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冰釋前嫌

十七、冰釋前嫌

六、冰釋前嫌

十二日清晨,時空機返回襄陽。

當我突然出現在我軍大寨西門口之時,守門的都伯幾乎呆住了。

“開門。”

“主……主公,您……您……”

“什麼您您您的?快給我開門。”我正一肚子心事,急於去找徐庶他們,發現這新換的守將居然結巴,更是煩躁起來。

“稟……稟報主公,軍師有令,深夜閉營,任何人都不得進出。”那都伯的話忽然間利索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騰的一下,我火就上來了。

你攔別人可以,竟敢連我也一起攔?

“小將張誠。”

“嗯,張誠,我知道你忠於職守,很好。但天色已亮,我有緊急公務,你先開開門。”

“主公,軍師有令,擅開營門者,斬。”

這話差點把我給氣暈過去:“大膽,你不開門,我先斬了你!”

張誠**給我頂回來:“沒有軍師的命令,主公即使殺了小將,小將也不敢開門。”

“哪個軍師的命令?”我咆哮起來。

“是兩位軍師和我的命令。”一個清涼的聲音忽然遠遠傳過來。

我一怔:“小蘭?”

過了一會兒,寨門一開,杜似蘭慢慢走了出來,身後兩位紅衣靚女,乃是小芳、小芹。

她站在寨門之前,定定地看着我:“是我建議徐軍師和田軍師下達的這道命令。這西寨門的前守將都伯李景,私縱主公離開,昨日已被我依軍法從事,斬首示眾。主公你可抬頭看看。”

我仰頭一看,果然,寨門上高懸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我倒吸一口涼氣,心想:“小蘭手好辣,這人死得真冤!”

杜似蘭道:“所以,主公你縱然如何威脅逼誘,張誠他都不會給你開門的。”

我點點頭,杜似蘭這是恨我不辭而別啊!道:“蘭妹,你……”

杜似蘭打斷我道:“主公,軍中無私人。請勿如此稱呼。”

唉,我忍!

“杜營主,昨日私自出營,確是我的不對。不過,我已將功補罪,你看我帶了誰回來?”

杜似蘭往我身後瞧瞧:“阿袖?”

桓袖從我身後跑出來,道:“杜姐姐,是我呀!”

杜似蘭淡淡道:“桓袖姑娘,且慢。”

桓袖卻不理她那套,走上前去拉着她衣袖說東說西,贊她衣服如何鮮艷,又誇她容貌如何美麗。聽得我都奇怪,不過仔細看看,還真是如此,微明的天色和身後的紅裝,把一身黑色戰袍的杜似蘭襯托得分外冷俏。

杜似蘭被阿袖一陣瞎纏,臉色漸漸緩和下來,口氣也恢復了正常。

“主公,你一日一夜不在,不知去了何處?田公和杜長史親自帶人出去尋找,現在都尚未歸來。”

我低下頭,嘆口氣。妹妹,昨天我也看到你了!唉,都是我不好,要去招惹那死黃瓜。

杜似蘭輕輕摟着阿袖,道:“主公,你在哪裏遇到阿袖的?”

我身後一人忽道:“你這女娃,婆婆媽媽的,快讓開路,徐庶在哪裏?”

杜似蘭掃他一眼,問道:“閣下何人?”

我道:“蘭妹,他便是大漢劍師王越王大俠。”

王越那是獻帝的劍道之師,稱為大漢劍師,正是恰當。

杜似蘭一怔之下,頓時轉嗔為喜:“原來您就是主公和軍師常常提起的王大劍師。”看一看我,似乎有些歉意,道:“主公,既有貴客,那趕快請進。小芳,快去請徐軍師。”

小芳答應一聲,轉身急去。

杜似蘭又沖小芹使個眼色,小芹意會,轉身也跟着進去,安排飲食住宿等事。

我道:“王兄,且先到小弟帳中稍坐吧?”

王越皺眉看一眼杜似蘭,點了點頭。

※※※

一個時辰之後,田豐和杜襲都回來了。

各營的主將副將幾乎也都到了,包括蒯奇、過千山和阿昌這仨傷號。

眼見大家都這麼關心我,我心裏愧疚萬分,很是不安,深切意識到自己的失職:“作為一軍之主,身上實在有着太多的重擔。”

杜似蘭幫着我向眾人解釋,大家聽說我是去接王越和桓袖,都不約而同地低低“哦”了一聲,然後全都微笑,如釋重負。

桓袖那是未來的主母之一,自然需要主公自己親去迎接的。

至於王越,當然是主公不放心桓小姐安全,托他專程護送了。

事實上就連杜似蘭心中也都大半做如此想,所以她看着眾將的笑容,一則松下口氣,二則卻也暗暗感到不是滋味。

但她立刻就想到:“我早已答應飛哥,憑他迎娶。事到臨頭,卻恁地如此不濟?”

熱鬧一陣之後,諸將各自散去。

我四下看看,問道:“元直何在?”

徐庶是軍師,我不在,他就自動接管所有軍權,怎麼大家都來了,他卻不見人影?

田豐坐在一邊,哼了一聲,卻不回答。

杜似蘭和杜襲互相對看一眼,又都把臉別過一旁。

我把目光轉到杜似蘭身後的那俊俏的紅衣女將:“小芳,你去請軍師,怎麼現在都沒請到?”

小芳道:“啊,主公,這……”看一眼杜似蘭,欲言又止。

我又去看杜似蘭。

“元直病了么?”

杜似蘭道:“主公,軍師他沒病。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我有點發急,“小蘭,軍師到底怎麼了?”

杜似蘭求援地看向田豐。

田豐一頓手中拐杖,道:“還問什麼?元直昨夜大醉,目下正在昏睡之中。”

徐庶喝醉了?

我腦中現出徐庶那精明強幹的臉龐,不能置信地搖一搖頭。

徐庶也會喝醉酒?

徐庶為人豪爽,年輕時曾為遊俠,遇到意氣相投之輩免不了偶爾也喝上兩口,相共一樂。但我自在許都與他結識之後,從未見他醉過一次。尤其來到長沙,擔任我軍軍師這近一年來,他更是以身作則,滴酒不沾。

我看向杜似蘭和杜襲。

二杜都長長嘆了口氣,表示田豐說得不錯。

我站起身來,對諸人道:“你們且陪王兄寬坐,我去看看元直。”

杜似蘭道:“我陪主公前去吧?”

