寨之道,他果能盡心,加上李嚴都尉之助,偃城就暫可無憂了。”
田豐笑道:“若非前敵軍情急迫,霍元邈才不肯放他這密友去冒險呢。”
我撇撇嘴,心想:“稀罕么?”
九月中,趙玉接回新野軍,我在偃城與霍峻、羅蒙、李嚴都見了一面。
對他們三人,我還是都很願意一交的,雖然隱隱對羅蒙懷有一絲本能的排斥。但沒想到見面之後霍峻對我特別不友善,說話咄咄逼人,透着一股明確的猜忌之意。徐庶要安排新野軍在偃城駐紮,被他一口拒絕,非要全部帶去樊城休整。李嚴想去前線作戰,他也只肯分五百軍給他,把李嚴差點給氣暈了。
本來我就不喜歡羅蒙沒事就朝杜似蘭看的眼神,霍峻這麼一攪,更是惱怒,當即拂袖而去。徐庶只好讓霍峻回樊城,由田豐去協調。李嚴則留在偃城。
杜似蘭無奈地看我一眼,沖徐庶使個眼色。
徐庶會意,伸個懶腰,瞅瞅司馬吟:“又輸了吧?”
司馬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道:“蘭姐,三路。”
“哦,才輸了三路?不錯啊!”徐庶很詫異地插嘴說道,“三天前連一百手都撐不到,這麼幾天就能進步如此,不錯不錯。”
我道:“元直錯了,司馬兄弟是贏了三路。”
“啊?”杜似蘭和徐庶都不能置信地看着我,再看看司馬吟。
“呵呵,也是我下得時間久了,一個大意。不過司馬兄弟進步確實神速,我也很意外啊!”我差點說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句俗話來,想想還是不要去搶人呂蒙的專利,忍了忍也就罷了。
不過想起專利二字,忽然醒起一事,低聲對徐庶說了一句,徐庶也是眼前一亮:“主公提醒的是,韓兄早給我專門做了一件,我卻忘了這事,真是不該。”
我哈哈大笑,道:“如此作戰,我軍必勝啊!”
“正是。”
“主公,不如你和司馬兄弟再來一局?”杜似蘭見我轉惱為喜,也高興起來。
“怎麼樣啊,司馬兄弟?”
“主公,蘭姐,已經很晚了啊!”
“是不敢下了吧?嘿嘿。”
“……主公,請指教。”司馬吟立刻跑進去,把棋盤、棋子又取了出來。
“這才對嘛!呵呵,這局我可不讓了,我們來猜先後手。”
“是,主公。”
徐庶和田豐含笑看着我們擺好勢子,握枚猜先,心中都在想:“和曹操這一局,目前我們尚是先手在握,不知道會如何結局呢?”
※※※
此後三天,阿飛軍高懸免戰,閉門練兵。
到第四天中午時分,曹軍進軍到離陽陵陂不足三里之地安營紮寨,開始試探進攻,派出眾多罵嘴,寨前罵戰。
回擊他們的是十數支尖嘯的強弩。在慘叫見血之後,那群口舌之徒急忙掉頭而竄,退到三箭之地外繼續操練,不過這邊寨里已經幾乎聽不見他們的咶噪聲音了。
第五天,曹軍的攻勢達到**。一上午就連續發動三次猛攻,連中午吃飯時都毫不停息。阿飛軍居高臨下,以逸待勞,只是嚴守軍寨,不允一兵一卒出迎。
藉著大軍的強勢,曹軍的罵嘴們又開始一輪新的舌戰,而且人數幾乎增加了三倍。
滿耳噪音的趙玉、宋定等將領都是怒不可遏,強烈要求出寨迎擊。
徐庶堅決制止,他令杜似蘭和白風率領一百名刀斧手巡視四營,以收威嚇之效。
最後還是我從裏面出來,把這倆主戰首領拉回帥帳吃飯,方才作罷。
又過數日,這天下午,曹軍在經過半日苦戰之後,攻勢稍緩,退後里許,暫停休息。
一直藏在寨里高地上的小望樓中,以遠矚鏡仔細觀察敵軍動態的徐庶終於看出了機會,果斷下令出擊。
魏延和蔡勛率領千餘馬軍,兩千多步兵,突然打開西側寨門衝出,楔入正在進食,毫無防備的李通軍中,一通亂砍亂伐,把別人盛滿乾飯的大鍋全給搗個精光,隨即步騎互相掩護,穿營而出,返回自己寨中。李通暴怒,也不吃飯了,立刻率軍攻寨。
寨中觀戰的徐庶明察秋毫,隨即再傳一令。倒霉的李通又被更加憤怒的趙玉、宋定騎兵衝擊扭殺,大敗。後面的護軍劉曄得到消息,急率樂進、徐晃兩軍上來接應。趙玉等人一股怒氣也發泄得差不多了,見好即收,得勝而歸。
負責總指揮的曹軍主將曹仁審時度勢,見敵寨戰術靈活,攻守兼備,並非一味死守,自己若仍如此強攻,前景未明。和夏侯惇、張郃等商議之後,整軍而去,北退十里而止。
這一戰下來,包括趙玉、宋定在內,眾將士對徐庶的指揮藝術頗感佩服,從此都不再隨意吵鬧。
※※※
帥帳中,徐庶在我身邊坐着,直搖頭。
想不到遠矚鏡如此厲害,陸戰竟然也能先立一功!
