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淳于老人(上)

十三、淳于老人(上)

“他醒了!”阿櫻驚喜地說道。

這是我從噩夢中醒過來聽到的第一句話。

模模糊糊中,我感到脈腕被人輕輕捏住片刻,又鬆開,有個老人笑道:“好了,危險期過了,沒事了。”

我慢慢轉頭,想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奇怪,平日很一般的一個小動作,現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竟然也做不到,心頭大急。

一個清癯的面容映入眼帘,那是個白髮老人,他目光炯炯,看着我道:“飛帥果非常人,這麼快就醒了過來。倒真出乎老夫意料。”

“您是誰?”這聲音連我自己幾乎都聽不清。

“他是我師父!”一張俏臉從老人背後探了出來。

“你是……”我愣住了,這少女雖然聲音很像阿櫻,但容貌卻並不像。阿櫻是一張標準的瓜子臉,五官異常精緻。這少女臉型卻比較圓,雙眼又大又有神,氣質很純凈的那種感覺。不過我很高興這時候能看到漂亮的小姑娘,臉上竭力想露出笑意。就這一用力,只覺臉上肌肉全都不是我自己的似的,伸縮都不能自如。

“我叫張鳳,阿櫻是我師姐。你是阿櫻姐的……嘻嘻,就叫我小鳳吧。”

我張張嘴,道:“小鳳……”說了兩個字,不由皺皺眉。怎麼搞的,連話都說不清楚?看看頂上,好像是我自己的寢帳。這是怎麼回事?

“放心,放心!”老人見我神色,知道我內心的震駭。“五花陣拳力雖然天下第一,但也並非無法可救。你聽我的話,不要亂動,好生休息,我保你三天便可下地。”

我記了起來,我是被那臉上生着兩個紫瘤的李方從背後偷襲打傷的。

“五花陣拳力?”

“是啊!”老人搖搖頭,道:“你內功如此之深,定是名門高弟。為何江湖經驗卻這麼差,面對五花門五大高手,竟敢以後背對着他們?那李家五條龍雖甚少現身武林,但也不是肯養性惜命之輩,在江湖上也薄薄弄了幾分名堂。你師父是誰,怎麼沒跟你提過這五個人?”

“師父?”我苦笑一聲,心想:“我師父是一個藏經網和一個機械人翻譯,它們哪裏知道三國五花門有五條龍?我說怎麼這傢伙內力這麼深,一拳打得我功力盡失,原來是五個人一齊出手。五花門,這名字好熟?”頭痛欲裂,卻怎麼也想不起。

老人道:“五花門有一種‘花香四野’的奇異內功心法,他門中高手能在一丈之內隔空傳功於同門。五花陣拳就是借用這種內功,使五人之力集於一身。他們自稱為五花陣、五花拳陣。但據老夫研究所得,這種拳陣應該叫做五花陣拳,是一門厲害的拳法,不是真正的陣法。紫蛟李方是五龍之首,為人狡詐,這次的圈套恐怕就是他的設計。奇怪,你跟他們有什麼仇?好像你並不認識他們,他們為什麼要使出最厲害的這種殺人陣法?”

我呻吟一聲,心想:“我知道個屁!要知道有這種事,我早逃之夭夭了。”

小鳳見我臉色蒼白,擔心道:“師父,他還沒完全清醒,身體又這麼差,您別跟他多說吧?”

老人道:“無妨,這是我的葯在起作用。多說說話,可以幫他調整內息,疏導經絡。嗯,你去叫你師姐來,讓她來見見飛帥。她睡了一個時辰,可以去叫她了。不然,以後她又要嘮叨我。”

小鳳應了一聲,又探頭過來,沖我吐吐舌頭,格格笑着跑了出去。

老人道:“你的內力真奇怪,居然可以不用你控制就自己在經脈中遊動,我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沒見過你這種內功。你這叫什麼功夫?”

我道:“這是九陽自愛功。”

“九陽自愛功?”老人怔了一怔,忽然笑道:“好名字!自珍自愛,果然貼切。”低下頭,又靠近我尺許,道:“等你大好之後,把這門功夫的竅門教我一點,好不好?”

