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峰擇徒
日轉夜,星斗懸天高掛。
山腳草坡。
陳流眼皮顫動,逐漸清醒。
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穿着靛藍長袍的流雲。
他關切的看着自己,目光中飽含有諸多情緒,有惋惜、有憐惜以及一絲微不可察的惱怒。
“孩子,你還好嗎?”
流雲幫助陳流起身坐起,又伸出手在他身上輕輕拍打了幾下,確定是否真的無礙。
“仙長,我沒有........”。
然而陳流意識梳理完畢之後,最關心的卻不是自己的身體。
他很委屈。
“我明白”,流雲的語氣很溫柔,雖未多言但已讓陳流一腔委屈得到釋放。
“好生休息吧,修行也講究一緊一馳,過度傷身”。
流雲感覺有些愧疚關門離去,他還不清楚這事已經傳到宗主的耳中,更不清楚幾位大佬的打算。..
又只剩陳流一人。
屋內燭火搖曳,牆壁上陳流的影子被拉長放大,燭火波動給影子添上了一層特殊濾鏡,好似壓抑不住自己怒火的神明。
“東郭........”
陳流緩緩道出這個名字,語調低沉,因為這是他狠狠咬緊牙關而發出的聲音。
蟲鳴螽躍,天上的黑暗大幕陰影加厚將繁星襯托的越加的閃耀。
草坡小屋近處響起了秋黃草木被踩碎的聲音,
林間一個人影自遠而近歪歪扭扭的走來,
走近了,這才看清這是一個提着橙黃葫蘆醉飲的青年。
面容儘管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但是卻不影響他俊朗,尤其是那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
可他品酒時歪唇咂嘴的做派卻又讓他一身靈秀散盡,
比起仙長,他更像是一個凡間紈絝子弟。
“嗝!”
一聲酒嗝之後,他止住了腳步望着面前這個略顯簡陋的屋舍,囈語:“咦,我怎麼就走到這裏來了?噢,對了,我好像是打算來瞧瞧這個便宜徒弟來着”。
得到了自己準確的回答后,御乘風的愁容反而加深。
“草率了啊,明明是準備說為那小子提供修行資源來着,怎麼就說溜嘴講成要收他為徒了呢?”
他覺得肯定白天是見七星宗主時,那一身酒氣沒有蒸發乾凈。
“我自己修行都快急死我師尊了,我哪懂怎麼督促徒弟修行啊”。
“要是他跟我一樣懶散,那豈不是要逼死我?”
這也是為什麼白天立誓,晚上就又偷溜出來的原因,為的就是提前驗貨保證自己念頭通達。
念頭通達了才能全心全意修行是吧?
師尊能理解的。
又是灌下一口酒,神識這才展開,悄然將面前的屋舍包裹。
他不僅看見了陳流在盤坐冥想這種表象,更看透了他的經脈骨骼。
“這小子,明明體內無一絲一毫靈力運轉,為何模樣卻做的如此端正?”
莫非是早已得知我會來此?
故作姿態給我看的?
這做派倒是有我幼時念書的幾分精髓了。
御乘風趴在樹枝上飲酒,也不知該欣慰還是叫苦。
一口又一口這葫中美酒好像飲之不盡,轉眼已過半個時辰。
“居然不是裝的,可沒有靈力滋養他不身僵腿麻嗎?我分明瞧見他體內血脈腫脹,早已運行不暢”。
御乘風疑惑。
又是半宿時光,一隻螢火飛蟲落到御乘風唇邊,將他從酒後小憩中激醒。
伸過一個暢快無比的懶腰后,他赫然發現陳流的盤坐姿態從始至終都未變過。
哪怕儘是無用功。
“好小子!
有為我首徒之姿”。
他的眼睛發亮,對陳流十分滿意。
他恐慌於自己收到一個懶散弟子,同樣也不願意收到一個太過聰慧的弟子。
因為太過聰慧意味着自己教的未必有人家學的快,太過費心勞力。
這樣就好,這樣最好。
御乘風忽然念頭通達順暢,滿意而歸。
————
轉眼一月期滿。
草坡屋舍前,一百名新弟子結陣成團規規矩矩的立正站定。
他們知道今天意味着什麼,沒有一個人敢喧嘩嘻語,最多的動作就是彼此間互相瞭望。
除了位居角落的陳流,他迄今仍然沒有完成引氣入體。
他心底極為不甘,從流雲仙長的神態表現來看,今日大概就是他在這裏的最後一天了。
東郭之辱被他銘記在心,但是今後很難有機會報復了吧。
“今日重陽,宜登高望遠,恰似爾等仙途........”。
流雲仙長清澈嘹亮的道音傳遍草坡。
不遠處,樹梢、崖壁、乃至半空中都有道人御劍懸浮。
不知是為了尋找最佳觀賞角度還是單純的展示自身偉力。
他們年齡面貌遍及男女老少,大多身披青袍,只是胸前紋綉各不相同。
天樞、天璣、天璇........
