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民
江允禾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想起今日回來路上的聽聞，打了個激靈，頭皮驀然有些發緊。
忙從櫃面跨出來，急喊着，“快拿門閂來。”一邊從小跑到門口。
陳康平跟兩個夥計也反應過來，衝上去將門頂上，江允禾也幫着一起撐在門板後面。
何菡心見狀，高聲應道：“我去，你們撐着！”立馬快步去搬門閂。
這麼一會子功夫，已有人在外邊拿了短刃的匕首插進門板間的縫隙，“狗娘養的，開門！”隨着一聲暴戾的怒罵，那人把匕首用力向下划拉。
江允禾“噝”的一聲，左手一顫，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滑下，指縫間滲出深紅。
見其他人都望過來，她咬牙沒吭聲，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往旁邊挪了挪，更加用力抵靠在門板上。
何菡心總算扛了門閂過來，幾人合力將門頂上，才鬆了口氣，有餘力去抹額上的汗。.
外頭的人見撞不開，罵罵咧咧地奔下家去了，不時還有後頭跟上的人來拍打幾回，幾乎都是壯丁大漢，粗糲的嗓門吼得人發震，有幾家閉門不及的，只聽得一陣哭爹喊娘，盆缽桌椅摔地，叮呤哐啷。
何菡心空出了手，忙上前包住江允禾的傷處，把她帶到櫃面取藥包扎，看着從中指縫貫掌而過的傷口，搗葯的手都是抖的。
江允禾倒鬆了口氣，要是讓外頭的人闖進來下場還不知是什麼，現下手上的傷養養就能好，“菡心姐，有沒有酒，替我用酒澆一澆再包紮。”她看着有些翻邊的傷口，也有些發怵，自己淋酒只怕下不了狠手，還是得擺托何菡心。
何菡心用力點了點頭，沒忍住眼淚先流了下來，轉過身輕輕一擦親自去取酒。
“這，這是鬧哪出？怎麼突然就亂起來了！”陳康平猶怕門閂不穩，不敢離遠，拿了切葯的長刀守在門后。
“怕是流民搶奪糧食藥物。”江允禾在何菡心處包紮好了手，聽到陳康平呢喃，就將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幾人都沉默不語。
聽到動靜的兩個孩子掀了帘子一角，瞪大了眼睛往外瞧，何菡心走過去抱住他們，輕撫後背，嘴裏說著，“莫怕莫怕。”自己也是一臉煞白。
幾人都知道流民大都是村民，早經沒了房屋土地，迫於生計躲在城內，如今城裏大肆搜捕，怕是沒了活路才上街搶奪，拚死搏一把。
心裏嗟嘆又無可奈何。
半炷香過去了，外頭聽着動靜小了些，聽着一陣響鑼敲過，頗有些齊整的腳步聲從濟安堂門前行過，還守在門后的陳康平剛鬆口氣，又有人咚咚咚地敲門。
他立馬拿起長刀橫在前面，“誰？”
“陳大夫，開開門。”
江允禾聽出是陳海的聲音，拉下陳康平手裏的長刀，輕聲說道：“是官府的捕快衙役。”
幾個夥計上前去下門閂開門。
門外果然是陳海，還有另兩個身着差服的衙役，見門開了，上前出示了文告，“好叫大夫知曉，縣丞劉大人已簽下文告，雲陽轄下數村莊遭了水災，兼有賊人混在流民中潛入城內，諸戶皆不得容留流民，一經發現，牢獄之災可免不了，屆時莫怪沒提醒。”
陳海連連點頭應是，又伸頭往街上瞧了瞧，一個衙役笑道：“陳大夫莫看了，先頭縣尉大人已派人全都繳了，今夜盡可睡個安穩覺的。”
陳海見江允禾也在裏面，知道是城門閉了回不去，招手叫她過來，命兩個衙役先走，自己留下囑咐他們，“允禾，你且在陳大夫這安然待着，沒事少上街溜達。陳大夫，允禾就麻煩你了，估計還得在雲陽待上幾日，新任縣令不日就要來雲陽赴任了，流民沒抓乾淨，劉大人這幾日斷不會開城門的。”
陳海說完，略停了停，又開口道：“若是方便，跟趙姑娘也說一聲，鏢局近日少些往外行走，流民若是拿不夠數，難說不會抓些綠林來充的。”
“多謝陳海大哥，我會去趙家鏢局跟雯昕知會一聲的。”江允禾說及趙雯昕名字時，愣是從陳海微黑的膚色里瞧出了一點子嫣紅，嫣紅？
她瞅着陳海扭頭小跑追上前頭的衙役，想到一個單腳跳躍的身影，噗呲笑出聲來，心情莫名大好。
官差都走後，一伙人驚魂未定地重新插上門，幾個夥計還搬了桌子來頂，就怕半夜又有人來鬧，到時縣衙值守的人有限，恐怕顧也顧不上，還是靠自己有譜兒。
陳康平愁得眉頭皺成了一團，原還想着拜託鏢局找進葯的門路，如今看來也是不行了。
江允禾在一旁默默思忖了半響，抬頭對上陳康平愁苦的眼神，“康平哥，菡心姐，缺葯的事我有辦法或許可以試一試。”
“今晚大家先好好歇息，我也還有些細處要理清，明日咱們再說罷。”
何菡心看着師傅的大女兒，不過十六的年紀，但這幾日行徑都叫她大感意外，或許經歷了苦難，人也成長得快罷，如今竟能讓她莫名心裏跟着生出底氣來了，她點點頭，帶着兩個小的先去陳星衡屋裏歇息。
兩個夥計也幫忙把平日擱藥材的屋子拾掇出來，架了木板鋪上草席供江允禾暫時落腳。
他們兩個男人就不講究那許多，回醫館大堂旁的裏間打個地鋪也能將就一夜。
陳康平看着江允禾忙裏忙外欲言又止，到底什麼都沒說也回去歇息了。
許是縣衙夜裏也安排了人巡防，一夜無事，江允禾點了油燈，拿了紙筆寫寫塗塗，直至後半夜才睡下。
幾人睡到天光大亮才紛紛起身。
江允禾梳洗乾淨出來時，何菡心跟陳康平已開門做生意，幾個夥計啃着饅頭在整理櫃面，兩個孩子每人一根油條一碗豆漿一個雞蛋，正面對面坐着，吃得不亦樂乎。
何菡心細心地給她也準備了一份朝食，跟兩個孩子的一樣，甚至還多了一碗銀耳百合羹，叫她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