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丸子頭應激
在人群熙攘的地方,我妻由悠躲在一個店鋪的側門偷偷注視着遠處的背影。
和五條悟揮手道別之後,她沒有走而是鬼鬼祟祟的跟在少年不遠處。
如果說認兒子請吃飯並不是一時興起的話,那麼現在的跟蹤則是預謀已久。
她其實第一眼看到那個少年的時候,她就有一種擺脫不掉的熟悉感,但她卻又格外確定他們不是擦肩而過的一面之緣。
思來想去,在那會吃飯的時候,少年扯下的眼罩下,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個該死的夢,那個該死的未來。
這個叫做五條悟的孩子,是她的笨蛋兒子唯一的摯友,也是在她兒子殺親證道前,唯一能讓他們接觸到的了解兒子的渠道。
然而諷刺的是,在那接觸后的第七天,他們都死在承諾會下周繼續帶摯友回家吃飯的兒子手上。好像冥冥之中,她的死因和銀髮少年有了關係。
我妻由悠其實早就過了報復夏油傑的那股勁了,懷胎九月的痛苦,難產差點死掉的劫後餘生,這些波瀾壯闊的情感早就把鐫刻在我妻家血脈里的睚眥必報給消磨掉了。
就算知道了兒子未來會殺掉自己,她依然無法痛恨自己的小孩。
那麼選擇題就出現了,她到底是繼續按部就班的等到殺機出現的那一天奮起掙扎,還是從現在開始一步步瓦解掉促成BE結局的種種可能。
她在看到五條悟之後,果斷的選擇了第二項。
她依稀記得,少年來她家的那一天。
意氣風發,恣意自在,和她兒子完全是兩種性格,兩個世界。但他們卻意外的產生了連結。她不知道這份連結是好是壞,但她知道這份連結好像在一夜之間改變了夏油傑。
當時他們在同桌吃飯,桌上的美食有一半其實是她偷偷點的外賣。她並沒有愛人和兒子想的那麼賢惠,那麼淳樸。或者說,他們一直都不了解她。
飯桌上,外賣點的蛋糕被銀髮少年無意間揭穿了。她竟難得有點開心,以為這是表現真我的機會。但她的兒子卻面色微顯陰沉的在圓了一個完美媽媽的慌。
她有些難受,不為別的,只為夏油傑說那些話的語氣像極了小的時候,她陪他看《動物世界》,孩童指着傷害人類的母花豹開脫辯解的語氣。
【別這樣,悟,媽媽她只是一隻……個普通人。】
[別這樣,媽媽,母花豹只是一隻動物。]
他說那話的語氣,彷彿他們不是同一個物種。
她是如此敏銳啊,在餐桌上無人為此話感到奇怪的時候,只有她默默地記下這句話,這個語氣,這個樣子的兒子。
傷心嗎?
她要難過死了,但可悲的是她只有那一天有機會為未被揭露的真相而感到難過。
那天飯後,在兒子上樓收拾東西的時候。她把五條悟拉到了廚房,斟酌了詞句之後,棱模兩可的只問出了一句“五條君,你知道傑最近怎麼了嗎?”
她不知道的是,她問錯人了。
那個時候的五條悟縱情於特級咒術師的忙碌里,又怎麼會察覺得到已經不在一起相處的,摯友的情況呢。
她得到了明顯錯誤的回答,她不死心,因為她知道就是有問題,於是她追問“那五條君知道傑最近在做什麼嗎?有接觸到什麼人嗎?”
五條悟思慮片刻正欲開口,她的兒子拎着包已經來到了樓下。
答案就是一句話的事,一分鐘,或許不需要一分鐘,她可能就會在當時警惕起來,她那麼敏銳聰明,擅長逃跑,說不定她就已經逃走了。
沒有答案,答案是夏油傑陰沉的眼神,拎包時手上泛起的青筋,還有那毅然決然離去的背影。
記憶里的她,錯過了答案,丟掉了生命。
現在,她有機會了。她有機會問出部分答案了,述說真相的人此刻就在她面前,依靠的牆壁。可是新的問題出現了,述說答案的人,在不對等的時間裏能給出正確的答案嗎?
她踏出去的腳默默地收回來了。
這條路行不通。
難道她又要等着上輩子勞什麼的宗教學校來上門來帶走夏油傑,讓記憶里的一切又重蹈覆轍,她才有機會接觸真相嗎?