田豐因為連日休息欠佳,頗感疲倦,先去自己的軍帳歇息去了。
杜似蘭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司馬吟。
“主公,軍師,偃城方面來報,昨夜有兩股敵軍接近,其中一股數百人的敵軍潛入城下,被羅蒙先生髮現,蒯奇出城打了個突擊,把他們打散了。另外一路向西而去,去向不明。”
“哦,”我看看几上地圖,“元直,看來不出元皓兄所料啊!”
徐庶笑道:“讓他們來吧,呵呵!主公你看,他們一定是想通過龔家灘的水道攻擊樊城,子緒和霍峻他們正在那裏等着呢。”
“小蘭,從水路去襲擊樊城的是不是趙儼?”
“啊,主公,這個還不太清楚。”
徐庶道:“不用問,應該就是他和于禁去的。”
杜似蘭訝道:“軍師如何知曉?”
“襄陽的地形,曹軍中他應該是最熟悉的一個。”徐庶看看我,一笑,“而且最近幾日我反覆瞧看,都沒看見他和于禁的旗號。”
“有幾天了?”
“三天。”
“那就沒錯了。”我心想:“新式發明就是厲害,曹仁,趙儼,任你等作戰部署如何機密,你們做夢也想不到,居然會有遠矚鏡這種東西泄露了你們的天機。”
“呵呵,現在我們就等着,不知道子緒能不能見到自己的老朋友呢!”
“希望如此。一到了水裏,曹家鐵騎可就沒有半分施展的餘地了。”
杜似蘭笑着對司馬吟道:“說不定霍峻也能碰到自己的老朋友呢。”
司馬吟沒聽明白:“誰?”
徐庶道:“你說孟達?嗯,也有可能。”
司馬吟道:“哦,原來是那傢伙。他也在軍中么?”
杜似蘭道:“前些天小玉說曾在軍中混戰時瞥見他一閃而過,最近都沒看到。”
“哈哈,真是期待啊,希望兩對老朋友都能見到。”我哈哈大笑。
杜似蘭道:“主公,那我們先出去了。”
“你們去哪裏啊?”
“我和蘭姐去找白風。”司馬吟的臉忽然紅了。
杜似蘭掃他一眼:“晚上主公可否和我們一起吃飯?我把小玉也叫來。”
我同意:“沒問題。”
杜似蘭和司馬吟先走了。
回過頭來,我問徐庶:“韓暨最近研究得如何了?”
徐庶道:“嗯,他最近正和鐵挺他們日夜不停,對樓船做着最後的改進,霹靂砲恐怕要再等一等了。”
我點點頭,道:“樓船,有點難。”
徐庶嘆口氣:“是啊,但樓船輪踏脆弱和容易擱淺終究是我水軍最大的心病,這問題不解決,陸兄弟他們也不得瞑目啊!”
