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論劍之道
“你的劍呢？”
耿將似是無意地瞥了一眼劍無塵的雙手，空無一物。
“心中有劍，萬物皆可為劍。”
劍無塵淡笑道。
他所堅持的萬劍之道，本就不拘泥於所謂的劍形態，乃是集萬千劍意於一身的劍道。只要他心念微動，哪怕是摘葉飛花，一樣可以成劍，其威力甚至比真劍還要更加可怕。
他同樣看向了耿將空空的雙手，眼中閃過一抹瞭然之色，明知故問道：“那你的劍呢？”
“我，就是劍。”
耿將漠然道。
一劍之道，只走自己的劍道，心無旁騖，他本人就是最強的一把劍。而且今日他和劍無塵的生死決戰，從來都不是一場為了分出勝負的勝負，而是一場特殊的論劍。
無論是耿將當年名震四方的貼身佩劍，還是劍無塵獨一無二的赤龍牙，那都是他們論劍之戰的阻礙。只因他們兩人都有着無言的默契，真正要比的並非是手中之劍，而是心中之劍！
“天地之大，用劍者不計億萬，奇才者更是數之不盡。”
只見劍無塵驀然張開雙手，恍若是擁抱天地一般打開胸懷，豪氣頓生：“人力有時窮，你我終究只是凡人，一人劍道或許驚才艷絕，卻絕不可能敵得過萬人劍道！集合百家之長，拋去劍中糟粕，創造出一條最為完美，沒有缺陷的無上劍道，方能攀至巔峰之境！”
“如你所說，這天下百萬劍道豈不是終究要歸於一體，最終走向大同之道？”
耿將淡淡道：“大同之道或許是為捷徑，但那絕對不是真正的劍道。所謂劍道，絕不可能是完美無缺的，正如萬物生靈一般，必定存在缺陷。劍道……正因有缺，方能稱得上是道！”
“既有缺陷，何不設法補足缺陷，追求完美？難道在你看來，放任缺陷無限擴大，最終走上歧途才是真正的道？”
劍無塵眉頭微皺，沉聲道：“那不是真正的道，而是邪道！劍為兵中君子，乃天地正氣之象徵，絕不能容許任何邪魔外道的氣息將其玷污！只有守住劍中正氣，去其糟粕，取其精華，方能成就完美！”
“完美？”
耿將冷冷一笑，低聲道：“何謂完美？這世上真有‘完美’二字的存在？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劍亦如此！莫非用劍的人自身不完美，卻又必須得要求手中之劍是完美的？你這是自相矛盾！在我看來，與其多番逃避，不如直面心中缺陷！”
“我說的是劍！並非是人！”
“我便是劍，劍便是我！所謂劍中境界‘合一’，不正是如此？”
這二人隔湖相望，非但沒有動手開展，反而是開啟了一場激烈無比的劍道辯論。
熊王看得一臉無語，忍不住發起了牢騷，嘟囔道：“打啊！怎麼不打？不是說好了生死決戰嗎？你們兩個就這麼一直聊天，哪能分出個生死來？這裏又不是賣菜的集市，難道吵贏了就算誰贏嗎？”
“熊王，閉嘴！”
聞言，林隕和荀翎皆是臉色發黑，異口同聲道。
從表面上來看，耿將和劍無塵確實並沒有動手，只是單純地在閑聊。但在林隕和荀翎這兩位劍道天才眼裏，其實從劍皇和劍聖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生死決戰早就已經開始了。
遙遙望去，那肉眼不可見的兩股恐怖劍意，早已衝上雲霄，進行着激烈無比的交戰！
甚至是招招兇險，但凡其中任何一方稍顯頹勢，就很可能會被另外一方瞬間擊垮，身死道消！
這是屬於劍者之間的生死對決！
尤其是像劍皇劍聖這等級別的劍者，他們在劍道上的爭鬥早就不拘泥於現實形態，而是另一種難以訴說的奇妙意識形態！
“你是在偷換概念，一劍之道固然可能將劍中威力發揮到極致，但那絕非是通往巔峰最正確的道路。你明知那是一條歧路，卻非要上去走一遭，反而將正確的康庄大道捨棄一邊，如此捨近求遠的行為當真是對的嗎？”
劍無塵淡淡道。
“我只為過程，不為結果。這條路未必是正確的，但至少是我選擇的！每個人選擇的道路不同，所抵達的終點也不會相同。或許你劍無塵真能找出最正確，最快捷的那條路，但你的終點卻未必會有我的終點精彩！”
“創完美劍道，為世間劍客鋪上一條前所未有的康庄大道，這又有何不可？如果達成了這個目標，日後劍道鼎盛，但凡是每一位用劍者都能得到難以想像的福音，你當真認為這是錯誤的選擇？”
“除庸才之外，沒人會願意被人主宰自己要走的道路。哪怕你真是一心為天下劍客謀福，誰又會願意被扼殺掉自己原本的可能性？你又怎能保證你為他們選擇的道路，真的是最適合他們的？人生路之所以精彩，正因存在着無數可能，如果不親自嘗試，體會其中的酸甜苦辣，又要如何走到真正的終點？”
說到這裏，耿將的目光不禁看向了自己滿是污泥的身軀，邋遢無比的外表令他有些忍俊不禁，輕聲道：“曾經的劍聖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已經不是劍聖，而是劍奴。”
當年意氣風發，少年得志的劍聖，因一場勝負導致頹喪多年，甚至自暴自棄，再也不願拿起手中的劍，更是一度選擇過想要放下心中的劍。
正如他所說，當年的劍聖已經死了。
現在跟劍皇劍無塵決鬥的人，不是什麼自傲的劍聖，而是一個看透世間冷暖，劍道無常的劍奴。正是因為有了這番經歷，他才深刻體悟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劍道，更加堅信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不錯，劍無塵的萬劍之道或許真是最正確，最完美，最無缺的。
但那絕不是耿將想要走的道路。
他所認為的劍道，本身就是存在缺陷，更無謂去追求完美。
只要始終貫徹心中信念，走出一條真正屬於自己的道路。不必去在意其中的岔路和歪路，用心去體悟劍道帶來的成功與挫折，最終抵達的那等絕美風景，可不是走既定道路所能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