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再也不能改了
兩個人的攻擊都越來越凌厲。
少年身後的門就近在咫尺,將士盯准了門,一雙眼像鷹隼一般,手起刀落,少年最終不敵將士,敗下陣來。
他捂着胸口側頭吐了一口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屈辱。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高高仰着頭,眼角已經帶了狠厲之色,就等將士來給他最後一擊時,奮力反擊,佔據上風!
可那將士卻像一陣風一樣嗖地一下沖了過去。
少年愣住:「???」
他瞳孔放大,這一刻怨氣到達了頂點,因為對方竟然連話都不聽他說完,就直接掠過他過去了。
他現在一抬頭,脖頸就直面了其他將士揮過來的刀劍。
冰冷利器在前,他脖頸間頓時就生出好多雞皮疙瘩。
少年狠狠咬住唇,憤懣不平。
好,現在他絕地反擊的計劃也沒辦法實施了!好氣!他自從加入了暗夜分部,還從沒有這麼憋屈過!
他惡狠狠的眼神對其他將士沒有造成絲毫影響。
近在咫尺的大門被一腳踹開,阮傅拍打了兩下身上的灰,對驚愕地看着他的將士扯出一個笑。
「你們要是再不來救我,我就是逃得出那小子的看守,也得迷路在這廣闊天地里。」
將士嘴唇動了動,低頭:「是屬下來遲,還請醫師……」
阮傅抬手止住了將士的請罪,眯着眼伸了個懶腰,緩解被綁的束縛感。
「你來這麼急,不止有救我的原因吧?帳子裏出了什麼事?」
「凌雨桐如何?」
提到凌雨桐時,他的神情變得焦急,眼神也沉了下來。
將士忙回:「凌醫師沒事,帳中將士也無事,是被關押起來的雪薇和應淮序,他們要從帳子逃走,現已被侯爺和凌醫師堵截住,但雪薇七竅流血,現在危在旦夕。」
阮傅挑高了眉頭。
「喲,那我的下落,說不定還是應淮序急了說出來的?」
將士頭垂得更低了。
「是。」
阮傅冷聲嗤笑:「還真是有意思。」
他歪了歪頭:「那這剛剛的對話我可聽見了,少年,我問你個問題,危在旦夕的人能撐多久?」
說著話,他已經踱步到了外面,眼睛看着少年的方向。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少年額頭滑下一滴冷汗。
他梗着脖子一動也不敢動,怒吼道:「我哪知道你們說的話是真的!」
「你們以多欺少……」
「嘖。」
阮傅不耐煩道。
被少年這大嗓門一陣吵嚷,他什麼心情都沒了,當下就偏頭對將士道:「走,去找雨桐他們。」
話落,他再不看少年一眼,不過腳步剛邁出去,他就頓住,又吩咐道:「帶上這個人一起,回去。」
「是!」
坐在高頭大馬上,因着馬兒奔跑的速度,秋日的風也變得格外寒涼、刮臉。
少年被吹得頭髮都變了形,眼睛死死盯着被將士們毫不心疼、一把抄起的錢袋子,心裏氣得要命!
「慢點兒點喂!趕命呢你們。」
那麼捏着他的錢袋子,錢灑了怎麼辦!
那可都是他的命!
在猛烈的風聲中,阮傅挑眉,看都沒看少年。
「說得不錯。」
「可不就是趕命呢。」
這話一出,少年的臉色頓時一變。
從後背心湧上一股冷汗,他狠狠打了個哆嗦,咬住嘴唇。
他現在被他們抓了不要緊,反正他只是受人之託,沒殺人沒放火,他們是正派之人,沒有個冠冕堂皇且實際的理由,根本不會真正要了他性命。
但應淮序是個瘋起來連命都不要的。
如果這些將士所說的一切都為真,那他……豈不是做了阮傅救回雪薇的命的絆腳石!?
