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初來乍到(三)
那弟子“嘎”地一聲傻掉,隨後滿腔詫異地對她吼道:“你腦子沒毛病吧?”
看到那弟子是這種反應,岑輕衣悄悄鬆開捏緊鞭子的手,手心裏滿是冷汗。
她鬆了口氣,緊繃的肌肉微微放鬆,放下些許防備——她完全不了解對面的人,根本就是在賭,賭這個一點都不怕她、一身清氣、人群混亂時安慰小弟子的人是個正人君子!..
她知道自己賭對了,道:“輕一點,用一個小法術,攻擊我。”
鄒里卻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拽住那弟子的衣袖說:“那可是神女殿大師姐,她瘋了,你也和她一起瘋?”
那弟子一下甩開他的手,吼道:“不要碰我!”
又問岑輕衣:“為什麼?”
岑輕衣斟酌道:“因為我濕掉的是右邊的鞋襪。我們被感覺欺騙了,其實我們根本不在一個空間!打破它,我們就能出去了……結界要破了,你快!”
她終於想起來了,這壺妖的全名是“宴飲紋太極陰陽壺”!
這壺並非普通的壺,它的中間有一面鏡子作為隔板,將壺內分割成兩個空間。
處於這兩個空間裏的人可以相互看到,但卻不能相互觸碰,並且一個空間裏的人去看另一個空間,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相反的。但術法卻不受這面鏡子的限制,可以隨意穿梭。
這也是為什麼,在另一空間裏,那光球明明是在攻擊左邊,岑輕衣和姜嬗看到的卻是右邊;而岑輕衣明明濕的是右邊的鞋襪,處在另一空間的人看來卻是左邊!
岑輕衣、姜嬗和沈千山他們,根本就不在同一個空間之內!
而在宴席上,沈千山一道劍氣掀翻了所有男子,這讓岑輕衣陷入了思維定勢,誤以為他們一直都處於同一個空間裏!
只要發現這一點,就能很快找到破解幻境的方法。
因為隔板只不過是一面鏡子,相當脆弱,只要兩個空間的人,其中一方願意站在原地不動,另一方用一個小法術,便能輕而易舉地打破幻境。
同時,在進入幻境之前,大家已經相處過一段時間了。顯然,這個幻境考驗的就是被試煉者之間的信任。
如果其中一方始終不敢相信對方不會陰險到趁機取他性命,那雙方便都無法破境,最終都會失敗。
岑輕衣來不及詳細解釋,只大體說了說。鄒里終於撕下了他的面具,惡狠狠地嘲諷:“胡說八道!我幽雲城藏書百萬,從未有過這種記載!一介女流,知道什麼!你覺得誰會信么?”
那弟子極其不耐煩地轉過頭去,一掌將鄒里推之外,譏嘲道:“閉嘴!幽雲城藏書百萬,你看過幾本?”
說完,對岑輕衣道:“我覺得很有道理。但我天生神力,一向控制不住術法的力度,怕傷了你,還是你來。”
說罷,他站在原地不動,等着岑輕衣的攻擊。
岑輕衣也一陣為難。
什麼術法?姜嬗並不通術法,而她要是會術法,還用得着一上來就叫人攻擊她?
她又不是真的傻白甜!
正當時,幻境地面忽然劇烈震蕩起來,巨大的神像在神龕中發出“吱呀”的呻|吟,彷彿下一秒就要轟然倒塌!
一道白影由遠及近,劍光如破竹,驟然在女屍中炸開,一路向前,“砰砰砰”連響三聲,瞬間便清除了結界周圍的屍體!
那身影眨眼間便出現在結界前,正是沈千山!
只見他凌於半空,長劍橫架,劍指地面,氣勢如虹。結界金光閃爍,光芒大盛,同時那長劍突然爆發出一陣雪亮劍光,接着驚雷一般,又是“砰砰砰”三聲巨響!
幻境地面搖晃得更加厲害!
天空迅速聚集起一團黑雲,如千軍萬馬,猛然壓下,粗壯的紫雷在雲間吞吐,像是要將這劍這人一擊摧折!
岑輕衣一個腿軟,跌坐在地上,眾弟子也被壓得或趴或跪,根本起不來。
而身處威壓中央的沈千山卻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再次橫劍!
劍光驟然穿透烏雲和土地!
隨即,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響起,幻境破碎,眾人眼前炸起一片白光!