我道:“不過我對這事不報太大希望,樓船本來就不是淺水小溝里跑的東西。水軍的問題,最後還是得拿錢來解決。”
徐庶看看我,道:“主公是說多買各種船艦,組成配置均衡的艦隊?嗯,確是最完善的方案。”
我道:“元直,你跟他們說,彌補樓船的缺點,儘力而為便是,別把自己逼死,這邊只要頂住了曹操,要多少錢都會有的。霹靂砲的問題關係到我軍未來的攻擊力量,馬上就要用的,希望大家能多費點心。”
徐庶恭恭敬敬道:“是,主公,我立刻把你的意思告知韓暨他們。”
我對他道:“晚上別走了,把元皓也一起請過來,大家一塊兒吃晚飯吧,等着樊城那邊的好消息。”
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飯。
在座的,除了徐庶田豐兩位軍師,還有二男二女,杜似蘭、白風、司馬吟、趙玉。
年輕人在一起無拘無束,席間十分熱鬧,大家一邊吃,一邊說個不停。
白風叫嚷得最凶,把司馬吟和趙玉都教訓得幾乎無言了。整個帳里就聽到她“呱幾呱幾”賊賊地笑聲:“吃飯如戰場,有三大訣要:第一,要一邊教育對方一邊迅速搶奪飯菜,所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是也;第二是一定要練成吃說並用的快嘴,把對方教訓服了的同時,肚子也吃飽了。”
趙玉鬱悶地看看桌上一隻空空的菜盤,那本來是他最喜歡吃的紅燒豬蹄,因為被白風一通胡說瞎扯侃暈了,再低頭看時已經沒了。
司馬吟道:“第三是什麼呢?”
白風瞟一眼正怒目而視,張牙欲噬的趙玉:“笨蛋,最後當然是趕緊閃了,不然等着挨揍啊!”眼睛狡黠一轉,驚道:“那是誰?”
趙玉一回頭。白風身體已離開坐席,從后帳門跑了。
空曠之地,只留下她得逞的奸笑聲。
趙玉情知上當,追之不及,氣哼哼的不依不饒:“死丫頭,下次抓着你,非打的你一臉包。”
司馬吟低頭一看,自己愛吃的白菜豆腐也已是盤上見底,不禁一呆。
我和徐、田兩位軍師及杜似蘭都笑了。
這白風,越來越瘋了!
帳簾一挑,魁梧的過千山匆匆進來,稟道:“主公,曹操有使來訪。”
我一愣:“曹操的使者?”
徐庶和田豐互看一眼,徐庶道:“被元皓兄料到了。”
田豐嘆了口氣,臉上表情頗為複雜,既有得計的欣慰,又似有些心驚,緩緩道:“可是,真是想不到,曹操居然來的這麼快!”
我道:“北方他落了下風,這邊也沒佔着便宜,自然要急於求變,扳回先手了。”
徐庶和田豐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這一個月北方傳出許多驚人的消息,最令人震動的是,據說池早和真髓秘密進入鄴城,和袁紹次子袁熙合作,擁立漢獻帝,發動兵變,軟禁袁紹、袁譚、袁尚父子三人,殺審配、辛評兄弟、蔣義渠等數十名文武重臣,壓服諸軍。池早自任丞相,錄尚書事,袁熙出任大將軍,沮授為太尉,趙溫為司空,華歆為御史中丞,楊修為代尚書令。袁氏與黑山軍盡釋前嫌,封張燕為驃騎將軍,真髓為車騎將軍,兩家強強聯手,聲浪衝天,勢力之盛,頓時蓋過風頭正勁的曹操集團。
我們君臣諸人也曾反覆研究這越來越不穩定的天下局勢,各有不同看法。
實際上,雖然袁、黑聯軍勢大,但曹操集團戰爭能力卻是極強,雙方爭奪起來,確是未知鹿死誰手。
不過大家比較統一的看法是,這局面目前對我們來說,是大大的利好消息。
徐庶最後道:“他既來之,我便安之。”
帳內人等一起點頭。
我對千山略一示意,道:“請。”
過千山應諾一聲,轉身出去。
我沒有想到的是,曹營的使者,竟然會是他。
虎豹騎副督帥,破敵中郎將,典滿。
他帶來的消息很簡單,卻讓我吃驚。
典滿說,曹操本人已至古驛鎮,他希望能和我見上一面,談上一談,地點由我定,在陽陵陂最好,樊城裏也行。
曹操此人,真是神鬼莫測。
這邊還在打着仗,他居然就想到敵營里去和敵人聊天。
我叫起趙玉,然後我們三人一起到了另外一個帳中,一敘離別之情。
正式的公文我看都沒看,便都交給徐庶。
大方向早就定好了,具體的應對之方,自有幾位軍師去動腦筋。
有他們兩位,加上杜似蘭,再怎麼樣也會有應對之策。
※※※
典滿胖了!
