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修飾的夜,尋找歸宿的靈魂小精靈
()夜sè已濃,繁星漫天,一片暗雲吞噬了圓月的一角,並隨風慢慢掠過。明亮卻又冷冷的月光鋪灑了下來,在風裏飄飄搖搖,砸向它喜歡的地方。
一隻立在樹枝上搖晃着身體的貓頭鷹,終於沒有撐住,重重地落到地上睡了過去。微風吹過,寂靜的大地只是稍感涼意,並沒有驚醒過來。像往常一樣,這又是一個安靜、平常的夜。但這安靜里像是蘊藏着什麼玄機,總讓人覺得惶恐不安。
站在土台上的歪脖公雞倒是jǐng覺地環顧着四周,並持續不斷地出輕微的聲音以驅走不安的怯意。突然一聲嬰孩兒的啼哭劃破了寂靜的長空,嚇得公雞在原地狂躁地轉圈嘶叫,最後這個聲音消失在了一個老人的耳朵里。
她原本是要回去的,但這聲啼哭使她停住了腳步。她轉過身,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從她微微揚起的嘴角可以判斷,她是很開心的。
這個老人約莫有6o歲的模樣,衣着樸素,左手上掛着一排裝飾jīng美的荷包,背上背着一個酒葫蘆(裏面裝的是水)。她揚起頭,雖然背有點微駝,但還是顯得很有jīng神。沒有絲毫血絲的眼睛裏,似乎shè出了一道白光,使得她能夠在夜裏看穿一切物體。她邁開了沒有穿鞋的腳,悄無聲息地朝着啼哭聲走去。
嬰兒的爸爸媽媽想盡了一切辦法也沒能阻止啼哭,燥熱的天氣讓爸爸失去了耐心,他一個人來到了客廳喝起了啤酒。媽媽則又愛又恨地數落着還在抽泣的孩子,但是效果一般。
歪脖公雞停止了轉動,眼睛直直地盯着通往樹林的那條幽邃的道路。即使在身旁,也幾乎聽不到這個老人的腳步聲,但歪脖公雞很確定,正向它走來就是幾年前打歪它脖子的那個靈婆婆。
靈婆婆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任何的sao動,狗也沒叫,狼也沒吼,就連歪脖公雞也只是獃獃地看着,沒有任何反應,因為它知道,如果自己再叫哪怕是半聲,後果就不會像打歪脖子那麼簡單了。
靈婆婆出現在了它眼前,驚慌異常的歪脖公雞在一瞬間做了個金雞dú1ì的反應,或許它認為這樣能夠消減恐懼的壓迫感。然而靈婆婆卻無視一切地和它擦身而過,這倒也讓它有點失落。
突然靈婆婆停了下來,轉身望着土台上的歪脖公雞,噴飯般笑了出來。公雞的心跳更快了,它感覺面前有兩個靈婆婆,它覺得死神就在身旁,死亡就在眼前,眼裏甚至還泛起了淚花。
靈婆婆開口說道:“鬥雞眼兒!原來雞也會鬥雞眼兒啊,第一次見到,呵呵,不好意思,有點失禮了。”說著又笑了起來。她說話的聲音就如同少女般清澈純凈,絲毫沒有蒼老的跡象,如果只聽聲音的話,會使很多人做出錯誤的判斷。
歪脖公雞努力想把視線拉回正常,但眼前還是兩個晃動且模糊的靈婆婆。笑聲戛然而止,靈婆婆又轉回身繼續走去,只是拋下了一句不帶任何感情sè彩的話“當任何行為成為一種習慣后,便會影響你的判斷。早點休息吧,一會兒你還要叫醒更多迷失的人呢”。
歪脖公雞看着遠去的靈婆婆的背影,視線又恢復了正常,它不太懂得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它要叫醒酣睡的人們在黎明到來之前。
嬰孩兒的媽媽也有點耐不住xìng子了,特別是聽到從客廳傳來的鼾聲后,更使她變得焦躁了。她索xìng把孩子放到了一邊,自己則靠到了床腳,直獃獃地看着。嬰孩兒感覺到沒有了依靠,啼哭的聲音變得忽大忽小,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乞求。
靈婆婆已經來到了這個普通家庭的門外,她着白光的眼睛透過牆體看到了屋裏的景象,眼前這個讓人愛憐的嬰孩兒,使她的心顫動了一下。她沒有立即行動,只是憧憬地望着。
“別躲了,出來吧!”靈婆婆突然說道。緊接着從一堆雜草背後鑽出來一個人,年紀比靈婆婆要小很多,穿着破爛,手裏拿着一個布袋,背後背着一個沒了蓋子的桶,腳上穿着一雙麻布鞋。
那個女人小心翼翼地說道:“您…您好!我的編號是Lpp7…”靈婆婆打斷她說道:“我不想知道你的編號,當然我也不會告訴你我的編號,還有就是我勸你趕快離開這裏,別打這個孩子的主意。”
這個沒有名字甚至連編號都沒能說完的女人,聽到了這少女般的聲音,立刻覺得自己蒼老了許多。只從聲音上判斷,就可知她與面前的這個靈婆婆的能力差距很大。但她還是想挑戰一下這種差距,於是堅定地說道:“誰得到這個孩子的靈魂還不一定呢,咱們可以來一場公平的戰鬥…”
