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抗體
“如果有一天,你會來看一看我嗎...”
熟悉的手機鈴聲,喚醒了半邊身子在床上,半邊在地上的顧愷。
顧愷扶着硌得生疼的腰,艱難地站了起來。
一幕幕場景像電影般在他眼前迅速穿梭。
黑暗深空中,一道道流光劇烈碰撞,一個個如同神明般的戰士,雄姿英發,散發著睥睨宇內八荒的鋒芒。
他們就像是無敵的王,抬手間施展的神通,可破山河。
還有彷彿黃金澆灌的神明,攜着煌煌大勢,幾欲沖盪蒼穹。
而在另一邊,一艘宛如長城般雄武的戰艦緩緩開來,漫天的漆黑怪物,密密麻麻,幾乎無窮無盡。從虛幻化作真實,從戰艦之上撲殺下來。
嘭!嘭!嘭!
戰艦很大,幾乎等同一片平原,漆黑怪物從天而降,宛如傾盆而下的大雨,不斷的掉落在這些神明般戰士的四面八方。
隨後卷攜着恐怖的動能,兇殘的撲殺上去。
雙方碰撞在一起,不斷有人血灑長空,有人斷肢橫飛。
而在最靠近紅月的地方,一個龍身人面,披毛戴角,身形堪比山嶽的巨人,全身傷痕遍佈,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龍身巨人高舉大斧,眼裏只有那輪紅月。他似乎不知疼痛般一斧又一斧的劈出,氣勢波及之處,狂風呼號,呼呼作響。皇者氣息的金色光華從斧刃噴薄而出,猛然爆綻,一條巨大的金龍虛影漸漸形成,咆哮着撞向紅月。
在巨人身後不遠處,懸挂着一張數十米的白蛛網。蛛網的正中心,一頭黑白花紋相間的蜘蛛倒掛着。
這頭同樣巨大的蜘蛛背上長滿了狼毫一樣的毛,根根豎立,狹小的頭部有四對黑漆漆的眼睛。
嘴邊兩顆毒牙凸翹展開,流着一串串散發腥臭的黏液,正虎視眈眈的望向龍身巨人。
隨後,蛛目精光爆綻,口中噴湧出一陣墨綠色充滿惡臭氣息的毒液,帶起陣陣狂風,射向巨人。毒液威力之強,就連沿途的空氣都被腐蝕的滋滋作響,所過之處,皆為灰燼。有不慎被風吹散的毒液滴落在居民樓上,可扛八級地震的高樓頃刻間化為廢墟。
...
神明般的戰士一個又一個的接連倒下,被扭曲到不可思議的肢體和斑駁遍佈的傷痕,彰顯着他們作為戰士的榮耀。
整片戰場,一片黑壓壓的漆黑怪物中央,龍身巨人被包圍的密不透風,原本雄壯魁梧的身軀,現在已經凸顯出了森森白骨。
戰場中火焰、雷霆、毒液混亂交織着朝着巨人身體各處襲擊着,他彷彿看不見般,不做任何抵擋,只是砍向紅月。
斧上鮮血淋漓,被火焰纏繞,登時乾涸,化為裊裊血煙,瀰漫在夜色之中。
巨人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重複着劈砍的動作,只是揮動的間隔,一次比一次更長。他像被灰燼中的余火,一點一點的熄滅着...
無盡的漆黑怪物們兇殘的撕咬着巨人身上所剩無幾的皮肉,還有幾個想要從鼻孔和耳朵進入的,只是剛剛靠近,就被巨人身上散發的熱氣,燒成了焦屍。
咔嚓。
又是大約四分之一塊的紅月被砍的粉碎,墜落的殘月,投出最後一抹血色殘光,照的巨人面堂發亮。
...
轟!