我搖一搖頭:“小蘭,你也不要去。”

我語氣很堅定,杜似蘭一聽便知,道:“是。”

王越橫眼看看田豐和杜似蘭,皺一皺眉,道:“我也很久沒見着元直了,讓我陪主公同去,阿袖妹子,你在此和大家聊聊。”

田豐等一齊抬頭看他,大為詫異。桓袖也瞪大眼睛瞅他。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道:“也好。”

出了大帳,我低聲道:“多謝王兄。”

王越低聲道:“你不用謝我。我已想清楚了,陛下已去,娘娘卻在。我在此保護娘娘,也是一樣。如此自當尊你為主,以正名份。”

我點點頭,雖然我救下王越,但其實並沒指望他感激之下效忠於我。這人名揚天下,乃是天下遊俠的宗師祖宗,眼光高得很,入為帝王師,出則蓬萊人!拿我當朋友已經很給面子了。

今天他能這麼低頭稱我一聲主公,那不過是非常時刻下的選擇。

王越掃了四下一眼,又道:“我看你部下這些人,似乎都有不臣之意,飛兄且要仔細應對。”

我苦笑一聲,這傢伙眼光也太敏銳了些,我是熟悉各人脾氣,才略略知道情況似乎有些不妙。

這群人,現在都不像以往那麼尊敬我了。

就因為我私自出去過一天一夜?

暗暗有點惱火,我自己就不能有一點點私人空間了?

到了徐庶帳外,一名衛士攔住去路,說軍師吩咐,任何人不許入內。

我勃然大怒,盯着這大膽的傢伙。

王越跨上幾步,把我攔在身後,指着我問他:“兄弟,你知道他是誰么?”

那衛士看上去十**歲,個子不高,所以臉往上翹,斜眼看着我們,神色十分傲慢,道:“不管他是誰,沒有軍師手令,都不能進去。”

王越心想你很狂妄啊!伸手按住他肩,輕輕一推:“閃開去。”

那衛士雙目驟然圓睜,顯是急運氣與他相抗。

王越一推沒推動,心中倒是驚訝:“飛兄軍中,果然藏龍卧虎,這麼個小小衛士,也能經得我一推。”

他這一推看似輕巧無力,卻是他近年精研武學有所突破后的成就,除了他本身將近三成的功力,還有一個纏絲變勁的技巧,就算武功不弱的徐庶,當日在許都,也不敢硬接他這一推。這衛士小小年紀,想不到竟有一抗之力。

王越欲試對方深淺,當即力加一分。

那衛士臉色頓時漲紅。王越暗想:“還以為你真有多牛,看來也不過如此。”

忽聽那衛士叫道:“大哥,快來幫我!”

王越吃了一驚,對他評價頓時又回升一級:“這樣子居然還能叫出聲來?”慢慢又收回一分勁去,微笑道:“好啊,叫你阿哥出來,兄弟倆一塊兒上。”

我站在後面,冷眼看着。這個衛士我並不認識,但內力之強,頗為少見。我營中衛士之中,除了過千山和阿昌,恐怕沒人能贏得了他,劉二隻怕也不是他對手。

元直什麼時候又招了新的高手來,怎麼也沒告訴我一聲?

這時,大帳之中,走出一人,一身書生打扮,大概也只有二十歲左右,上唇留着兩撇細須,面貌和外面那衛士十分相似。他一走出來,徑直走到我身前,跪倒施禮:“臣廖立,叩見主公。”磕了兩個頭。

我出乎意料,忙扶起他來,道:“軍營之中,不必行此大禮。我似乎沒見過廖兄?”

廖立道:“回主公,臣兄弟昨日方至,暫在軍師屬下行走,尚未得機稟報主公知道。”

我恍然,昨天我一天都不在,自然沒機會見到他。轉頭看去,那小衛士臉色越來越紅,已大顯不支,一面苦苦掙扎,一面瞪着眼看他哥哥。

王越見新出來的這人不像身懷絕藝的高手,心中奇怪,存心相試,手上又慢慢開始加力。

廖立看出我有阻止王越的意圖,忙道:“主公不必管他,我這小弟素來自恃其力,今日讓他得些教訓,也對他以後大有益處。”

他既然這麼說,我就不說話了。

又過了一盞茶功夫,那小衛士終於身子一軟,跌了下去。

王越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要細數一下上面的掌紋,淡淡道:“以你的功夫,本來不該如此之笨,非要這麼硬頂我的掌力,你為什麼不閃開?那樣你最少能在我手下走二十回合。”

那小衛士呼呼直喘,說不出話。廖立道:“我這小兄弟,從小就是這麼個勥頭,誰都不服。阿縝,這回你該沒話說了吧?”

阿縝喘了一會兒,從地上爬起來,倒身而拜:“今日得見前輩神功,小人服了。”

王越道:“好了,你先閃過一旁。”回頭向我恭身道:“主公請進。”

阿縝忽然呼一下從地上站立起來,兩臂大張,道:“前輩武功,小人雖然服了,但這營帳,沒有軍師之命,小人也不能讓你進去。”

王越的雙眼,驟然眯細了許多:“很好。”手臂一伸,一掌便擊在他胸上。

我見了他神情言語,知道他動了真怒,忙出手攔阻:“王兄且慢。”

王越念頭一動,手勢便發,一掌擊倒了阿縝,才回掌輕輕一格我的手背,跳退一步,卸了我的力道,手臂已變為了請我入內之型,笑道:“主公,請進。”

我微微一愣,他手法好快。

我一向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負,以前曾在許都與王越多次切磋,雖然不敢說一定在他之上,但自以為也決不會在他之下。但此次出手,想不到竟然比他慢了這麼多。

回頭向廖立看去,見他笑吟吟的不動聲色,不禁奇怪:“廖先生,你一點也不擔心令弟受傷么?”

廖立道:“回主公,臣其實很擔心。但臣雖不懂武技,亦知這位王大人的武功高出愚弟甚多,欲要制服阿縝,其實不必傷他。而且阿縝此前與王大人較量內勁,已然脫力,臣這麼文弱之人,恐怕也能一推就把他給推倒了,又何必浪費王大人的內勁神功?”

王越看他一眼,呵呵大笑,搖着頭對我道:“今日王越算服了主公!這短短日子,你竟已收攬了這許多英雄豪傑。”

我呵呵一笑,心下也是暗暗詫異這廖立的眼光。

我是發覺王越出手速度之後才敢斷定他沒有傷到阿縝的,因為那證明他武功早已進入隨心所欲的境界,根本不必使用蠻力擊倒對手。而且對方畢竟是我和徐庶的部下,王越雖然大膽妄為,對朋友卻很夠意思。

想不到這廖立的心思,動得比我還快許多,在王越出手時就已經料到。

我也搖搖頭,說服的應該是我,今天又遇到兩個強過我的:一個出手比我快,一個腦筋比我快。

廖立拱手道:“軍師便在帳內,主公,王大人,請進。”見阿縝又要爬將起來,忙呵斥道:“是軍師令我來請主公入帳,你且退下。”

阿縝道:“不,軍師昨日吩咐,除非他本人說話,否則不許任何人入內。”

王越氣樂了:“傻東西,難道你家主公會害徐軍師不成?”

