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錢塘燈會
正月十一日起,錢塘各神廟大街張燈結綵。
到了花燈節時,更是燈市如晝、仕女游、放花爆、打鞦韆、歌聲達旦、滿城如醉!
「這盞花燈真好看,你看這魚眼睛還在動呢!」
「我看看,我看看,真的!手真巧!」
「我們去那邊看看猜燈謎!」
「好呀!」
「猜了燈謎若是得了賞錢,我要去橋頭買糖人!」
「就你嘴巴閑不住!快點走!」
錢塘大街一幅熱鬧景象,萬人空巷。就算是再嚴厲的人家,此刻也放了自家孩子出來賞燈遊街划船。
「糖葫蘆,糖葫蘆!四文錢一串!」
「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呢!驢肉火燒不來份,人間白活數十年!」
「來,給您,拿好!」
也有一家幾口都出來賞燈的。
「娘親,我想要划船!」
「好,帶囡囡划船去!」
「人太多了,怕被擠下船去。囡囡,我們去西湖看漂亮姐姐好不好?」
錢塘燈會的重頭戲,是西湖邊每年都舉行的斗藝,整個浙江府各書院都有參加,很多人賞了燈都往西湖那邊去了。
錢塘西湖。
盈姝站在塔上,看着一片熱鬧繁榮的錢塘大街,以及搭好了的比賽檯子,她準備了一個多月,今日總算要登場了。
此刻,煙花已經放完了,才覺得正月的天氣還有些寒冷,攏攏身上的大氅,才邁步下去。
「陳盈姝!」一旁馬車上鑽出個人來,竟是許久不見的秦妍,她坐在馬車上,臉小了一圈,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因着曹沁的事,在書院她看到沈家姐妹都厭惡,更是不想看到秦妍了!扭頭就要走!
秦妍喊道,「我有消息告訴你,你難道不想奪名次了嗎?」
盈姝止步,身後秦妍已經下了馬車,兩人不多言,走到僻靜處。
「聽說金陵碧台書院的九姑娘也來了!」」秦妍看着盈姝,目光灼灼。
盈姝一愣,碧台書院相當於錢塘的雅集書院。九姑娘是太常寺丞王宰的愛女,祖籍金陵王家,外祖是當朝正三品左衛大將軍郭子儀,早前一直在長安這才回金陵不過半年,已經是聲名大噪。
她在家裏行九,人又生的貌美,才情過人,所以都叫她王九姑娘!
秦妍接着道,「一二名年年都是崇文書院和浙江書院,本來以為你還是有機會爭一下第三名的,結果她來了!」
盈姝自嘲,「看來今年又要白忙活了!」
「那倒未必,王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有舞藝一樣從未現人,想來有些不足。若你要贏她,就得出其不意!」
盈姝詫異道,「你為何要幫我?」
秦妍笑道,「我代表書院參賽多次,都沒能進前三,眼下即將結業,看到你進了也好。」
「那可能你要失望了,就算王九在舞藝上不足,也不代表我擅長。況且,抽籤抽到什麼就比什麼,輸了也怪自己學藝不精!」
「抽籤的事,我可以幫你!」秦妍急道。
盈姝看着秦妍,她從不認為一個人的性格能天翻地覆,秦妍此番幫她必定是有所求。
「秦妍,我們認識不是一兩天!」
秦妍笑起來,恢復了一貫的冷傲,拉着盈姝的手轉向另一邊。
「看到了嗎?那就是王九姑娘!」秦妍冷笑道。
盈姝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見一個女郎正拿着一盞蓮燈,披着翠紋織錦羽緞斗篷,立在西湖邊,婉約嬌俏,目光靈動如面前那泓清泉!
盈姝想,王九確實是美的,是純粹得讓人憐惜的美,和他人都不一樣!
「他阿耶王宰是太常寺丞。」秦妍自言自語道。
「所以?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盈姝反問。
「姑姑說,趙家已經為雲昭表哥向王家提親了。」
秦妍落寞道。
盈姝可算清楚了,秦妍爭不過王九,無論家世還是美貌,所以想殺殺她的威風,於是找上了她。
「這麼快嗎?」
想到還在病中的盈玥,不免心寒。
「陳盈姝,你是對的。就像你說的,在她們眼中,我和你都是上不得檯面的,都進不了趙家。」
「這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
盈姝作勢欲走,卻被秦妍一把拉住。
「我只是不甘心,憑什麼我用盡全力得不到的東西,她卻唾手可得!」
盈姝看着秦妍,她的表情有些猙獰!
「秦妍,你今天很不清醒!」
「不,我很清醒。我只是想看她失敗的樣子!我可以幫你得到第三名,我們這是合作,並不是我在求你!」秦妍怒道。
「承認自己比不過一個人很難嗎?人和人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如果一直這樣強求,那太累了!」
說罷,不想再理她,眼看已經開始抽籤,扔下她就走了。
她是很想得到前三,因為這次斗藝不僅僅是比賽,而是她安身立命的機會,她已經厭倦待在陳府,對親人無望,對親事無望。
認識了解一個人需要太長時間,稍有不慎就遇見趙謹言趙雲昭那種,落到盈玥和大張氏小張氏那樣的下場,讓人心累,不要也罷!只是,用計謀得來的結果,她有些瞧不上!
高台上,趙謹言注意到盈姝已經好一陣了,從她出現,看她抽籤,他的視線總是繞來繞去繞回她身上。
他突然回憶起在雅集書院時,她多番試探引誘的場景,如今她可連裝都不願了!