我也不禁一怔:“這老同志年紀這麼大了,還這麼好學?”一時卻沒想起這年代的人和我們現代人大不相同,我們那裏是隨便你學什麼都會有最好的機器老師教你,最齊全的資料供應,而且完全是採用最科學完善的方法,絕無枯燥乏味之弊,資質只要不是太差,進步速度一定極快。惟一的要求是必然稍微吃點苦。就這麼著,還是沒幾個人肯加入“守拙一族”。這時代的人雖然笨的多,可是好學上進的人可真不少。

老人見我發愣,微露失望:“你不肯?”想了想,“那我用我本門的武功跟你交換,你看怎麼樣?步?搖櫓手?鷹猿輕功?龍頭虎尾槍?千峰萬仞刀?”一口氣說了十餘種武功的名字。

我聽得目瞪口呆。我也算二十五世紀的一流武道高手,可這老人說的武功,十成中有九成我沒聽說過。

老人臉現不豫,道:“還不行?哼!”正要發怒,忽然想起:“對了,我老糊塗了!你武功這麼好,自然不用再學我的功夫了。那好,我就用我收藏的一些寶貝跟你換,怎麼樣?

“風動衣?輕如落葉,風吹而動。可是刀槍不入,箭矢難透。

“不好?那就含玉短劍。稀世利劍,切金斷玉。洛陽城七大名匠合力三年鑄就,鑄成之日,七人死了四個,剩下三人也都半身癱瘓,如同廢人。端的非同尋常。

“還不換?好,嗯……七星驥如何?天下名駒雖多,怎及我七星追月電閃雷鳴?我得到這頭名駒可費了老勁了,花了三個月調理,現在剛剛訓練好,寶馬配英雄,你騎正合適,呵呵!”

老頭越說越來勁,後來也不聽我回答,把自己擁有的各種不同類型的寶物一一介紹吹噓。什麼傾城之寶江南一珠、蓋世無雙百越日石、可預報敵情的翠鳥、善尋蛛絲馬跡的豹犬等等。

正說得高興,外面急急進來一個人,道:“師父,阿飛醒了嗎?”

我想別轉脖子,可惜只動到一半就沒了力氣。但我聽出來,這次的的確確是阿櫻的聲音。

“啊,阿飛你醒了?太好了!”阿櫻目光銳利,一眼就看到我睜着眼,立刻撲了過來,跪在我睡塌旁,伸手幫我折好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阿櫻,我很好!是你救了我?趙玉、小滿他們都沒事吧?”

阿櫻心痛地摸摸我的臉:“他們都很好!你別說話,好好歇息。”

老人在旁道:“什麼不說話?他應該多說話才對。”

阿櫻站起來,道:“師父,您剛才在跟阿飛說什麼?”

老人哼了一聲:“飛帥的內功很奇特,師父很喜歡。想跟他交換。”

阿櫻微嗔道:“等他好了您再跟他說不行嗎?”

老人道:“你別發怒。師父這是為飛帥好。他練的內功是越動越活,越活功效越大。他現在身體不能動,多說說話,對他的傷勢大有好處。”

阿櫻疑惑道:“真的?”

老人道:“師父會騙你?不然,我豈會自願跟他交換武功?”

阿櫻道:“師父,您想拿什麼武功跟阿飛交換?”

老人道:“你放心,我不會佔他便宜。他已經學會了你的‘秋風腿’,我怎會看不出來,自然不會再用這門功夫跟他換。哼,要不是他會了秋風掃的心法,哪兒能被五花拳擊中以後,還能順勢飛出數丈之遠,讓你接個正着?”

阿櫻喜道:“師父,您是說,是我們秋風掃的內功心法救了阿飛?”

老人又哼了一聲:“你以為李家的五花陣拳一旦出手,會讓敵人輕易逃出拳力籠罩範圍?傻孩子,人家這次是想一舉把他擊斃。你算是救了他兩回命。不過這小子內功底子可真厚實,一般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中了一記五花陣拳,早就五臟六腑爆裂,七竅出血不止而死了。他居然只養息了一天一夜就醒過來了。了不得,了不得!”

