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不該奢望
「什麼?」安南侯猛地扭頭,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阮醫師不見了?
他的眼神冰冷凌厲,快速下令:「立即出動營內可調動的將士,以最快速度把阮醫師找回來!」
「是!」
「等等,另外,再額外派出一隊人,跟着凌姑娘,不能讓她有任何差池!」
接受命令的將士緊急剎車,重重點頭。
另一邊,方太醫追人追得氣喘吁吁,還不能停。
「你別跑那麼快啊,凌雨桐!」
「等等我!」
他的呼喊隨着風沒吹進凌雨桐耳朵里,反倒是吸引了秀娘的注意。
秀娘停下來衝著他的方向叫了幾聲,凌雨桐才停下來,回了頭,也是這停頓的片刻,她才感覺到腳底板冰涼涼的,好像還有點疼。
方太醫大口喘氣,見狀趕緊抬手,忙慌地把鞋子遞過去。
「快、快穿上。」
「那地上多涼啊,你光着腳跑這麼遠,萬一着涼了可怎麼辦……」
凌雨桐一愣,心中泛起暖意。
可還沒等她勾起笑,將接過來的鞋穿到腳上,就聽方太醫緊跟着來了一句。
「你要是着涼了,等祁宴那小子回來知道,不得怒薅我十餘種貴重藥材?那不行!」
凌雨桐:「……」
她獃滯了一秒,然後低頭迅速穿鞋,扭頭就跟着秀娘的指引往前沖,很快,他們就到了留有阮傅最終氣息的地方。
凌雨桐抿唇,這大概也是阮傅不見之前最後停留、且停留最久的地方吧。
她蹲下身細細檢查,沒有任何多餘的痕迹。
方太醫也慢一步來了這裏。
「可有發現?」
凌雨桐搖頭:「沒有。」
她閉了閉眼,覺得從額頭處泛起一陣眩暈,可能是剛剛跑得太厲害,身體有些受不住。
強壓下難受,她睜開眼看四周。
「這裏是……」
方太醫也朝四周看去,但他盯了一會兒,只覺得眼前所見都挺熟悉,但一時間還真認不出這裏是哪兒。
安南侯派來跟隨凌雨桐的將士們來了。
他們解開了凌雨桐和方太醫的疑惑。
「這裏周邊的幾個帳子都是空的,是為將士們受傷準備的療養帳子,以備不時之需,平時都沒有人用的。」
凌雨桐眯了眯眼。
「那這裏平時是不是也只有巡邏之人?」
將士回:「是的。」
凌雨桐垂下了眸。
她還真沒想到營帳里還有這樣的地方,平常空着,只在關鍵時刻使用,那……日常巡邏總歸是有時限的,也就是說:有空子可鑽,且這空子還不小。
只要精準把握巡邏時間,那這裏豈不是一個絕對安全又隱蔽的接頭之地?
甚至,連偷聽之人都不用擔心。
等等,不是。
凌雨桐忽然回眸,站起身退遠了幾步。
方太醫莫名地抬眉看她的動作。
凌雨桐的手驟然捏緊。
「我知道了。」
方太醫愣了愣,彷彿也覺察到了什麼,然後就看凌雨桐抬手指着剛剛他們檢查了好多遍也沒發現什麼的地方,說道:「如果站在我這裏的人,在和一個人說不可傳揚的秘密或是計劃,那他,當時是不是很有可能就藏在這裏?」
「或是,他在這裏休息,碰上了來接頭秘密計劃的人。」
方太醫的唇一下子抿緊了。
有很大可能!