阿縝看看我,眼睛裏露出狐疑之色。

我心頭一凜:“難道元直真有疑我之心,所以才會這麼吩咐他?”攔住王越和廖立,道:“我們且在這裏,等元直醒來,再敘不遲。”

王越惱怒,心想:“你跟你主公慪氣,已屬不該。我這麼遠道而來,你居然見都不肯見我一面,這架子端得實在有點不像話吧?”忽然提氣喝道:“元直,故友王越,前來拜訪!”

他內力充沛,氣運丹田,聲音直透大帳之內,就算尚在夢中,也能讓他頓時醒轉過來。

阿縝面現怒色,戟指喝道:“住口,不許如此驚擾軍師。”

王越嘿嘿冷笑,譏諷地看一眼他幾乎抬不起來的胳膊:“我就如此驚擾了,你又能如何?有本事,你趕了我走,殺了我死,我自然不會再來咶噪。”

阿縝憋得臉色通紅,卻沒法再說出一個字來。

廖立大概也沒想到自己這兄弟如此之倔,臉上現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忙上去推開兄弟,低聲斥責。

我見王越的怒火越來越大,心裏有點過意不去,想他好心陪我來看舊友,你徐庶倒好,裝醉不說,到現在還不出來搭個梯子讓大家下台,這也太不成話了。

正在這時,帳中有人道:“原來是王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正是徐庶的聲音。

還算你識得大體。

王越推開阿縝,直接闖將進去。

我跟着進去。

阿縝也想跟進去,卻被廖立一把抓住:“主公他們說話,你進去做甚?走,跟我一旁守護去。”

哥倆遠遠站着去了。

徐庶的大帳里真是一片狼藉,酒氣充斥鼻端,到處都是,案几上酒瓮、酒碗和書函等物混雜一處,殘酒浸透了書帛白絹。徐庶只穿着小衣,躺在小床之上,左手握着一物,正睜大眼睛看着帳頂,下顎的鬍鬚上還沾着幾滴水珠。

王越直皺眉,堂堂一軍的軍師,居然變成這麼一個邋遢的酒鬼。

“元直,你攪什麼,神神鬼鬼的?”

徐庶瞪着眼看他,道:“王兄,你怎麼會突然趕到的?”

王越道:“我在許都起事,謀泄被擒,幸得阿飛兄出手相救,所以才來到這裏。”

徐庶呵呵而笑,道:“王兄,徐庶雖醉,腦子還沒壞,你勿如此欺我。”

王越回頭看我,意思怎麼辦,要不要把你那飛車的事告訴他?

其實我沒見到徐庶之前,對他目前的心理情況,已經猜到了七八分,見到徐庶,更是清楚,徐庶是真被我這兩日的行為傷透了心,所以才會如此以酒澆愁,佯醉不起。

不過,我已看清了他左手的物件。

那是我走前丟棄的那方銅鎮紙。

他能到現在都還握着這東西,說明他至少內心之中還在猶豫,還沒有完全放棄我。

我點點頭,道:“我回來遲了!今日,我會將前日、昨日之事,都說與元直知道。”

徐庶冷冷看着我,道:“好,很好!我也是這麼想的。王兄,請你先出去一會兒。”

我向王越使個眼色。

王越道:“嗯,我去找阿縝。”起身而去。

我來到徐庶的床頭,慢慢在他床邊坐下,道:“元直,有些事情,本來是我門中秘密。但到了現在,我不得不說了。我師妹白風前日到來,隨身攜帶有我恩師研究而制的一架‘飛車’,可日飛萬里,夜行九千。我昨日一天一夜,是這麼一回事。”

當下我就把如何找到飛車,然後飛至許都,夜探皇宮,發現池早等人政變之事,說了個十之**。

徐庶開始還默不做聲聽着,慢慢不自覺就坐了起來,半倚在床頭,等聽到池早在宮中所作所為,尤其聽到他挾持獻帝而去之時,不覺臉色巨變,叫道:“主公為何相讓?陛下一人,可抵十萬精兵啊!”

我把我當時所想也都告訴了他,在伊川,我沒能照顧好池早,差點令他喪命,如今,我怎麼能忍心與他死爭?

徐庶連連嘆息,他也是那場血戰的見證人,所以能夠理解我的心情。

我又說到楊彪之死,伏后之傷,徐庶雙目一亮:“有娘娘在此,也算聊勝於無了。”

我心想:“你是不知道這伏娘娘的個性,以為她很好擺弄吧?”不過現在也顧不得跟他糾纏這種雜事,續說如何再度返回許都,夜闖尚書台之事:“那後來我就易裝改容,冒充尚書台官員,帶着新收的田烈、高杉二人,偷進尚書台。裏面防備嚴密,幾度驚險過關,然而在尚書台臨時的大牢之前,卻意外見到一個人,一口道破我身份。你道這人是誰?”

徐庶猜了幾個,都沒猜着。又想了半天,忽然道:“莫非是陳矯?”

我點點頭,道:“就是他。”

徐庶伸手摸摸下巴,順手捋去上面的酒水,似乎感到十分奇怪。

我道:“當時我也很奇怪,就問他如何知道是我?他說出一番話,令我大驚失色。他說從我一開始進入許都,他就奉命監視於我,對我的行蹤和各種活動了如指掌,我能拒絕加入張泉、陳諱等人的反曹集團,他非常高興,所以一些小的錯誤就沒有追究,希望我以後慢慢改掉桀驁不馴的脾性,能一意為中興大漢儘力。然而後來他發覺我圖謀更大,所交更雜,終於不能忍受,猶豫了許久,才最後下定剷除我的決心。他定下計謀,利用荀彧之命,以消滅魯山黃巾為名,想令我在此役中英勇戰死,從而保全我一生的名譽。”

“撲”一聲響,一物墜地。

原來是徐庶震驚之下,手中鎮紙不覺失手而落。

我道:“當時我也驚得呆住,問他,難道你為除去我一人,竟要五千精銳陪我殉葬?”

徐庶急道:“陳矯他怎麼說?”