阿櫻驚道:“五花拳陣這麼厲害?”

老人道:“怎麼不厲害?當年天星錘和雲龍刀兩大派的掌門人劉福和韋典,二人聯手,全力一拼之下,也不過接得五記五花陣拳,要不是另有高人相助,他們就要死在那一役中。後來劉福西逃關外,藏在馬騰府里不敢露面;韋典改名換姓,投到你伯父帳下託庇,都是因為怕了五花門的五花拳陣。”

我忽然想起,這五花門的來歷典滿曾跟我提過。暗想:“他說五花門因他父親殺了李家少掌門,派了高手一直在追緝。難道就是這五條龍?啊喲,古代是父債子還,這一來小滿危險了。都過了一天一夜,他和玉兒、公孫箭他們不知怎麼樣了。那五人的聯手陣法,他們絕對接不下的。”心中一急,額上頓時見汗。內氣不提自起,直衝天府泥丸宮,然後沿四肢身體緩緩周遊,片刻之後,體內便有陣陣輕鬆之感。

阿櫻顯然不知道這段故事,想了想,恍然大悟:“我們軍中陣亡的典韋將軍原來就是昔日的雲龍門掌門韋典?啊,他怎麼不用他本門的雲龍刀,反而用上雙鐵戟了?”

老人道:“這自然另有典故。噫,飛帥頭上見汗了!”

阿櫻急忙俯下身,用軟巾給我抹汗,道:“師父,這種情況是好是壞?”

老人道:“當然好了。他能出汗,就說明五髒的毛病都沒有了。只是身子有點虛弱。真奇怪,他跟誰學的功夫,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看他不超過三十歲年紀,這麼快就能自通封閉的經脈?看這樣子,他用不了三天,就可以基本痊癒了。”說著話,口中嘖嘖連聲,十分驚奇。

我道:“阿櫻!”這一次聲音大了一些。

阿櫻忙低下頭:“阿飛,你感覺好些了么?”

我道:“你快去告訴典滿,還有趙玉、公孫箭他們,要他們千萬不可出戰。”

阿櫻道:“哦,你是擔心那五花門的高手對他們不利?你別著急,沒事的,自從你受傷以後,伯父就下令免戰三日,誰敢再言出戰,定斬不饒。所以你手下的將領們雖然個個氣憤,但今天不會有一個人敢出去和袁軍交戰的。剛才他們還來看過你,見你沒醒,就悄悄走了。”

我大吃一驚:“剛來看過我?糟了!你不了解他們。別人縱然不敢抗令,趙玉一定敢的。他一去,典滿和公孫箭、劉大、劉二也會跟去。你快去阻止他們。快去!”

就在這時,只聽遠處鼓聲四起。那老人嘆道:“飛帥果然知人。他們真出去拚命了。”

我心中大急,不知如何來了一股氣力,一挺身,竟然掙扎着坐了起來。

阿櫻一把抱住我,驚道:“阿飛,你幹什麼?你怎麼能坐起來,快躺下!”

我伸手想去推她,道:“我要去阻止他們。”哪知手上毫無力道,抬到半空就又垂落下去。

阿櫻手足無措,喊道:“師父,師父!”

老人眼泛精光,道:“飛帥愛護弟兄,不顧生死,實在是真義士!說不得,老夫要助你一臂之力了。”走上一步,伸手挽住了我的左肩,順勢把我帶下床榻。

阿櫻喜道:“師父,您肯出手?”頓一頓,擔心道:“可是,您打得過那五個人么?”

老人看她一眼,道:“師父自然沒什麼把握,能不出手盡量不出手。可是萬一動上手,師父怎麼說也知道一些他們五花拳陣的路數,總比飛帥強些。”

阿櫻臉色微變,看看我,又看看師父,想說不要師父去,可又想師父不去,阿飛要看到趙玉、典滿他們有了危險,一定不顧一切衝進場去,那就更危險了。張了張嘴,話就沒出口。

我道:“老人家,您和這件事毫無關係,何必要淌這趟水?您救了我一命,阿飛已是感激不盡。您是阿櫻的師父,也就是我的長輩,怎能讓您為我去冒險?”

