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辭行
盈姝睡了半日才醒,後來聽說陳斯年罵容姨娘的事兒,氣得兩日沒理陳斯年。
正月初三,小張氏帶着一行人往張府拜年。因着大張氏的原因,老夫人不喜盈姝來張府,久而久之,倒有些生分了!
張老夫人見了她,高興得眼角帶淚,拉着盈姝坐到身前,問些在陳府的近況。
盈姝覺得心中慚愧,外祖母只得一子兩女,大女兒如今身在長安,她這個做外孫女的還不親近她,難免心中落寞,加之相較陳老夫人,只覺得外祖母雖是商戶,但卻比陳老夫人容人的多。
舅舅當年在外行商,一次錢財被人盜盡,流落街頭,遇上一個賣酥茶的姑娘借了他兩貫錢,後來這姑娘就成了舅母,嫁到張府多年,與外祖母從未生過齟齬,可見外祖母不是那等看人門戶的人,相反,她眼光奇好。..
「母親,我此次回來,是想和兄長商量開絲綢庄的事兒!」小張氏道。
張老夫人停下來,覷道,「這事兒已經在信中說過了,不成!」
「為何不成,每年送到長安的絲綢,總有一些被挑剩下來,用來賣掉總比銷毀了的好!」
張老夫人笑道,「我們是皇商,每一批上供的絲綢都是已經被宮裏訂了,不論剩否,都和我們無關。說道銷毀,我們只是幫別人銷毀,做主的可不是我們!」
「就算不是我們的,可落我們手上,為何不利用起來?母親,你是知道每一匹絲綢有多來之不易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平頭百姓為何就不能用上絲綢呢?」
張老夫人不再多說,只嘆氣。
「母親,你再想想。或者我們低價回收回來也是可行的,上供的所有絲綢品質都是有保障的,只是上面非要挑出個子丑寅卯來劃分等級,白白浪費了!」
「這事兒,你找你大哥再商量一下。回收這個方法,宮裏同意的話,倒是個可行的法子!」
小張氏高興起來,詢問舅舅下落,才知往金陵行商去了還未歸,興緻缺缺起來。
因着府上大舅一家外出行商,沒趕得及回來過來過年,人丁冷落,小張氏達成目的也不再多停留,帶着盈姝等人回府。
張老夫人又送了盈姝一個匣子,倒是不重,說是給盈姝的壓歲錢,馬車上打開一看,竟是半箱子金子!
一路上,小張氏又恢復沉默。盈姝想起很少見到小張氏像之前那樣說這麼多話,也不知道一向沉默寡言的她說起這些居然神采飛揚。
正月初六,聽說長安來的御史要返京了。
盈姝在書院習慣了,回到府里來不興那些鬧騰,過了幾日就乏的不行,見着幾個兄弟姐妹,也都被嘲笑那日醉酒的事兒,乾脆待在房裏哪兒也不去。
可是人不去找事兒,事兒找人。西院那邊派了個小丫鬟來傳話,裴知節上府來了。
盈姝一愣,扔了手上的筆,就往西院去,把林氏看的心驚不已。
到了西院,就被盈倩攔住了,只說在前廳與陳鵬敘話,做姑娘的不好相見。
半晌,裴知節才出來,見了她,微挑了眉,盈姝忍笑,見他穿的正是那匹雲錦制的衣服,臉上發紅。
一旁盈倩心裏不是滋味,王媛媛拉拉她的衣袖,盈倩笑道,「裴表哥,知道你來了。府上在花廳擺了架子吃炙肉,我們一起去吧!」
裴知節看了一眼盈姝道,「二表妹一起?」
盈倩瞥瞥嘴,王媛媛笑着,「那是自然,表姐一起吧!你前幾日就待在房裏,難得出來。」
盈姝點點頭,幾人朝着花廳過去。
「表姐,你看!二姐她就是故意的,表哥一來,她就出來了!」盈倩悄聲跟王媛媛埋怨道。
「你怕什麼,找個機會打發走了就是。」王媛媛笑道。
到了花廳,丫鬟已經備好了牛羊肉,酒水,架子也搭在了桌上。陳啟年等人已經開始烤了,有肉的香氣飄出來,外面寒冬咧咧,花廳里溫暖如春,這時節,吃炙肉再好不過。
陳啟年見了裴知節,竟是個這般風流人物,也心喜,上前拱手見禮。
「早聽聞你的名聲,今日可算見着了。」