我道:“他回答說,當時他受命監督許都官員,早已察覺到張泉等人之謀,尚無大憂。但飛帥之變更是難測,他實是食不甘味,深感乃心腹之患,若等飛帥與張泉、陳諱諸人合流,危害將更加熾烈。於是他不得不暗設此計,先行除去飛帥。雖然犧牲了五千禁軍,亦是在所不惜。”

徐庶低頭沉吟道:“想不到,此人竟然如此狡詐毒辣,我們都實在低估了他!看來給張燕、真髓通風報信的內奸,就是他了。”

我道:“是啊!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這麼做的原因居然是為了曹操的政權。我當時聽他這麼說,腦子裏一片雜亂,有好一會兒竟然不知道如何問話。”

徐庶道:“此人立場,真是曖昧難辨。唉,當日王越兄就欲誅戮剷除此人,我與主公都不太同意,看來還是王兄眼光獨到。”

我苦笑了一下,低聲道:“你以為真能殺得他么?當時我又問他,那今日欲將我如何?他想了半天,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我應該將你留下來,以免後患。但飛帥你在魯山竟能安然逃脫,也許真是上天註定的新貴。尤其沒想到的是,現在連陛下竟然都遭到劫持,天下形勢復又混亂,我不想逆天而行,便放了你這一馬也罷。我當時不以為意,隨口稱謝,向他索要王越。他微笑一下,道,飛帥不徒逞強橫,果然不俗,既然你以禮待我,我也當以禮回敬。本來王越一直想要殺我,我應該殺了他才是,不過他在我眼裏,實在算不得什麼,現在我不但把王越還給你,順便連那小妞也一併交還給你帶走。”

徐庶啊了一聲,這人的身份,真是越來越神秘了。知道我這麼低聲說話,是不想外面的王越聽見尷尬,便也低聲問道:“什麼小妞?”

我道:“就是阿袖。她六月份剛到許都,便被陳矯盯上。陳矯派遣高手去抓她,雙方一番激斗,保護阿袖的從者全部戰死,阿袖她便落入陳矯之手。當時中原局勢緊張萬分,陳矯以為我軍探子已大舉入城,就拿她為餌,希望能釣到大魚。他知道阿袖是長沙大族,也沒怎麼虧待她。”

徐庶驚喜不已:“阿袖也回來了?”

我道:“正是。”

徐庶看我一眼,忽然道:“阿袖她難道沒去找櫻夫人么?”

我臉色一白,頓時住口。

徐庶看看我的臉色,猜到必有問題,心想:“那陳矯對主公的情況那麼了解,必然是夏侯櫻告訴他的,則雙方公開決裂,亦屬可能。”問道:“櫻夫人不肯認阿袖么?”

我搖頭,緩緩道:“阿袖去到許都之時,阿櫻她……她已經身故了。”

“什麼?”

我停住一口氣,彷彿如此便可以不去多想。然後輕輕呼出這口氣,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我淡淡道:“元直,這件事,你以後去問阿袖吧。我今日來看你,是要問你,你……你還願意與我同甘共苦,繼續攜手並肩打天下么?”

徐庶一躍而起,大聲道:“主公,你這是什麼話?我徐庶說過的話,決無更改。”

“那你這是……”

徐庶嘆口氣,道:“昨夜臣在一個時辰之間,連續收到兩個極大的惡訊,心中實在難受,又不願在主公未回前告訴他人,只得自飲薄酒,以澆苦悶。”

“什麼惡訊?”

徐庶看看我臉色。

我道:“元直,經過昨夜之後,再沒有我不能接受的事實。你放心吧。”

徐庶道:“好吧。第一件事是阿西傳來的飛函,他奉我之命去請‘襄陽四秀’,結果三人舉家不知所蹤,僅得一人。”

“哦,竟有這種事?”

“襄陽四秀”是我專門給諸葛孔明、孟公威、石廣元、崔州平四人起的雅號,隨之而來有一個四秀計劃,是我們在當陽就商量妥當的,當時我和徐庶都感覺應該問題不大,想不到居然最後是這種結果。

“請到了誰?”我還殘留着一線希望,有諸葛亮一人,也就可以算達到目的。

“石韜。而且他暫時還不太想出山,希望再觀望一段時間。阿西問我怎麼辦?”

“諸葛亮他們都不見了?”我詫異道,“阿西沒去問過別人么?怎麼可能?”

徐庶道:“阿西詢問過許多前輩,包括孔明的岳丈黃老先生以及龐公,他們都是絲毫不知。”

我緊皺眉頭,大為疑惑。

徐庶也是極其困惑,道:“我已吩咐阿西,繼續全力搜索,並請了馬氏兄弟去幫他。”

我點點頭,道:“石韜就先不要勉強他吧。第二件事是什麼?”

徐庶道:“第二封信是從江陵來,士元的密函。”

我凝目而視,感覺他說話聲音有點故作平靜。

“哦,士元那邊,進展如何?”

“士元說,周瑜已受命在做進攻江夏的準備,之前他先派細作到江夏去散佈謠言,說甘寧為將桀驁跋扈,久必為亂,將對黃太守如何如何。希望藉助此等言論,挑起江夏內亂。”

我道:“他說的其實也沒錯。嘿,周郎果然不愧名將,這一招亦是用間妙計。不過現在有士元在內,大致應無問題。”

徐庶道:“嗯,這謠言的計劃便是由士元去運籌的。我已給三弟他們發函,告知此事,要他們盡量多與文聘、蔡和等人交往溝通,得到他們的支持,此計便不足為懼。”

我微微點頭,道:“正是,如是黃祖藉機挑釁,讓甘三弟外忍內進,逼迫對方倉促發難,那時彼屈我直,軍心向我,正好趁勢奪了江夏。”

徐庶道:“主公之論,正合臣之心意,我就是如此回復三弟的。”忽然又嘆了口氣:“不過,江陵守將朱治前幾日不知如何得到密報,突然襲擊,破了我們在江陵城內的一個秘密聯絡點,阿敘正好有事在那裏,被他們當場抓住,關入牢獄。”

朱治?我緊緊握住了雙拳,忍耐半天,道:“眼下局面,實不宜兩面樹敵。請漢升、君宇他們一定且忍住,各人立刻隱蔽,不要擅自行動。”

徐庶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並要士元儘快救援。不過,我很擔心漢升先生,他只此一子啊!”

我想了想,咬牙道:“人各有命!現在着急也沒用,我們慢慢細想良策救人。”

徐庶點點頭。

等徐庶穿好衣服,和我一齊出得帳來,王越和廖立、廖縝正坐在不遠處聊得開心。

王越瞧了瞧我們倆的神色,笑着站起來,道:“主公,元直,我想跟你們告個罪。”

徐庶道:“什麼事啊?”