他順着凌雨桐指着的角度,又有目的性地檢查了一遍周邊。
果然發現了被人掩蓋過的痕迹。
「拖拽。」
凌雨桐和方太醫異口同聲道,兩人的表情都無比沉重。
忽然,凌雨桐抬頭問:「應淮序呢?」
被她忽然這麼問的將士一愣,回道:「他……」
話一開口,竟也一時之間不知道應淮序在哪兒。
凌雨桐的神色焦急起來,將秀娘小心地護在自己身前,迅速吩咐:「快,你們快找個人去確認他在哪兒,我覺得阮醫師不見,他有最大的可疑!」
將士們應聲派人。
方太醫遲疑地拽了她一把,低聲道:「哎,他可至少還是個三品官呢,從京都派過來的人,萬一人身上沒什麼污點,咱們明着懷疑他,到時候不好交代……」
凌雨桐冷着臉不為所動。
「我們也別愣着,我們也去。」
方太醫眨眨眼:「哎你!你沒聽懂我的話嗎?你這氣勢洶洶找過去了,你還記得之前香膏那回,他是如何輕描淡寫……」
凌雨桐回頭一瞥,聲調淡淡,但卻叫他瞬間升起一後背冷汗。
「如果,他根本不是什麼三品官呢?」
方太醫悚然一驚:「???」
「你說什……」
他震驚地話都說不利索,眼睛瞪得老大。
但是凌雨桐顯然沒有多解釋的意思,她偏頭吩咐:「還有那個雪薇,你快派人去看看她還在不在。」
「是!」
氣氛忽然就緊張起來,方太醫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多問,就趕緊跟在了凌雨桐身後,累得氣喘吁吁。
凌雨桐沉着臉,一隊將士跟在她身後,大家都以最快速度前去應淮序暫居的帳子。
最先跑去的那位將士一臉懵地退了出來。
「應大人……不見了。」
在他面前,是敞開的帳簾,裏頭什麼行李都沒了,只餘一張來時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的簡易床榻。
這下所有人都意識到不對,方太醫更是一個白眼翻上了天。
「好傢夥,這……冒充三品官員,還……」
很快,被派去察看雪薇狀況的將士也回來了,他面上的焦急分外明顯,一來就道:「雪薇不見了,看守她的劉鈺陷入昏迷,已經被叫醒。」
在他身後,另外兩位將士抬着劉鈺小跑過來。
凌雨桐一扭頭,就對上劉鈺后怕至極的眼睛。
「嗚嗚嗚嗚……」
他看見凌雨桐,竟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這哭聲委屈至極,劉鈺整個身體都是一抽一抽的,被兩位將士放在了地上都險些站不穩。
凌雨桐看得愣住了。
她眨眨眼,快速道:「別哭啊,你冷靜一下,和我說清楚情況。」
劉鈺打了個哭嗝,點點頭。
方太醫一臉嫌棄。
剛剛人來的時候看那渾身無力的模樣,他就心裏一跳,趕緊來給對方檢查了一下,結果……除了心緒不平,驚嚇過度,別的,還真沒有什麼傷,更沒中什麼蠱和毒的了。
倒也是另一種程度的萬幸。
劉鈺抽噎着開口:「我……其實很懵。」
「我只是照常守着帳子,也沒聽見什麼特殊的動靜,到點會去裏頭察看囚犯的狀態。」
「但沒想到,就是這麼中招了……」
「我記得我就在打盹,然後越來越困,再就……沒有意識了。」
凌雨桐沉默。
劉鈺並沒有給出太多有用信息。
能讓人想睡的藥物有很多種,她也曾見過雪薇一次,就對方身上那條鐵鏈,沒有鑰匙的話不可能無聲解開,鎖鏈的碰撞聲是不可避免的。
「你說,鎖鏈沒有任何損壞!?」
劉鈺忽然補充了一句這個,凌雨桐的眼猛然瞪大。
不是靠外力解開的,那就是雪薇自己……所以他們一直以來都小看了她嗎?
「立刻將這邊的所有事情彙報給侯爺知道。」
「應淮序和雪薇這兩個人,必須地毯式搜索,儘快找到他們!」
「是!」
在安南侯接手這件事之前,凌雨桐他們還在奮力找線索,找痕迹。
帳子深處,有一個匍匐的身影正在努力向前。
雪薇緊緊咬着牙,哪怕全身都在疼痛,但只要她抬頭看見那個背影,就會從心底升起無窮的勇氣,眼神也會冒出驚人的亮光,像是……燃燒自己也要撲向光明的飛蛾。
終於,她要支撐不住了,耐力大幅度下降,也跟不上前面人的速度。
眼前模糊起來,她經過的地方儘是血漬,遠遠看去,就像是誰拖行着她在這裏經過一般。.