「陳兄說笑,陳兄才是少年英才,心嚮往之。」
男子和女子交往的方式比起來,總說要簡單的多,見了禮,喝上一杯水酒,足可談天論地,引為知己。
「二姐,我只會吃,不會烤。」盈倩怨道。一旁王媛媛也讓炭火熏的流眼淚,甩了手在一旁吃現成。
盈姝又何嘗擅長這個,幸好她學得快,火候掌握的倒還不錯,勉強供應這這一大群人吃喝。
陳斯年那頭嚷着快點,盈姝正忙着刷醬,聽了翻了個白眼,「二哥那麼急,不如自己來試試?」
怪道這次叫上她,原是替他們打雜來了,來了小半日,就沒停下來過。
「那可不成,哪裏比得過妹妹你的手藝!」陳斯年死皮賴臉跑過來,端走了盤裏剛炙好的肉,笑嘻嘻道。
盈倩和王媛媛也坐在一旁喝着果酒,看她忙活。
裴知節笑着走過來坐在杌子上,溫聲道,「表妹真是厲害,不如也教教我,讓我好歹學個手藝。」
說著便拿了筷子,往架子上放肉,刷醬,有裴知節的幫忙,盈姝輕省了不少,他手藝熟練,顯然是常做的,哪需要她教,不過替她解圍。
那邊王元朗看了不是滋味,他本也是想來幫盈姝的,只是沒邁出那一步,低下頭飲了幾杯酒。陳啟年和陳斯年交換了眼神,嘴角噙着笑,他們覺得這裴家郎君倒是不錯,若和盈姝有緣分,有何不可。
「表哥也喜歡炙肉嗎?」
「尚可,家中有人喜歡,也常做。」
「聽說宋御史要回長安了,表哥你會跟着回去嗎?」
裴知節笑問,「你希望我回去嘛?」
盈姝低頭不語,過一會兒輕聲道,「不希望。」
耳邊傳來裴知節低低的輕笑聲,「傻表妹,我是帶着職來的,必然要回去。留下來的話,就得向上邊告假,很費事的。」
盈姝心下落寞,裴知節要走了。
「不過,若是有合理的理由,倒是可以。」
盈姝抬起頭,燦若夏花,「那表哥過了元宵再走可好?」
「為何?」裴知節疑惑道。
盈姝想到,只要錢塘花燈節她奪得前三,就能憑自己的力量去書院當夫子,或許可以離開錢塘,去長安也無不可,就當見世面了。
「我要參加花燈節比賽,表哥可以作個見證。」
裴知節一笑,錢塘花燈節他是知道的,確是盛大,可以算是江南道片區的大事了。
「這是個理由。」
盈姝聽了,心裏高興起來。
兩人一來一往講些雜事,節奏慢下來,手上卻不慢,不一會兒盤子裏就裝了一大盤。
盈姝打算讓人來端,一抬頭花廳門口卻站了個熟悉的人,那人臉上冷漠如冰,眸中蓄着風雪一般直直看着盈姝,讓人全身發冷。
隨着她的動作,花廳里其他人也看過去,倒是裴知節先反應過來,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煙塵,拱手道,「趙兄,別來無恙!」
陳啟年也反應過來,上前見禮,趙謹言淡淡回了個禮,踱步朝着盈姝過來。
本來融洽的氣氛,因着他變得怪異起來,誰也不知道他怎麼出現在這兒的。
特別是盈姝,看着他越來越近,心裏莫名緊張起來,想到長安的玉琅姑娘,有些害怕的朝後退去。
趙謹言見了,停在原地。
「打擾各位的雅興了,趙某在錢塘月余,舍弟雲昭多番打擾府上,我今日便是代他來道謝的,順道辭行。」
原是如此,大約是被不知禮的丫鬟引到花廳來了,一時陳家人都有些無措。
「趙兄既來了,不如和我們一起用些炙肉吧?」陳啟年道。
趙謹言看看架子,想到方才那郎情妾意的一幕,推辭道,「就不打擾各位的雅興了。」
深深看了一眼盈姝,旋身往外走去,剛剛跟來的丫鬟忙跟上去。
陳啟年見了,猶豫片刻,追上去送,花廳里又恢復之前的模樣,趙謹言來得匆忙,走的也匆忙,盈姝看拐角處身影消失不見,不知怎麼心下一空。
趙謹言和趙雲昭來錢塘月余,除了他在雅集書院當了她幾日夫子,其他時候並未見過幾面,他本是長安的貴客,又何曾瞧得上他們這些鄉下人,她原本為了擺脫陳家,曾經打過他的主意,從此再不敢想!