我見了他們三人的面色,心想:“徐庶是醉糊塗了,腦子不夠用,這還不簡單?”笑道:“王兄欲收阿縝為徒么?這是好事啊!”

徐庶哦一聲,道:“不錯,阿縝有你這位大劍客為師,真是大喜啊!”

王越一笑:“嗯,我是說,他們兄弟倆我都收了,主公,軍師,你們沒有異議吧?”

我和徐庶一怔,問他:“你確定?”

阿縝武藝基礎很好,你想收他還有可說,他哥這身板,怎麼經得起你折騰?

王越道:“所以如此,才要跟你們告罪啊!”

我道:“只要他們自己願意,任憑王兄。”

王越看徐庶:“軍師怎麼說?”

徐庶道:“王兄要答應我,一定把他們二人教授出來,我便無他議。”

王越拂然道:“元直如何說話,我既收他兄弟二人,自然有把握把他們一起教出來,日後加官晉爵,封妻蔭子,全都不在話下。”

我笑道:“廖立、廖縝,你們倆真是運氣,有這麼好的明師。你們聽好了,王兄文武兼備,尤善授徒,你們要是學不着一點真才實學,那肯定是資質太差,不但他要把你們逐出師門,我阿飛軍縱然賢愚不限,可也不能要這種廢柴。”

廖家兄弟一齊跪倒,凜然稱是。廖立道:“我兄弟也是多蒙主公恩澤,今日才能遇見王恩師,主公成全再造之恩,我兄弟永世不忘。”

王越哈哈一笑:“既然大當家的都沒有異議,那我想中午時分舉行一個盛大的正式拜師儀式,多請些將士來觀禮。二位以為如何?”

徐庶點點頭,那是當然。

我疑惑地看他,心道:“拜師當然是很嚴肅的事,但有必要讓諸將等都來觀摩嗎?”

王越瞥了我一眼。

這一眼讓我忽然明白了,他這麼做,果然是別有用心。

我道:“嗯,就這樣,到時候令各營司馬以上將領,都到中軍大帳中來便是。”

王越拱手為禮:“多謝主公、軍師。”

我笑了一笑,拱手回禮。回頭對徐庶道:“我已請王兄為我軍客卿,可免一切常禮。”

徐庶微笑道:“正該如此。”

回到我的營帳,田豐、杜似蘭等神色凝沉,正在聽桓袖敘說許都之事:“……幸好昨夜飛大哥沖了進來,逼迫住那奸人,那奸人無奈,才釋放了我……”

看來她也已經到了尾聲,我咳了兩聲,道:“阿袖,你這一向受了許多苦,也該乏了,小蘭,你讓小芳她們給阿袖安排地方,好好休息。元皓兄,請你和杜長史、小蘭一起,隨我們出營,我有事告知幾位。”

田豐等人都看向徐庶,徐庶點一點頭。

在徐庶帳中,我已跟他講明,我會把自己為何欲去之事,當大家之面講清。

當然,這個大家,實際上也就徐庶、田豐、杜似蘭、杜襲幾位軍中最高級別的要員。

桓袖道:“飛大哥,我不累的,我想跟你們一起去,行么?”

我看看杜似蘭,杜似蘭道:“啊,我看阿袖妹子精神很好,主公,就讓她一起去如何?”

桓袖伸伸舌頭,道:“是,是,主公。”

我道:“那便這樣。”

當下眾人一起出營,開西寨門,走過數里,來到那個小樹林。

在樹林前,我將昨夜之事簡略說了一遍,田豐等人只聽阿袖說過後半段,已是驚訝,聽我說到池早劫持獻帝而去,而伏皇后,眼下卻正在我飛車之中。都是目瞪口呆,蹺舌難下。

接着我道:“這次我能一日一夜趕到許都,耳聞目睹這許多事情,並意外會合王兄和阿袖妹子,實賴我師門的這種‘飛車’。這飛車由我師妹白風攜來,本來是要帶我回去拜見師父之用的。”看大家一眼,“其實我師父並未離世,只是一直閉關研究武道,這次他恰好出關數天,只不過想見一見我,聽我講述一下這些年遊歷的經過而已。我昨夜已先乘飛車回東海見過師父,蒙他老人家恩准,許我繼續留在這裏,和諸位一起,繼續開創我們的功業。”

啊的一聲,短暫的沉寂之後,杜似蘭首先叫了起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拉着阿袖,像個孩子似的轉起圈來。

田豐連頓木杖,呵呵大笑。

杜襲喉頭蠕動,長出一口大氣。田豐三人設計擒捉白風,他並未參與。但昨日我失蹤之後,卻再也瞞他不住,杜似蘭才把內情全數相告。他為人沉穩,但內心之擔憂,並不在其他諸人之下。

徐庶緊緊握住我手,道:“主公恕罪,徐庶不該動搖對主公的信任。”

田豐道:“元直胡言。主公,其實元直一直堅信主公不會欺騙我等,只是臣……唉,臣一時糊塗,妄加猜度主公之心,實在該死,請主公重罰。”

我伸出空着的左手,輕輕拍拍他手。田豐丟了木杖,也如徐庶一般,雙手緊緊攥住我。

我掃視大家,道:“當時連我都不知恩師招我回去到底是吉是凶,也不知道能否再回來,何況諸位?我們名為君臣,實則兄弟姐妹一般,大家肝膽相照,彼此同心,過去的事,都不要放在心中。”

眾人一起點頭,都是相視而笑。

兩日來種種猜疑不快,盡都一笑而去。

田豐道:“昨日蔡勛已派人連着催促我們儘快入城,我看是不是進了樊城之後再商議此事?”

我道:“就休整這麼一天而已,他怎麼這麼急?”

田豐道:“好叫主公得知,我們得到確切消息,霍峻軍已於前夜主動退出新野,向樊城方向退了過來。”看了杜似蘭一眼。

杜似蘭臉上微紅,看看我,張張嘴,卻又去看徐庶。

徐庶忙道:“是的,羅蒙先生撤軍時暗暗先發了一封急函,借用了趙累的飛鴿,昨日下午傳到我手上,我已傳書樊城,請趙玉公子領一軍前去接應。”

我道:“看來曹軍用不了幾天,就會來到樊城之下了。”心中忽然泛起一股興奮和緊張的情緒。

大戰就要來了!

徐庶道:“另外有個好消息。”

“好消息?”

“是。昨日蔡校尉的使者說,張允因蔡瑁之令,等不及與我們會合,已經先率兩千親兵離開樊城,迴轉襄陽去了。”

我一愣:“啊,他先閃了?”

