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做戲
薛翀說罷,遞給那袁公子一杯,自己另取了一杯抿了一口。
陳掌柜忙又賠笑道:“三公子又拿老僕取笑,老僕哪裏敢呢。”
那三公子擺擺手,放下茶盞說道:“去給袁公子準備點吃的。睜開眼睛就嚷嚷餓了。”
“喂,你這大晚上的把我折騰來,我還不能吃你頓飯了?”袁公子瞪着眼睛嚷嚷完,又回頭看了眼陳掌柜,見他正拿眼角偷偷的去看向裏間。
那廂床鋪凌亂,床上地上都是被人扔下的不知到底是誰的衣褲,連另一邊的木榻之上也混亂不堪。
袁公子看着三公子一笑,用極輕但是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怨嗔道:“誰像你,需要了就把人家叫來,也不管人家方便與否,願意與否。”
三公子略顯尷尬的清了下嗓子,拿起茶盞又抿了一口,才說道:“你敢說你不願意?”
袁公子剛說了個“我”,隨後看到那人正用一對鳳眸斜睨過來,頓時又失了氣勢,鼓着腮幫子說道:“是,我樂意,我可是很樂意呢。”..
四十多歲的陳掌柜此刻只想要隱身,心裏琢磨着要不就等二位休息好了再過來吧。
這時就聽袁公子賭氣似的說道:“東坡肘子,松鼠鱖魚,精切牛肉,半隻燒鵝,再來三斤精瘦肉的大包子。還有,再來兩壺你們店裏獨有的桃兒釀!”
三公子微皺着眉頭看向他:“一早上你吃這麼多……”
“我吃的多?薛滿月,我連着陪了你兩個晚上了,剛才又被你打了一頓,我必須要補補。怎麼,你捨不得?”
“捨得。只是這些菜品做出來需要很長時間……”
“我等!我樂意!”袁公子瞪着眼看着他。
薛翀笑着搖了搖頭:“行,都依你。陳掌柜,去準備吧。”
陳掌柜連忙答應着退了出去。剛一關上門,袁墨恆抬手就給了薛翀後背一巴掌,然後用只有二人聽的見的聲音說道:“三哥,為了你,我可是連名聲都不要了。”
薛翀回身將他一推,滿臉不在意的笑:“你我二人半斤八兩。我這不也是為你?”
“我只是說說,誰像你,還要做戲?”墨恆一瞪眼睛。
“世人都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做出樣子,別人如何相信。”
“那也不用弄那麼曖昧啊。弄得跟真的一樣。”袁墨恆一邊整理衣衫,一邊說。
薛翀進到卧室里,將那根迷惑旁人的“旖旎香”碾滅:“放心,等你找到如意之人,我就不會再拉你演戲了。”
這京中地處北方,一年之中節令更迭四季分明。時值夏初,氣候晴暖,城周圍四面環山,城外一條江穿城而過,蜿蜒奔向遠方。
身為京中,自是比別處更多幾分奢靡和繁華。街面商鋪鱗次櫛比,人來人往喧囂熱鬧。這城中的男女百姓,也因世代生活在天子腳下,安穩愜意慣了,所以民風比別處更加
開放。
女子上街不用以薄巾遮面,連商鋪酒館也可以隨意出入。有時候路上見了俊俏男子,膽大的女子還會摘下自己頭上的花朵扔過去。
這不,二位公子出了門剛騎上馬,迎面過來的兩個小姐妹便嬉笑着扔過來兩朵鮮花。
薛翀在馬上目不斜視,逕自騎着馬往前走,花也掉了下去。袁墨恆卻是伸手接住一朵,然後直接簪在鬢邊,還笑着問兩位小姑娘:“好看嗎?”
惹得兩位姑娘面頰緋紅,捂着嘴笑着跑開了。
袁墨恆夾緊馬肚子緊趕了幾步,和薛翀並肩前行。薛翀餘光掃了一眼,搖了搖頭,抿着嘴笑了。袁墨恆見了又笑着問他:“我好看嗎?”