這陣勢彷彿盤古運斧,天地訇然中開。
而在這天地巨變中,岑輕衣忽然想起,破除幻境並非只能從隔板下手。
這本身就是利用壺妖設置的幻境,只要打破壺妖的底,它自然什麼也盛不了,內里的東西全都能漏下去!
而書中,沈千山也正是用這種方法,破了幻境。
破境之勢餘波未收,之前被眾人聯合攻擊的結界難以抵擋來自主人驚天動地的劍氣,光芒驟閃,上一秒還固若金湯,下一秒便與迎面而來的劍氣同歸於寂,“碰”地一聲在空中碎成點點金光。
金光順風而來,輕輕地撩起岑輕衣的一縷額發。
“當——”東皇鍾渾厚的鐘聲如水波震蕩開來,剎那間讓剛經歷完一場激戰的眾弟子心神俱寧,眼神清明。
白光散去,岑輕衣發現自己和眾弟子們站在巨大的神殿中央,神殿四壁自下而上逐漸變大的神像不容拒絕地撞入她的眼中。
欽天司長老的聲音隨之而來:“欽天司試煉結束。請閬玉宮大弟子沈千山、神女殿大弟子岑輕衣留在殿中,其餘弟子到殿外等候。”
系統提示音隨之而來:“任務一第一部分完成度:百分之七請宿主再接再厲。”
岑輕衣一臉平靜地垂下眼帘,努力學着大師姐的樣子,遮住眼中的高興。
耶!雖然沒能直接破境,但幸好找出幻境工作原理也算是勉強過關,這又不是並夕夕,應該不會卡在最後一點百分點出問題吧!
姜嬗聽到此話,手緊緊地抓住岑輕衣的衣袖,差點就撕掉了她的另一隻衣袖。
岑輕衣以為她是害怕自己一個人出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哄道:“不怕啊,師姐一會兒就出來了。等師姐出來,給你買糖人吃。”
姜嬗聞言,鬆開了岑輕衣的衣袖,仰着臉對她抿唇一笑:“好,謝謝師姐。”
岑輕衣很喜歡她的笑,圓溜溜的眼睛一彎,看起來又乖又甜。
她下意識地摸向身側,想掏一顆糖出來,但是卻摸了個空——她差點忘了,這又不是她的身體。
於是她將聲音又放輕放軟了一些,抬手揉揉她的腦袋,把她額前的劉海揉得有點炸毛,道:“不客氣。”
姜嬗看殿中人越來越少,急匆匆地拂掉了她的手:“那我就先出去啦!”
說完便腳步匆忙地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抬手把亂掉的劉海撫平。
很快殿中只剩下了她和沈千山,之前說話的長老也並未出現。
殿中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她覺得有些尷尬,舌尖舔舔唇縫,抬眼看看站在身旁的沈千山。
他波瀾不驚,彷彿根本就沒有感覺到氣氛的尷尬,一個眼神也沒有給她。
岑輕衣雙眼放空,不自覺地看向一旁燃燒着的線香,黑漆漆的眼珠順着裊裊上升的白煙飄了上去。
待那半截線香燒完,殿中法陣光芒一閃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
三男兩女,高冠廣袖,站得端正,就顯得嚴肅又生疏。
之前說話的長老問道:“神女殿大弟子岑輕衣,你可願入欽天司,匡扶正道、降妖除魔?”
岑輕衣回憶禮節,有些生疏地拱手道:“弟子願意。”
那長老又道:“閬玉宮大弟子沈千山早已入司,此次試煉本是為給他選出一個搭檔而舉行。既然如此,不若你二人便做搭檔吧。神女殿和閬玉宮百年交好,你二人也要相互扶持,除魔衛道,莫墜先人英名。”
“弟子遵命。”
“弟子不願。”
岑輕衣猛然扭頭,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
剛剛他說什麼?他不願意?
當她一個二十一歲的、人生正美的少女願意拋棄手機、電腦和肥宅快樂水來給他當搭檔么?
只見沈千山拱手行禮,表情絲毫未變,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當著岑輕衣的面拒絕有任何問題:“弟子認為,岑輕衣雖有小智,但心智不堅、能力不足,難當大任。”
什麼叫心智不堅、能力不足?
岑輕衣的后槽牙又在發癢,她氣沖沖盯着沈千山的肩膀,想要使勁晃一晃,聽聽他腦袋裏有沒有水。
不然這麼多長老的面子,他怎麼也一點都不給?
