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舞傾城
「姝兒,你怎麼坐在這裏?」陳斯年走過來笑道,他四處尋都沒見着人,才過來找。
一旁盈倩不冷不熱道:「知道比不過人家,害怕了唄!」
王媛媛道:「那可如何是好,此時不參加可行?」
眼看就要輪到盈姝,這兩人不鼓勵就罷了,落井下石倒是擅長得很。
「沒事的,斗藝重在參與,並不是為了名次。表妹能代表書院參賽已是難得!」王元朗溫聲道。
盈姝朝王元朗感激一笑,撇開盈倩兩人,自去做準備了。
王元朗見她走遠,冷臉道:「你少說些話,指望誰聽不出來?」
「我說什麼了?」
「你自己知道。」
王媛媛被兄長甩臉子,心中不服。
「哥哥也太偏心了些,我只是提了個辦法,怎麼就礙着你了?」
王元朗不想多說,他拿這個妹妹沒辦法。
陳斯年自來是不喜歡女兒家逗嘴的,拉了他回席上等着看盈姝的比試。
「如何?可做好準備了?」陳啟年詢問。
「唉,你放心吧!我們這妹妹什麼時候讓人操心過?倒是師兄今日有些發揮失常啊!」
「崇文書院善文類,浙江書院善武類,往年都還好。今年浙江書院抽到作策論,崇文書院又抽到射藝,兩者都不是最擅長的,自然失常!」
「那此番可有影響?我看台上杜院長臉都黑了!」
陳啟年笑道,「那你看看浙江書院的院長,臉色好嗎?」
陳斯年看去,果然兩人情緒都不太好,心道這下慘了,若是跌落出前三,開年了學業又得加重了。
「如此看了,剛剛碧台書院那女郎倒算是目前最好的了。」陳啟年又道。
「也不知道盈姝成不成?大哥,你說她輸了還會像幼時那樣哭鼻子么?」陳斯年笑起來,陳啟年想起往事也覺得恍如昨日,只是她這妹妹長大后就性格大變,什麼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見,倒不像幼時那樣依賴他了。
兩人似乎都想到這茬兒,不約而同停了下來,望向看台,台上又比試完一個,判官正在記分數。
眾人都等着下一個,誰知台上竟沒有人上來。
此刻的後台,盈姝傻眼了,他之前備好的舞服,合了拍子的樂姬都不在了,四處找了連個人影都沒有,問了周邊的人也都說沒看見。
「看來二姐也覺得表姐提的方法不錯,打退堂鼓了。」盈倩幸災樂禍道。
王元朗和陳啟年等人都很擔心,不知出了什麼事,他們看來盈姝不是臨陣脫逃的人。
盈姝看着面前的胡旋舞服,她現在面臨兩種選擇,要麼死馬當活馬醫,就跳胡旋舞。要麼放棄,都是出醜,慣看她能接受哪一種了!
「你還要猶豫多久呢?再這樣下去乾脆放棄好了!」秦妍不知何時走過來,臉上是得逞的笑意。
「你可真卑鄙。」
「我說了,我們是合作關係。樂姬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你只需要換衣服便可。」
「你想做什麼?」
「當然是幫你,也幫我自己了。」秦妍挑起那件舞服,扔到盈姝身上,舞服上的寶石晃得眼花。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原本這衣服可不是為你準備的。」
秦妍上前,解開大氅的帶子和外衫,將衣服往盈姝身上套,見盈姝沒有反抗,笑道:「我就知道,本質上我們是同類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外間看台上眾人遲遲不見有人出來,一個判官翻了翻冊子,高聲念道:「雅集書院學子陳盈姝,演舞!」
盈姝聽到外間已經在催了,推開秦妍,自己穿好舞服,戴上了額飾和鈴鐺。
「秦妍,我和你不一樣,不像你總是損人利己!!」
說完,不再看她,往外走去,一旁樂姬也跟上。
場外,眾人翹首以盼,議論紛紛。
終於,一群身着胡服的樂姬魚貫而出,妖嬈多姿,各自拿着胡鼓、笙、箏,眾人目光瞬間聚集到樂姬腰間,無他,纖腰雪白,引人垂涎。
可惜,片刻,台上熄了燈籠,一片晦暗,人群不滿起來,都讓趕緊點上。
陳斯年等人滿臉驚愕,他們知道是盈姝獻舞,可萬沒想到會是胡旋舞。
大唐開放,與波斯西域素有往來,這胡旋舞便是產物,跳舞者着暴露的波斯舞服,扭臀擺胯,旋轉身體,美則美矣,但更多的是勾欄院裏勾引男人的手段,雖然並不禁止大家小姐學習,總說是不雅的。
與他們比來,更驚訝的是看台上的趙謹言,裴知節等人。
宋安笑道,「小裴大人這表妹倒是個妙人,我離開長安月余,倒是許久不曾看人跳胡旋舞了。今日有眼福了!」
裴知節諱莫如深,他也很疑惑,趙謹言則是眸色深沉,心中怒火。
樂姬奏起胡樂,一下子將人帶入充滿神秘的西域。跳舞的人還未出現,人群中已經歡呼起來了,趙謹言感覺自己坐的杌子一輕,那幾名判官已經悄悄微傾了身子,似乎在尋跳舞的人……
終於,台上有微弱的燈籠亮起來,跳舞的人出現在台上。
先是一雙玉臂,蜿蜒而上,臂膀纖細柔而長,上下胸臀渾圓挺翹,中間纖腰不盈一握,隨着鼓聲扭腰,一提一落間,軟如水中的浪波,直浪的人骨頭髮軟!