這是我和趙玉最一致的感覺。
趙玉揪着典滿胖嘟嘟的臉蛋,使勁地捏着,問他:“你天天都吃什麼啦,吃這麼多肉?”
典滿被他掐得哇哇叫,連聲道:“飛帥,飛帥,你管管他,快管管他啊!”
我坐在一旁,搖頭笑道:“你們的事,我才不管呢。不問可知,小滿一定是當了大官以後,貪污受賄,剋扣軍餉,才養得這麼膘肥體壯的。”
典滿一邊掙扎,一邊苦着臉分辯:“沒有啊,飛帥您知道的,在丞相麾下,我們哪裏敢貪污受賄,剋扣部下的軍餉啊!”
我道:“這倒也是。不過,咱們也不過就那麼一年多沒見,你怎麼會忽然就多了好幾十斤肥肉啊?”揮揮手,道:“玉兒,你也掐得夠了,饒了他罷。”
趙玉笑嘻嘻地放開了手。
典滿一面揉着臉,追打着趙玉,一面道:“飛帥,小滿真沒有剋扣一毫將士們的軍餉啊!他們當兵那麼苦,我哪兒忍心吶!貪污受賄,更沒有了,像我這種等級的軍官,軍營里比比皆是,誰行賄也找不到我這兒來啊!”
趙玉一邊逃,一邊道:“誰說的,你現在出息啦,是虎豹騎的副帥,多威風啊!”
他身子靈活,溜得奇快,典滿身子比以前笨重了許多,就追不上他了,腳步一頓,停下來。
我道:“都別玩了,坐下來歇歇。”舀了一杯蜜水,遞給典滿。
又舀一杯給趙玉。
典滿扭頭回來,一屁股坐下,喝一口,嘖嘖兩聲:“好甜。”
趙玉遠遠躥過來,伸手接過,隨便喝了兩口,便扔下耳杯,擠靠着典滿坐下,左胳膊整個搭在他肩膀上,問道:“怎麼昨天打仗時沒見到你,今天你倒來了?”
典滿道:“我跟着丞相,是今天下午剛到的。聽徐晃、張郃那幫孫子說,你跟他們打的,打得還真不錯。”
趙玉道:“哦,又挖苦我吧?昨個兒我可吃了虧。”抬臉沖我道:“飛叔啊,咱們那兵也太差了,一接上仗馬才驚了幾十匹,人倒先掉下一百多號,平時都吃稀飯的?”
我道:“是啊,這不正準備着明天開始練嘛!小滿現在又來了,他的虎豹騎更厲害,這樣子更沒法打了,明天就繼續免戰高掛,你先把他們練仨月,再拉出去試試。”
典滿忙放下耳杯道:“飛帥,不用啊,我可不想跟小玉打。丞相這次來,就是想跟飛帥握手言和,我們兩家不打仗了。”看我一眼,道:“再說,小滿怎麼敢跟飛帥動手?”
我心想:“真要到動手的時候,你也沒辦法。”不過這一句試探下來,我心裏更有數了,看來曹操確實不願再打了。也是,北方池早那邊鬧騰得正歡,我們早估計到曹操早晚要先顧那邊,獻帝被人搶走了啊!
命人擺上菜飯,邊吃邊聊。
典滿真能吃,一連吃了七大碗,還嫌不夠。
趙玉都看傻了,道:“典哥哥,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胖了,你飯量真是長進太多了。”
典滿嘴裏含着滿滿的飯菜,嘎吱嘎吱嚼着,含含糊糊哼了一聲。
趙玉斜着眼,道:“就是不知道你武藝有沒有長進啊?我瞧恐怕是不中用了吧?”
典滿牛眼一瞪,幾口吞下飯,清清嗓子,道:“玉兄弟,我們出去比試比試?”
趙玉兩眼一亮:“好哇……”
倆人立馬都站起來了。
我忙挺身喝道:“打住,打住。這麼晚的天,你們瞎練什麼?坐下,坐下!”
典滿和趙玉互瞪一眼,慢慢坐下來。
我道:“小滿,這次曹丞相來,咱們以前的弟兄都來了么?”