她用力錘了一下牆,粗糙的牆面上因為震顫落下了細碎的塵土,而塵土漸漸的隱沒在了她離去的衣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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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腸轆轆的體驗很少降臨在夏油家的兩位男丁身上。
自夏油傑出生到現在,自夏油翎仁結婚至現在。他們一直過着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
天冷了,完美媽媽(妻子)會給他們提前準備好冬衣,會在降溫的夜裏,半夜起來替他們打開暖氣(我妻由悠教唆夢遊老公去的,她怎麼可能起的來)。天熱了,家裏的冰箱總會有吃不完的雪糕,以及24小時沒關過的空調。雖然這導致電費暴漲,但是男人嘛,只有在賭馬和超前消費的時候才會記得起乾癟錢包的痛苦。
一日三餐都是花樣的菜式,堪比飯館子的口味質量。
在他們的記憶里,只要打開家門總能看到有着一頭海藻般的烏黑捲髮的夏油條美,溫柔的朝他們微笑。
可是他們的完美的媽媽(妻子),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變異了。
變異的徵兆之一,是他們的晚餐。
往常這個點,當夏油傑推開門時,他總能最先聞到飯菜的香味。
但今天,他推開門,看到的只有捧着一個東西,彷彿靈魂出竅的父親。而父親手裏捧着的,是一盒他在學校看都不會看一眼的泡麵,還是最便宜的毫無口味調料的泡麵。
他要沒記錯的話,泡麵盒上還寫着清真兩個字吧。
“父親,這……”
“傑,你是不是最近做了什麼惹怒媽媽的事?”
夏油翎仁好一個先發制人,完全掩蓋住了這兩天半夜被老婆打的心虛。他那麼愛老婆,絕對不會有錯。
“唔……應該,沒有吧?”
夏油傑他慌了,想想早上夏油條美陰陽怪氣的話。他已經先入為主的覺得是自己有問題了,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他想想,讓他仔細想想。
夏油傑狹長的眼睛突然睜大,他想到了。
一定是頭髮!
自他頭髮長長了之後就一直處於疏於打理的狀態,媽媽肯定最討厭不修邊幅的男生,所以生氣了!
夏油傑茅塞頓開後放下書包,迅速跑到了夏油條美的房間,找了一根頭繩有模有樣的紮起了頭髮。
作為扎發新手,未來的燈籠褲潮流引導人,他非常有時尚遠見的參照了都市麗人雜誌的新款丸子頭。
他做到了,沒有把丸子扎歪,沒有讓碎發從丸子裏遺漏,甚至他還參考父親的髮型梳了一綹夏油家限定劉海。
完美。
完美的他覺得,這個頭髮好像註定屬於他。
樓下似乎傳來了開門聲,他迫不及待的衝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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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我妻由悠先在奶茶店先炫了兩杯可可熱飲,又去漢堡店幹了一包大薯和一個雙層勁辣牛肉堡之後,她的大腦終於恢復了高速轉動。
坐在家門口附近的石凳上,她開始復盤記憶里種種蛛絲馬跡。這一盤,她發現了許多突破口。
時間。
她其實擁有很多時間來牽制住一件事的,在過幾個月,一個叫什麼夜蝴蝶的老師會給她打電話介紹那個勞什子宗教學校。然後沒多久,就會上門帶走她的兒子。
她只要阻止兒子入學就好了,把兒子放在眼底,她有的是時間尋找真相。就不會像記憶里那樣,想和兒子取得聯繫的方式竟然需要靠時常打不通的電話。
沒有交流,兒子就會長歪。不僅腦子會長歪,審美也會長歪。
她至今為止都無法理解,後來夏油傑偶爾回家時的造型。
丸子頭,燈籠褲。丸子頭,和尚衣。
一想到丸子頭,她就感覺不爽。畢竟捅刀子的時候,她心臟都要不跳了,她兒子的丸子頭還在隨着動作起伏而輕微跳動。
不能遷怒,不能遷怒。現在她還有時間,她可以改變夏油傑的審美的。畢竟現在,她崽還在沉迷於披頭士長發。
她只要持續的,不停鼓勵夏油傑留頭髮,說不動她還能收穫一個長發飄飄的美兒子。
安慰了一下自己,我妻由悠覺得心態好極了,覺得天大地大,未來美好一片。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她豪情萬丈的打開了家門。
她靚麗的粉色妹妹頭,讓坐在客廳的夏油翎仁感受到了精神衝擊。
“老婆……你這……”夏油翎仁支支吾吾道。
“這不好看?”
我妻由悠的眼眸已經暗沉了下來,雖然字字不提威脅,但是她此話一出,夏油翎仁果斷開始無腦誇讚。
“老婆你太美了!我最愛粉色了。我這輩子除了粉色,什麼顏色都不愛。”
“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傑……”
她話音未落,她的兒子,全新的兒子,扎着捅她刀子同款髮型的兒子,蹦蹦跳跳朝奔來。
這個身姿,這個突然伸出的手和捅她刀子時的動作一模一樣。
某一瞬間,記憶和現實重合了。
就在夏油傑快衝到我妻由悠身前時,她的本能讓她用最快的速度退到了門外,並用盡最大力氣把門從外向里猛的關上了。
門關上那一刻,她的身體如脫兔一般瘋狂往外跑。
她不知道到的是,她奔跑的速度在那一刻超出了人類的範圍。
要是有一個咒術師在一旁,他一定會被一陣風刮過後留下的驚人的咒力量和咒力痕迹感到驚嘆。
就比如,此刻正在街角發傳單的某位邪教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