老人笑道:“既然你認我這個長輩,那你有了難事,我怎麼能不管?這樣吧,我跟你倆到營門裏觀戰,都不出去。我想那五龍自重身份,縱然知道典滿是典韋的兒子,但他們輩分比他高出兩輩,單打獨鬥都不一定願意,更不用說五人齊上了。我看過典滿的功夫,除了經驗差點,要單挑,還真不用怕他們。”

阿櫻道:“可他們對阿飛卻怎麼五人齊上,還要偷襲?”

老人沉吟道:“我也不太明白。也許飛帥名氣太大,武功太高吧。”

我聽着外面的戰鼓和吶喊聲,心急如火,這些人不但是我日後自立門戶的本錢,更是我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的兄弟,我決不能讓他們有什麼閃失,道:“快去!”

老人的功夫真是神秘莫測,大袖下暗暗用三根指頭托住我左肘,內力鼓動,一股有質無形的氣流幾乎把我全身都裹定了,輕輕抬起。我整個人都覺得跟飄在空中一般。

阿櫻清楚師父的底細,自知用不上力,擔心我重傷見不得風,便走在前面,為我擋風開道。

出來大帳,其時大約上午十點鐘左右。天色陰沉,太陽沒出來。但也沒有什麼風。四外站崗巡邏傳令運輸的軍官士卒驟然見我出來,全都驚得呆立當場。早晨還說飛帥昏迷不醒,怎麼沒過一個時辰,飛帥就精神抖擻地自己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猛然一聲歡呼,群起響應:“飛帥好了!”“飛帥出來了!”“飛帥!飛帥!”“這下可好了!”

響聲由小漸大,不一刻就傳遍整座大營。

老人道:“哈哈,飛帥很受士卒愛戴啊!這回軍中士氣可又大漲了。”

阿櫻回過頭,驕傲道:“那當然,我伯父就說,他有了阿飛,就等於多了十萬精兵。”

老人看她一眼:“瞧你得意的!你伯父眼光也很不差啊。”

我凝目遠望,遙遙看見兩軍陣上二將正在惡鬥,一人遍體雪白,看武器架式是趙玉,急道:“玉兒在陣上,快去看看。”

到了營門,守門者卻是許禇。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會在這裏?我心裏掠過一絲陰影。

許禇瞪着戰場,急得又搓鼻子又抓耳,嘴裏連聲道:“哎呀,這一槍太急了!不對,再偏三寸,明明可以紮上肩膀,幹什麼非要刺他前胸,那能紮上,他就不是河北名將了。喔,有了……唉!又急了!”

老人放下袖中的手,我停下來,在他身邊張眼看去。只見兩軍陣上,趙玉槍急如風,強攻不止。對面一將則全采守勢,守得密不透風。偶爾馬頭轉過來,可見他面容清冷,目光如鷲,正是河北名將張郃。

曹軍大約有五百騎兵,看旗號是我的親軍。為首三員大將,是曹休、典滿和公孫箭。對面袁軍大約有三千人,都是步兵。

看了兩招,忽見趙玉一招“風流雲散”,銀槍連抖三下,光芒忽盛,現出九個奇亮的槍頭,將張郃連人帶馬一齊罩住,恍如槍林電網,徑直撲去。

我和許禇一齊“啊”地驚呼一聲。這一槍雖然奇妙,卻仗緩急相交,慢快結合心法破敵制勝。趙玉槍法太急,使出來已是大異其趣,破綻頓現。遇上張郃這等高手,不死也要重傷。卻見張郃稍一猶豫,竟然放過了這一次可以速勝的機會。依舊穩守不攻,與趙玉相持。

又過七八招,趙玉又出破綻。我急得大叫:“玉兒,別打了!”可聲音全無力道,連一丈外的人都聽不到,更不用說幾十米外戰場了。

許禇愣了一下,轉過頭:“啊,是阿飛老弟?你好了?!哈!”巨掌一起,就要拍我肩膀。

阿櫻在我身後,急忙伸臂架住:“噯,許大人手下留情。阿飛他經不得拍。”

許禇細看我的臉:“噢,原來你傷這麼重。我昨晚回來就聽說你傷了,一直沒得閑去看你,怎麼搞的,你這麼厲害,怎麼會被人傷成這樣?你好像內力一點都沒有了?”