典滿點點頭:“嗯,大部分都來了。除了李齊還在許都當差,曹純督帥,宋亮,曹休,大家都來了。”
我點點頭,精銳全齊,這是示之以威啊!忽然憶起公孫箭:“他要在就好了,那就齊全了。”
典滿道:“還有那小胖子夏侯霸,飛帥,您還記得他么?他現在也在我部下當都尉呢。”
我一愣。
夏侯霸?我怎麼能忘記。
那天他們是兩兄妹一起來的啊!
趙玉見我臉色一變,知道我又想起誰了,瞪典滿一眼:“都還有誰啊?”
典滿道:“還有……還有……”黑臉一紅,神色忽然有點扭捏。
趙玉都很是奇怪,道:“典哥哥,你臉紅什麼啊?我剛才誇你半天飯量,你都沒紅一點點,怎麼現在跟猴屁股似的?”
典滿支支吾吾,嘴裏咕噥着,到底說些什麼,我們倆都聽不懂。
帳外忽然有人笑道:“飛帥,小玉兄弟,我來替他說吧。”帘子一挑,進來一個人,圓圓的臉蛋,眉目大方純凈,做侍者打扮。
我看了兩眼,才認出來,竟然是女扮男裝的張鳳。
心中暗吃一驚,怎麼是她?
張鳳是我軍在北方的首席情報官,眼下池早、真髓等人在河北翻天覆地,照說她應該指揮屬下,加緊工作才是,怎麼獨自一人,跑到襄陽來了?還是跟着曹操、典滿一起來的?
典滿回頭見她進來,忙站起來,上前拉住她手,回頭對我道:“飛帥,她……她是鳳兒!”
張鳳笑眯眯拉着他,一起走過來,坐了下來,才放開他手,道:“你可真夠傻的,飛帥早就認識我啦!”
我心頭一動。張鳳喜歡典滿,我早就知道,上次在伊川,她送信給我時就跟我悄悄說過,要先去陳留看望典滿,我的私事她居然也清清楚楚。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現在看來,進展還非常順利。
不過眼下我軍和曹操軍屬於對立狀態,她身為我軍情報官,到底做何打算呢?
趙玉大瞪着一對小眼,這時候才恍然大悟:“你是我阿櫻嬸嬸的那個師妹?啊,你們……”
張鳳笑道:“小玉兄弟,以後我就隨滿哥這麼叫你,好么?”
趙玉看看我,又看看她,不知道如何接話。
典滿直直盯着我的臉。
這時我心中已想通了一節:“女生外向,自古以來都是一樣。沒見以前那些小說影視里,只要是敵對勢力之間的男女愛情,最後都是女的跟男的跑了么?我又何必棒打鴛鴦,兩頭不落好?”慢慢舀一杯蜜水,遞了給張鳳,微笑,道:“那當然好。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么!”
張鳳輕輕鬆了口氣,雙手接過耳杯,眼裏都是感激之色。
典滿則長長舒了一口大氣,連連點頭:“對,對,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
張鳳對他道:“滿哥,你跟小玉兄弟也許多日子不見了罷?”
典滿道:“是啊,我跟小玉去年在官渡分開,有一年多了。”
張鳳瞪他一眼。
典滿莫名其妙:“是一年多啊,一,二,一年兩個月了呢!”
趙玉看看我。我點點頭。
趙玉一把拖起典滿:“是啊,走,咱們到外面,讓我看看你的戟法和內力退步到什麼樣了?”
典滿大怒,心上人面前,丟不起這人!當即回道:“走就走。”
走了兩步,回頭再看我和張鳳一眼,忽然明白過來,訕訕沖我們倆笑了笑,順手抽了趙玉一脖子:“死人!”
趙玉哼哼着:“看誰變死人。”
倆一塊出去了。
我看着張鳳,道:“小鳳,你是阿櫻的師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什麼都不用說,我永遠當你是我的好妹妹!”
張鳳嘴角動了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飛大哥,你太好了!我……”大眼眨了眨,隱隱有淚光閃現。
我道:“嗯,上次見面,咱們已經是兄妹了,大哥對小妹,當然要好一點了。呵呵,當然,我怎麼也比不了小滿的。”
張鳳臉微一紅,嗔了一聲。
我道:“對了,令師現在還好么?”