徐庶道:“是啊,不過我們計議了一下,覺得蔡瑁這麼做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什麼道理?”

“蔡瑁之所以讓張允此時撤回襄陽,一是一山不容二主,如此可以為我們騰開主位,免得產生不必要的爭執;二來張允與霍峻向來水火不容,此次張允增援不力,霍峻心中必然更是窩火,這種時候,讓他們一起作戰,於我軍也有害無利。”

“那我們的計劃,是不是也要略做修改?”你那麻醉劑還用不用?

“主公放心,我會看機行事。張允不在,事情便好辦許多。所以我說這是個好消息。”

“嗯,那霍峻軍撤回來之後,怎麼處理?”

“蔡勛的使者也說了,劉荊州已直接給他命令,讓他聽從飛帥的調遣。”

我點點頭:“既然如此……”回頭看一眼不遠處的那兩株巨松,想道:“可也得先安排了伏皇后啊!”道:“那麼,現在我去請伏皇后出來,讓大家拜見。”

徐庶和田豐不約而同,手上一起用力,暗暗捏了我一把。

我不明所以,道:“怎麼?”

田、徐二人一齊搖頭,示意不可。

我糊塗了,想道:“不讓你們見見飛車和伏皇后,你們會相信我么?”

我很篤定,反正我早和黃瓜達成協議,也不怕會露了餡去。

田豐看出我心思,低聲道:“目前我們是客軍,身份尷尬,一切行動均需慎重,以免發生意外變故。伏娘娘的安排,一定要小心,不能驚動了曹、劉兩家任何一方。”

徐庶也道:“伏后不比他人,決不適宜留在軍中。這裏有許多人,暫時不見為好。我看可以請王兄、阿袖陪伴娘娘,秘密進入襄陽,令伊籍和董恢找一處隱秘的宅院,暫且住下為好。”

我想了想,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且不說“飛車”這驚世駭俗的東西大家心理上一時半會兒能不能接受,單就“伏皇后在阿飛軍中”這麼一個消息,一旦傳揚開去,別說曹操,劉表也必然動疑起意,說不定就馬上翻臉為敵了。

“這樣,樊城的事不能再拖,今日元皓兄就先與子緒、張南、邢道榮,率長沙水軍、義字營押運糧草輜重先行一步進入樊城,小蘭引路。”

田豐和二杜一齊施禮領命。

“對了,阿昌也好得差不多了,讓他和劉二跟你們一起去。”

田豐道:“主公,阿昌還是留給你吧,我有劉二就行了。”

杜似蘭也道:“小蘭有瑾兒,加上樊城中還有杜叔、司馬兄弟等人,不會有事的,倒是主公這裏,需要加強護衛。”

我側頭看看王越,笑道:“有王兄一人在此,我與元直便可安然無恙。”

王越笑一笑,沒有說話。

杜似蘭道:“王劍師我自然信得過,不過我想伏娘娘進入襄陽之後,恐怕還需王劍師護衛。而且清風四子窺伺在旁,小蘭總有些不太放心,不然讓瑾兒留下?”

王越斜了她一眼,心想:“你這麼說,還是信不過我。”

我道:“那小子?算了吧,我受不了他那嘴。再說了,就因為徐中流那幾個傢伙在,我才不放心你們。”看杜似蘭還要說話,道:“得,讓你們見見我的新衛士。”兩掌一合,連拍了三記。

倏然之間,龍風、田烈、高杉三人從不同的方向現身,趨至跟前,向我施禮。

我道:“嗯,沒事,你們先去吧。”

三人一閃身,又都消逝不見。

徐庶贊道:“這幾人的輕身功夫,比徐家四子也差不了多少。”

我道:“嗯,就算是真實武功,三人聯手,也足以應付二子了。”

田豐和杜似蘭互相看看,點一點頭,便不再多話。

中午時,軍營中舉行盛大宴會,慶祝王越收徒,廖立兄弟滿面紅光,興奮異常。王越倒頗有宗師氣度,面容平靜,一一接受大家的祝賀。

熱鬧之後,田豐、二杜等人便立即點將出兵,渡河北去。

※※※

深夜,終於可以歇息了。

我拖着疲累的身體,躺在帳中,明明極其困盹,卻怎麼也睡不着。

這兩日兩夜,我經歷了太多事情。

其中任何一件,已足以讓我思慮縱橫,無法安枕。

我最心痛的,還是阿櫻母子的死!

得知這消息時,有好一陣,我突然非常痛恨自己,前晚為什麼沒有直接返回現代的世界。那樣我雖然還會充滿怨怪,充滿思念,卻不會如現在一般,心中只有悔恨。

是我害死了她們母子!

痛悔的念頭令我再找多少個理由,再怎麼自我排解,也無法完全釋然。

這時,帳簾一動,一道身影從縫隙中鑽了進來。

我正好翻身過來,一怔之下,挺身坐起,就着床邊的油燈,仔細看去,不覺訝道:“蘭妹?”

那人影一閃,已來到我床前,白衣勝雪,正是杜似蘭。

杜似蘭叫了一聲:“哥!”溫軟的身軀便已帶着清秋的夜氣,一齊滑入我懷中。

我低頭看去,懷中的蘭兒滿頭是汗,臉上泛着一股奇異的紅暈。

“你不是去樊城了么?”我順手拿過一塊白巾,輕輕將她臉上的汗水擦拭乾凈,然後丟了一旁,低頭輕輕吻上她的唇。

杜似蘭今晚特意穿了一身白衣,分外清麗妖嬈,令我心動。

“嗯,一切都安置好了,那邊有田公他們,我也不擔心什麼,所以就回來看看哥。”杜似蘭輕柔但卻大方地回吻着,似乎感到很甜蜜。

“累了你了!”樊城到這裏,好幾十里地呢,就這麼短短几個時辰跑個來回,那得催多快的馬啊!

