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殘酷相持(下)

十二、殘酷相持(下)

值日官道:“飛帥,我們已經鳴金了啊!再說,您看,那麼多弓箭手……”

我道:“笨蛋!現在我叫你敲鼓。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值日官明白過來:“是啊,***,又不是我說了算,我多什麼嘴?”給自己一嘴巴,手一揮:“擊鼓。”

鼓聲陡然震天響起,宋亮大喝:“六士破軍陣第一變化。沖啊!”長矛一動,當先催馬而出。從趙玉三人身邊沖了過去。

虎豹騎心領神會,迅速列好隊伍,隨着他殺過陣去。

趙玉扔了弓,取槍道:“我們也衝過去吧?”

公孫箭可捨不得扔自己的大弓,忙插回弓袋,摘下大刀,道:“好啊!”見典滿還拿着弓,道:“典都尉,你還用弓幹什麼?”

趙玉哼了一聲:“他要射尻啊!”一夾戰馬,白馬嘩地躍了出去。

公孫箭忙道:“等等我。”看看典滿,也衝殺去了。

張郃大吃一驚,急忙舉槍,喝道:“放箭!”剎時箭如飛蝗,呲呲連響。

張郃槍一揮,督促馬軍準備撤退。準擬曹軍前沖之勢一停,便各自撤軍。

誰料曹軍個個奮勇當先,沒一個有後退之想。而己方所射之箭,大半被盾牌彈落,少數空射而沒,只有個別射上敵人身體,卻沒見一人掉下馬來。顯然根本沒能射到要害。

張郃定睛看去,對方軍馬鐵盾閃閃,人影皆無。而陣形嚴密,更是十分奇奧,心知不妙,急道:“快撤。”也顧不得弓箭手了,率領本部親軍便走。

高覽一向佩服張郃,見他如此,雖然不明白,也是跟着就跑。韓猛眼光就差了,看着二人背影,兀自觀望,道:“喂,你們也講點大將風度,慌什麼嘛!”還未轉頭,就聽見後面己方的士卒一片鬼哭狼嚎,曹軍的喝喊聲如同天崩地裂般涌了過來。

他還不算笨得到家,頭也不回,兩腿從鐙上立起,猛力一夾戰馬,拚命便逃。只聽一聲響,後面一痛,屁股上已中了一箭。幸好箭力較弱,他一咬牙,探手拔出箭來,也顧不上扔,帶傷去了。

曹軍勢如破竹,一舉圍殲落後的一千多名步兵,一個都沒放過。

等我趕到主戰場,但見遍地都是屍體,已沒有一個活着的敵人。

曹休、宋亮、典滿等窮追不捨,希望把李齊也救回來。公孫箭和趙玉則折轉回來,來到我身邊。

我先稱讚二人臨危不懼,力轉乾坤,接着臉一沉:“是誰下的命令,要把敵人全部殺死的?”

公孫箭和趙玉互相看一眼,趙玉道:“我倆正想問飛帥呢!難道不是飛帥的命令?”

我哦了一聲:“我下的命令?我會下這種混賬命令嗎?”

公孫箭一捶馬鞍:“狗養的,本來他們都已經投降了……又是曹副帥假傳命令。”

我道:“曹休?”忽然明白了,這場奪權遊戲正在進行呢!略回頭看看主營寨,道:“我知道了。這件事可能……以後你們不得向別人多說。”

趙玉道:“飛帥,我們都看出來了,曹休想奪您的位子啊!”

公孫箭也向大寨看一眼,一拉他:“飛帥心裏自然有數,別說了。”

我淡淡道:“你們心裏也要有數才好。”

公孫箭沉聲道:“我公孫箭既然跟定了飛帥,此後不管飛帥如何行事,自然赴湯蹈火,決無二心。”

我知道曹氏的殘忍已讓這位極重仁義的將領憤怒了。因為這話無疑是向我表白,即使我要叛變曹操,他也會跟着我干。

“典滿呢?”這傢伙現在的情況也讓我擔心。

趙玉笑道:“前些天在汝南的時候,飛帥還跟他開玩笑,想不到典哥哥還真就射上……哈哈,射上別人的尻了!哈哈哈!”一句話沒說完,笑得前仰後合,不可抑制。

我道:“射尻?射誰的尻?”