我道:“許大哥,你別說那麼多,快把趙玉他們都叫回來。”

許禇兩隻大手一攤:“我說有什麼用?你那個趙玉連主公的嚴令都不放在眼裏,我說不讓他出去,他翻起眼就要跟我火拚。要不是典滿攔着,現在是我跟他打架了。”

我知道曹操一片好意,猜到我手下人見我被襲受傷,肯定不憤。所以預先派了許禇看守營門,想攔住趙玉和典滿他們。許禇放趙玉出去,那也是違抗軍令,有掉頭之虞。心中感激,只道:“別的都先別說,你就喊一聲,就說我在此地,命令他們收兵。”說著,我找了塊壘倚營門木欄的大石頭,站了上去,阿櫻急忙跟上扶住我。

許禇點頭:“好,看我的。”張大喉嚨,大叫一聲:“飛帥在此,快快收兵。”

他是天生的大嗓門,這一聲雖然沒用上內力,可效果跟我原來運用九陽神功差不了多少。兩軍陣上人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幾乎同時,趙玉和張郃一帶戰馬韁繩,雙雙跳出圈外,向我這方望去。兩軍官兵也唰地一聲,行起注目禮來。

我揚揚手,自覺頗有大元帥檢閱三軍的豪邁和痛快,不禁微微而笑。

趙玉歡然叫道:“飛叔!”催馬便回。

陣前觀敵的典滿和公孫箭、曹休等人都騷動起來,當下曹休傳下令去,鼓手敲起得勝鼓,弓箭手壓住陣腳,緩緩後退。虎豹軍一邊退,口中一邊呼哨,歡呼主帥奇迹般出現。

張郃見了這等聲勢,知道無法取勝,笑罵一聲:“到底是誰輸了?來,敲得勝鼓,我們也撤!”

袁軍也猛敲戰鼓,慢慢退去。

忽聽一個尖細聲音道:“飛帥沒死?很好很好!我五花門與你還有帳要算。你等着。”聲音從袁軍中傳出,卻不知是誰。

我卻一聽就知道是那頭紫蛟,心頭火起:“我跟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置我於死地?”忽覺背心有物貼上,接着一股內力傳入,聽那老人道:“飛帥,你想罵就罵。”

我精神一振,大聲喝道:“李家狗賊,有膽就出來與我決一死戰,且看誰算誰的賬?”聲如金鐵交擊,震動當場所有人的耳膜。

張郃臉色一變,冷冷道:“姓李的,你今天是來探虛實的,誰讓你搭話的?哼,現在你四個師兄弟都不在,你叫什麼叫?你敢出去再和飛帥單打獨鬥一場么?滾你的蛋吧!”

他身後不遠一個袁軍士兵打扮的漢子憤怒得額上紫瘤都要裂開,正是李方。他雖是武功高手,但在袁軍只是客卿身份,比起張郃差得遠了。自思又不一定打得過張郃,雖然張郃語氣輕蔑,意殊不屑,也只得忍下這口氣。

張郃遙遙看着我道:“飛帥痊癒,我張郃十分高興,下一次該我向飛帥請教了。飛帥萬勿推辭。”

我心裏苦笑:“別說我傷得這麼重,就算我好了,跟你這種狡猾的馬上能手比試,我還真沒這自信,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高聲道:“張將軍既下戰書,我阿飛自當奉陪。待我傷勢完全好了,一定如將軍所願。”

張郃霽然色喜。我這麼說,話中含意就是“傷沒好我打不過你,這樣你也不好意思跟我打吧”,換言之那是極其看重他的武藝,對他的人品也暗暗褒了一褒。張郃一看就是個聰明人,當然能盡數領會我的不言之言,當下長笑一聲:“多謝飛帥!撤!”率領人馬,迅速撤退而去。

這時趙玉等人奔回大營門,一擁而上,把我從大石頭抬了下來。各人七嘴八舌,問長問短,搞得我在半空都不知道應該跟誰說話。阿櫻急了,道:“嗨,你們輕點,他重傷還沒好了,想把他折騰死啊?”

