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公子
想到這,他心裏不禁酸澀難言,不知到底是個什麼滋味。他將零散碎銀和那隻耳墜子收起,放入新荷包里,連同對紫嫣的那份心思,揣入懷中好好的收藏了起來。
自己就要走了,兩個月後表小姐要帶着紫嫣出嫁,以後怕是沒什麼機會見面了,大概他和紫嫣的緣分,就此也就該斷了吧。
這個耳墜子,就當做是一個紀念吧,紀念他快二十歲了,第一次心裏有了一個女子。
胡思亂想了一夜,至第二日寅時,白日值守的門房來換他們下值。這日正是趙固休沐之日,洗了把臉就回家去了。
秦家住城門內,他家住城門外二十里地之外。也不租車馬,仗着人高腿長身體壯,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家。
進了大雜院喊一聲“娘”,早有一位雙眼混沌的婆婆答應着,手扶着門框站在門口正在等他,聽見趙固的聲音傳來,趙大娘一張褶皺重生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說起來這婆婆並不是他的親娘,他還很小的時候,親生爹娘就死了,他那時還小,還不懂事,卻隱隱記得自己在一個很冷很破的山洞裏哭,爹娘都躺在一邊一動不動。
後來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走進來,先去看了他的爹娘,又蹲着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之後就將他抱在了懷裏。
從此以後,這個男人就成了他的爹,後來又給他找了個娘。再後來,娘又給他生了個妹妹。
他覺得上天待他很好,本來已經失去的,加倍的補給了自己。所以,他自小就孝順懂事。
這邊趙固快走幾步扶住婆婆的手肘說:“娘,您怎麼又在門口等我呢?您眼睛不好,摔倒了怎麼辦?您坐坐,我這就去做飯。”
趙大娘笑眯眯的說:“固兒今日回來的倒是早了些。飯我做好了,在鍋里,你去盛出來咱們娘倆一起吃。”
趙固埋怨她幾句,怪她不該自己做飯,萬一燙到傷到可如何是好。趙大娘卻始終笑呵呵的,並不往心裏去。
吃了飯趙固收拾了一下屋子,砍了柴,挑滿了水,又洗了趙大娘的外衣,給趙大娘備好午飯才出來。
他打算先找找看,有合適的活計就先預定下來,等從秦府出來,馬上就能來這邊做工。
雖然家裏還有幾兩銀子備用着,但是如果不做工,很快就會坐吃山空。自己倒還好對付,但是娘辛苦了一輩子,可不能讓她再受苦了。
從家裏出來又往城裏走,在通往皇城的路上,有一條街名叫宏德街。道路寬敞,旁邊各種商鋪酒樓鱗次櫛比,熱鬧非凡。
這“宏德街”是城內最有名的一條大街,上連達官顯貴,下通貧民百姓,三百六十行,行行做得通。
所以這條街上的生意一直繁榮興旺,經久不衰。
聽說從前聖上也曾來此私訪,對於這條街也很是滿意,回去后便御筆親提了該街的名字,被懸在街頭一座輝煌的牌坊之上,至此以後,宏德街更是一鋪難求,寸土寸金了。
趙固知道這條街的名氣,所以這次沈正跟他說,在街中有一家叫“琉香閣”的酒樓要招跑堂的,便按照記憶里的地址尋過來。
這座酒樓高三層,在一層大門的正上方橫着一塊牌匾,龍飛鳳舞的書寫着“琉香閣”三個大字,匾額金光燦燦,日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輝。
這時候還未到用餐時間,並沒有正式營業,但門已敞開了半扇。
趙固走進去,但見廳內寬敞霍亮,裏面整整齊齊擺着幾十張大小不等的圓桌,周圍轉圈圍着高背椅。一位賬房先生在裏面的櫃枱上對着賬本打算盤。
趙固上前打了招呼,說明了來意。賬房先生抬起眼從琉璃鏡片上方看了看他,並未多問,便使喚一個掃地的小孩子進去叫了掌柜的出來。
掌柜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體格健碩,卻又沒有臃腫油膩之感,方形大臉上一對笑眼,給人一種和氣、好脾氣的感覺。
掌柜的見趙固長得高大周正,說話也擲地有聲,卻不像是做過跑堂的樣子,於是便問他做過什麼工。
趙固陪着笑臉說道:“實不瞞您,我一直都在人家府上做工,是做護院和跑腿兒打雜,有時候也駕車,主子出門,我也可以替做隨身護衛。”
掌柜的聞之一楞,倒是沒想到:“怎麼,小哥還會些功夫?”