公孫箭也忍俊不住,笑道;“等典都尉回來,飛帥問他吧。”

我放下心。只要典滿不為這次敗仗灰心喪氣,別的我都不在乎。看看戰場情況,道:“窮寇莫追,可以收兵了。”

公孫箭道:“曹副帥急於立功,恐怕不會聽飛帥之令。”

我微微一笑:“讓他嘗嘗袁軍的強弓,也是好的。”撥馬而回。

值日官敲起震天鑼響,收軍回營。

曹操親率文武迎出寨外,笑道:“飛帥果然是福將,一出馬就大獲全勝。來,讓本相來為你牽馬。”

我慌忙下馬,恭聲道:“小將不敢。今日能獲勝,全仗丞相虎威,將士用命,阿飛何德何能?”

曹操道:“本相今日親眼見到飛卿的六士破軍陣,果然厲害。我有飛卿,何愁不能平定天下?哈哈!哈哈哈!”欣然拉着我的手,哈哈大笑。

他身後曹仁提醒道:“曹休孤軍深入袁軍營前,恐有不測。”

曹操想了想,道:“你率一軍,快去追他回來。”

曹仁應命,上馬領軍急去。

趙玉和公孫箭互相看看,心想:“這事應該派我們去啊,怎麼把曹仁派去了?”

曹操看看趙、公孫二人,道:“這兩位今天表現出色,叫什麼?”

趙玉和公孫箭急忙施禮,通報了自己的姓名。

曹操道:“哦,你們現充何職?”

我代答道:“趙玉是雲騎尉,公孫箭暫任中軍司馬。”

曹操道:“好,趙玉升一級,為武猛都尉。公孫箭表現最佳,使我軍反敗為勝,連升兩級,為神射都尉。還有,剛才活擒敵將的是宋亮吧?”

我道:“丞相明鑒,確是宋騎尉。”

曹操道:“他也升一級,為……捉將都尉。飛卿用兵有方,功勞更著,賞黃金一百斤,銅錢一萬貫。”

我和趙玉、公孫箭一起謝恩。我偷眼看去,見趙玉、公孫箭二人臉現喜色,適才的不快已隱然不見。再看其他將領,個個面有羨意。心想:“有功立賞,而且是當著眾人的面升立功者的官,令被賞者感到充分的榮耀。這樣一來,也使其他將官大生迎頭趕上的念頭。曹操御下,實在了不起。”

虎豹騎來去如風,不一會兒,曹仁已和曹休、典滿、宋亮疾馳返回。不出我所料,各人灰頭土臉,並沒有能奪回李齊,還有不少士卒帶着箭傷。

曹操瞧一眼,便知道怎麼回事,也不多提,鼓勵幾句,就把我們全都請到中軍大帳,設無酒薄宴犒勞。

吃過曹操的賜宴,回到我自己的寢帳中。心裏鬆了口氣:“今天又過去了。”摘下盔,剛進帳,忽然一怔。

一名軍官正斜着身子坐在我的床榻上。

帳中點着一根細燭,光線不明,我道:“你是誰?怎麼在我的帳中?”

那軍官慢慢站起來,轉過頭來,俏臉生霞:“阿飛,你忘了我嗎?”

我凝目一看:“是你,阿櫻?”

阿櫻撲了過來,摟住我的脖子,兩個拳頭狠狠捶打我的後背:“好啊,一去這麼久,回來為什麼也不來找我?”

阿櫻的鐵拳,可不是好吃的。我抱住她,忍着痛,道:“別用這麼大勁,我昨天剛回來啊!”

我一用力,阿櫻的拳頭就使不上力了。她兩臂合攏,掛住我肩頭,吐氣如蘭,在我耳旁低聲道:“我想你!”

我心中一盪,咬咬她精巧的左耳朵,低低道:“我也一直想着你啊!”

