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紅日初升
童悅一時語塞,半晌方道:“我也不過是按着慣常來講,你這一世,終不能似我一般江湖行走。總是要走那一步的。與其將來擔誤了自己,不如趁早做個打算。”
桑生輕笑一聲:“童女俠,這些事情,不是您當插手的。后宅的事,您也不懂得。而今,我既不打算涉足,也自會小心不再沾染。今兒的事,您多慮了。我現在也累了,先回去了。待得天明,我自往徐妙錦那屋,把今兒晚上的話同她說了。”.
說罷,桑生便出了童悅的屋。
回到自己的屋裏,小蓮尚是酣睡。
桑生躺在小蓮身側,闔上雙目,想要睡上一覺,緩一緩精神,眼前卻不停地浮現起唐子方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
在她看來,她與唐子方,一向不曾有過過多的言語。甚至於沒有過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完全想不通,為何童悅今天,會說唐子方可能對自己動了心。
重生以來,她不是沒有想過將來的婚姻。可是,她是帶着前生的記憶的,除非找到前世的靖王,否則,她這一世,不可能再有婚姻。
她這一世,嫁,也只能嫁給那唯一的一個人。
天地間,再有多少大好男兒,亦與她無關。
若自己沒有前世的記憶,憑自己現在的出身,唐子方雖非良配,卻也不算太糟。甚至可以說,是此時自己最好的一個選擇。
可是,她是帶着前世的記憶的,她便不能再有所沾染,讓那唯一之外的男子動了心,便是她的罪過。
桑生的心裏,翻來覆去地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時間,心火上炎,只覺得十分燥熱。便起身從桌上拎起茶壺,倒了一杯涼茶,灌了下去。
喝了涼茶,依舊不減心裏的煩躁,便索性盤膝而坐,靜調內息。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
桑生也不管還貪睡的小蓮,便獨自一人,往旁邊徐妙錦的屋裏去了。
徐妙錦方給孩子餵過奶。看到桑生,連笑道:“姑娘昨日辛苦了。”
大囡、二囡兩個姑娘,也向桑生問了好。
桑生走到妙錦旁邊,接過孩子,道:“談不上辛苦,只是,事情倒比我想得難辦一些。你事先可沒同我說,那張氏卻不是個好纏的人物。”
徐妙錦抿了抿嘴,道:“她的那些事情,我又怎麼好宣之於口呢?”
桑生輕笑一聲:“你不好意思說,她可是好意思。說起來,我還挺佩服她的,不過,你放心,事情都辦好了,這兩天,自然有人來給你送和離的文書的。”
“啊?昨天,事情還沒辦成?”徐妙錦的臉上,流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來。
桑生微微一笑,道:“昨兒,那姓王的並不在家,他沾染上了賭博。你也沒有告訴我。不過也好,我原就想背着他,先去找張氏的。”
徐妙錦抿了抿嘴,道:“姑娘辛苦了。”
桑生面露遺憾道:“本來,我還是想您的那些東西,也一塊要了來的,不過,昨天的事出了些差子,不過,你放心事情好歹也算是辦妥了。你們只要再等上幾天,便好。”
徐妙錦道:“家裏的織機,算是我用得慣了的。不過,卻並不是能織錦、織羅的,只是最尋常能織個布的,並不值幾個錢,便是弄了出來,也不過是白白地佔船上的地方。有運它的,不如運幾塊木頭,再得打一架。”
桑生笑道:“可惜,我並不懂得織機的結構,回去之後,又該怎麼弄呢?”
“這兩天,我跟玉墨姑娘聊天時,說到過這裏,咱們現在,還大可不必帶着織機回去。咱們只在南國,招了足夠的綉娘,採買下現成的布匹,把這一年支撐過去。到來年,生意做起來了,再採買生絲、織機,請織工。等將來,咱們的生意再好一些,再買下桑田、棉田。”
桑生微微點了點頭,道:“我原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遇到您之後,又聽說您的際遇,便總想着能把您家裏的織機布帛都弄來來。留給他們,未免太便宜他們了。”
徐妙錦長嘆一聲:“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
桑生點了點頭,道:“您能這麼想,我便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得了,您安心歇着,往後咱們一塊兒說話的日子還長着呢。”
說著,便起身要走。
徐妙錦亦從床上下來,道:“我送一送您。”
桑生笑道:“好啊。”
妙錦吩咐兩個閨女道:“看着點你們妹子,我去去就回來。”
出了屋子,桑生轉回頭來,對妙錦道:“徐姐姐,我們到甲板上吹吹風去。”
徐妙錦甜甜一笑。
初升的紅日,照在甲板之上,溫暖,並不炎熱。
清風吹來,連日來愁緒重重的徐妙錦,心緒漸緩。
桑生笑道:“往後,姐姐您便自由了。”
徐妙錦笑盈盈地道:“總是多謝李家妹子為我們操勞了。”
桑生有些小心地道:“有句話,論理我這姑娘家家的,不該說。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讓姐姐您知道的。”
徐妙錦看桑生小心翼翼地樣子,心中有些害怕,卻還是強壓着心底的怯意,對桑生道:“姑娘您說。”
桑生正色問道:“您見過張氏的兒子么?”
