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別騙我了
凌雨桐垂眸,一下一下地順着秀娘的羽毛,靜靜復盤今天的一切。
「從我們發覺出事之後,一切都太慌張了,幾乎沒有留下時間細盤過已經知道的線索。」
「方太醫,您能否跟我說下,今天從早上起,都發生了什麼事。」
她扶了下額頭,因為體內蠱蟲的原因,她沒有辦法保持長時間的專註,一件事可能當時聽進了耳朵里,但轉眼她就會忽視,根本不會像平常一樣深想。
她需要方太醫輔助幫忙理清思緒。
方太醫抿着唇,和她細細道來。
凌雨桐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腦袋因為思考而脹痛着,但她無暇顧及,只給自己又塞了一顆藥丸子,就繼續凝神。
「所以,阮醫師因為要找一件東西,所以從早上起就不在帳子裏,一路在營地里轉悠,然後……可能是累了,坐在我們秀娘帶我們去的地方休息,意外聽見應淮序和不知名人士的密謀,被發現、拖走。」
方太醫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個是我們盤算之後,最接近的。」
凌雨桐忽然站起身。
「不行,不對勁。」
方太醫被她突然的動作驚了一跳,眼睛瞪大了看着她。
凌雨桐的眉緩緩皺起。
「你說,我們的動作其實夠快了吧?這幾日因為我的原因,應淮序那邊就算是找不到證據,侯爺和祁宴也絕不會放任不管吧?」
「又怎麼會讓他們不留一絲痕迹,乾乾淨淨地撤走?」
「我不相信是我們營帳的看守出了問題,那就……」
凌雨桐目光灼灼:「他們一定還沒有離開營帳的範圍!」
方太醫被她一把拽住,然後,就看見她一臉嚴肅地對守在他們身邊的將士道:「營帳里有沒有比較隱蔽的出去通道?現在就帶我們去,他們一定還沒徹底離開。」
將士一愣,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倒是沒有吧?營帳這邊四通八達,還是露天圈地,一般不會有什麼隱蔽出口,除非……」
「除非什麼!」
凌雨桐急問。
將士道:「除非,是平時帳子裏要丟的東西經過的地兒,可那邊……似乎空隙無法過人啊……」
方太醫也道:「是啊,無法過人啊,雨桐,你是不是想左了?」
凌雨桐搖頭,她並沒有因為無法過人就心裏否定,而是下令道:「去看一看,不多。」
「走。」
將士們自然不會忤逆她,侯爺把他們留下,是保護她的安危,不是讓他們限制她的行動。
方太醫嘆了口氣,也跟上去。
*
「再堅持一下,雪薇。」
應淮序回身看了一眼,並沒有任何拋下她的意思,而是拉緊了她的手。
雪薇眼前一陣陣的眩暈,她明明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在睜眼,卻看不清應淮序的模樣。
是因為失血過多吧?
她模糊地想着,心已經沉落谷底。
也許,她是真的不能在以後的時光里跟隨主子左右了。
心中忽然蔓上強烈的恐慌,比起血液停止,她邁向死亡,往後餘生都不能跟在主子身邊,更讓她感到恐懼。
她忽然的發抖讓應淮序皺了眉。
「再堅持一下可以嗎?到前面之後,就不用彎着腰走了,我抱你。」
雪薇強撐着點了點頭。
她嘴唇開開合合,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覺得渾身都冰涼。
在他們前方,是一個人為鑿開的出口,剛好供一人貓着腰通過。
他們這一路,一直在地下行走,終於能看見一點光亮。
快要上去的時候,應淮序回身攬着她的腰,雪薇一愣,聽他說:「你先上去,我托着你。」
注視着他的眼睛,雪薇沒力氣地扯起唇角,心知,如果是他先上去,那以她現在的狀態,就上不去了。
主子還說要抱她,他是念着她的,真好。
腰間的力穩定得很,一下就將她送了出去。
她費力地扒着地面,喘着粗氣,爬出幾步,才整個身體都趴在了地面上。
「我上來了。」
應淮序的聲音讓她下意識想側頭去看他。
但她才剛一動作,就對上了凌雨桐居高臨下看她的眼睛。
「不、不要!」
她顫抖着,使了最大的力氣,卻只發出了殘破的音調。
應淮序沒有聽見,手一撐,直接利落地上了地面。