阿櫻“嚶嚀”一聲,嬌喘漸急。我聽着這令我心弦怦動的聲音,聞着她身上使我七魂六魄俱散的氣味,心頭也漸漸火熱,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你這樣進來,要讓夏侯將軍知道……”

阿櫻嗯了一聲,玉頰滾燙如火,低低道:“父親不會管了,我們……我們的事……他……他都知道了。”

我心中大喜,暗想:“我這女婿博得丈人歡心了。”看看帳門,道:“外面是誰?”

外面傳來劉大的吭吃聲音:“飛……帥放……心。”

我一聽是他,真是放心了。嘿嘿一笑,伸手把阿櫻橫抱起來,走到床榻邊,把她輕輕放好。

阿櫻星眸緊閉,一言不發。我也不再說話,只是一口吹熄了蠟燭。

令人心神俱醉的時刻,根本就不需要多說什麼。

半夜,我忽然被噩夢驚醒,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阿櫻,阿櫻,你別走!”

一個柔軟的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阿飛,我沒走。你的阿櫻沒走。”

我睜開眼,几上的蠟燭不知什麼時候又燃了起來,帳里很亮。阿櫻明艷歡喜的笑臉正對着我。我一下抱住她溫軟的身子,道:“好險!我夢見你又悄悄走了。”

阿櫻掙出一隻手,取過一塊布巾,擦凈我額上的冷汗,笑道:“原來你這麼緊張我?我還一直怕你不想要我呢!”

我低頭在她胸前咬了一口,調笑道:“你這麼美,武功又這麼好,誰見到會不喜歡?”

阿櫻全身一陣輕輕顫抖,臉上紅暈更濃,她忙輕輕推開我的頭,道:“夜深了,別再鬧了。”

她這麼一推,我反而衝動起來,猛一側身,把她壓在下面。

阿櫻身體微微動了動,道:“阿飛,我有件事……不要……”嘴唇一熱,已被我的嘴巴封住。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們才又平靜下來。

我輕輕撫摸着阿櫻光滑的脊背,輕聲道:“阿櫻,你想跟我說什麼?”

阿櫻枕在我手臂上,臉上顯出痴醉的神色,喃喃道:“……我好睏!明天再說吧!抱緊我!抱緊我!”慢慢把頭埋進我的胸膛里。

我拍拍她臉,一股倦意也涌了上來,輕聲道:“那好,睡罷!”一口氣又吹熄了殘蠟,擁着她睡了。

次日一早,我睜開眼,便找阿櫻。還好,她正坐在一邊梳妝。見我醒來,笑道:“醒啦?”向外喊道:“飛帥醒了,來人啊,伺候飛帥起床。”

帳外應聲進來二人。不過不是平日伺候我的親衛,卻是兩名十餘歲的婢女。

我大吃一驚,自己全身幾乎如同初生嬰兒相仿,這等不堪形容,怎可讓這些小女孩看到?忙道:“誰讓你們進來的?快出去。”

那兩名俏婢福了一福,卻不離去。我推推阿櫻:“阿櫻,別鬧了。快讓她們出去。”

阿櫻睨我一眼:“昨晚我讓你別鬧,你怎麼不聽?”

我怔了怔,看看她神色,低聲威脅道:“我當然不聽。你不趕快讓她們出去,我可要再鬧你了。”

阿櫻臉上一紅,揮揮手:“小紅,小葉,你們先下去。”那兩女捂着嘴退了出去。

我急忙穿衣起床。阿櫻梳妝已畢,也過來給我幫忙。我忽然想起:“啊,我好像聽宋亮說過,最近戰事緊張,丞相下令將營中的所有女人都送回許都去了。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還讓女人出入我的帥帳?”

阿櫻道:“嗬,怎麼了,我不是女人?再說,她們姐妹倆是伺候我的,我搬到你這裏來,她們自然也要跟來了。”

我皺皺眉:“你一個人還好說,可加上他們,目標太明顯了。而且,戰場之上非比尋常,幾個女孩子,怎麼能在這種危險地方?”

阿櫻道:“你可別小瞧她們。她們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身手絕不會比你手下的虎豹騎兵差。你嫌太礙眼,我能改裝,她們也可以改裝啊!”