雷霆憤怒的吼叫着,巨大如山嶽的身軀帶着不甘和眷戀,重重地倒了下去,下降的過程席捲出一陣狂風,被身軀壓倒的怪物發出劃破天際的哀嚎,他配合著鋪天蓋地的塵埃,勾勒出一副蕩氣迴腸的抗爭史詩畫卷。
...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滴答滴答。
門外叮叮噹噹的響着母親準備早飯的動靜,白色的水霧裊裊升起。
隨後,傳來飯菜的香氣。
窗外早起的路怒司機已經開始鳴笛,公交車平靜的行駛在既定的路線...
這個世界,明明支離破碎,又一切如常。
沒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麼。
值得嗎?
顧愷注視着巨人只剩下空洞白骨的雙目,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可惜,他註定無法再度開口。
不過,
謝謝你,救了我們的家。
推開門,顧愷笑着走到廚房,捏住媽媽的肩膀,按摩了起來。
“臭小子,不知不覺都開始懂事了。”
媽媽藏着笑意,低聲自語。
“爸!”
顧愷對着坐在床邊正在穿襪子的中年男人喊道。
中年男人一怔,然後呵呵一笑:“好長時間沒聽你喊過,我都有點不適應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
媽媽白了爸爸一眼,從櫥櫃拿出碗筷,開始盛飯。
爸爸笑呵呵的,朝廚房走去。
...
再見啦,
顧大軍和馮美麗!
顧愷怔怔的望着父母,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
他知道在紅月襲擊到卧室的那一刻,幻象已經被打破!
伸着雙手的父親和正在盛飯的母親帶着嘴邊的笑意,在這一刻,固定成了永恆。
然後。
一點一點的,
模糊成虛影,
飄散。
顧愷低頭看了下手機,來電顯示“女朋友”。
顧愷熄掉屏幕把手機放進了兜里,沒有理會。
因為。
他根本沒有女朋友!
...
嗡嗡
顧愷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官方消息:
聯合國最高研究所已成功破解月亮病毒,研究表明月亮病毒會對人體神經系統造成不可逆破壞,且具有強烈傳染性。
請看過月亮的民眾及時上報當地公安局,儘快安排就醫!知情民眾可撥打報警熱線0000-123456,每條線索經查證屬實,獎勵十萬元。
感染病毒不上報者,視同危害公共安全罪造成嚴重後果,處以最高量刑死刑。
“編的還挺像真的”
顧愷點燃了一支利群,吐出一口濃烈的煙,大步跨出了門。
有時候,執迷不悟是最令人費解的荒誕與忠誠。
因為堅信,即便身處黑暗,向前走,我們就是光亮的本身。
...
泉城,曲水亭街。
皇城養生會所新中式裝修風格的包廂內,黑色制服的迎賓接過客人的外套,一臉職業微笑,“您好,做足浴還是spa?”