那長老嘴角一抽,勸道:“但她天資聰慧,根骨上佳……”
沈千山連睫毛都未顫,平鋪直敘道:“此子難以抵抗幻境中美色的誘惑,且根骨上佳卻修行低下,足見其心智並不堅固。欽天司中人日常與妖相交,兇險異常,非心智堅固之人不可,是以弟子不願。”
岑輕衣氣得直瞪他,小聲快速道:“莫生氣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直男直男!風度風度!”
一位面容妖艷的長老“撲哧”笑出聲來,桃花一樣的眼睛望向岑輕衣,饒有興趣地問道:“小友,你在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岑輕衣拱手道:“回長老,我在背從家鄉聽來的一首勸人格言。”
她眨眨眼:“哦?說來聽聽?”
岑輕衣眼也不眨道:“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為了小事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注】
來啊!互相傷害啊!看誰比誰直!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這女長老眸光流轉,看向最開始說話的那人,“你的師侄你來說服,不過這孩子我喜歡,我要了。”
說完,她用胳膊杵了杵站在她身邊的女子:“你們神女殿的後輩,你不勸勸?”
那女子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這麼一打斷,殿中氣氛不再充滿□□味。最開始說話的長老對着沈千山百般勸說,但沈千山始終油鹽不進。
他急出了一腦門汗,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掩住嘴,食指和拇指輕輕一搓,做出數銀票的動作,低聲道:“師侄,你師弟早就想做身新衣裳了……而且她要真是不行,我當然說什麼都不能讓她進來。但是我看這孩子好好□□,定能騰天潛淵,未來不可估量。”
沈千山沉默片刻,終於妥協:“……謹遵師叔之命。”
事情就這樣敲定下來,諸位長老正色,讓二人一同到殿外等候。
岑輕衣對着沈千山“哼”了一聲,抬腳便往外走。剛出殿門,她的眉頭便擰了起來——她看到那一看就很不正派的鄒里正站在她小師妹身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但她還沒能去把鄒里拉開,殿中便傳來莊嚴的聲音:“眾弟子聽命。”
人群如潮水般嘩啦啦地跪了下去。
“欽天司試煉結果已出。現着神女殿大弟子岑輕衣入司,匡扶正道。爾等可有異議?”
岑輕衣低着頭,感覺到眾人騷動起來,竊竊聲四起,幾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從人群中射出來,尖銳地扎在她的身上。
見沒人直接反對,長老道:“好,那便……”
“等等!”
岑輕衣扭頭看去,鄒里從人群中站起來,昂着頭道:“長老請慢,弟子有異議。”
“你說。”
鄒里拱手道:“欽天司作為正道代表,一向以匡扶正道、懲惡揚善為己任。弟子從小聽着欽天司的名字長大,對欽天司中諸位前輩相當仰慕,覺得諸位前輩俱是光風霽月之人。想來心思不純之人絕不應進入到欽天司中。”
“是的。”
他盯着岑輕衣的眼睛,像是毒蛇吐出了信子,露出一絲惡毒的笑容:“弟子敢問,神女殿大弟子岑輕衣欺凌同門、恃強凌弱,證據就在她那師妹身上。這樣的人,如何能入欽天司?”
“就是啊!”眾弟子紛紛看向半跪在最前方的岑輕衣,目光就如鉤子,要狠狠地在她背上剜下一塊肉來。
“不是!師姐沒有……我,我是自己摔的!”姜嬗見有人盯着她,揪緊了自己的衣領,縮起肩膀反駁道。
“若長老不信,可為這位師妹驗一驗傷。集訓一月,弟子們對岑大師姐的武器也有所了解。據說是用千年赤練蛇的蛇皮所制,及其稀有。是與不是,一驗便知。”
姜嬗慌張起來,小鹿一般的眼睛看向岑輕衣:“師姐……師姐不是故意的……我、我又不疼……”
殿外亂作一團,爭吵不休,殿中亦爭吵起來。
出身幽雲城的那位長老涼涼道:“我早說了,能力不足,心性不佳,她不行,你們就是不信。看吧,出問題嘍。”
出身王族的長老——也就是那妖艷女子道:“好了,別說了,你們看現在怎麼辦?”
幽雲城代表語氣嘲諷:“她確實打了她那師妹,這怎麼也狡辯不過去。要我說,這次選拔便罷了吧。”
此時的岑輕衣半跪在殿門外,耳邊響起系統瘋狂的提示音:“請宿主注意!請宿主注意!您的任務即將失敗!若任務失敗,將立即啟動毀滅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