薛翀道:“你是男子,卻偏愛花紅柳綠的東西。”
“花紅柳綠怎麼了,從前在蘇州,我還愛敷白粉呢。可是我爹自從把我接京城來就不許了,說男子應有陽剛之氣,不該好這陰柔之美。”
“此言不差。”薛翀贊同地說道。
“什麼不差,我爹這是專橫跋扈、一手遮天、蠻不講理、任性妄為!在朝里做官做慣了,就覺得誰都得聽他的。再說了,”袁墨恆看着薛翀笑嘻嘻地說道:“你不是也是看上我這點了嗎?”
“我看上你,也不是因為你這花紅柳綠的愛好。若不是與你多了幾年交情,我才懶得理你。”
袁墨恆笑嘻嘻的還要說什麼,忽見道路前方好似很多人群聚在一起,不知出了什麼事情。
兩人騎馬經過時看了一眼,好像一個女孩子跪守着一個躺在地上的老人哭。老人躺的直挺挺的,臉上蓋着塊白布,看樣子是死了。
那女孩子穿的衣衫破爛,臉上也不幹凈,頭髮亂糟糟,一看就像個要飯的。
二人見多了這種事,也不理會,直接就過去了。卻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姑娘別哭了,我這還有些銀兩,你拿去快些讓你爹爹入土為安吧。”
然後就聽一個姑娘的聲音說道:“謝謝這位大哥,只是我身上還欠着債,這些,這些不太夠啊。”
“不夠嗎?”那男人顯然是沒想到,頓時啞了聲音。
袁墨恆回頭看了一眼,見那男人穿的粗布衣褲,雖不新卻也整齊乾淨,露在衣服外面的都被晒成小麥色,挽起袖子的胳膊上隱約可見虯勁的肌肉。
他一隻手拎着些點心和草藥,另一隻手握着幾兩碎銀。看起來是個虎背熊腰的威武漢子,只是現在臉上卻帶着窘迫之色。
他只想了一下便說道:“若姑娘信得着,且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家裏還有點銀子,我給我娘留下些吃飯的錢,剩下的可以給你拿來。只是不知姑娘還差多少?”
袁墨恆嘴裏嗤笑一聲,勒住胯下的“踏雲”,然後沖前面的薛翀吹了聲口哨,將薛翀叫住。兩人在一旁遠遠的看熱鬧。
且說這人堆之中卻是有明白人,看見那漢子如此說,忙攔住說:“這位好漢,你是一片好心。只是這世道什麼人都有,你別被騙了才好。”
那姑娘聽聞一把抱住那漢子的腿,撲在地上,大聲哭道:“這位大哥你行行好,我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夠騙人。確實是我爹帶我出來逃荒來到京中,本來要帶我出去找找活計,誰知路上突發疾病就去了。
“我如今隻身一人,沒親戚沒朋友,給我爹看病還欠了別人二十兩銀子。大哥你行行好幫幫我吧!我可以做牛做馬報答大哥。”
這漢子一聽要二十兩銀子,臉上窘迫之色更甚,臉色都憋紅了,吶吶的說:“可是我家裏只有不到十兩銀子了。給我娘留下吃飯錢,也就能給你拿來七八兩。你要是不嫌少,就在此地等我一炷香的時間,我一定給你拿回來。”
姑娘怔了一下,隨即又磕了幾個頭急切地說道:“謝謝大哥,要不然,我跟你去吧?”
那漢子問:“那你爹的屍身怎麼辦?誰來看着?”
那姑娘忙說:“不怕不怕,我找個人幫我看着就行。這樣我拿來了銀子大哥您也不用再跑回來一趟了。”
那漢子似是馬上就要答應,忽然人群外一個聲音嬉皮笑臉的說道:“這位姑娘,我有二十兩銀子,要不然,你跟我走吧?”
眾人循着聲音望去,見一紅一黑兩匹駿馬上端坐兩位翩翩公子。一位面帶嬉笑,鬢邊簪了朵緋色芙蓉,正是剛才說話的人,另一位卻是面色冷淡,似漠不關心。
見袁墨恆如此說話,姑娘忙推脫說道:“謝謝這位公子,倒也不必了,這位大哥說給我拿銀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