我心想:“你是不知道你丞相伯父的厲害,他的密探到處都是。這一筆賬是我虧理,他一定給我記着。”曹休接連發難,已使我深深意識到,曹操的確一直沒有放鬆對虎豹騎的控制權。現在他還用得着我,一旦事過境遷,就憑軍營私藏婦女這一條,我就夠殺頭的。真煩!可這話不能跟阿櫻說。

阿櫻為我穿好甲衣,系好甲帶,然後蹲下身,給我套上戰靴,邊做邊仰起臉道:“今天我想要陪你一?上陣,行不行?”

我心想:“你還嫌我的罪不夠大,想把我整死?”看她一眼。這一眼卻使我改變了主意。阿櫻那青春靚麗的容顏令我突然之間心情鬆弛下來,想到:“反正走一步是一步,已經到了這時候,那就瀟洒一點,管他三七二十一。”道:“好,你們三個都改換裝束,一起跟我去吧。”

阿櫻大喜:“真的?”

我笑道:“難道我堂堂飛帥,會騙你一個小丫頭?”

阿櫻起身便往外走。

我道:“別急。”伸手拉住她。

阿櫻道:“幹什麼?”

我一把摟住她細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笑道:“先讓我香香。”

阿櫻啐了一口,掙脫開我的手,向外跑去。

我道:“去找劉大。”

阿櫻已出了帳門,應道:“昨天就知道了。”

我搖搖頭。是啊,她昨天能輕易進我的大帳,自然是劉大幫的忙了。

和眾將一起吃過早飯,還不見袁軍動靜。趙玉笑道:“只怕是昨天打怕了,今天不敢來了吧?”

宋亮道:“不會。他們本錢厚,昨天算不上多大損失。今天可能還會來。”

我道:“對了,昨天你抓住的那傢伙,會放飛鏢的,怎麼樣了?”

宋亮嘆口氣:“死了。還沒送到池先生那兒呢,半道就斷氣了。”

我道:“這就麻煩了,還指望拿他換李齊。沒想到他這麼不經打。”

曹休道:“都怪公孫都尉的箭法太厲害了。”

公孫箭也有點後悔:“當時看這小子暗器傷人,實在是怒不可遏,用力大了些。”

趙玉道:“這怎麼能怪你呢?倒是那一千多袁軍,如果抓住活的,那麼多人,怎麼也能換回李齊一個人吧?”

曹休微微低下頭,面上現出不自在的表情。

我心想:“你也後悔了?真的假的?”岔開話題:“你們說昨個小滿射中別人的尻尾,那是怎麼回事?”

此言一出,諸人互相看看,一起大笑起來。

典滿本來默不作聲,這時候也忍不住臊紅了臉,笑了:“嗨,飛帥,您別提這事了好不好?”

正說間,三通鼓響,有人叫着:“千殺的曹操,快出來受死!”這聲音並不是一個人,而是許多人一起叫喊,故此十分響亮巨大,離得雖然不太近,卻清清楚楚傳進各人的耳中。

趙玉笑道:“報仇的來了。人還不少。典哥哥,我們出去看看,不知道昨天被你射住尻尾巴的那傢伙來了沒有?”

點齊兩千虎豹騎,殺出大營。這次曹操大概放了心,沒再親自率文武出來觀戰,只有護軍營的頭腦韓浩和史渙在寨門后瞭望。

韓浩見我們出來,忙道:“飛帥,多加小心。袁軍有上萬的人馬呢!”

我聽了他的話,心下甚有好感,道:“多謝韓護軍關照,阿飛自當注意。”

史渙冷笑一聲:“飛帥一向戰無不勝,哪兒會把這點敵軍看在眼裏?護軍大人是多慮了。”

我盯着史渙,發現他左眼比右眼大一圈,嘴角明顯向右下歪,一說起話來眼眨嘴動,煞是恐怖好玩,本來有點不悅也登時消了,微笑道:“史都尉目光如炬,吉嘴吉言,我阿飛敬領了。”一磕馬鐙,便向戰陣奔去。

趙玉和公孫箭交換一下眼色。他們也是第一次發現史渙的奇貌,都是偷偷暗笑:“飛帥可真會損人。”典滿卻狠狠瞪了史渙一眼,心想:“你諷刺我嗎?”

