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初來乍到(四)
殿外,弟子們的抗議聲越來越大。
若只有一兩人,尚且害怕岑輕衣在外惡名,但眾人咻咻,好幾位弟子甚至半跪不住,想要圍上前去,討個說法。
姜嬗哀哀地望着岑輕衣,身邊圍着好幾個義憤填膺地男弟子,全都一邊低頭看着姜嬗細膩的側臉羞得臉紅,一邊義憤填膺地為她打抱不平。
“師妹,你別怕,有我們在,不會讓她再欺負你的。”
“師妹,你疼不疼?你師姐也真是的,我還以為她還是只是脾氣不太好,沒想到她居然拿你出氣!”
越來越多、越來越尖銳的目光一道連着一道。眾人不平之聲越來越大,滔天的怒火幾乎要將她淹沒在其中。
岑輕衣心下嘲諷,都集訓一個月了,按原主的性格,都不知道的罪過多少人了,早先怎麼不敢說?
鄒里的眼神就像是放了幾夜的黏糊糊的油,粘黏在岑輕衣和姜嬗身上,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容。
岑輕衣腦中快速思考,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無心再去管他。
既然已經引起眾怒,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好好解釋師妹的鞭傷,順利進入欽天司。
但這傷確實是她的鞭子造成的,人證物證俱在,她應該給出一個什麼樣的說法呢?
沈千山看着這堪稱混亂的場面,眉頭皺了起來。
他抱劍而立,冷冰冰地盯着又要煽動眾弟子的始作俑者,一瞬間放出威壓,沉聲道:“安靜,欽天司自會給你們一個說法。”
鄒里被他的眼神鎖定,瞬間清醒了一些,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猛獸鎖定的獵物,一時間全身的冷汗都流了出來。
他想起沈千山的驚天動地的破境之勢,嘴唇蠕動兩下,到底沒敢直接和他作對,而殿外眾人也礙於他的威壓,不得不重新安靜了下來。
殿內終於又傳出聲音來:“岑輕衣,你可有話要說?”
岑輕衣斟酌片刻,篤定道:“無話可說,弟子確是打了我的小師妹。”
說完,她對着師妹躬身道:“師妹,抱歉。”
鄒里眼底泛紅:“對,既然這樣,她就絕對不能進欽天司!”
岑輕衣轉身,定定地看着他:“只是弟子這番動作,並非無緣無故。弟子偶然發現,師妹身上有一些怎麼也驅逐不出去的黑氣,故只能出此下策。”
她面上淡定如老狗,心裏慌得一批:她記得沈千山在讓她們進入結界前說過要保護大家的安全,而文中說過,沈千山原本是不用入這次幻境的,但幻境畢竟依託於壺妖,妖慾壑難填,往往容易出一些問題,需要有個人進去主持大局。
所以她又在賭,賭這次幻境定然存在一些什麼問題。
一時之間,殿裏殿外長久地靜默下來。
一滴豆大的冷汗,從岑輕衣的額頭沁出,順着發梢流了下來。
氣氛驟然繃緊,殿外弟子無人敢作聲,空氣驟然凝固,像是一塊大石頭,牢牢地壓在眾人心上。
忽然,殿中傳出一陣大笑之聲:“好!我欽天司中人本就要敢做敢當!千山,你來解釋吧。”
站在一側的沈千山抱拳道:“是。”
果然!
“此次試煉境由“宴飲紋太極陰陽壺”為基,但它受心魔侵蝕,致使幻境不穩,心智不堅者會受到影響。”
他語氣平淡,岑輕衣卻總覺得自己聽出來了一點淡淡的嘲諷:“不過不必過於擔心,這位師弟,你回去后多曬兩日太陽,壺妖心魔的影響自然會消散。”
“你!”鄒里連脖子都氣紅了,但又害怕他的武力,又將矛頭對準了岑輕衣,“弟子不服!明明她也沒有打破幻境,憑什麼她能進入欽天司?她不過是躲在後面,什麼也沒做,怎麼比得上我帶領諸位師弟師妹們勇斗女屍?”
岑輕衣“嗤”地笑出了聲,忍不住出言道:“勇斗女屍?你?”
她被這人用油膩的眼神看得噁心,又一再被他針對,再想到他不知道在外面對她那十來歲的師妹說了些什麼,一時覺得煩躁,氣焰也高漲起來:“你煽動眾人孤立我與師妹,挑撥離間,此罪一;當眾羞辱我家師妹,欺凌弱小,此罪二;蠱惑諸位師弟師妹攻擊結界,將大家帶入岌岌可危的境地,此罪三。三罪並立,鄒里,如果我不能,你又憑什麼能進呢?”
鄒裏面上又擺出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這樣,你和我比一場。你贏了,我便心服口服,你輸了,便任意答應我三個條件,如何?”
岑輕衣心下警惕:“比什麼?”
“就比煉藥!”
眾人嘩然,鄒里的師弟悄悄地拉着他的衣服道:“師兄,這不太好吧,畢竟誰不知道我們幽雲城一向以煉藥佳聞名……”
鄒里極其不耐煩地將他的手打下來:“怎麼樣?敢不敢和我一比?”