都說雪薇危在旦夕,可他這兒拖延了這麼久,萬一阮傅回去雪薇已經死亡,他的下場……
他眸中浮現深深的恐懼。
他記得,雪薇對應淮序來說,挺重要的。
騎馬之餘還分神關注他的將士發覺了他的異樣,當即厲喝:「老實點兒,不要想着逃!」
少年心中苦澀,垂了眼,暗暗決定了什麼。
此時,營帳附近。
應淮序的面色已經陰沉地像鍋底。
他的聲調森冷至極。
「人還沒來嗎?」
在他掌下,雪薇已經全身冰冷,流出的血液也開始發黑了。
凌雨桐同樣冷哼一聲。
「急有什麼用,派出去的將士一定會盡全力趕路,就看你那邊,到底能拖延多久了。」
應淮序被她嗆得臉色極為難看。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到底是沒說出什麼。
雪薇突然嗆咳了一聲。
奇異的是,她的臉色卻微妙地好了一絲。
此刻,甚至能夠抬起眼看清眼前的應淮序。
應淮序心裏打突。
「雪薇!」
「主子,我在。」
她的嗓音格外細弱,一雙眼無力地彎起來,視線一直長久地停留在應淮序身上。
彷彿在這一刻,周遭的所有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她屏蔽了所有人,只看得見眼前的他。
「主子,我……」
她的聲音漸大了起來。
凌雨桐手掌猛地攥緊,這恐怕是……迴光返照。
應淮序的臉色一樣凝重,他的眼神都輕微地顫抖起來,握着她肩頭的手緊了緊。
「別說了,你保存體力,阮傅很快就會來的,他會救你。」
雪薇笑了,她眼裏一瞬間就盈滿晶瑩淚花,眼淚落下的同時,她搖了搖頭。
「主子,我等不到了。」
「我感受得到,有些話,可能我這時候不說,就再沒機會,也再沒勇氣和主子說起了。」
應淮序唇緊緊抿着,眼眸深處露出一絲不願。
雪薇笑得很甜。
她眼裏是漂亮的光彩,說話難得柔柔的,是出自本心,而不是刻意偽裝。
「我從不後悔跟着主子,也從心裏覺得主子是我的光。」
「我對主子,升起過奢念,一直都無法掐斷,我知道我不對,但我……可能沒辦法改掉了。」
「主子,我覺得好可惜……因為,我再無法跟在您身邊了……」
滑倒這裏,已經是氣若遊絲,滿臉是淚。
但她卻始終在笑。
應淮序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睛凝聚了最深最沉的風暴,情緒雖然沒崩,卻比崩了還要嚇人。
掌下的柔弱身體失去了力量支撐,那雙望着她時,永遠是滿滿的信任和尊重的眼睛,也無力地閉上了。
應淮序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手臂僵硬着,撐着不讓她倒下。
他垂下了眼,無法理解自己此刻的感受。
心跳像是被鋼針刺破,朝外抽血一般,一抽一抽地疼。
他的表情空白一片,整個人像尊雕塑,一動不動。
凌雨桐看了他們一眼,垂眼偏過了頭。
他們選的逃脫路線無疑是極為成功的,眼前的地面因為天氣而有點潮濕,雪薇的血染在地面上,已經和地面的深色融在一起。
應淮序就半跪在雪薇對面,雙手如塑,撐着雪薇。
雪薇則垂着頭,身上再無一絲生機。
靜默無聲。
從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是那麼熱鬧,卻喚醒不了應淮序身周的死寂。
凌雨桐一眼看見馬背之上的阮傅,提起裙擺就朝那邊奔去。
阮傅翻身下馬,看見她時眉頭舒展,剛要說自己沒事,早就掙脫了束縛,只是因為害怕迷路所以一直沒逃,就感受到了現場氣氛的不對勁。
凌雨桐停住腳步,見到阮傅看的方向,心情也是難言。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搖了搖頭。
人各有立場,雪薇身上背着營帳將士的人命,害得帳內數百將士上吐下瀉,難受至極,她有罪,毋庸置疑。
但她對應淮序的忠心和愛戀,深刻,猶如飛蛾撲火。
情無罪。
阮傅點了點頭,還是朝那邊走近。
他對上了應淮序抬起的眼睛。
對方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剛剛失去了重要之人,應淮序的眼瞳黑得徹骨,眼中情緒也叫人窺不透,恍如一汪深潭。
甚至,就連語氣也是平淡至極。
叫人不禁憤慨,他到底有沒有心,會不會難過。
「你來遲了,因為什麼?」
阮傅聽見這句問話,當即就嗤笑出聲,歪頭看向了少年的方向。
凌雨桐也因此關注到,被他們帶回來的,還有一個少年。
「錢袋子!」
她驚呼出聲,眼眸陡然瞪大,震驚的情緒在心頭一晃而過,緊隨的就是無窮的氣惱。
她猛地扭頭指着應淮序,眼眸眯起來,儘是懷疑。
「你到底是誰!」
連錢袋子都幫他,錢袋子可是暗夜分部的人,那個組織的人聽命於神算子,背後的勢力網不可估量。
怪不得應淮序連三品官員這種謊都敢扯,如果不是他主動出逃,露出太明顯的馬腳,他們保不齊到現在都無法奈何他,就因為他那個三品官的身份!