戰場之上,人山人海。韓浩估計沒錯,袁軍這次確實出動了近萬人。但只有千餘馬隊,其他都是步兵。

我看了看,袁軍陣內,以紅旗居多,森嚴林立,其中有七八面黃旗,尤其醒目,乃是將旗。高高飄揚的旗幟之上,綉着“張”、“高”、“韓”、“蔣”、“淳于”等黑色金邊大字,心想:“這麼說,袁紹軍中的大將幾乎傾巢而出了?”

有一面大旗特別引起我的注意,那面旗上,綉着一個斗大的“劉”字。

是劉備?

我仔細在袁軍中找,果然在張郃和高覽中間,發現了氣質與眾不同的劉皇叔。劉備也正盯着我看,見我看到他,微微一笑,略略點了點頭。

就聽哇地一聲,對面振軍旗如浪翻紅雲,打開一條旗門,一將暴叫躥出,青馬龜槍,正是韓猛。只聽他大叫道:“昨天是誰射我的?快出來受死。”

趙玉道:“典哥哥,這傢伙怎麼還這麼橫啊?你昨天是用了吃奶的勁兒嗎?”

典滿臉一紅,哼了一聲,心想:“我真要用勁在背後射死他,那像什麼話?”催馬搖戟而出:“韓猛,昨天是我射你的。廢話少說,看戟!”昨天就他一人因為經驗不足輸了,而且是被張郃三招打敗,也是憋了一肚皮的火。心想先拿你轉轉手氣,等會兒再找張郃報仇去。

韓猛金鑽龜背槍一挑:“好小子,今天我跟你不死不休。”

兩人都是性情暴躁,昨天又都丟了面子,這一見面,格外眼紅,你一槍我一戟,惡狠狠地殺開了。

高覽和張郃一起出陣。高覽大刀舉起,做勢恐嚇,道:“公孫箭,昨天讓你跑了,今日看你還往哪兒去?快出來,讓我再領教你的九幽陰陽刀。”

張郃道:“趙公子,上次我奉主公之命前往真定去請令尊大人,不料貴父子卻不肯賞臉,棄家而走。今日難得相遇,張郃極想請公子賜教幾招槍法,公子可有興緻?”笑一笑,道:“你的家園就是我燒的,公子不想報仇?”

公孫箭和趙玉都是勃然大怒,縱馬徑出,直取二將。

三對馬,六員將,翻翻滾滾,打在一起。這一場斗,比昨日更是激烈十倍。雙方鼓手猛敲大鼓,聲浪震天動地。

趙玉我並不怎麼擔心,他雖然最小,但不知為何,戰陣經驗卻極是豐富,遠**滿可比,張郃雖上來便連使欺招,但卻奈何不得趙玉半分,反而被趙玉乘虛而入,乘勢搶到先手,佔了上風。只看了三數招,我就知道趙玉應付張郃有勝無敗。

公孫箭刀法比較柔和,與他霸氣逼人的長弓大箭迥然其趣。但守御精密,毫無破綻。高覽力量很足,嘴裏不停呼喝,大刀如猛虎下山,毫不吝惜氣力。但撞上公孫箭的九環刀,刀刀劈在他攻擊的中路,逼得高覽大感有力使不出。只聽環響如龍吟,狂吼似虎嘯,雙方一攻一守,倒也好看。

我心想:“高覽的刀法雖然凌厲,但也稀鬆平常。我們現代記載的多數刀法都是這種類型的。公孫箭的刀法卻很少見,他守御的方式好像暗含反擊變化,只等高覽力道稍弱,便要反擊,的是上乘刀法,估計他也不會輸。嗯,上次魏此狂的刀舞中,也有這種性質的招式,他應該懂得。”既然沒有絕傳,學會了也沒什麼意義,我也就失去學習的動力,默察片刻,見他功力也不在高覽之下,便放心不看,盯着典滿這一對細看。