諸人這才安靜下來,輕輕把我放下來。我咳了兩聲,覺得內臟沒什麼問題,笑道:“別擔心,飛帥死不了。”

那老人忽道:“你是死不了,可你手下這些人就難說了。”

我猛然一驚,是啊,他們違抗丞相軍令,私闖營門出去與敵作戰,即使獲勝尚且有罪,何況現在沒能擊敗對方。游目一看,許禇已經無影無蹤,可能回中軍帳向曹操彙報情況去了。

趙玉環顧眾人一眼,道:“這次違令出戰是我領頭的。一切罪責都由我一人承擔,跟你們大家都沒關係。”

典滿翻翻眼:“我們都一塊乾的,什麼沒關係?”

公孫箭只點點頭。曹休想了想,道:“我看我們一起到中軍大帳去向主公請罪,也許主公不會怪罪。”

我點點頭,這叫自首,可以減輕罪過。

這時我的心也漸漸穩定下來,回憶起曹操好像從來沒斬過重要的將領,即使打了再大的敗仗。上次在白馬,張遼、徐晃不聽指揮,私自上陣,曹操只是內部警告了幾句;不久前曹洪剿匪不力,在汝南連着損兵折將,後來也不了了之,連提都沒提。還有以後夏侯惇十萬大軍被劉備在博望坡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他還是立過軍令狀的,怎麼樣?眾官一告免,就“看眾將面上,哼哼,饒你一次”。雖然那是演義吧?可是,***,難道他這次就非拿我開刀不可?看看曹休,溫言道:“阿休所言極是,你們快去見丞相請罪去吧!”

這是自汝南回來以後,我第二次叫曹休的愛稱。曹休一貫沉穩的臉上不禁現出激動神色,他心裏明白,上次我作為主將,只是一時擔心,衝口叫了他一聲。這一次才是表示完全原諒他了。

他用力點點頭,向眾人道:“飛帥受傷,我是虎豹騎副督帥,這次的事,都應該由我負責。”轉頭又對我道:“飛帥,您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您身體未愈,見不得風,還是先回帳中休息。”

阿櫻急忙過來攙住我,道:“是啊,有阿休呢,我們先回去吧?”

我看看趙玉、典滿:“玉兒,小滿,記住,聽阿休的話,老實認罪。不得為自己申辯。軍令如山,那是什麼理由都不管用的……”說著話,忽然覺得一陣心悸,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喘息起來。

眾將都慌了神,紛紛道:“飛帥,飛帥!”

阿櫻忙喊那老人:“師父!師父!”

老人急伸左手食中二指,虛虛按在我手腕之上,聽了聽,道:“飛帥這是心急而悸,內氣略微岔了,沒什麼大礙。只要你們都沒事,飛帥歇兩天就可以基本痊癒,半個月之內武功可以完全恢復。不過,要是你們再惹出亂子,那就難說了。”

趙玉和典滿互相看看,一起道:“飛帥,你千萬別急,我們一定不會再惹亂子。”

我連喘兩聲,艱難道:“……那……那……就好!快……快去吧!”

眾將齊應道:“是,飛帥保重。”在曹休帶領下,向中軍帳去了。

老人道:“阿櫻,你好生扶着飛帥先回帳里去,師父有點事,去去就來。”

阿櫻道:“師父您幹什麼去?”

老人道:“別多問,飛帥需要休息。”

阿櫻哦了一聲,扶着我回帳。我偷眼看去,老人去的方向,乃是中軍大帳,心中暗暗起疑:“這老頭,他到中軍帳幹什麼?”

回到自己的帳里,阿櫻把我攙到床上,忙着整被撫枕,要我躺下睡一會兒。我道:“就這樣坐一會兒就行了。我現在哪兒睡得着?”伸手拉她至近前。阿櫻柔順地坐在床邊,看着我。

我道:“阿櫻,這次要不是你,我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阿櫻道:“別說這些,我不救你,誰救?”