但這如拖行一般的殘酷痕迹,卻是她自己生生造出來的。
應淮序回頭,眸中出現一點意外。
「怎麼累成這樣?」
他看着雪薇蒼白如紙的臉色,側過身將她的髮絲繞到耳後。
「還堅持得住嗎?」
「我們可還要走不短的路程,才能徹底遠離營帳的危險,回到屬於我們的安全區域。」
他說話慢慢的,在這樣黑沉濃稠的夜裏,他的聲音格外磁性,雪薇的臉上不禁浮現一抹紅暈。
她注視着他的眼神亮亮的。
儘管已經疼到不行,眼前也有了失血過多的眩暈感,她還是費力地扯起唇角,對關心她的應淮序露出一個笑。
應淮序默了一會兒,眼裏的偽裝神色淡了些。
此刻的他,卸下了一直深刻眼底的情緒面具。
他抬眸看了眼天色,然後手臂輕輕攏住了雪薇的肩頭。
一手的粘膩血漬。
雪薇明顯一愣,然後,她看見面前的人在她面前,摘下面具。
當她看見儘是燒傷疤的他的臉時,眼眶瞬間就積蓄起酸意,她忍不住紅了眼眶,渾身顫抖。
「主子。」
應淮序垂眸看她。
儘管面上燒傷疤遍佈,但卻沒有掩蓋太多他的俊美,只是,從原本溫潤的俊美變成了如今……詭異的俊美。
他的手輕輕撫了下她的肩,說道:「你的狀態很不好,再這麼前行下去,會死。」
雪薇卻沒什麼怕的,只是眼中的淚瞬間落下,她的語氣里都是悲傷和遺憾。
「我不想死,如果死了,就再見不到主子了。」
「我不想……」
「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一些刺激,來維持腦神經的興奮。」
「啊?」
雪薇一愣,下一秒,唇上驟然襲來的溫軟,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恍如夢中。
應淮序的唇觸之即離,在極近的地方看着她。
雪薇心臟狂跳,這一刻她什麼疼痛都忘了,眼裏滿滿的,都是眼前人。
「主子,您……」
她情不自禁低低喚。
應淮序的嗓音啞了幾分,再次湊近她。
同時他道:「叫我南尋。」
甜美攝住了心神。
雪薇睫毛狠狠顫了下,現在發生的一切,是她在夢中都不敢奢望的事,可卻……真實的發生了。
灼熱的呼吸噴洒在她頸側,她渾身一抖,下意識想逃離,卻被對方更強勢地拉回。
*
「南尋……」
她以極低的氣音呼喚他的名字,然後聽見他沉聲回應。
「可回復了些精神?能繼續出發嗎?」
方才還旖旎、胡亂髮散的心思頓時一窒,雪薇嘴唇一抖,心中驟然升起無窮的苦澀。
是啊,她怎能因為一個吻,就敢對主子心生奢望呢。
她平復了呼吸,按捺下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低頭應:「好些了,我能繼續走的,主子。」
一聲主子,應淮序的眉睫一垂。
他難得帶了探尋地去看她。
可是,看不見她的眼睛。
於是他鬆開了一直攏着她肩頭的手,彷彿剛剛的一切都是夢幻泡影,轉身。
「嗯,走吧。」
「堅持住。」
驟然冰冷的肩頭讓心頭的空落感更深,雪薇苦澀地笑笑,應了聲,跟上他。
雖然她與他只是一前一後的距離,也曾剛剛那麼親密,但他們之間,終歸隔着一條沒有絲毫可能跨過去的鴻溝。
她不該奢望。
「找到了嗎!」
凌雨桐焦急詢問。
應淮序走得太乾淨了,她和方太醫忙活了那麼久,竟是一點線索都沒找到,心中都焦躁得厲害。
這時,安南侯大步跨進帳內,鐵血吩咐:「留下五人護在凌姑娘和方太醫左右,其餘人立即跟我走!」
「是!」
安南侯對上凌雨桐的視線。
「沒有時間解釋了,你就留在這裏,哪裏也不要去,他們會護着你。」
說罷,他就要走。
凌雨桐捏緊了手,才沒說出自己要跟上的話。
她知道,她此刻是累贅。
她去,將士們還得分神護着她,麻煩的同時,也完全無此必要。
她卸了力氣,癱軟在地上,眼前一陣陣地暈眩。
方太醫嚇得一個激靈。
「誒,你!」
「你可別嚇唬我啊啊!」
他趕緊要給她搭脈,然後心神正緊張着,就聽她乾澀着嗓音,說道:「我沒事,只是脫力了。」
一查,果真是。
方太醫懸着的一顆心落了下來。
但很快,他就有新的擔憂了。
只見凌雨桐閉着眼休息了會兒,就低頭將藏進懷裏的秀娘放了出來,然後,又費很大力氣地從身後拿出鳥食。
方太醫看得心驚膽戰又着急,好幾次都想直接上手幫她,但又因為她是女子而作罷。
「吃吧,乖。」
「你相信我,我定會找到他的。」
凌雨桐的眼神認真至極,對待秀娘的態度就像摯友,完全不像面對寵物。
方太醫驚奇地發現,秀娘竟也像聽懂了一般,啾啾叫了兩聲。
然後,繼續低頭啄米。
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