典滿是我最擔心的。他武功雖強,但臨敵經驗實在太不夠了。而且韓猛的槍內大有古怪,只怕他一不小心,就要中了對方的暗算。還好,典滿雖然急於贏取這一仗挽回面子,但還記得我昨天說的話,時刻注意避開正對韓猛金槍的正面。三十回合一過,韓猛銳氣受挫,槍法慢了下來。

正看間,袁營中又有一將殺出,手舞雙刀,乃是大將蔣奇,單搦我交戰。

宋亮搶着要替我出戰。我道:“這傢伙是向我挑戰,我不出去豈非顯得怕了他?宋亮,你好好指揮,一旦我方單打獲勝,敵人陣腳一亂,便用六士破軍陣衝擊他們。”

曹休在旁忽道:“何勞飛帥大駕。此人使雙刀,待曹休擒他。”他使兩根五尺鐵鞭,驟馬向蔣奇而去。

我吃了一驚,忙道:“阿休,小心。”

曹休身體微微一震,回頭道:“飛帥,阿休記下了。”兩腿一夾,猛然衝去。

宋亮擔心道:“曹副帥能行嗎?”

我也很擔心。雖說曹休兩番令我不滿,但我也知道,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曹操要他這麼做,他身為曹操的侄子和部下,不能不聽從擺佈。所以,我根本就沒有讓他上陣冒險的想法。

不由自主,我伸手摘下金銀戟,催馬上前。棗紅馬一聲歡嘶,輕快奔向戰場中心。身後頓時歡聲雷動,鼓聲更勁,部下們在拚命為我助威。

馬蹄得得,不多久已至中央空地。我勒住戰馬,這才發現,這地方實在是空蕩蕩的,大得令人吃驚,八匹馬,八員將做對廝殺,根本就沒佔到多大一塊地皮。即使再塞上八個人,八匹馬,也還是顯得空。

我先看看曹休和蔣奇這對,離得近了,反而看不太真切,大約也是半斤八兩。我稍稍放下點心,看看天,晴好無雲,艷光斜照,太陽漸漸要升到頭頂了。四周沒有一絲風,有點熱。

我拉拉頦下的固盔布帶,忽然想道:“袁軍中有名大將,好像也就淳于瓊了,雖說我沒什麼馬戰經驗,可這麼個傢伙難道我就打不贏?哼,我倒不信了。今日不乘機斬將奪旗,大作無敵的廣告,更待何時?”想到此處,逼運內力,道:“阿飛在此,那位將軍前來賜招?”

聲音傳出老遠。袁營中鼓聲驟停,忽然靜了下來,似乎是被我的威名震動。過了老大一氣,才有一將飛奔過來,喝道:“敵將休得猖狂,我來會你。”

這人大約五十歲左右,一身黃色的普通士兵衣服,額頭上一邊一個,長着兩個紫色小瘤,甚是障眼。他左手提着一面銅牌,右手握着一口五尺長刀,跑到我馬前三丈外站定,問道:“你就是那個阿飛?”

我看看他,心中暗喜:“是員步將,這下我可有理由了。”長戟一指,喝道:“正是本帥。你是何人,通上名來。”

那人被我咄咄逼人的氣勢震得後退一步,嘴上卻強道:“我只是一個無名步卒,說出來飛帥你也不會知道。動手吧。”

我心中微怒:“好猖狂的傢伙!”哈哈一笑:“你家大將為何不敢出來?”這一聲卻是用上了真氣,一口氣浪直撲對方身體。

那人又退一步,臉色微變,銅牌舉起,道:“飛帥好功夫!請出招。”

我盯着他,想道:“他居然只退了一步,倒也頗有功力。”心念一轉,忽道:“你等一等。”

那人皺皺眉,又放下銅牌,冷冷瞧着我。

我摘下盔,脫下外甲,都綁在馬鞍上。我的兩當甲是兩片甲衣合成,自腋下縫綴而成一體,一解即開。銅護腿不過十來斤,對我這種高手來說算不了什麼,便不再費事卸下。我掛上金銀戟,跳下坐騎,隨手一拍,把棗紅馬趕回本陣。道:“老兄,我不佔你便宜,現在我們可以開練了。”