仔細瞧遍,七峰盡至,其中赫然還有肥胖道人東郭,
方回也回來了,只是他與東郭一樣並沒瞧過一眼陳流。
“七峰擇徒開始,諸位請便”。
流雲一展衣袖,宣佈儀式開始。
七峰門人彼此相望,氣氛凝滯了片刻。
最後,一位胸前紋綉[天權],容貌清麗的女道人率先走出。
“代吾師望江道人覓佳徒,吾師擅長丹道,木、火靈根為佳”。
說著,一團丹火從她手中湧現,另一隻手一拍腰中布袋,憑空出現一株人蔘靈材。
她當著眾人面將靈材置於丹火中,不消一會兒人蔘枯朽成渣,但半空中卻多出了一小團靈氣充盈的烏色汁液。
“此為煉材,去其糟粕、聚其精華,乃丹道之基本功,丹道深遠輕則延年益壽,重則白日飛升!”
她揮出一道靈氣,將那團烏液打散化作稀薄的霧雨均勻的澆落在草坡前每一名新弟子身上。
“哇,好好聞”。
少女蓉蓉按捺不住自身情緒,低吟出聲。
“不止是清香,這汁液還有滋潤皮膚的功效”。
縱然是貴女纖雲,在滋補養顏這個詞前也得收斂起自身矜持,忍不住多呼吸了幾口。
見有人望來,頓時羞得臉頰緋紅。
“那靈材怎麼憑空出現?”
少年們的關注點與少女有所差異。
“無知,連擁有芥子納須彌能力的法器——儲物袋都沒聽說過?”
“這就是儲物袋么,如何才能擁有?”
........
草坡前的寂靜被打破,少女男女們議論紛紛,被女道人所展露的神奇手段所吸引。
不少擁有木、火靈根的弟子蠢蠢欲動,就要上前。
“哼,丹藥外道矣,真正的天驕就應該將精力留待修自身”。
一名胸前紋綉[天璇]的健壯大漢從樹梢上跳下,落地如泰山墜,震得塵土飛揚。
一點也找不出尋常修士那種輕盈之感,很難想像他之前一直平穩站立於細小的樹枝上,舉重若輕。
“代吾師灼日道人收徒,吾輩擅長熬煉體魄,金、木、火、土靈根皆可”。
只聽他一聲悶吼,身軀竟肉眼可見的漲大了起來,轉瞬間已超過七尺,形如鐵塔。
“地鳴拳!”
他扎穩馬步,擺出武道出拳姿態,隨後一拳打出,直擊自己雙腳中間的空地。
觸地瞬間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明顯一震。
之後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方圓數十米草皮陷落。
現場出現了一個碩大的巨坑,最深處超過一丈。
這種最直觀的偉力,牽動着所有少年的熱血情緒,就連許多女孩子也不停地打量着自己的小粉拳,有躍躍欲試之感。
健壯道人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叉腰傲視。
但此舉並非得到所有人的讚揚。
“破壞易,修復難”。
“莽夫之舉不可取,無論是修行還是對敵都應該精心謀划”。
一名留着山羊鬍子的瘦小老道搖頭走出。
胸前紋綉[天璣]。
他站於巨坑前,單手一揮三桿烏金陣旗從儲物袋中飛出,環繞巨坑均勻排列。
“陣道之能,改天換地!”
“合!”
老道語畢,轟隆聲響起。
煙塵瀰漫,一塊又一塊的碎石塵土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草坡煥然一新。
要不是親眼所見,根本想不打在之前那裏曾留有一個駭人巨坑。
“代吾師.........。”
........
........
不斷有資深弟子上前施術,手八門。
但無一例外都是超凡手段,方陣中遺留的人數越來越少:九十人、七十人.......三十人.......
“金逸,聽聞你心向劍道,那就該入我瑤光。”
“使劍就得入你瑤光嗎?咱們七星宗誰人不佩劍,你吃得下么?”
“刀劍都為外物,金逸如此天賦就該入我天璇,成就肉身開天!”
幾位老資歷的弟子為了金逸爭論不休,但他本人卻閉口不言。
他並非陳流這種鄉村小子,入宗之前對於修真他就有所了解,他的家族長輩中就有數位七星宗在外值守的弟子。
所以他比大多數人都清楚拜一個名師的重要性。
他早已放出話,他對於自己的天賦有自信,相信御乘風如果願意擇徒的話,一定不會錯過他的。
所以任旁人開出什麼條件,他也絕不為之所動。
與金逸形成鮮明對比的人就是陳流了,他就好像一個小透明。
每一位仙長的手段都讓他嘆為觀止,但是卻沒有任何一人將他放入眼中。
不遠處的東郭還在與同道好友竊笑私語,目光不時指向陳流,意味不言而喻。
陳流發誓,如果他也同樣擁有力量的話,一定會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真的不能留下嗎?”
身材高大、身穿靛藍道袍的流雲臉上表現出惋惜。
“流雲兄不要自誤,且不說宗派門規,就單單你自身餘下不多的壽元也不允許你浪費在他人身上啊”。
流雲身旁另一名紫袍道人寬慰。
他是流雲的好友,同時也是負責維護今年七峰擇徒儀式不亂的長老。
他很清楚流雲想表達的意思,是想收入自己門下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