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他是對你動了心

張氏抱着孩子，抬起頭來，只輕輕地回了一句：“他現在，不定什麼時候能回來的。”

桑生面無表情地回了句：“我至多等你三天，三天不把合離文書送來。你也就不用費心了。我有得是辦法，讓徐妙錦能幹乾淨凈地離開此地。至於你們幾個，自己想想，還能有命在么？”說罷，便真的不管不顧地出了屋。

夜色之下，蟲鳴如哨。

左右無人，唯有稻花清香縈繞。

地面泥濘，走起來甚是不易。

桑生的眼力算不上極好，功夫也是一般得很，走在這樣的地面上，深一腳、淺一腳，生怕踩到什麼蛇蟲之上。

她小心翼翼地延着記憶中的方向，往回走着。

這樣的經歷，是前世所沒有的，重生之後，有那麼兩回，夜裏奔走，卻也是身邊有着一群人跟着。

這樣只有自己一個人，深夜之中，走在泥濘的小路上，還是頭一回。

她的心裏，忐忑至極，生怕出什麼意味。

蟲鳴入耳，仿若妖魔的歌唱。

幾隻螢火蟲縈繞在附近，桑生下意識地伸出手來，與蟲兒相戲。

這是黑夜裏不多的一點光，她不想失去。

如今往船的方向往回趕，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更安全一點。回去之後，若無童悅，自己總是不好呼喊舟工，來搭跳板。

“還有心玩兒呢。”童悅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桑生方要轉回身，卻想起舊時聽到的故事：走夜路時，若有熟人呼喚，往往便是鬼怪索命。

想到此處，桑生便沒有回頭，身體有些僵直地挺着。

“怎麼不走了，還想我帶着你，是么？”童悅一言未了，便伸手抓住了桑生的腰帶。帶着桑生奔走起來。

桑生轉回頭來，笑道：“有您在，我還自己走做什麼。”

童悅輕罵一聲：“你也偷懶。自己又不是一點功夫沒有，怎麼這一路，走成這個樣子？”

桑生笑吟吟地道：“我那點功夫，就別提了，再說，我也確實沒有走過這樣的路。實在是沒有經驗。”

童悅不無埋怨地道：“知道自己沒經驗，還整天琢磨着出來亂跑。得了，少說兩句吧。就這樣吧。”

桑生不再說話，任憑自己被童悅帶着，甚至闔上了眼睛，開始閉目養神。

“行了，睜開眼睛吧。”童悅帶着桑生回到船上，看桑生一直闔着眼，倒像快要睡著了的樣子，不由得取笑道。

桑生緩緩地睜開眼睛，道一聲：“有勞了。唐少俠那邊怎麼樣。”

童悅輕笑一聲：“他沒什麼事兒，還托我給你帶好呢。”

桑生有些驚訝地道：“給我帶好兒？”

“是啊，他的心思，你不懂么？”

面對童悅的反問，桑生搖搖頭，道：“他的心思，我怎麼會懂呢？”

童悅卻不回復，只是道：“不懂便好，趁他自己現在也不懂的，咱們便都當做不知道。”

桑生看童悅少有的說話沒頭沒腦的，一時有些摸不準脈絡，神色茫然地道：“您這是說什麼呢？”

童悅的神色變得小心起來，她望着桑生有些恭謹地道：“我說句放肆些的話，你別惱我。”

桑生見童悅小心，自己更是恭敬地半垂着首，對童悅道：“這話說的，我愈發不懂了。咱們現在，論年紀，論聲望，您都不該在我面前這般小心，有什麼話是不能直接說的，還要問的呢？”

童悅嘆了口氣，道：“你是個讀書明禮的人，我怕有些話說得重了，你心裏過不去。子方這孩子，他這是對你動了心。”

“嗯，他動了心，那又於我有什麼關係呢？等等，什麼，他對我動了心，您不會以為，我與他之前有什麼苟且之事罷？”說到最後，桑生的神情從一開始的不當一回事，開始變得焦急起來。

童悅道：“你別急，我看他的樣子，他現在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兒。還在懵懂之中。這種事情，有的時候旁觀者清。我別的不怕，就怕現在出門在外，兩人都糊裏糊塗的就把事情辦差。”

桑生尷尬地笑了笑：“您這是覺得，我對唐少俠也動了心是么？”

童悅道：“我看着是不像，不過還是要問你一問。我也怕我看錯了。”

桑生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會引他誤解，只能對您說，這回回去之後，我輕易不會再出門。他回去之後，總是要侍奉於凈侯身邊的。將來，我們也不會再有什麼見面的機會。在回去之前，我儘力不與唐少俠見面說話。”