張鳳眉頭一蹙,伸手揉了揉眼睛,抬頭正視我,道:“大哥,我已經和師父徹底決裂了!”
啊?你和淳于賓鬧掰了?
雖然我是未來人,能夠體諒她的心情,但也忍不住吃了一驚。
在古代,張鳳這種行為,那叫背叛師門。古人講究什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兩漢時更是以孝治天下,這叛師背父的罪名,可令張鳳一生一世都抬不起頭來。
“小妹,你想清楚了么?”
“大哥,我全明白。”張鳳道:“大哥,師父他性情如何,你其實也很清楚。他……他真不把我們當人!”
我點點頭。淳于賓為人是很冷酷。他大徒弟淳于瓊,有一半是死在他老人家手裏。
“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啊!小滿知道么?”
“我還沒告訴他,也不打算告訴他。滿哥雖然武藝出眾,但現在還不行,不論是功力還是心機,單打獨鬥,他都不是我師父的對手。”
“可是,他不知道此事,萬一你師父找上你或他,豈非更加危險?”
張鳳搖搖頭,激憤道:“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大哥,我們一門師兄弟五人,大師兄亡於官渡,猶有可說;但阿櫻師姐失子病故,二師兄喪命許都深宮,卻全是他一手策劃。”忽然揉了揉眼睛,無聲地哭了起來。
“你說什麼?”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大哥,你別著急,小鳳這次來,就是要把許都的事,詳詳細細都跟你說。”
原來,今年三月初的時候,張鳳接到阿櫻的一封信,阿櫻信上說,她推算日子,大致七月即將生產,欲請師妹來許數月,一來方便照顧自己,二來實在煩躁,想姐妹倆一起住幾個月,平時也有個人能陪自己聊天解悶。那個時候,也正是曹操、劉備、張燕互相攻伐,河南河北氣氛空前緊張的時期,張鳳忙得無暇他顧,便向師父求援。淳于賓答應代她去許都照顧徒兒。張鳳便放下心去專註操辦公事。孰料沒過三個月,淳于賓返回鄴城,竟然帶回阿櫻流產的消息!
張鳳恨恨道:“師父說這事的時候,滿臉得色,雖然他極力遮掩,我卻仍然看出蹊蹺。那時我又得到情報,說我三師兄淳于鑄現在也正在鄴城,但師父不僅不讓他回去見飛帥,連我也不讓他來見。我就知道有變。不久有天師父喝醉了,言語間露出意思,說他早不願意再繼續跟隨飛帥,趁此機會,正好轉投池早。我吃了一驚,問他為何要如此?他說阿飛此人戰場上雖強,但……”擦擦淚痕,猶豫地看我一眼。
我道:“沒關係,妹妹你接著說。”
“他說飛帥眼光太淺,思慮不周,不留在襄陽設法佔據,卻跑去長沙四郡那麼偏遠窮苦之地,而且時機未成熟居然就要跟曹操硬幹,找的盟友還都是弱得不行,根本沒法利用的傢伙。江陵得而復失,更是說明這人實在……扶不起來,我們淳于一門,可不能跟着他自取滅亡。”
我點點頭。心想:“原來是被池早說動了心,難怪他一直說要如何如何支援我,卻都僅限於口頭,從無任何實際行動,連張燕還回給我的淳于鑄等人都一直沒了消息,原來是被他給攔截了。”對淳于賓的叛變,我並不如何驚訝,本來也沒指望了他。惟一惋惜的是淳于鑄那孩子,他性情跟他師父完全不同,我還真是挺喜歡的。
“那時候我真是不太知道池早是誰,只隱約有點影子,似乎是飛大哥的朋友,精通醫道。師父趁着酒醉,大誇了他一通,最後說在許都時又見着他,終於發現,他才是能成就大事的新朝貴人。我說你怎麼知道?師父說是不是一聊幾句就全清楚了,而且陳老神仙還親口證實了,豈能有假?”
我問道:“陳老神仙?”別的批評什麼的也就罷了,這個人卻不能不問一句,那原本是我來三國的最大目標啊!