宋安看着場上女郎,不敢相信這錢塘,居然有如此佳人,可惜一張俏臉被面紗覆著,只看見一雙圓而俏的狐狸眼,但已然是顧盼生姿,國色天香,想來比起宮裏的貴妃也不遑多讓,暗道裴知節這小子眼光好。
盈姝心中發苦,她是學過胡旋舞,可沒想到會有大庭廣眾跳出來這一天,鼓聲越來越密集,她的腰似乎都要斷了,只得把重心放到臀上。
於是眾人便見那女郎抖着臀,胯間金片寶石跟着急劇晃動起來,晃得人眼花繚亂,也晃得他們身體不穩,直直向前傾去,只想靠得近些,一親芳澤。
王元朗看着台上的盈姝,心中也鼓點大作,雙眼茫茫一片,全是盈姝晃動的腰,抖動的胸臀,只覺得一股熱血上頭。
一旁陳啟年和陳斯年面色發冷,不知在想什麼,盈倩和王媛媛瞪大了眼睛,既是不恥又是嫉妒。
鼓聲越來越密,人的心也跟着急促起來,呼吸不暢,可她還沒有停止,她在台上扭腰擺臀,目送秋波,台下眾人口乾舌燥,通通失了魂!
趙謹言看着盈姝,一雙玉足踩着鼓點,腕上銀鈴晃動,身體一圈圈旋轉起來,越旋越快,鼓聲、鈴聲、頭上的釵聲響成一片,如同一朵綻放的牡丹,大大的裙擺揚起來,如花妖!
他雙手已經掐得腿上的肉都疼,只覺得胸口發悶,腦中發昏,實在不忍再看下去,已然氣急。
終於樂聲漸小,那花似乎枯萎一般,吹落風中,台上燈籠又熄了,這次沒有人聲。
片刻,再點亮時,已人去樓空,徒惹了眾人議論紛紛,只叫精妙!
盈姝一曲完,只覺得腰都斷了,足也冰得失去了知覺,趕緊披上大氅,穿上蘿襪和小靴,趁着無人換了衣服離開後台。
盈姝這一舞,驚覺天人!
人群中秦妍得意的看了看王九,才進了馬車,不再多待,往回走。戲她已經看完了,後面的結果根本沒有懸念,誰勝誰負已然是定局!
人群中都在討論她的舞姿,盈姝卻沒敢過去找陳啟年等人,她大約知道今日的自己有多丟臉。
後面兩人的比賽倒無人細看了,很快比賽接近尾聲,最後就是裁判們根據今日各學院的表現選出前三甲了,出乎意料,盈姝拔得頭籌,成了第一名,第二名是崇文書院,第三名才是王九。
近兩個月的準備,如今成了真,盈姝卻沒有想像中的高興,只因代價實在慘烈!
