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關

第20章 年關

年關將至,錢塘俞發熱鬧起來。

盈姝在西院跪那一個多時辰,膝蓋起了一層紅腫,額頭上破了一層皮,細細用了膏子,這兩日還有些紅,看得林氏心疼不已。

因着不用去書院了,盈姝忙着給兩位兄長綉中衣的紋樣。

這府上原本也就兩位兄長和盈玥對自己偏疼些,可是盈玥現在病着,盈姝去院裏探望了好幾次,這才過了不到十日,她人都瘦了一大圈,本就不圓潤的臉頰都陷下去了,面色蠟黃,神色哀戚,話都說不了幾句。

盈姝也用了各種方法安慰她,可盈玥不為所動,提不起精氣神,只得多用些補氣的葯。

「林媽媽,哥哥們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快了,往年也差不多回了。」林氏答道。

盈姝攏了攏衣服,這個冬天可真冷,自那日的事後,她沒往西院去,也沒人喚她,有時她想若是陳頤沒讓她回來,大約陳老夫人真會讓她跪在那兒一夜,那樣一來,她還有命么?

林氏見她面色不好,心中發疼,那日表郎君王元朗來尋她,告知盈姝在西院受罰,可是她一個姆媽有什麼辦法,候在大門口看見陳頤回來,求了陳頤,才將盈姝從西院帶出來。

那腿已經不能看了,最重要得是額頭破了皮,幸好不至於留疤,否則這一生算是完了,足見陳老夫人是真的心狠。

以前她覺得盈姝這樣淡漠的性子不好,如今也覺得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以後嫁出府去就好了。

但看陳家這狀況,是不可能為她操持了。想到此,林氏把適合的郎君都想了一遍,王元朗是不成了,裴家郎君與小娘子這關係特別,是萬萬不能在一起的,說來說去,連個合適的人都沒有。

幸好大少爺和二少爺也快回來了,到時還得說道說道,他們在書院,認識的人應該多一些,說不定有合適的,能成就一段良緣。

酉時已過,天漸漸沉下來,大街上人越發少了,一輛馬車從遠處而來,拐進了陳府的衚衕,下來兩個少年。

門口小廝見了,確認了兩眼,高興的叫道,「給兩位小爺請安,可算回來了,府上大人們都盼了好久了!」

個子小的那個扔了幾個銅錢給小廝,「外間冷,買兩酒喝了暖身。」

「謝二少爺!」

開了門,見人進去了,才搓搓手,把銅錢放進懷裏。

海棠居。

綺羅急急跑進來,說是陳啟年和陳斯年提前回來了,已經進了二門,正去往西院給老夫人請安呢!

盈姝想過去,還是忍着了,總會出來的,便在自己院裏等,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想來老夫人留了兩人用飯。

老夫人對陳啟年兩兄弟是極其疼愛的,不知要在西院待多久,只得讓人擺飯簡單用了,再接着等,燭火已經快燃盡,院裏也沒聲音,大約是回來的晚,又在西院耽擱了,不過來看她了。

林氏嘆口氣,進來吹了燈,伺候她睡下。

「外面有什麼動靜?」

「跟您想的一樣,兩位小爺剛剛才從西院出來,直接回清輝閣去了,明日再見吧!」

「明日我也不去找他們,看他們可能想起我來!」盈姝賭氣道。

「是是,這做哥哥的確實不像話,明日乾脆連院門也別讓他們進了!」

林氏笑道,盈姝對旁人冷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但在兩位少爺面前,倒是有幾分這個年齡少女的活潑,也願意撒嬌,她看了也高興。

「奶娘說的對,如果他們帶了禮物,就勉強放進來吧!否則,我不要認這個哥哥了!」

盈姝擁着被子,感覺膝蓋也不那麼疼了,總算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一大早,盈姝還未睡醒,西院的洪嬤嬤已經來海棠聚候着了,說是老夫人讓她過去陪着用早膳。

林氏只得把盈姝收拾一下,往西院去,一路上盈姝都在疑惑,老夫人這是又想了什麼招兒,好端端請她過去用膳。

很快,她便知道了,剛坐下不久,陳啟年陳斯年和王元朗就進來了,原是老夫人請了所有小輩,若落下她,陳啟年定是要問的,所以來裝裝樣子罷了!

