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趙固
紫嫣說的話,秦瑤自然也知道,而且都考慮過了。但是如果不藉著這個機會離開,等秦採薇一出嫁,自己恐怕也就沒有活了。因此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秦瑤將心裏所想,又跟紫嫣說了一遍,紫嫣一時也沒了主意。繼續留在這裏一定不是長久之計,但是若說離開嫁給那樣一個人,她還是無法認同。
自古給老頭子做外室的,就沒有一個善終的。
她寧可自己受磋磨,也絕對不肯讓小姐吃一點虧。
但是若說回了這門親事,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那秦夫人早就跟人家訂好了的。
紫嫣暗暗在心裏想着,甚至自己有了個主意:實在不行,就來個替嫁,讓小姐自己逃命去。
雖然小姐一定不能同意,但是如果自己以死相逼,小姐也沒有辦法。只要她能逃出生天,哪怕自己即刻自盡,也在所不惜。
說著話已經月上中天,紫嫣趕緊服侍着秦瑤洗漱。秦瑤像個木偶一樣任紫嫣擺弄一通。最後等一切弄好,便躺下睡覺了。
其實她是不想睡的,這兩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腦子都要消化不過來了,要是這樣就睡了,顯得自己沒心沒肺的。
但是她沒想到自從來了這裏,一向失眠的毛病都治好了,躺下翻了兩個身,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紫嫣見秦瑤睡穩了,這才輕輕關上房門,跟春蕊打了招呼,就往後院的門房走去。
後院有個後門,府里的車轎進出都是走這個門,因此每日也會有下人值守。下人趙固今晚當值,這會兒他剛在月下練了幾下拳腳,遠遠就看見紫嫣往這邊走來。
“趙大哥。”紫嫣走到樹影下輕聲叫了一聲。
“紫嫣姑娘?可是有事?”
紫嫣看看左右沒人,從懷裏拿出一個布包,在手裏握了握,之後咬了咬下唇,有些遲疑的遞過來,柔聲說道:
“趙大哥,這是我剛做的一個荷包。我記得你原來的那個都有些破了,裝了東西容易丟,打了補丁又不好看。這個雖不是什麼好料子,好在是新的,如若不嫌棄,你就拿去用吧。若是,若是不喜歡……”
趙固一聽這話,就算再憨厚老實,又怎麼能不明白,連忙兩隻手搶奪似的接過來,嘴裏忙不迭的說道:“喜歡喜歡,怎麼不喜歡呢。謝謝你。”
紫嫣紅着臉兒微微笑着,低着頭說:“謝什麼,從前你總偷偷地幫着我們,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謝你。這個將就着拿着用吧。”說完這話,卻是臉上嬌羞之色更深,頭也越發低了。
月影朦朧,趙固並沒有看見紫嫣的緋紅的臉蛋兒,只知道自己的臉是火熱的。他憨笑着把布包塞進懷裏,對紫嫣說道:“那些事也沒什麼,舉手之勞,你不要見外。”然後又頓了頓,語氣沉了些,又說道:“紫嫣,表小姐的事,我都聽說了。”
紫嫣連忙掩下其他的心思,抬頭問:“你也知道了?”
趙固說:“嗯,府里人都說,這是送表小姐進火坑呢。表小姐一個千金小姐,怎麼能嫁到那種人家去?再說她性子又那麼柔弱,嫁給那個老傢伙做外室,豈不是委屈死了。”
紫嫣皺着眉點了點頭,做外室的都是些什麼人?自然是那些見不得人上不了檯面的女子,要麼是曾出於罪臣之家,要麼是青樓下賤的姑娘。
可是自家小姐,從小知書達理,溫柔良善,如同一朵薔薇花一樣嬌嫩美艷。這樣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怎麼就落到給那種人家做外室的地步了呢?