沒想到,此時他這般上府來辭行,便要走了,不知這往後可能再見,想來他這般少年英才,日後名聲還是能聽見的,不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來!
裴知節見她面色不虞,輕聲道,「趙謹言要走,表妹心中不快?」
這話把盈姝一驚,怒道,「表哥怎麼如此說?畢竟他曾當過我幾日夫子,到底不若旁人。」
裴知節神色莫名,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我看着趙謹言待表妹倒是有幾分特殊呢!」
盈姝詫異的看着裴知節,他眼尾高高仰着,有幾分得意。
「他那般眼高於頂,人品低劣,讓人避之不及。」盈姝自言自語道。
裴知節不再言聲。
過了片刻,陳啟年才回來,表情也有些奇怪,大約是氣悶自己失了禮,誰知道這客人來的如此唐突,走得也突然呢!
眾人在花廳將剩下的肉用完,裴知節告辭了,人也就散了,盈姝往東院走。
一想到趙謹言看她那種眼神,她全身打顫,說不上來是何感受。
林氏見她魂不守舍,擔心道:「怎麼,又飲了酒?」
盈姝搖搖頭,卧到踏上,神思奄奄,只覺得做什麼事都提不起興緻,腦子裏亂的很。
「乳母,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呢?」
林氏本來在綉一個香囊,聽了這話,針走到手上,刺出血珠子來,她混不在意,只覺得猜想成真,天要塌下來。
「我的小娘子喲,哪能那麼容易就喜歡上一個人了呢?」
盈姝執拗,「我只是問一下喜歡是什麼樣子的。」
林氏深覺得要好好和盈姝談談,早前急着她的親事,眼下又不成了。盈姝居然對裴知節有了綺念,那可是大張氏的婆家,這可如何是好。
「喜歡一個人,是需要長時間的了解和相處的,只有門當戶對,性格合適才成啊!你看這世間多少痴女兒,遠的不說,玉蘭閣里躺着一個呢!」
林氏提起了盈玥,盈姝傷感起來。
她這是怎麼了,趙家傷了陳家一個姑娘還不夠么,況且那趙謹言徒有其表,虛有才名,實則人品低劣,喜歡他,那才是件讓人可怕的事情!
想起玉琅姑娘,想起被他害慘的裴表哥,還有盈玥,盈姝將自己蒙進被子裏,不再想這些,走便走吧!離自己越遠越好!
盈姝沒想到,宋御史沒走成,據說是要感受一下錢塘花燈節的盛況,決定過了元宵再走,這下整個浙江府熱鬧起來。
盈姝這幾日忙着練習琴棋書畫和各種舞技,燈會迫在眉睫,不知到時抽籤抽到什麼,所以每一樣都不能落下,海棠居內燈火通明,林氏看得焦心不已,膳食上越發精細。
綺紅綺羅從房內出來,林氏迎上去。
「如何,用了多少?」
綺紅搖搖頭,一看盤子裏只動了幾口,便要往屋裏去。
綺紅忙拉住她,「林媽媽,可別!我看娘子這幾日壓力大着呢!我們還是別煩她了!」
「越發不成了。越是這樣,就越要多吃些!」
一旁綺羅笑道,「林媽媽,你誤會啦!娘子這幾日少用些,是覺得身上肉多了,怕到時穿不進去。」
盈姝本來生的勻稱,胸上和臀上肉多些,更顯的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她偏偏覺得要瘦成條才好看,可急壞了林氏。
「還不是胸前和後面,着實圓了些。昨日娘子正發脾氣說要削平些才好!」綺紅悄聲道。
「瞎說,我覺得這樣就挺好,我見着更喜歡!」林氏忍不住道。
綺紅綺羅也互看了兩眼,三人拉着遠了些才大笑起來。
「林媽媽,我也覺得娘子這樣好看。非得像那杆子似的才美?」綺羅打趣說。
「唉,早前為了怕肉多了,沒讓她多用魚羹甜食,如今正好,她卻要減下來。」林氏嘆氣。
「管她呢,依我看,那肉緊實,這幾日是下不來的。等燈會結束了,娘子又不會在意這個,事兒也就過了!」綺紅安慰說。
幾人聽了,也覺得是這樣,便不再強求盈姝多用,各忙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