她忽然心中發冷。
如果暗夜分部的人連朝廷官員的信息都敢偽造,還能暫時哄過侯爺的雙眼,這樣的能量……
不對,暗夜分部的人在京城,強龍之下,哪容得了這麼橫的地頭蛇?
凌雨桐的思緒轉得飛快,腦中閃過一道靈光,被她抓住。
或許,這地頭蛇,本身就依靠強龍而得以生存呢!
暗夜分部的人,會不會和皇權有所粘連?
她的眼神驚疑不定,閉了閉眼,以更凌厲的眼神看嚮應淮序。
少年此刻,腿忍不住發顫。
他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但還是壓不住心頭燒灼的焦躁感。
在接下這個任務之前,他其實並不太將這個任務和這個人放在心上,儘管大人提醒過他,還敲打過他,他還是內心裏保留着幾分我行我素。
這份心情在遇見應淮序的第一面時,就變了。
然後,隨着和對方的接觸,他一次次的心驚,也在心底暗暗發誓,不能站在這個人的對立面。
現在被對方的目光鎖定,看見對方對面,那明顯失去生氣的女子……
他真的慌了。
也許身契屬於大人,會讓對方有所收斂,但能讓人活着,卻還不如死了的折磨方法,有的是。
可應淮序卻收回了視線。
「知道了。」
他淡淡答。
就是這一句,讓少年頓時抖若篩糠,他根本感受不清身體是從哪裏開始異樣的,好像根本沒看見對方動手啊!他就疼得面目扭曲,臉恨不得摩擦地面,一頭撞暈自己,好不承受這樣鑽心的痛苦。
凌雨桐和阮傅離得近,兩人同時眼皮子一跳。
阮傅話只看了一眼,就凝重了神色。
「又是蠱。」
「這蠱不會傷人性命,卻能讓人痛不欲生整整三天三夜,然後會自行脫出。」
凌雨桐聽完道:「不用解?」
阮傅搖頭:「不用。」
他抬眸看着應淮序:「但這手段,也未免太髒了一些。」
「這是不成形的蠱蟲,我剛剛沒看見你是如何施用的。想必,你身上還有不少這種噁心東西。」
少年此刻已經疼得跪在地上,將士的鉗制都被他掙脫開了。
凌雨桐的眼裏也滿是厭惡。
她覺得應淮序的身上有一種她特別噁心的熟悉感。
見之難受。
「都這個時候了,你那臉上的面具,還捨不得摘嗎?」
她眯眼嗆他。
應淮序沒什麼情緒地扯了扯唇,手扣在面具上。
「你很想知道,我長什麼樣子?」
他這樣的動作忽然讓她心裏升起無窮的危機感。
她下意識皺了眉,然後聽見對方笑了一聲。
應淮序垂眸,動作極輕地把雪薇放在地上,認真地看着她,為她整理了凌亂的髮絲。
然後,就像是她還活着,只是睡著了一樣,輕輕道:
「等我一會兒。」
他站起身的那刻,氣氛忽然變得詭異。
阮傅皺緊了眉頭,心中對這個人的印象已經降低到了負數。
然後就聽對方對他道:「你不是說,剛剛沒看見我是怎麼出手嗎?」
「我當然不能讓醫術絕好的醫師好奇了。」
「不如,你親自來試試,這蠱的威力?」
「也許,就能知道我是如何出手的了。」
慢條斯理的聲調詭異又恐怖,應淮序就站在那裏,唇邊甚至還掛着一抹微笑,但卻冷心冷清,不似人般。
阮傅按着凌雨桐,將她護在身後。
「你少在這裏危言聳聽。」
「我不過提出一句猜測,怎麼,你就要順桿上爬,來造你的勢了?」
「是眼睛不好用,還是耳朵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