從不遠處傳來飛速奔跑的腳步聲,為首之人一身凌厲氣勢,一雙眼沉得厲害,正是安南侯。
四目相對。
應淮序的身子只僵硬了一瞬,就恢復了放鬆。
他的視線掃過圍了一圈的將士,又掠過安南侯,最後在凌雨桐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然後,他蹲下身,旁若無人地去抱雪薇,同時道:「凌雨桐,你不是神醫嗎?給顆葯,她的狀態很不好。」
話落,凌雨桐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見地上趴着的雪薇忽然劇烈抽搐,然後猛地使勁把應淮序推到了一邊。
「噗……」
一口濃稠的黑血從她嘴裏噴出來,幾乎是瞬間,她的下巴就掛滿了血,並且,血還在源源不斷地往下流。
同時,她的眼角、耳後,鼻腔,也都在出血。
場面十分驚駭人。
凌雨桐瞳孔放大,下意識喃喃:「蠱毒?」
應淮序怒喝:「凌雨桐你的葯呢!愣着幹什麼,救她!」
他瞳孔緊收,剛剛雪薇那一下着實叫他猝不及防,他爬起來就要去雪薇那邊,卻被對方顫抖着阻止了。
「別,主子別靠近我……」
「我蠱毒已發,無藥可救。現在,我全身都是血,我的血有毒,主子別染上了……」
應淮序握緊了拳頭。
「你不會有事的,凌雨桐是神醫,她會救你,只要他們還想要阮傅的下落,她就一定會救你!」
「你給我撐住了,聽得見嗎?」
他沒有停住步伐,而是快步走到雪薇面前,手握住了她的雙肩。
雪薇瞳孔一縮,想把他推開,卻全身絞痛,沒有多餘的力氣。
凌雨桐皺着眉頭走近,冷笑道:「你還真是好算盤,不過,你是不是算漏了一點?」
「會醫蠱毒的人不是我,是阮傅啊。」
「你想救她,把阮傅放出來啊!」
應淮序眸光血紅,回頭狠狠瞪她。
「你最好不要騙我。」
凌雨桐冷着臉,不說話。
她確實沒有騙他,像雪薇這樣深重的情況,毒發之際就是無藥可救,但蠱毒有特殊性,如果他將阮傅藏地不遠,興許,是能趕上保雪薇一命的。
但命保住了,這個人也廢了。
應淮序沖安南侯大喊:「讓你的人去……」
安南侯狠狠皺眉,雖不爽他的態度,但還是揮手下令。
雪薇已經一點力氣都沒了,她發冷得更厲害了,人也顫抖着,全靠着一股意志力,才沒倒入應淮序懷中。
她不想把毒血染到他身上。
凌雨桐冷聲道:「現在,是不是可以說你究竟是誰了。」
「偽裝三品官員,混成京城派來的人,在營帳里肆意發號施令,你到底要做什麼?」
應淮序冷嗤一聲。
「你確定要問我這些問題?」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危險,其中又透着變態的愉悅。
「看在你們有人能救了雪薇的份上,我可以真實地回答你們一個問題,現在,問吧。」
「當然,前提是,我還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身後營帳的方向。
「想必你們派出這麼多人來抓我們,廢了不少勁吧。那,等你們以為一切都平息的時候,再回營帳,看見滿營帳被你們留下的將士,都在痛苦打滾,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哈哈哈,期待那個場面嗎?」
凌雨桐眉頭一皺,表情怪異。
她看向同樣眼神怪異的安南侯,發出了真切的疑問。
「侯爺,咱們營帳,還留有人嗎?」
安南侯看她一眼,眨眨眼:「沒有人了。所有將士都被調派出去,負責食物的陳廚他們也被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凌雨桐點點頭,挑了挑眉,看嚮應淮序。
「所以,營帳現在只是個空營帳啊,哪來的人滿地打滾呢?」
應淮序陡然僵住。
「不可……」
凌雨桐冷了眼:「所以,你還做了其他損人的事,對吧?」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雪薇。
「又是蠱蟲?」
應淮序的臉色忽然變了。
他狠狠瞪着凌雨桐,然後又猛地回頭看了雪薇一眼,唇微微顫抖。
「叫你伺機放出來的蠱蟲,是不是沒有種到別人身上?」