童悅點了點頭，道：“你對他要是有心思，只要是發乎情，此乎禮，我也沒有什麼資格與立場阻攔你們。”

桑生微微一笑，道：“童女俠，咱們相處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我是什麼人，您也不是不知道，唐少俠是什麼人，您一樣也是知道的。他應該有江湖俠女相配。而我，如今在這世上，如無根之萍一般，我總要等自己有了落腳的地方，才能再想這些。”

童悅勸道：“其實，我並不是十分地看得透你。不過，你如今還在凡俗之中，便按着凡俗的規矩辦事兒，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你們總說，等回去，便與小蓮、王示成親。你比他們還大着兩歲。若是肯嫁人，也算是有了根底。”

桑生望着童悅，強忍着心裏的不耐煩，道：“童女俠，您今年又幾歲了？咱們這些人，我不是年紀最大的，甚至說，我還是年紀比較小的那一個呢。你們都不急，我又急得什麼呢？”

童悅的神色也有些不好起來：“誰讓你急了？不過是同你說，在這世上，女人嫁了人，也算是有了根底。你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桑生苦笑一聲：“您這話，我是真聽不懂了。您是怕我與唐少俠有了什麼，還是盼我與他有些什麼呢？”

童悅強擠出一個笑容來，道：“什麼叫我盼你與他有什麼？這種事，還不得你自己拿主意么？子方那孩子是有些脾氣不太好，不過，他也在收斂着自己。桑生，你將來還是要嫁人的，你平心靜氣的想一想，到那時遇到的那個人，真的一定會比子方更好些么？”

桑生苦笑一聲道：“童女俠，我現在實在是不太明白您的心思，在您看來，您是希望我們在一起么？這於您，又有什麼好處呢？還是說，您是在替他說媒。可是，我看您的意思，一開始說的那些話，卻又不像啊？”

童悅嘆道：“我是怕你們做錯了事兒，只盼着你們兩個，都能在清醒的時候，做出自己的抉擇，別糊裏糊塗的，就把路走死了。路不只一頭，你往哪邊走，他往我哪邊走，都與我無關，但我希望你們不是閉着眼睛瞎走。”

桑生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可以告訴您，我現在要走的那條路上，沒貼有唐少俠，他該走的路上，大約也不會再遇到我。我的路，如今沒有任何人，我也沒有想過，我的路上要有什麼人。”

桑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路上要有什麼人。不過到現在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唐子方會是她要找的人。

她自認為自己一路走來，算得上規矩守禮，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如何又招惹到了唐子方。

童悅嘆了口氣，笑道：“罷了，路是你們自己走。你們自己想好怎麼樣，該怎麼走，我走不管。不過，我還是希望，趁這兩日，你們不能見面，你也沒有太多的事兒要做，你自己把這件事，前前後後地多想幾遍。我可說好了，我不是與你們撮合，主意都是你自己拿的。我只是告訴你，他如今心裏，隱隱地有這麼個意思，你也好好地問問自己，你自己又是什麼意思。別錯會了自己的意。將來，也就悔之不及了。”

桑生無奈地點了點頭，盈盈笑道：“童女俠，您的意思，我總是明白的，不過，咱們現在，也不是沒事兒做。還有徐妙錦那邊的事呢。這兩天，王狗兒多半會過來給送和離的文書來。”

童悅問道：“今天沒拿到手？”

桑生輕笑一聲：“這回來這麼半天，您只跟我說那些無關緊要的，怎麼不問我一句事情辦得怎麼樣呢？”

童悅尷尬地笑了笑道：“事有輕重，總要先把你的事情告訴你。至於徐妙錦這件事，只要你人平平安安地回來了，便是一次沒辦成，還有下一次，又不是什麼大事，早要一天，晚要一天，沒什麼差的。要我說，這文書要不要，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這些鄉野之人，當初成婚時，都不一定有什麼婚書。”

桑生微微皺眉道：“沒有婚書？那又算得什麼呢？”

童悅有些含糊地道：“有父母之命，有媒妁之言。鄉里鄉親的，便都承認。”

桑生眉頭愈發緊鎖，道：“若沒有一個文書，那豈不是其中一個到了別處，另娶、另嫁了，都沒個約束呢？”

童悅點了點頭，道：“鄉野人家，還好些，那些商戶人家，常往外埠走的，另娶妻室的，都不算罕見的。”

桑生哂笑一聲：“您方才說嫁了人算是有了根底，這算什麼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