“其實,小蘭不累,哥才是真累呢。”

杜似蘭偎在我懷裏,吹氣如蘭,低低道:“小蘭知道,阿櫻妹妹她……對哥的打擊一定很大,哥還要分心這許多軍營之事,可要注意身體。”

“噢!”真是體貼入微的蘭兒,我緊緊摟住她,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

營中智力好的屬下不少,卻只有我的蘭兒,才是我真正的知己。

“蘭妹,你放心,哥都明白。”

“哥,趕打走了曹操,咱們就擇良地為阿櫻妹妹立個衣冠冢吧,刻上‘王門亡妻夏侯氏之墓’。雖然她沒來得及和哥大婚,可是,她是哥的原配夫人啊。”

“蘭妹,還是你想的周到。”

“呵,誰讓我是哥器重的蘭妹呢。”

杜似蘭溫言細語,慢慢安撫着我焦灼混亂的心。

“對了,蘭妹,你說現在阿袖回來了,我該怎麼辦?昨晚在路上,我和她商量許久,都想不出好辦法來。”

“是啊,小蘭也想過這件事,按阿袖家族的意思,既然已經許身給哥,就決不會允她嫁給玉兒。而作為哥的立場,現在也不能悔婚,那樣長沙桓氏可能立刻就成為我軍的敵人,這種可怕的後果我們承擔不起。”

“蘭妹,你幫我想個辦法吧。”我右手抓握住杜似蘭的雙手,按在我胸前。

感受到我劇烈的心跳聲,杜似蘭覺得,她的心跳也似乎加快了許多。

“啊,哥,這件事確實為難。而且還有個問題,玉兒他……他只和阿袖見過一面,未必喜歡她。”

“是啊,是啊!”我默然。趙玉喜歡的是他的杜姐姐!

杜似蘭道:“哥你別急,我們慢慢設法,讓他們倆以後有接觸的機會,一起時間長了,也許情況會有變化。”

“可是,阿袖她父親那邊,恐怕不會給她那麼多時間,而且軍營之中,阿袖也不方便出入。”

“……我們只有盡人事了,如果最後通融不成,阿袖她能嫁給哥哥,也未嘗不是她的幸運。”

“蘭妹,你就不想想你自己么?”

“哥,你放心,小蘭此心、此身已全屬哥哥所有,一切都當為哥大局考慮,即使為婢為妾,甚或不能與哥長相廝守,小蘭也決無半點後悔。”

“蘭兒!”我心中感動,忽然低頭,在她面上狂吻。

杜似蘭一面回吻着,兩隻手慢慢從我手中脫出,悄悄伸入我的內衣之中,上下遊走,輕柔地撫慰着。

她忽然一翻身,把我壓在身下。

黑暗中,她的雙手沒有絲毫的停息,不住在我的脖頸、胸前、後背等處揉搓着。

我疲累的身體,越來越沉醉於她無聲的召喚,變得昂然抖擻起來。

※※※

第二日下午,安頓好伏壽之後,我和徐庶率領忠字營過漢水,直趨樊城。

樊城,公元前八二七年周宣王時為樊侯國,公元前七七○年屬鄧國,漢置郡縣時,屬南陽郡。

我來到樊城南關之前,蒯良已在城門口迎候。

他的左側站立一人,五短身材,金黃色袍甲,應該就是樊城守將蔡勛,別人沒資格站那裏。

我走上前,和二人答話,一問之下,那將果然是蔡勛。

蔡勛說話頗為客氣,恭維我了不少馬屁。

不過我對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有一個碩大的酒糟鼻子。

你可真夠丑的!

代表黃巾出來迎我的是杜似蘭和一個瀟洒的黃衫少年。

我在他們身邊搜尋着我的玉兒。

沒有找到。

杜似蘭說他率領一千軍,去接應正在撤返途中的霍峻軍,尚未回返。

然後杜似蘭給我介紹他身邊的少年。

其實不用她提醒,我已猜到,這少年應該就是四大琴王中的“琴聖”司馬吟。

這瀟洒的年青人雖然只是靜靜而立,全身上下卻已透出一股無法抑制的靈動之氣,那正是在藝術上有所成就而蘊集的氣質。

“看上去資質不錯,年紀又輕,我傳他一些現代圍棋的心要,也許他能夠領悟吧?”我隨意看他一眼,已然動了這心思。來到三國這麼久,除了在曹營和許都下過幾盤,南下之後一直都沒尋着特別出色的高手。

“今後可有消遣的對手了。”這個美妙的想法使我緊緊拉住了司馬吟的雙手,付出比對別人更多的熱情。

身後的徐庶暗叫不妙。

蔡勛的臉上,明顯露出不悅的表情。

第一印象就這般惡劣,如何使用****啊?

杜似蘭嫣然一笑,提起個話頭,和蔡勛隨便閑談起來。

聊了一會兒,蔡勛面上露出微笑。

我在旁看着他笑容,心裏忽然有點不舒服。

“這廝為何笑得如此猥瑣?”

※※※

大軍的安排頗費思量。現在我部下有忠字營騎兵五千,義字軍步兵一萬,樊城原駐孝字營步兵五千,黃巾步兵兩千,加上我從長沙帶來的三千水軍,整個有兩萬五千兵馬。樊城雖然已不算小,但也不可能屯住這麼多軍隊。而且,關鍵是戰事將起,必須預先準備,不能讓敵人輕易攻到樊城之下。

所以我、蒯良及眾軍師仔細商議之後,決定在樊城之北另設兩座軍營:

距樊城西北三里處,有一小城,名為偃城,一直為樊城之臂,略加整修便可駐紮兵馬,城中駐忠字營騎兵一千,義字營步兵五千,由我親自鎮守,蒯奇、楊慮、邢道榮等將為輔協助,徐庶護軍;

樊城之北有地名陽陵陂,地勢較高,離樊城約有八里,也設立一營,駐忠字營騎兵三千,黃巾步軍兩千,孝字營步兵三千人,由趙玉為主將,宋定、魏延、杜瑞以及孝廉營校尉蔡勛等為副將,黃巾首領杜似蘭護軍。剩餘的萬餘名將士,由田豐、杜襲、張南率領,鎮守樊城。

本來陽陵陂大營首當要衝,乃是控遏曹軍南進樊城的第一要地。我想去那裏駐紮,卻被蒯良及諸軍師苦勸,不得已而止,留在偃城。而孝廉營校尉蔡勛卻出人意料的勇猛無比,非要去前線殺敵報效,最後只得把他派去陽陵陂。