那人目光一緊,道:“飛帥果然仁義,對我這無名之輩也如此尊重。”

我拔出百辟刀,搖頭道:“閣下武功不凡,為何卻還只是個普通軍士?袁紹未免太欺負英雄好漢了。”

那人吁地一聲,喝道:“在下李方,請飛帥指教。”驟然着地數滾,已至我近前丈許,躍起身子,牌影晃動,刀光如雪,左牌右刀,同時攻來。

我眼放奇光,右手揮刀一格,不偏不倚擋開他長刀,左手一掌,正擊在他銅牌之上。微笑道:“原來是李兄。”

噹噹兩響,李方身體尚未落地,已被我兩股力道震得向後飄去。直退出兩丈之外,退回到他原來的位置,方能站住。臉色頓時大變。

我暗暗得意:“心理戰又弄倒一個。”李方功力原非如此不濟,但被我言辭說得心神不寧,倉促出手,內力招數都是大打折扣。

李方喘息兩回,調整好紊亂的內氣,緊張地盯着我,沉聲道:“飛帥神刀如龍,鐵掌比山,真是一等一的絕頂高手。但武林之中,卻並無阿飛此名。飛帥可是改換過名字?”

我心想:“你們這兒的武林,自然不會有我這號人物了。”不過他把我捧得很高,我倒也高興,隨口笑道:“不錯。李兄的百花飄雪刀也很不俗啊!只可惜又加了一面銅牌,有點多餘。”

李方一怔:“飛帥認得我的刀法?”

我見他神色如此緊張,心想:“我這毛病真該改改,隨隨便便就叫出別人的武功名字,把別人都嚇住了。”

想是這麼想,卻知道最好是嚇倒對方,可以省不少力氣。孫子也說嘛,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微笑道:“李兄的百花刀威震武林,刀法如瑞雪飄浮,百花天散,勝在瀟洒二字;萬花牌則一改牌風,自成體系,以善變見長,也是武林一絕。這兩門武功都是高級功夫,只可惜應該單獨使用一門。李兄以飄逸之百花刀配上善變之萬花牌,兩種功夫互相干擾牽制,反而成為對方的累贅,令兩門武功都不能充分發揮,實為不智。”

李方肅然起敬,隨手扔了刀牌,躬身行禮道:“我紫蛟李方仗此刀牌在江湖上闖蕩二十多年,會過無數高手,從無一人像飛帥這般洞悉我武功的長短,更無一人肯予如此開誠佈公地指點。飛帥氣度,我李方五體投地。”

我笑道:“李兄不必客氣。”正要上前攀交,忽然聽到馬蹄聲響,袁、曹雙方陣中都有人馳出。

李方回身看去,見四騎飛奔而來來,忙道:“李……你們都過來幹什麼?”

那四騎馬奔至近前,四名大漢翻身跳下戰馬,大約都是四十來歲年紀,身上卻都沒帶兵器。為首一個黑須中年人道:“師兄,我們在後陣,聽飛帥談論我們本門武功,十分精闢,所以想一起來恭聆教誨。”

李方回過頭,無奈道:“飛帥……”

我見這些人如此恭謹,笑道:“不妨事。”回頭向自己陣上看去,卻有三匹馬飛馳過來,原來是阿櫻和她的兩個侍女。不覺心吃一驚,暗想:“你們這麼衝出來幹什麼?還怕別人不知道?”

只見阿櫻老遠喊着:“阿飛,小心!”

我還沒醒過神,只覺身後勁風大盛,有人襲擊。這一擊突如其來,毫無徵兆,待我感覺到,已是躲避不及,只得氣貫後背,硬抗這一下。

一擊之下,出乎意料之外,居然全無聲息。心中暗道:“不好!”只覺身體如被疾馳列車猛然撞中,翻江倒海一般,五內欲爆。不由大叫一聲,身體已被擊出數丈之外。

一口鮮血,撲天噴出。

昏迷之前,隱隱還聽到阿櫻的怒喝和嬌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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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遊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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