趙固接著說道:“那吳老爺名聲一直不好,雖然有錢卻又吝嗇的緊,對鋪子裏和家裏的下人也不好,整日裏非打即罵。聽說還經常去青樓,時常聽人說他家正室夫人帶着人去青樓抓人。這京中的青樓見了他恨不得都關了門才好。”
紫嫣心裏越發急了,喃喃的說道:“那怎麼行呢,我們小姐雖不是皇親國戚,也是身世清白的大姑娘。如今就要這樣把我們偷偷摸摸送到哪種人的身邊?小姐怎麼活啊?他們真是好狠的心!”
“紫嫣姑娘,自你家老爺一走已經三年了,至今未歸,只怕是真的遭遇了什麼不幸。我們雖是下人,可也看得明明白白,這裏沒有人為你們做主。你們在這裏是討不到理的,不如想想以後怎麼辦吧。”
紫嫣想哭,眼圈紅紅的,說道:“我們老爺,怎麼就一定不在了呢?不是大家瞎傳的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怎麼就一定是沒了呢?”
她也知道這個問題無解,自己擦了擦眼角道:“可是能怎麼辦啊?如今我們在這京城之中,除了這裏,再也沒有其他親人了,甚至連認識的外人都沒有,誰又能幫我們呢。”
趙固眼見一滴淚水順着紫嫣的臉龐留下來,他一時衝動,竟然抬起手想安撫一下她。
可是手掌抬到一半,頓了頓卻又放下了。
粗糲的大掌握成拳垂在身側,看着自己擦淚的紫嫣說道:“紫嫣姑娘,你不要哭了。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我一定會儘力的。”
安慰了幾句,紫嫣知道不能久留,又說了幾句話,便回去了。
樹蔭下趙固摸着懷裏的荷包,看着紫嫣瘦弱的背影,心裏忽然有一種衝動。..
但是這衝動轉瞬即逝,冷靜下來想想,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因為他深知,憑紫嫣的性子,是絕對不可能丟下表小姐不管的。
呆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趙固轉身進了屋子。
趙固不是家生奴才,也不是賣給秦家的。而是前幾年管家去找僕人時雇了來的。當時簽的是活契,干就可以離開。
如今再過幾天就到日子了,府里想跟他再簽的契約,趙固給回絕了。
一個是妹子去年已經出嫁了,家裏負擔少了很多。再者家裏還有個老母親,眼睛不好,他不在家時母親生活很不方便,都是托鄰居照顧。
他想回去找個白日做工的活計做,這樣每晚都能回家,就能好好照顧母親了。
屋子裏間的大通鋪上,下半夜值夜的沈正依然熟睡。
趙固見他睡的沉,坐在窗下的桌子旁,就着昏黃的燭火,把剛揣入懷裏的布包拿出來打開,裏面一個藏藍的的荷包露出來,燭光搖曳,細看下還有暗灰色的雲紋。
荷包邊上仔細的滾了邊,顏色是同色系略暗些的,用來扎口的繩子也是同色系,只不過沒有像富貴人家那樣打的花樣的絡子,只是編的普普通通的粗繩子,看着低調不張揚,卻又很結實耐用。
趙固將自己身上的舊荷包拿出來,往桌子上一傾,裏面零散碎銀和一隻孤獨的耳墜子便掉攤在了桌上。
他將那一隻耳墜子拿起來,對着燭光獃獃的看着。廉價的寶石在燭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就像紫嫣的眼睛。
他撿到這隻耳墜的時候,一下子就看出來,這是紫嫣平時常帶着的。他當時想也沒想,直接就收起來了,就好像這東西就是他的一樣。
後來紫嫣問他的時候,他便撒謊說沒有見到。當時自己表面上強裝鎮定,其實心裏羞愧的要死。
他很少騙人,那天說“沒有看到”的時候,臉紅的發燙。兜里死死握着耳墜子的手心裏,也出了很多的汗,只要紫嫣仔細一點,看看他那不自然的神情和僵硬的動作,就一定看出端倪。
可是紫嫣卻很相信他,並未多問,只是用眼睛多看了他那麼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