“介紹一下。”
“299的皇室足浴,包含腿部按摩、足底拔罐、頭部按摩…和背部spa,399的至尊專享套餐比299的多了個腿前側和腿后側按摩”說到這裏,男迎賓咧開嘴笑了。
顧愷本是低頭聽着男迎賓介紹項目,聽着這個小年輕笑了一聲,有所感應的抬眼看了過去,視線相撞,兩人頓時都笑了起來。
“499的”
顧愷指着桌子上的項目牌,直接選了最貴的spa套餐。
見客人選了個最貴的套餐,男迎賓臉上頓時更燦爛的“大哥您喜歡什麼款的,我給您挑個最好的”
“二十八九、黑絲、大胸。”
“長腿、粉頭髮”
顧愷又補了一句。
男迎賓會心一笑,又問了下顧愷喝什麼茶水,吃不吃餛飩和餃子之類的問題,得到答覆后,就輕輕關門去招呼技師了。
顧愷從軟中華拿出一根煙,剛準備點燃又塞了回去。
又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煙,“咔嚓”一聲,一支紅利群縈繞起淡淡的煙霧。
“呼。”
顧愷深吸了一口煙,然後重重的吐了出來。霧氣飄蕩在他的臉上,露出深深的疲倦。
“咚、咚、咚。”
門外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顧愷的思緒,一名粉發黑絲御姐挎着個箱子緩緩走了進來,高跟鞋的聲音清脆悅耳,跟床上的帶着口罩的顧愷打了聲招呼后,在奔馳車鑰匙上停留了一會,半蹲在一旁擺弄起工具來。
你挺會打牌。
顧愷輕輕拍了一下黑絲御姐的屁股,笑盈盈的望着她。
“我們四川人從小就愛打牌”
黑絲御姐的眼裏帶着些許嗔怒,沒有回頭,操着一口川妹子嬌滴滴的口音。
“可你打的不是麻將,是骰子。”
“經常打牌,肯定多少都會一點啦”
“聽說昨天晚上,你贏萬”
“不知道哪個龜孫胡說八道呢,哪有那麼多,打牌嘛,肯定有輸有贏,我輸的時候也輸好多啦”
“你換了四家場子,而且只玩骰子”
“客人你喝多了,說什麼我聽不懂呢”
“你叫劉麗,東北人,三天前殺了人”
黑絲御姐擺弄着工具的手在半空中愣住了,直勾勾的盯着這位戴着口罩的客人。
“你想幹什麼?”
“滋滋。”
顧愷在打濕了底的煙灰缸里掐滅了手中的利群,拍了拍衣服上不慎掉落的煙灰,平靜的說道:“你不用緊張,我不是警察,也不是賭場的人。”
“我是和你一樣的人!”
“你是那個送外賣的。”
劉麗認出了顧愷的眼睛。
“說說吧,你覺醒了什麼異能。”
顧愷左手拍了拍床,示意劉麗坐過來。
劉麗盯着顧愷的眼睛看了一會,感覺對方似乎沒有惡意,移着身子,半坐在旁邊的床沿。
“你也是窺月者?”
劉麗不太自信的說道,到現在她還無法相信這個悄悄跟蹤過她的男人。
“為什麼做這個?”
顧愷沒有回應劉麗的話,而是聊起了另一個話題。
“母親得了白血病,父親肝癌晚期,這個來錢快。”
顧愷的問題似乎勾起了劉麗的回憶,後者嘴角噙着一抹自嘲式的苦笑,神情哀慟。
你很愛他們?
劉麗點了點頭,額前的幾縷秀髮隨着她的動作不慎遮住了眼睛。
那你為什麼殺他們?
顧愷俯着身子,幫劉麗撥開了礙事的幾根頭髮。
“他...他們的樣子很恐怖,一直讓我看月亮,我很害怕!我不知道!。”
劉麗沉浸在顧愷的問題中,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顧愷的臉已經湊到了她的眼前,不禁有些緊張。
你父母長什麼樣子?
“我...記不清楚了,這兩天一直精神恍惚”
“那你父母叫什麼名字”
顧愷的臉快貼到劉麗的鼻尖上了。
“我想不起來...”
劉麗低着頭,左手抓着右手的中指,一下一下的摳着。
“給你看看我的異能。”
顧愷說著,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從左眼刮到右眼,千絲萬縷的紅色電流忽然浮現在皮膚表面,匯入進心臟的位置又蔓延向頭部,最終匯聚到雙目。
暗紅的血色一點點吞噬着白色的瞳仁,等到血色完全覆蓋到顧愷的瞳孔時,一道跳躍的粒子的紅光像手電筒一般照向了一臉慌張的劉麗。
“你幹什麼?”
面對這道未知的紅光,劉麗一邊慌張的大喊,一邊猛地偏過頭躲避,胸前兩座山丘隨着她身子擺動的幅度,劇烈的搖晃。
但光的速度,根本不是人類能夠躲避的。
毫無意外的,紅光如同高速旋轉的風眼,瞬息間透過劉麗的秀髮,貫入進頭顱之中。
“這一招叫過去,我可以看見過去和未來!”