我道:“你怎麼知道我會有危險?”

阿櫻道:“我只是忽然覺着心裏很慌,又看見那邊很多人都向你沖了過來,所以一急,就衝出去了。”

我輕輕撫摸她柔若無骨的玉手,暗暗感慨:“唉,我在三國旅遊過那麼多次,從未遇上過這種險惡的情況。這次卻全仗一個小姑娘相救。我在神遊世界的那些崇拜者要是聽說了這件事,不笑出眼淚才怪。”轉念一想:“她可不是什麼小姑娘,她是我老婆。”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新奇的感覺:“我老婆救了我!”這感覺令我十分感動。

阿櫻道:“阿飛,你在想什麼?”

我忽然緊緊握住她雙手:“阿櫻,做我老婆吧?”

阿櫻一愣:“什麼老婆婆?”

我想起:“噢,可能這時代還沒老婆這詞兒。”改口道:“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阿櫻臉上飛起兩朵紅雲,低下頭,神情卻是歡喜無限,道:“人家……人家當然願意了!”

我道:“那我明天就去見丞相和夏侯將軍,向他們稟告此事,你看可好?”

阿櫻道:“伯父和爹爹早知道我們的事,何必再去稟告他們?”

我道:“可是我想這幾天就正式把你娶過門來,不告訴你們娘家的長輩怎麼行?”

阿櫻大喜。

忽聽外面有人說道:“這件事可不行。”

我和阿櫻都吃了一驚,轉頭看去,只見阿櫻的師父走了進來。

阿櫻道:“師父,怎麼不行?”

老人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阿櫻,你先出去,我和飛帥有話要說。”

阿櫻一扭脖子,犟道:“師父,我喜歡阿飛,就要嫁給他。伯父和爹爹也都是同意了的,您幹嘛說不行?”

我緊了一下她的手,道:“阿櫻,別跟師父頂嘴。”

阿櫻一甩手掙脫開我的掌握,怒道:“師父說得不對,我幹嘛要聽?”

老人微笑道:“我只說現在不行。以後,那當然可以了。”

阿櫻回嗔為喜:“師父,您又作弄阿櫻。”

老人笑道:“你這麼急着嫁人,師父可不高興。”

阿櫻雙眼一轉,道:“師父,您現在就在軍營里,我即使嫁了人,還不是可以天天伺候您嘛!”

老人哈哈大笑:“好丫頭,為了嫁人,跟師父也使起心眼來了。”

阿櫻臉一紅,站起身,道:“師父,你們說著。阿櫻去給你們燉點好吃的。”

老人笑着點頭,看着她的背影。我卻盯着老人看。

我感到有點不對勁。

阿櫻說我和她的事曹操和她爹夏侯淵都同意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嗯,應該是前天晚上阿櫻來見我之前。難怪她帶着兩個婢女能直闖我的寢帳,原來是得到最高領導批准的。可是這件事,夏侯淵知道沒什麼,是他親生愛女,我又滿有出息的,這個女婿並不給他丟份兒。可曹操怎會這麼痛快?他一向治軍極其嚴格,我和阿櫻雖然男歡女愛,是兩相情願。可在這裏,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按軍紀可以定我個穢亂軍營,怠慢軍心之罪,殺我的頭的。他就這麼寬宏大度好說話,這麼看得起我?

不對!我搖搖頭。曹操在汝南的表現實在讓我記憶猶新。他對我還是懷疑居多,他是一邊在利用我,一邊還提防着我呀!

這麼一琢磨。因愛情而混亂的大腦頓時一片清涼:曹操這是設的美人計呀!阿櫻就像白馬之戰的張遼、徐晃,汝南之戰的曹休、劉曄等人一樣,專門來監視我的,必要的時候,她這個“枕頭護軍”就來個變生肘腋,讓我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唉,難道阿櫻真這麼陰險?

我皺起眉頭。

我實在不願意這麼猜測阿櫻,可是……我又不能不這麼想。

曹操那叫千古第一奸雄,我不能有一絲掉以輕心。不然,死都沒有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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