見了她,兩人都很高興,當著眾人面不好上去多言語,草草用了早膳。

「昨日回來晚了,妹妹們都歇了。今日才把年禮拿過來,可別嫌遲。」陳啟年溫聲道。

盈倩迫不及待打開盒子,見盒裏是一串白玉珠子,瞥瞥嘴不滿道,「大哥,你還不如把銀子給我自己去寶香坊呢!」

又看向盈姝手中的盒子,嘟噥道,「二姐姐的禮物是啥?」

盈姝笑笑,錯手將盒子遞給一旁的綺紅,卻不想盈倩走過去奪了來就打開了,看了一眼,面色微變,合上蓋子,還給了綺紅。

「看來,大哥果然是了解二姐。她就喜歡那些!」

說完,拉着王媛媛給老夫人拜別回院裏了。

留下眾人直搖頭,陳啟年已經知道盈玥的事兒,對盈倩也甚是擔心,眼下三個妹妹也就盈姝還省心些,又是自己親妹妹,不免多關心些。

從西院出來,兩人就隨着盈姝往她的海棠居去。

「你額頭怎麼了?」陳啟年眼尖,急道。

「晚上起夜,瞌床角了!」

總不能在兩個哥哥這兒告狀,她不喜陳家是她的事,老夫人待她不好也是她的事,多說無益。

拿過盒子笑問:「哥哥,你給我的是啥?怎麼盈倩一看臉色都變了?」

一旁陳斯年笑道,「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么?我們大哥的心眼,最是多的。」

盈姝好奇,打開一看,躺在盒子裏竟是一套文房四寶,怪哉盈倩一看就頭疼。

「姝兒可喜歡?」陳啟年溫聲道。

「她哪會不喜歡的,你送的,就算是塊石頭她也喜歡!」陳斯年打趣道。

盈姝笑道,「那是自然。大哥的禮物甚得我意!不像某個人送只蛐蛐,冬都沒過完呢就沒了!」

上年,陳斯年送了一隻蛐蛐給盈姝,盈姝好心招待,可誰知沒過幾天就給凍死了,還難過了幾日,可見養活物最是傷人。

陳斯年摸摸臉,轉頭道,「那是你不會養,我還沒怪你糟蹋了呢!就是因為你把它養死了,害得我今年一場都沒贏!」

陳啟年笑道,「姝兒做的最正確的事,就是把那隻蛐蛐養死了,好的很!今年院試,你二哥多得了幾分,記你的功!」

三人說說笑笑到了海棠居,林氏見了忙沏茶招待,一年到頭,就這年關幾日最是齊全,她見了也高興。

這頭,盈姝和兩個哥哥喝着熱茶,聊聊家事,兄弟倆才知今年發生了如此多的事。又聽聞趙家兄弟之事,諸多感慨!想他去年秋闈中舉,春闈落榜,一直仰慕趙謹言聲名,聽了盈玥和裴知節一事,一時難以接受!

「那趙謹言的策論寫的是精彩絕倫,沒想到為人竟如此不堪!」陳斯年嘆道。

「二弟休要一言蔽之,我們作為局外人,還是少下定論的好。」陳啟年道。

「我就是氣不過,大妹妹為人如何,大哥你是最清楚不過,我還看不上他趙雲昭呢!」陳斯年氣道。

「自古婚姻講究門當戶對,他趙家看不上我陳家在情理之中。只是若長安逼婚一事為真,就真是辱了名聲了!」

陳斯年續道,「遠的不說,公報私仇總是真的。幸好那宋御史是個明事理的人,不然姑父那兒可就慘了,表哥也要遭受無妄之災了!」

幾人點點頭,無不為躲過這一劫慶幸。

過了兩日,二房的陳宇年也回了,陳府的人都齊了,開始準備過年採買。

海棠居內,燒了炭火,溫暖如春。

兩個小丫鬟在一邊剪窗花,林氏帶着綺紅綺羅幫着給中衣繡花樣,時不時注意這盈姝的動靜。

今日,盈姝往玉蘭閣去了一趟,盈玥房裏空無一人,幾個丫鬟在外間嗑瓜子話家常,倒把個主子擺屋裏獨自睡着。

盈玥渴的嘴上起了一層皮,偏偏好性兒,竟是不喊不問,因着諸事往心裏咽,越發不成樣子了,盈姝一時氣憤,說了幾句,沈氏臉上無光,只得把那幾個丫鬟打了一頓。

這下倒好,府上都說二娘子難容人,手都伸到別人院裏了!回到院裏,衣服也不做了,坐在窗前榻上看遊記打發心情!

外間應是晚間就下了雪,如今薄薄的一層,萬物凋零,她這海棠居僻靜,也無趣。聽說盈倩和王媛媛好的很,日日耍在一塊,因着過年,老夫人也讓她們自由出入,倒比誰都像親姐妹!