他被逼着當這場燈會斗藝的裁判,一開始的無趣在看到她后通通化為烏有。此刻,他有些慶幸,能以這樣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看她,她抽了簽,似乎有些錯愕,到處找着什麼。
一聲鑼響,高台上的人陸陸續續歸了位,主裁判宣佈了還有半柱香斗藝就開始,各書院的學子已經知道了自己比賽項,忙着做準備。
此次斗藝判官,三名書院院長,一名府學博士,然後就是趙謹言這個當朝狀元郎。
宋安坐在高台中間,一旁坐着裴知節和趙謹言,不時和一旁的裴知節說說話。
「你說你有個表妹也要參賽?」宋安興味道。
「正是呢!原先想着告假就是為了等着看她比賽。」裴知節笑道。
「看你的樣子,有意?」
裴知節只笑不答,宋安捏捏下巴,望着底下眾多學子,若有所思。這江南養人,女子書院的女郎都生得窈窕,各有千秋,留下來看比賽是個不錯的主意!
盈姝看着手上的簽,竟然真的是舞藝,不知是巧合還是秦妍真有那麼大本事,四下尋人卻已經看不見了。
這樣大的比賽,幾乎每個人都是做全了準備的,除此外,浙江府衙這邊還備了樂姬和舞姬,方便合奏,伴舞。
雖然如此,但抽到舞藝無疑是運氣極差的人,所以每年舞藝的簽最少,盈姝看看旁邊和她一樣抽到舞藝的兩個人,都是面如菜色,只有兩刻鐘時間準備,只得上趕着去找樂姬合曲子。
兩刻鐘后,盈姝已經準備好,台上,簽抽的靠前的學子已經開始比試了。
盈姝四處一望,府上陳啟年等人也來了,他們崇文書院年年都是前頭的,陳斯年和王元朗坐在席上,正看得津津有味,盈倩和王媛媛還是在一旁說話,時不時望看台裴知節那兒望。
盈姝不想過去,就近找了個靠邊的位置也坐下看比試,大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和女郎,都是每個書院的佼佼者,樣樣施展開來,各有千秋,不知判官們怎樣分出個名次來!
無意間往看台的判官席上看去,正撞上一雙熟悉的眸子,是趙謹言。
盈姝裝作不經意的垂下眼,望向別處,心如擂鼓。
之前不去想他倒好,那日他上門來辭行,她冷着臉,連聲夫子都未稱呼,兩人中間經了這麼多事,他這樣的人,定是會報復回來吧!
她想事情出神,沒注意到有人靠近。
趙謹言清了清嗓子,卻把她驚到了。
「趙…夫子!」盈姝慌忙起身,退了兩步,作揖道。
他看她,有些害怕,倒是行了個端正的禮。
「你如今,很怕我?」
「盈姝不敢,夫子博學,高風亮節,學生怎麼會怕呢!」她語氣戰戰兢兢,說起謊話來卻一溜溜的,他早就見識過。
連着兩次遇着她和裴知節在一起,他心情實在太差,她在人群中時總是膽兒肥的,如今態度倒是恭敬。
此刻她假裝恭敬的垂着頭,正好方便他打量她!
今日因着比賽,她抹了鉛粉,臉白如雪,額頭上貼了蝶形花鈿,唇如櫻花,雙分飛天髻把脖子顯得又細又長,欲再往下,卻只能看見大氅的帶子。
趙謹言不再糾結於她怕不怕他的問題,反正也得不到答案。
他只是不甘心,原本此刻他應該在回長安的路上,這輩子或許都見不到她了!
可是剛剛看到她,卻忍不住想靠近她,甚至無恥的想徇私情,就為了和她多說幾句話。
於是他脫口而出,「你想得前三名嗎?」
這話一出來,兩人都愣了。
盈姝扯着嘴笑着,「回夫子,比賽重在參與,名次倒是其次。」
心裏想的卻是,趙謹言今日怎麼如此奇怪。
「哦,那好。」趙謹言也乾笑道,表情和他一貫的冷漠並不相符。
盈姝吸了一口氣,心嘆這麼好的機會,判官站在自己面前,可是自己不能這麼做。今日趙謹言這麼怪異,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陰謀等着她。
「你既如此說,那便罷了。我來之前,伯母讓我多看顧雅集書院,所以…是我心胸狹隘了!」
他說的一本正經,似乎為這不正常的舉動找了個不錯的理由。
原來是趙夫人的原因,燈會比試前三對書院自然是好的,對盈姝而言也極好,可是…
「我雖不在乎名次,可畢竟也關係到書院的名聲,況且既是老師委託了夫子,可見對我自然也是所望甚高,為了不讓老師傷心,我自當竭盡全力…」
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復又垂下頭,「也望趙夫子能體諒學生辛苦,拋除之前的事情,公正對待比試…」
繞了一圈,只是希望他公正而已。
趙謹言喜歡她唯唯諾諾的樣子,但並不喜她怕他,「陳二小姐,你是對趙某有成見嗎?」
盈姝仰頭看他,他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孤高,臉上帶着苦惱。
「盈姝不敢,盈姝只是遵從本心。」
「本心?你的本心就是遠着我,無視我?」
他的臉從前是古井無波,如一面鏡子。
此刻這面鏡子慢慢破碎在盈姝眼前,卻不讓人憐惜,只覺得無端恐懼!
他或許也曾在那個叫玉琅的姑娘面前這樣過,如今輪到了盈姝!
盈姝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是,我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