「恭喜表妹,達成所願!」不知何時,裴知節走過來。
盈姝有些難堪,跳胡旋舞不是她所願,如今歪打正着,心裏卻高興不起來,不知道旁人是如何想她的。
「表哥你會嘲笑我跳胡旋舞嗎?」盈姝試探道。
裴知節笑道,「你的小腦瓜里每天都在想什麼?舞種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在長安,很多大戶人家的娘子也跳胡旋舞。只是,你確實和她們不同。」
「哪裏不同?」
裴知節輕笑,溫柔道:「你比她們跳的都好!」
盈姝愣住,知道裴知節在安慰自己。覺得跳胡旋舞也不那麼難堪了,心中感激。
「盈姝謝過表哥。」
「我說的是實話。盈姝,你可願和我一起上長安去?」
盈姝揚起頭,目光撞進裴知節的眸中,他的眼睛極美,美的讓人失神。
半晌,盈姝才回過神道:「我,我沒想過上長安去。」
裴知節失望起來,但語氣還是柔和着。
「再過三日,我就要和御史大人一起回長安了。」
「三日?」
「是的,若你願意去長安,可以住進裴府,正好看望一下嬸嬸。」
「表哥說笑,我若要探望姨母,必然得府上老夫人和阿耶母親同意了再做打算的。這般和你去長安,只怕口水都要淹死我了。」
「我,是我沒想仔細。我只是,只是太想你去了。所以才…」
「無事,長安繁華。日後若有機會,自然會來的。」
裴知節有些失望,兩人不再多說。盈姝和裴知節告別,才去尋陳啟年他們。
此次總說是取了名次,拿到了浙江府衙的推薦信,還怕什麼被訓呢,只是難免傷了兩個哥哥的面子,只求兩人原諒,幫她瞞着了。
陳啟年等人也正尋盈姝,見了她,果然面色不好看,陳斯年也難得正色起來,王元朗更是不看她,倒是盈倩和王媛媛上下打量着活像剛認識她一般。
「二姐可真是能人,什麼舞都會呢!」語氣不陰不陽的,很酸人。
陳啟年溫聲道,「去哪兒了?怎麼不見人?」
「剛剛裴表哥過來尋我,說了幾句。」
盈倩一聽,臉立時黑下來,「說了幾句?我怕是你主動尋上去的吧!誰還不知道你是個什麼勾人的德性!」
這話就難聽了,陳斯年道,「你就是這麼跟姐姐說話的?學的規矩哪兒去了?」
盈倩嘟着嘴,「二哥,我再沒規矩也不會大庭廣眾袒胸露腹!也沒像二姐這樣急不可耐往裴表哥身上湊啊!」
「把嘴巴閉上!」陳斯年一字一頓道,顯然是生氣了,盈倩噤了聲,四處打望尋找裴知節的蹤影。
陳啟年看了幾人,難得嚴厲道,「今日這事,回府後就當沒發生過,別去祖母那兒嚼舌根子,免得祖母擔心。」
盈倩正要反問,王媛媛拉拉她的袖子,才作罷,幾人往回走。
「表姐,你為何阻攔我告訴祖母這事兒?」盈倩疑惑道。
「大表哥和二表哥都說了這事兒先瞞着,那麼暫時就沒說的必要。」
「那豈不是便宜了她,她每每往裴表哥身上湊,連自己妹妹喜歡的人都要勾引,不勝其煩。好不容易逮着機會,怎麼能這麼輕易放過他!」
「我沒說放過,我最是看不上二表姐這種和自家姐妹搶郎君的。只是,你如今告訴外祖母,就是和兩位表哥對着干,得不了多少好。且等着機會,新仇舊恨一起算,才是痛快呢!」王媛媛輕聲道,一張婉約秀麗的臉,說出的話卻是惡毒。
盈倩聽了,也覺得有理,按捺下來。
海棠居。
陳啟年陳斯年看着盈姝,幾次三番想開口訓斥都忍住了,倒把盈姝惹得心中發笑。
「兩位哥哥有話直說,這樣扭捏下去,今夜怕是都要過了。」
「你還好意思笑,你今日跳的那是什麼舞?你知不知道,若是讓阿耶和祖母知道了,一頓家法是少不了的。」陳斯年急道。
他和陳啟年常年不在府中,自覺對這個妹妹有些虧欠,平日裏放縱些,沒想讓她這般隨意。
「所以,多些兩位哥哥替盈姝周旋,免了我這頓罰。」
「此事早着呢,你這下可算出了名。那些不好聽的話遲早傳進來,你且等着吧!那時,誰幫的了你。」陳斯年顯然有些喪氣,這事兒不知瞞得了多久。
一旁陳啟年道,「今日是怎麼回事?可是出了什麼意外?」
盈姝今日上場晚,他一直想着是不是落了人圈套。
盈姝心下詫異,果然大哥想得更細緻些,發現了問題,輕聲道:「大哥說的不錯,今日我原是跳折腰舞的,只是去後台才發現是先備好的舞服和樂姬都不見了。所以臨時換成了胡旋舞!」
陳啟年兩人心下驚異,陳斯年急道:「可知是誰害你?」
盈姝搖搖頭,沒把秦妍的名字說出來。
陳啟年直覺盈姝知道,只是不想多言,看着自己妹妹的臉,溫聲道:「你本可以罷演,不上場就是,但你還是去了。可見,你對前三勢在必得,你想幹什麼?」
一下子安靜下來,盈姝是可以選擇不上場,可她沒有,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我想要浙江府衙的推薦信,安身立命。」盈姝直視着陳啟年,語氣平和。
陳啟年和陳斯年從海棠居出來都還在想盈姝的話,她說她要安身立命,不靠陳府,不嫁人。
一個閨閣女子是經歷了什麼,才會有這些離奇的想法,如此看來,跳胡旋舞不過是件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