張鳳道:“是,就是無影陳家的主人。師父一向最信他的話。”
“哦,原來如此。”我心想:“妹妹你錯了!其實你師父誰的話都不信,只信現實。”不過這無聊的話就不用跟張鳳說了。但陳老神仙的意外出現,卻令我心動,不管他說什麼對我不利的話吧,起碼能知道他的蹤跡了,原來這老傢伙在許昌。
張鳳道:“師父又說現在阿櫻也流產了,曹操沒辦法再繼續以她母子來鉗制阿飛了,兩邊必然要撕破臉面大打起來。趁他們惡戰之時,我們便可藉機迅速發展壯大。當時我還不信,沒想到,這幾個月間,形勢果然就這麼變化過來,阿櫻姐、二師兄先後離去。現在師父他在鄴城,做了池、袁、真三人朝廷的首席國師,得了志了。可是,我們師兄妹五人,卻只剩下兩個。”
淳于賓做了池早的首席國師?
我雙手按在面前的案几上,胸中氣息不住沖盪。
小鳳分析得不錯,你若沒有大功,池早豈肯放着公孫謹、趙松等更親近、更有勢力的大族之首不理,獨把此位讓給你做?
阿櫻的流產,阿櫻的死,你脫不了干係。
啊,你這見利忘義的老賊!竟然踩着你徒弟淳于意,還有阿櫻的屍體,去謀取一己的私利。
天下之大,竟有你這種無恥之尤的老狗!
“咯嚓”一聲,那厚實的木幾忽然裂開,慢慢中凹。
張鳳擔心地看着我,道:“飛大哥,現在池早背靠黑山軍之強援,和袁熙在鄴城挾立獻帝,軟硬兼施,已經震服了大部分當地的豪族名士,兩軍合流之後,屬下人才濟濟,兵強馬壯,遲早會是大哥你的大敵人。”
我扶一下木幾,把斷裂的兩半輕輕放好,強自抑制波動的情緒,道:“妹妹,我都清楚了,近月里多虧了你不斷傳來的消息。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冒險給我傳遞消息。妹妹,謝謝你!”
張鳳道:“大哥,適才若大哥說一句:‘小鳳,你這叛徒!’,大哥你可知道,那對小鳳的傷害會有多大?大哥,你既然說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便不要再對小鳳這麼客氣。”
我道:“嗯,妹妹,你和小滿情投意合,大喜之日,一定要記得來一便函,告訴大哥。”
張鳳臉紅而笑,道:“小鳳已經沒有了親人,只有大哥了,到時候一切還要請大哥主持呢。”
我連連點頭:“所有嫁妝,都有大哥我。”
張鳳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根竹管:“鄴城方面,小鳳已想好了,我有一心腹部屬,十分精明幹練,師父卻不認識他。我走前已將所有事情一併交代給他。雖然小鳳以後可能無法再繼續追隨大哥,但也不致讓大哥斷了北地半壁的線。這竹管之中,是那人的詳細資料和聯繫方法。”
※※※
一切聊完,我和趙玉、典滿、張鳳來到中軍大帳,張鳳不肯進去,我只好讓趙玉留下陪她。
我和典滿走將進去,徐庶已是一臉胸有成竹,把一封回函遞給我,道:“主公請看。”
我看看他,再看看田豐、杜似蘭,順手推回去:“我不用看了,你直接跟小滿說吧。”
徐庶點頭,把回函交給典滿,道:“典將軍,三日之後的申時(下午三點),我主當和汝主在函中地點相會,請你回去,把此話轉達給貴上。”
接着又叮囑一句:“切記,勿忘。”
典滿不認識他,見他這麼小心,滿懷不高興,道:“典滿記得了。”
田豐微笑道:“典滿將軍,若你記錯一句,汝主與我主,便無相見的機會了。”
典滿吃一驚:“啊,怎會如此?”扭頭看我。
我道:“兩位軍師是說,回函中並無具體時間?”
徐庶道:“正是如此。”
典滿嘀咕道:“沒聽說這種回信的。”取了函,轉身欲去。
我道:“小滿,我送你出去。”
典滿忙道:“飛帥,萬萬不可。小玉在外面呢,他答應送我,有他就可以了。”
徐庶沖我使個眼色。我只好停下腳,搖搖手,看看典滿出帳而去。外面趙玉唧唧歪歪,幾人聲音漸漸遠逝。
回過頭來,徐庶笑道:“主公,你猜,曹操的信里怎麼說?”
“怎麼說?”