岑輕衣眉毛高高挑起,根本沒想到他居然這麼不要臉。她用不敢置信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鄒里好幾眼,燦然一笑道:“好啊。不過不是敢不敢,而是——你、輸、定、了。”
殿中之聲這才姍姍來遲:“欽天司歷來沒有加試,此次比試只可作為弟子拿的切磋。”
鄒里陰森森地剜了岑輕衣一眼,岑輕衣毫不畏懼地瞪了回去。
她不明白為什麼有的男人明明那麼普通,卻又那麼自信。
她想起來這個人了,是《仙途》裏出場一共兩句話的一個反派炮灰——修為是用丹藥死乞白賴堆上去的,知識是被全派大佬輪番補課拉上去的,氣勢是靠家世欺軟怕硬推上去的。
比試安排得匆忙,欽天司只友情贊助了一些相當常見的靈草,而他們的比試內容,就是看誰能不用煉丹爐,只以最基礎的靈草配出靈汁來。
岑輕衣之所以敢接下這個挑戰,就是因為她記得書中的一個情節。
她之所以當時熬夜追文,完全是因為喜歡書中作者千奇百怪的草藥設定。
比如讓人吃了皮膚變綠一晚但第二天彷彿開了美顏相機的煥顏丹,比如抹在頭上就可以讓頭髮隨着心意伸長縮短變直變彎的青絲膏。
她還興緻勃勃地將這些設定全都摘抄了下來,甚至大言不慚地說如果她穿越了,那她一定要把這些東西都弄下來試試。
……雖然穿越之後她只想把這話揉吧揉吧塞回自己的嘴裏,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妨用曾經摘抄下來的東西來懲治這些不自量力的人。
岑輕衣將搗好的草汁倒在一起,搖晃着手裏的瓶子,嘻嘻一笑。
人頭都送上來了,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
“既然比賽內容由你定,公平起見,自然應該由你先試。”話音剛落,她猝不及防地將瓶子往鄒里鼻子下一懟,鄒里被她一蝦,狠狠地倒吸了口氣。
鄒里急忙往後退了兩步,眼前模糊一片。他自知着了道,驚怒交加,指着岑輕衣的鼻子道:“你……”
可再一眨眼,眼前那還是岑輕衣的滿是狡黠笑容的臉?
那分明是無數個衣衫不整、明眸皓齒的美人。
美人們沖他微微一笑,齊齊抬手勾住自己的衣帶,白皙雙頰飛上兩團淺淺緋紅,眉梢壓得微低,欲迎還拒地瞥上一眼。
他感覺全身氣血“碰”地一下沸騰了。
只見美人三寸金蓮輕移,足尖輕輕地搔着他的小腿,欺身上來,幾條柔軟的胳膊虛虛地環上他的脖子。
他不由發出“嘿嘿”Yin|笑,順勢摟住兩側美人的背。
正要親下去,“啪”地一聲,他的臉人狠狠被打得歪到一旁。
鄒里大怒,一時間扯着美人的頭髮,惡狠狠地威脅道:“怎麼?小美人,不乖乖聽話,你是不要你爹娘活了?我看你是找死!”
“找死的是你!”沈千山壓低劍眉,面若九尺寒霜,一劍劃破鄒里的手腕,將被他扭住頭髮的師弟解救下來。
鄒裏手腕劇痛,終於清醒過來。
他的臉還紅腫着,捂着手腕,被縮在一旁哀哀抽泣的師弟看着。他知道自己被岑輕衣反擺了一道,又顏面掃地,目光死死地咬這岑輕衣,眼中憤怒將要化為實質。
岑輕衣沖他微微一笑,輕聲道:“這局該是我贏了吧。”
再比如讓人聞一聞就會看到自己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東西的真言汁。
“真沒想到,幽雲城的帶隊人居然是這樣的人……”
“這就是他們的二弟子?”
“噓!別叫他聽到!我聽說啊,他最討厭的就是他二弟子的身份,那幽雲城大弟子好像就讓他仗着身世給排擠走了呢。”
“啊這?不是說暴斃么?”
“嗐……”
“我說呢,修為虛而不實,我還以為是幽雲城全是醫修的緣故,原來是人家“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眾人壓低的聲音傳入鄒里的耳中,就像是又長又尖的銀針,不住穿破他的耳膜。
他怒吼道:“閉嘴!”
眾弟子訕訕地閉上了嘴,卻以眼神示意,眼中閃出八卦的光。
殿中聲音再起:“肅靜。既然如此……”
岑輕衣轉過身去,不再管垂着頭站在身後的鄒里。
突然,鄒里身形猛動,三枚散發著濃烈黑氣的銀針直直地沖岑輕衣後腦襲來,眼看就要血濺當場!
“叮”“叮”“叮”三下,雪亮劍光將三枚黑針攔腰斬斷,劍鞘帶着冰冷劍氣,閃電般眨眼便之外,重重撞上鄒里前胸!
鄒里的身體連續撞斷幾棵粗壯的樹榦,才“碰”地一聲,狠狠地落在地上。
一口血“噗”地一聲,從鄒里嘴裏噴了出來。
沈千山冷若冰霜:“貪Yin好色,心術不正,濫用邪術,戕害同道,依欽天司律法,罰二十年修為。此等歪風邪氣,當正。”
鄒里不過二十歲,罰二十年修為,直接讓他成了廢人。
幽雲城的弟子手忙腳亂地將軟倒在地的鄒里架下去,鄒里嘶吼道:“今日不死,我必殺你!我必殺你!”
沈千山淡淡地轉過身去,連眼神也沒再多給鄒里一個。
岑輕衣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系列變化,咽了口口水。
“好。”殿中長老彷彿並沒看到這一鬧局,此時終於淡定道,“既然如此,便由神女殿大弟子岑輕衣入欽天司,協同閬玉宮少宮主沈千山匡扶正道、斬妖除魔。”
二人齊齊抱拳,沉聲道:“是。”
系統的聲音也隨之出現在岑輕衣耳邊:“任務一第一部分:請樹立大師姐欺凌同門、沉迷美色的人設,並順利通過試煉鏡進入欽天司。任務完成度:百分之一百。請宿主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