徐庶和田豐互相看看,這下好,不用玩陰的了。

蒯良對這個陣勢很是滿意,又對原襄陽軍的將領進行了一番“忠於革命忠於黨,誓將敵人趕回去”的戰前訓話之後,便起身返回襄陽,主抓後勤工作去了。

然後眾將士各自馬上行動,陽陵陂營主將趙玉未歸,便由杜似蘭暫攝主將之權,領軍而往。

我在城外,看着杜似蘭英姿勃勃地指揮大軍的身影,心中又是傾慕又是憐愛,還有三分隱隱約約的擔心。

畢竟,他們要面對的,是縱橫中原的曹氏鐵騎。

頂盔貫甲的杜似蘭倒沒有什麼含情脈脈、兒女不舍的表現,分別時只非常豪氣地向我一拱手,道:“主公請聽我的捷報吧!”便撥轉馬頭,率領諸將,揚鞭而去。

※※※

東漢建安六年(公元二○一年)十月,曹軍攻佔新野城。

前鋒軍一萬五千,由張郃為主將,徐晃、樂進相輔,迅速南下,於十月七日進佔距離樊城僅四十里的古驛鎮。

八日,阿飛軍先鋒趙玉、宋定軍攻擊古驛,初戰不利,退守陽陵陂大營。

消息傳來,荊襄大震。

劉表以及蔡氏、蒯氏等當地大族的使者紛紛趕赴樊城,詢問前線戰況。

他們都只見到了留守樊城的副軍師田豐和鎮軍大將軍府的長史杜襲。

田豐以充滿信心的口吻告訴大家:“飛帥已親引大軍前去迎敵,諸位大人請勿擔憂,靜待捷報。”

各家使者都心懷疑慮而退,惟有劉表本人的使者被杜襲暗中留住。

晚上一起吃飯,杜襲把那使者專門介紹給田豐,姓繁名欽,乃襄陽著名學者,現在軍中擔任從事中郎,穎川人,和杜襲乃是同鄉。

繁欽舉杯道:“從前我屢次在劉荊州前推薦你,你卻怒髮衝冠,說什麼要龍蟠幽藪,待時鳳翔,差點因此跟我絕交,一閃身,你潛逃去了長沙。如今你委身飛帥,得任重職,可是時候已到了么?”

杜襲道:“正是。飛帥仁義智勇,無一不備,真乃撥亂之主。小弟正欲與兄長相約,共成大事。”

繁欽翻着眼看他,過了一會兒,點點頭:“你可知道,伯然也曾遺書於我,要我去投曹操。”

杜襲一怔:“趙儼?什麼時候?”

繁欽與田豐輕輕碰杯,表示禮敬前輩,道:“便在前日。他在信中說,曹丞相應期命世,必能匡濟。言談口氣,便與你一般無二,呵呵。”舉手喝乾。

“哦?”

繁欽道:“你知道么,此次曹軍中兩位護軍,其一便是伯然,他現下便在古驛寨中。”

他說的伯然,便是曹軍護軍趙儼,字伯然。

杜襲倒吸一口冷氣,面色微變,身體前傾,低聲問道:“兄欲如何?”

繁欽看看他,又看看田豐。

田豐輕捻其須,靜不為言。

繁欽忽然笑了起來,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子緒,我知你實在,也不與你誑語。其實田老已知我之心意。我既然專來看你,自有所思量。若無飛帥,我定當去見伯然。”

杜襲放下心來,道:“那是自然。沒有飛帥,我也會和兄長同去的。”輕輕一嘆,道:“昔日你、我、伯然三人,通財同計,合為一家,那是何等親密。想不到這一回,卻做了對頭。”

繁欽道:“造化如此,你也不用太過傷感。曹軍勢盛,而伯然性情剛毅,深通韜略,熟悉荊襄之情,你要多與飛帥進言,不可輕視。”

杜襲點頭,道:“我主知人善任,從諫如流,又有元直相佐,兄請放心,此次縱不得吞滅敵軍,亦當令其知道,我軍之不可勝。”

繁欽哦了一聲,道:“子緒,我聽說飛帥前鋒與曹軍交戰,大敗而回,可有此事?”

杜襲道:“是的。忠騎軍與敵野戰,略有損失。”

繁欽道:“聽說出戰的是飛帥麾下最強的兩位騎軍大將,可是?”

杜襲又點一下頭。

繁欽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子緒之言,依據何在?”

杜襲道:“初戰失利,正是我主之策。兄豈不聞: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荊襄軍承平數年,乃久曠安樂之卒,將不知兵,兵不知將,今初遇百勝之強敵,自然需要有個適應的過程。所以我主令趙玉校尉、宋定司馬這樣有經驗的將領出戰,其意不在勝負,而在令將士適應戰場的氣氛和偵測敵人的虛實而已。這一仗雖然不利,但卻擊傷敵大將史渙,雙方傷亡之數,亦大抵相當。”

繁欽道:“不過忠字營一下後撤三十里,卻是為何?”

杜襲和田豐相視而笑,道:“此我主誘敵深入之計也。兄長日後便知。”

繁欽釋懷,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們在襄陽城中,都在眼巴巴地看着飛帥呢。”站起身,道:“我這就回去稟報劉荊州。”

杜襲忙拉住他,道:“且慢,我尚有一事,要請兄幫忙。”

繁欽道:“何事?”

杜襲看看田豐。田豐道:“繁大人,是這樣的。我軍欲在漢水兩岸架設十餘座浮橋,以利於糧草兵器輜重人員的調撥,同時也令敵軍看到,我軍陣勢的強大完整,不可輕侮。”

繁欽猶豫道:“此事重大,我得請稟劉荊州……”

杜襲道:“這件事劉荊州已經知道,而且同意了。但我和田公擔心襄陽城中有人暗中作梗,所以……”

繁欽道:“哦,若如此,易事耳。襄陽北關守將鄧義是我妹婿,我回去時,順道知會他一句便是。”

杜襲大喜:“如此,弟先謝兄長。”招來一將,乃是張南,道:“架橋一事,由張司馬率一千軍負責,我欲讓他隨兄長去見見鄧將軍,先溝通聯絡一下感情,兄長看方便么?”

繁欽看看張南,覺得還順眼,點頭答應下來。

送走繁欽和張南,杜襲和田豐互相看看,田豐笑道:“幸好此次來樊城的是這位繁大人,不然就沒這麼順利了。”

杜襲道:“正是,我一見是他,心就定了。劉牧那邊,暫時應該不會再動別的念頭。”

田豐道:“天助主公,一舉兩得。既解決了浮橋之難,又熟悉了襄陽北城將領。”低聲在他耳邊道:“子緒,此事切記保密,必有後用。”

杜襲道:“是,田公。”

田豐點頭:“不過關鍵還在主公他們能夠穩住陣線,否則一切都是白費力氣。曹軍攜百勝之威,兵雄將猛,又不乏智謀之士為助,不但現在,以後在很長時間裏,恐怕都將是我軍的第一強敵。趙玉他們第一仗能夠打到現在這種程度,我已很是滿意了。子緒。”

杜襲道:“田公,如何?”

田豐道:“此間之事,我已全部安排停當,今夜我就趕去偃城,去會主公和元直,重新整頓防禦部署。樊城軍務,就託付給子緒和霍峻將軍了。”

杜襲非常明白他的心情,道:“是,請軍師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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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遊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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