“功夫不敢說會,只是從小跟爹爹學些本事防身,尋常的地痞還是能制服的。”
趙固又怕掌柜的嫌棄他沒做過跑堂的,連忙又解釋說:“我雖然沒在酒樓做過,但是我學東西很快,若掌柜的和東家給我些時日,我定能學的又快又好。”
掌柜的摸着下巴想了想,眯着笑眼說道:“這樣吧,等那邊的活計結束了,你再來找我。就算做不了跑堂的,我也踅摸着給你找個別的活計做,總不會虧了你。”
趙固聞之心下高興不已,謝了掌柜的便回家去了。
這掌柜的見趙固出了門,想起公子昨晚吩咐的,讓他早上過去一趟。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轉身上了樓。
到了三層最裏間的一個包房門外,輕輕叩了幾下門,聽裏面傳來低低的聲音懶洋洋的問了聲“誰呀”,連忙回道:“袁公子,是老僕。”
之後又躊躇着說道:“公子們若是現在不方便……”
裏面忽然沒了聲音,掌柜正想着是不是等會兒再來,陡的聽見裏面“啪”一聲脆響,好像手掌打在肉上的聲音,一個男子“啊”的叫了一聲,然後隱隱傳來乒乒乓乓類似打鬥之聲,伴着幾聲壓抑着的喉嚨之下的悶哼。
緊接着聽那聲音又似求饒:“薛翀,不不、三哥,我錯了,我再不躲了。”
之後另一個聲音好似低低的笑了一聲,再過了一會兒這些聲音都停歇了,才又有聲音傳出來:“進來吧。”
四十多歲的掌柜不知為何,一張方臉連着脖子都紅透了。他低着頭彎着腰推門進去,然後又小心的回身關上門,再回過身來,依然沒有抬起頭。
這包間分為內外兩間,卻不是吃飯的房間,而是作為店主的休息室用的。
陳掌柜乍一進來,便聞到撲鼻的滿室氤氳之氣,說不清道不明,卻教人遐想。掌柜的嘴角一陣抽搐,心想二位公子還真不節制,連着兩天了。
他低着頭正暗自尋思,就聽得趿着鞋的聲音從裏間傳來,之後一位瘦高的身影散着外袍走出來,穿着一條長褲,半掩的外衫下露出緊緻的肌肉,脖頸下面印着一片巴掌印。
這人在他身邊站定了,又將外袍略整理了一下,咬着牙說道:“也就是你,若換了一個人在這個時候過來,我早就打折了他的腿。”
陳掌柜低頭陪着笑,卻並不懼怕,反而用一種哄人的語氣回道:“袁公子說的是,也就是我這不解風情的老幫菜,總是攪了您二位的雅興。多謝公子們擔待。”
這袁公子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回頭對着裏間說道:“你看看你用的這個老東西,真真是油嘴滑舌!你快去看看你的油罐子吧,指不定被他偷吃了多少去。”
屋內傳來一聲輕笑,隨後另一位風姿更佳的年輕公子穿着中衣緩步走出來。他身形比袁墨恆還要略高一些,一樣的頎長玉立,雖然只穿着素白中衣,卻也不失卓然風姿。
他走到外間的圓桌旁站定,倒了兩杯熱茶,並未抬眼,只微挑着嘴角說道:“不單是偷油,只怕還偷吃了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