轉眼間,就到了到了大年初一。

昨日,緊趕慢趕總算是把中衣給趕出來了,送到清輝閣,陳啟年陳斯年高興得很,今日一大早兩人就穿戴整齊,齊聚到西院,祭祀賀拜。

盈姝是女子,祭祀時在後面,每人手上捻一柱香,跪着燃到大半才插到香爐里。

然後到老夫人房裏拜年,說些吉祥話,老夫人身側,擺着一大盤子糖果,聽說這拜年時長輩給的糖可以保佑子孫這一年身體康健、官運亨通、財源滾滾!到這時就聽的盈倩一張巧嘴,把陳老夫人哄的團團轉,將盤裏的糖果塞一大把給她,高高興興塞到荷包里。

輪到盈姝時,陳老夫人象徵性的給了兩顆,維持着表面的寧靜,都不提前幾日的事兒!

這番作罷,從西院出來,小輩們都往花廳去。

飲屠蘇酒,吞赤豆。每年到了喝酒這一環節,盈姝都很是抗拒,無他,只因這喝屠蘇酒有來頭,從年紀小的開始,最小的只喝一口,往上面數,到了陳啟年就是一大杯了,盈姝不善飲酒,喝上兩口就全身發紅,頭腦發暈,滿嘴胡話。下面的掛桃符、饋春盤、畫雞時就要鬧些笑話!..

此次亦然,剛下了兩口,熱氣衝上頭,臉就紅起來!只把一旁的陳斯年逗的哈哈大笑,他這妹妹,往日都是一副老成模樣,這喝了酒跟變了人似的,可愛極了!

「姝兒,我是誰呀?」陳斯年笑道。

「二哥!」盈姝氣鼓鼓瞪着陳斯年,她只是紅了臉,現在還清醒着呢!

「二姐姐這酒量再找不出第二人來!」一旁盈倩幸災樂禍道。

王媛媛見盈姝醉了酒,兩腮酡紅,眉眼似水,更顯幾分嫵媚,心中升起幾分嫉妒,「二表姐既然不舒服,還是先回房裏休息吧!」

一旁正玩鬧的陳宇年的笑道,「那怎麼行!盈婉妹妹這麼小喝了一杯都無事,這二姐也太沒用了了!」

說著,拿了紙筆出來,讓眾人去畫雞,還要比一比誰畫的雞最好,陳啟年和王元朗大了,不想參加這些,就一旁坐着看其餘人玩。

不過一會兒,各人手中都畫了雞,盈婉突然看到盈姝的畫,叫道,「呀,二姐畫的是啥!」

眾人圍上去一看,盈姝畫的哪是雞,倒像只鵪鶉,腳還飛在翅膀上,眾人又是一番嘲笑,只可惜盈姝已然半醉,還被人哄帶着把那隻「雞」掛到了院門口,只把陳啟年看得搖頭。

到了饋春盤時,盤裏放了幾樣辣菜,盈倩哄着盈姝多吃,被陳斯年掃了一眼才作罷。

盈姝喝了幾口酒已經意識不清,陳啟年只得喚人將她送回海棠居醒醒酒。

陳斯年酒癮大,倒是興緻不減,拉了王元朗繼續飲酒,高談闊論,喝得醉醺醺的四處在府里撒酒瘋。

因着過年,陳頤那向來深居簡出的容姨娘也挺着大肚子出來了,正撞上陳斯年。

「二少爺這是喝了多少酒?你們還不將人送回去?」

陳斯年拂開人,醉醺醺走上前,打量了幾眼容姨娘,指着她道:「是你?你不是我母親的婢女嗎?怎麼在這兒?」

一旁的丫鬟恐陳斯年冒犯了容姨娘,急道:「二少爺,這是容姨娘。」

陳斯年揉揉腦袋,想起來當年這個婢女爬了床,後來大張氏就和陳頤和離了,害得他們兄妹在府中成了這樣。

酒壯人膽,陳斯年笑道:「姨娘?也不過是個下人玩意兒,以為有了我阿耶當靠山,自己就高人一等了?」

容姨娘聽了這話就氣得差點暈了過去,趕緊遣人去請陳頤。

這事兒說小也小,到底不過是衝撞了一個姨娘,陳頤發火,陳斯年被訓了一頓,待要重罰,被老夫人壓下來了。

「我說你,素愛飲酒。遲早要出事!」陳啟年氣急,看着醉的人事不知的陳斯年無轍。

最後還是請了清輝閣的人,把人領了回去,好生照顧醒酒,這個年才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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