“我看見你在烈士陵園獻花叩頭,墓碑上面刻着一級英雄模範,劉勇同志之墓,2008年5月12日”
顧愷轉過頭來,眼睛仍舊被暗紅覆蓋,“劉勇,是你的父親嗎?”
“劉,劉勇。”
劉麗念叨着這個名字,眼睛霎時變得通紅,再說不出話。
她回憶起病床上爸爸攥着媽媽的手,護士催了一次又一次,還是不肯分開。
她回憶起,自己在一座墳前祭拜,墓碑上爸爸慈祥的笑容,以後再也不能看見。
她回憶起,一片坍塌的廢墟之中,餘震的波動蕩起滿天煙塵,苟延殘喘的倖存者捂着口鼻,閉着眼睛,止不住的咳嗽。
身旁艱難挺立着的老房子搖搖欲墜,房頂殘餘的一大塊的石膏板劇烈的顫動着,與大地的震動做着最後的對抗。
終於,石膏板再也堅持不住,摻雜着蹭落的石灰,傾斜着重重的砸了下來,眼看着就要將因為崴腳癱在地上的小姑娘,狠狠的砸成一灘爛肉。
小姑娘恐懼又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身穿警服的男人猛地飛撲過來,將小姑娘帶出了死亡距離,而他的半邊腦袋卻被石膏板深深的嵌入了進去,血液沉悶的濺射出來。
等到被人抬起身上的石膏板,血肉模糊的屍體一點點從廢墟之下挖掘出來,他已經僵硬的手臂,仍然保持着推搡的姿勢。
“嗚嗚嗚...爸爸媽媽不在了!叔叔也不在了!”“嗚嗚嗚...”
劉麗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起來,雙眼紅腫,鼻涕不要形象的流進嘴裏,看着就令人心疼。
半晌,她的哭聲漸漸變小,開始了持續不斷的低聲啜泣,眼睛緊閉着,顫慄的發出動物般哀鳴的哭聲。
顧愷看清了事情的始末,他沒說什麼,眼眶紅紅的只是抽出紙巾給哭成淚人似的劉麗擦了擦眼淚,又輕輕的摸了摸後者的頭,陪着她一起沉默。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人奮不顧身。
用他們的生命,來守護着別人的安寧。
英雄,沒什麼好送給你的。
只能祝你眉目舒展,順問夏安。
“爸爸媽媽還有叔叔都不希望你變成一個愛哭鬼吧”,顧愷憐惜地捏了捏劉麗的瓊鼻。
被顧愷這麼一打斷,劉麗的神情漸漸平靜一下。
沉默了約么一刻鐘。
夏夢的眼神在長久的晦暗之後,再次充滿了明媚的晨光,燦爛一笑,顧盼生輝。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夏夢,能力是“空間”,我的爸爸叫夏志遠,媽媽叫李紅梅!”
”我還有一個叔叔,叫劉勇!”
“我們,一起繼承他們的意志吧。”
說著,夏夢伸出纖長的左手打了個響指,顧愷只看到一陣光影扭曲,就發現這個雙眼堅定的女人,在原本他站着的位置,向伸出了右手。
不怕嗎?”顧愷燦爛的笑着,伸出右手與夏夢緊握。
“怕呀,有些路很難,但總有人在走。
“雖然辛苦,可我還是會選擇這種滾燙的人生。”
“那我們就叫死豬不怕開水燙聯盟”
“難聽死了!”夏夢嫌棄的看着顧愷,咯咯的笑着。
“那你說叫什麼“
“我們繼承了他們的意志,不如就叫繼承者吧。”
“繼承者們?”顧愷同樣將鄙夷的眼光投向了夏夢。
叮!扳回一城。
“我是盟主聽我的,就叫…
不死鳥—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