他給她的蠱蟲,若是沒有一次成功種到別人身上,蠱蟲便會失去耐心,重新回到放出它的人身邊,寄宿整個人身體裏,俗稱……反噬。
反噬的發揮會比直接種蠱慢,而雪薇剛剛的模樣,忽然七竅流血……如今一想,很像反噬的癥狀。
他緊緊盯着雪薇,想聽她否定。
雪薇眼前模糊,但也還是低聲回道:「我、我把它放出來了,種在門外看守的人身上了。我不知道……」
凌雨桐聽到這裏就高高挑起了眉。
「門外看守?你說劉鈺?」
她指着站在安南侯的隊伍裏面,此刻已經恢復了精氣神的劉鈺。
「他被方太醫檢查過了,沒事。」
雪薇瞪大了眼,她看不清,只能視線盲目地找。
劉鈺則應聲站了出來,眼眸大睜:「好啊你!怪不得我一直覺得身上癢,前幾天上了好幾次茅房,還拉出個不明不白的奇怪玩意兒,噁心死我了,原來……」
凌雨桐眉梢動了動,側頭去看應淮序的表情。
「若我沒記錯,一開始雪薇被發現有問題,就是劉鈺看守的,而直到現在,他也沒出事,只是受了些驚嚇。」
「這讓我不由得想到,有一本書上的記載。」
「說有些人,天生不受這些骯髒蠱蟲所擾,蠱蟲只會短暫寄居,甚至,蠱蟲還會迫不及待地從這種人身體裏出來。」
她的眼神冷漠至極。
「所以,想要害人,卻最終反噬自身,這種感覺,如何啊?」
應淮序的表情難看至極。
他深呼吸幾口,不想對這件事多做言語。
偏偏雪薇看不清楚,卻是聽清楚了,嘴角頓時就扯起了苦澀的笑。
竟是她自己,將自己搞成這樣嗎?還平白讓主子少了一個制約他們的底牌。
她的心情很快就被應淮序發覺。
他皺了眉,卻道:「不是你的錯,不必自責。」
「那阮傅是自己撞上來的,本就不在我們的計劃之內。」
雪薇遲鈍地眨眨眼,才反應過來主子在安慰她。
她好想哭,可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主……」
她的異樣頓時讓應淮序的情緒再次低沉。
「你們的人若還沒帶着阮傅過來,就等着大家一起同歸於盡!」
他揚起頭,扯起一個瘋狂的笑。
「你們以為,我身上就沒有其他底牌了嗎?」
「蠱蟲帶一個是帶,帶多個,也是帶。」
「剛剛,你們不是聽凌雨桐說過了嗎?她不會醫中了蠱的人,那就……一起等死吧!」
安南侯罵道:「瘋子。」
凌雨桐唇角一抿,不爽地邁出一步,懟道:「侯爺的人去了這麼久都沒回來,你難道不該反思一下,是什麼拖慢了他們的腳步嗎!」
「我可不信,你藏匿阮醫師的地方,沒有做絲毫守衛措施。」
應淮序後背發冷。
他頭一次眸子裏升起幾分恐慌,一雙眼緊緊盯着雪薇,不敢放鬆。
雪薇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輕輕搖頭,發不出聲音,卻用口型道:「沒事,我不會怪主子。」
「只要主子沒事就好。」
應淮序握着她肩頭的力驟然加大,在發覺的瞬間,又忙抖着唇鬆開。
雪薇失了支撐,無力地朝後倒去。
應淮序忙要拉她,指尖已經染上了她的血漬。
凌雨桐看見了,但沒說。
應淮序則沒有感受到這個,他眸中情緒難得繁雜如汪洋。
他安排守衛阮傅的人,是……
扔着刀的少年在發覺有人接近時,眼神驟然變得乖戾。
「誰來送死!」
他絲毫沒有藏的意思,抬手就把刀丟了出去,其力道之狠,旁邊的樹都被深深刺了個坑。
少年「嘖」了一聲,道:「有點本事,竟然讓我扔空了。」
他晃了晃頭,顛了顛自己的錢袋子,愛惜地往旁邊一放。
「看來,要大幹一場了。」
劍拔弩張的氣勢頓時升起。
來人正是安南侯派來,尋阮傅的將士們。
將士們沒有一句廢話,上來就猛攻,打起來時,為首的將士和少年爭鬥,略佔上風。
「是你們的主子透露了地點,侯爺命我們速來,帶阮醫師回去。」
「不可能,你少騙我。」
少年嗤笑一聲。
兩人繼續打,將士道:「信不信的由你,但今天,阮醫師,我們必須帶走。」
「還有一句,雪薇危在旦夕,你若想讓她死,就儘管攔我們!」
少年的攻擊一頓。
然後將士瞅准機會,猛攻一陣。
少年直接就火了,頓時把心頭剛剛的思量拋卻在了腦後。
「你別騙我了!他根本不可能被你們抓住。」.z.br>
「這定是你們耍的花招!我不會上當。」
少年攻勢更猛,嘴角都泄露出不爽,但將士的招數,也絲毫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