徐妙錦不冷不熱地道:“那天王狗兒把她帶回去時,她便一直抱着那孩子,我只顧着他們別傷了大囡、二囡還有三兒,沒注意到那孩子長什麼樣兒,怎麼,那孩子有什麼不對么?”
桑生紅着臉,道:“那孩子倒是長得白胖,不過,眉眼上卻沒有一點與大囡、二囡相似的地方。我方才又仔細看了看三兒,更是一點相同也無。”
徐妙錦毫不在意地道:“又不是親姐弟,不那麼相像也是有的。”
桑生笑道:“姐姐你還是把人想得太好了。面對張氏這種人,我一點也不遮掩,當時,便直接問了她。您知道么?她的兒子,並不是王狗兒的。有個姓李的無賴,您知道么?那孩子是他的,甚至我們去的時候,那無賴,還趁王狗兒不在家,與張氏……”
徐妙錦伸出手來,攔道:“你,你不用說了……”
桑生點了點頭,道:“好,我不說了,不過,您可以放心,這些東西,我們當時,沒有讓大囡看到。”
徐妙錦“哈哈”地笑了起來。
桑生卻也不勸。
待徐妙錦笑聲停下,桑生才勸道:“徐姐姐,王狗兒對不起您,自有人對不起他,這也是因果報應。如今,您脫離苦海,那是可喜可賀。”
徐妙錦笑道:“是,可喜可賀。李家妹子,往後,我帶着三個孩子,便跟着你,你的綉樓開到哪裏,我們跟到哪裏。只要您別嫌棄我們粗蠢。”
桑生拉着徐妙錦的手,道:“您不用這樣,您的針線,我是見過的。幾個孩子,除了最小的那一個,還看不出來,兩個大的,也都是細緻人。您不用自謙。老實說,我們的綉樓才開張,如果不是您現在在難中,我們怕是出多少錢,都請不來您呢。”
徐妙錦抹了一把淚,道:“不、不是這樣說,於您來講,徐妙錦這樣的綉娘織工,天底下多得是,一個請不來,換一個便是了。可是於徐妙錦來講,若是沒有您,我們若還進不了城,根本撐不到今天,您於我們母女幾人,是有活命之恩的。”
桑生微微一笑,道:“談不上的。雨水一停,怎會到了死路呢?罷了,這些話,咱們誰也不要再說了。徐姐姐,我還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徐妙錦含笑道:“妹子你跟我這裏,哪還有什麼不該說的,您直說。”
桑生正色道:“如今,您離開了那個家,那王狗兒既是如此絕情,連孩子都不認了,那麼咱們也不必再讓幾個孩子和他姓王了,直接跟姐姐你姓好了。”
徐妙錦道:“待我同幾個孩子商議商議的。”
桑生脫口而出:“怎麼,姐姐,你還有猶豫么?”
徐妙錦輕輕地搖搖頭,道:“倒不是猶豫,只是畢竟是給孩子們改名字,總是要問過她們的。”
桑生笑道:“我看大囡這孩子,是有主意的,二囡又是很聽姐姐話的樣子,她們應該都不會反對。咱們早早地定下來,等王狗兒送來文書時,直接叫他再添上一筆,把這幾個孩子的歸屬寫明白了,省得將來麻煩。”
徐妙錦贊道:“還是姑娘您走南闖北的,想得到這些,我便不成。”
桑生笑道:“姐姐您的針線,亦是我這一世拍馬也追不上的。您想一想,三個閨女,到底都叫什麼名字好。”
徐妙錦想了想,還是對桑生道:“我識字不多,也取不出什麼好名字。姑娘您見多識廣,又是您給我們幾個新生,還是請您給取一個吧。”
桑生笑道:“我的學問,也不怎麼樣,乾脆,讓大囡、二囡她們自己取吧。等她們都取好了,咱們再依着她們的樣子,給三兒取一個。”
徐妙錦笑道:“便依姑娘您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