“呵呵,曹操要封主公為荊州牧。”
“封我為荊州牧?那劉表怎麼辦?”
“劉表調任徐州。”
“啊哈,這不是逼劉表和我火併么?這種事,我絕對不幹。”
杜似蘭道:“不錯,曹操這是一意要離間我長沙和劉荊州的關係。我們還要和劉荊州說明,勿中其詭詐之策。”
田豐道:“不然。”
我一怔:“元皓兄有何高見?”
田豐道:“自古有為之君,莫不尊奉天子以順從民望,成就大業。目前荊州劉表沒落,孫權驕縱跋扈而劉璋專橫暗弱,曹操雖然想徹底消滅他們,但有主公在,以守為攻,無懈可擊,他無法在短期內掃蕩南方。關中張燕、河北袁氏之力猶強,中原罹亂,寇暴不已,進退都牽動着曹家的根基,一着走錯,其禍非小。曹操明於大局,判斷清楚當前的形勢之後,已有歸去之心,所以和主公妥協,亦為明智之舉。此番他懷天子之諭要來我軍中走馬,正是想要交好主公,利用主公的快刀,替他纏住二劉孫權。雖然居心奸惡,但對主公來說,卻實在是個好機會!一旦曹操退去,北方無患,主公便可假其請以據襄陽,借其勢而令江南,以朝廷的名義攻滅三吳,進擊兩川,這樣上有忠義的名聲,可以藉此吸引更多的人才歸附,下可以趁勢擴張我軍的地盤,打下日後爭霸天下的堅實基礎。這可是王者之道啊!”
徐庶道:“元皓兄之言,是為正理。”
我道:“但是……曹操就算是以朝廷的名義下旨宣調劉表,可劉表也不是傻子,他哪裏肯去?再說我們大家都知道,獻帝現在其實並不在許都啊!”
徐庶微笑:“主公,對曹操,我們當然可以竭力推辭,堅決不受州牧之職,表明我們不會中其詭計之意。但我主可大力宣揚這道聖意,誘惑荊襄之士投向我方,一旦時機成熟,劉表看到眾叛親離,自己的影響已徹底瓦解,自然不得不去。至於獻帝被挾去鄴城,目前只是謠言亂飛,消息還未令士眾廣知,而曹操也完全可以再樹一個傀儡,所以我們暫時不必理會,隨曹操、池早兩位丞相大人去爭執好了,呵呵。”
田豐也笑:“是啊,說不定過幾天,池丞相也要來封一遍,那就更名正言順了。”
我搖頭道:“你們就想着好事,就怕劉表先下手為強,把我們給做了,那可就慘了。”
徐庶道:“這倒也不可不防。不過目前襄陽能打仗的軍隊都在我們手上,他就算想動手,也不敢明來。暗地的行動么,我已和杜營主做好萬全準備,主公請放心。其實不管明的暗的,都還得等曹操確定已經完全退兵之後才會考慮,早着呢。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皺起眉頭。
“軍師,怎麼了?”
徐庶道:“我忽然想到江夏的三弟他們,是否也可以開始準備行動了?”
我道:“軍師是說……”
徐庶看着我,點一點頭。
我道:“江陵現在情況如何?周瑜在做什麼?”
徐庶道:“密報說他為一舉征服江夏,欲向朱治索要五艘樓船不得,而糧草方面也出現問題,目前正陷在江陵內城中,與朱治父子爭執不休。”
田豐想了一下,道:“哦,那我們是不是催促一下他呢?”
徐庶道:“元皓兄的意思是?”
田豐道:“嗯,江南情況我只略有所知,不過提一建議,現有士元在彼,較為方便,許多手段都可一試。比如,柴桑?小喬夫人?”
徐庶笑起來:“元皓兄果然高見。”
我一怔,說什麼呢?柴桑和小喬有什麼關係?徐庶附在我耳邊低聲解釋兩句,我才明白過來,心想:“你們可真夠狠辣的,這是要逼周瑜拚命啊!”道:“曹操一日未撤出新野以北,江夏一日不能正式發動。”
徐庶道:“主公放心,我理會得其中順序。”
我取出張鳳給我的那節竹管,交給徐庶,把張鳳的事跟他說了。
徐庶默默聽完,一剎那間,似有失神,然後慢慢說了一句:“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