靈婆婆抓起她拿布袋的手,冷冷地說道:“咱們可以來一場公平的戰鬥,但是我不想看到一個純潔的靈魂被玷污了。”那個女人傻傻地站在那兒,她不知道靈婆婆何時來到她眼前並且抓住了她的手。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這身裝束,不由得心痛起來,此刻的她完全被靈婆婆的氣場壓制住了。
靈婆婆看着面前這個沮喪的女人,心裏生出一種憐憫之情,她鬆開手繼續說道:“以你現在的能力,還不適合盜取嬰兒的靈魂,那樣雖然可以提高你的修為,但卻永遠地葬送了一個靈魂。而且你這副模樣進去,會給這個家庭帶來更多不好的影響。你還是多採集一些花草樹木的靈氣,慢慢積累自己的修為,不出十年,一定會有所成就的。”
那個女人無助地坐到地上,哭泣着說道:“我不想再等了,我才3o歲,我有自己的家庭,我有一個愛我的丈夫,我有一對可愛的兒女,我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雖然只有3o歲,但她的聲音顯得很蒼老,就像飄蕩着的浮雲,風一來,就立刻消散了,沒有絲毫活力。
靈婆婆深有感觸地說道:“我也經歷過你現在正經歷的階段,對於你的遭遇我感同身受,可是你別忘了,你、我的背後承載的是一個村子甚至一個國家的期望,你想讓他們失望嗎,你想讓他們接受懲罰或者詛咒嗎?我想你大概再累點、苦點都會覺得無所謂的。”
那個女人沒有任何回答,她想起了三年前被指定為村裡代表的那一刻,那一刻把她和家人隔絕成了兩個世界的人,也就在那一刻,她誓有一天一定會回到她原來的家。所以她根本沒有理由也無需去反駁靈婆婆,她默默地將這份勸告記了下來。
“你的編號是什麼?”靈婆婆突然問道。那個女人站起身平靜地回答道:“Lpp752o。”靈婆婆默默記下了這個編號,隨即重新站到了門前。Lpp752o則轉身走向了黑暗的樹林裏。
啼哭聲還沒有停止,那嬰孩兒的媽媽都開始打盹兒了。靈婆婆看着橫躺在床上的這個無助的小可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一個還沒出世就被剝奪了生命的孩子,一個她無法捨棄又必須放棄的孩子。
一滴冷的淚珠滾落了下來,砸到了鬆軟的泥土裏,埋葬了應有的悲傷。靈婆婆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受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被這種感受所吞噬,她用力地搖了搖頭,想擺脫這種不自在。
靈婆婆收拾好心情,為這個嬰兒禱告着,算是對即將到來的骨肉分離作最後的祈福。嬰兒的啼哭聲漸漸微弱了,幼小的他似乎感受到了靈婆婆的存在,他竟然將視線投了過來。靈婆婆也有點詫異了,這種眼神之間的交流使她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便急忙伸出右手,水平地舉起來,在空中劃了幾下,畫出了一個模糊卻能分辨出的“盜”的字樣。
靈婆婆輕輕一吹,那個模糊的“盜”字便徑直飛向了嬰兒。她閉上了眼睛,不忍去看那失去生命活力的似乎很悲慘的一幕。啼哭聲已經完全消失了,夜又恢復了原有的寂靜,當他睜開眼時,那個粘附着嬰兒靈魂的“盜”字已經飄到了她面前,雖然脫離了**,但還是如啼哭般抽動着。
她顫抖着右手,從左手上扯下一個荷包,然後她打開荷包,只見那個粘附着“盜”字的靈魂瞬間飛入了那個小荷包。靈婆婆迅拉緊繩扣,重新將那個荷包掛到了左手上。那個荷包跳動了幾下后,也歸於了平靜。靈婆婆取下背後的酒葫蘆,打開蓋子,狠狠地喝了一口,便轉身離去了,隨之便消失在了黑夜裏。
嬰兒的媽媽也徹底地睡去了,嬰兒則面無表情的閉上了眼睛,進入到了沒有了夢的睡眠里。媽媽的嘴角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一句夢話脫口而出“寶寶真乖,快快睡吧,媽媽愛你”。這是這個母親和孩子最後的言語交流。
在沒有了嬰兒哭泣的夜裏,安靜的氣息讓這個母親漸漸地陷入了深深的恐懼。每每一入夜她便開始無聲的抽泣,眼睛盯着依然躺在自己身旁、一天天長大卻毫無生機的孩子,她迷惑着、懊悔着、自責着,已近乎崩潰的邊緣
靈靈在這個暗夜的森林裏漫無目的地飄搖着。他對黑暗已經習以為常了,或者說他已經愛上了黑暗。在他的十七年半的生命里,他有17年的時間是和黑暗為伴的(當然在宿主的身體內也是黑暗的)。
他其實不叫靈靈,他的全稱是“靈魂小jīng靈”,同樣他也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只是有一個和別的同類相區分的編號—JL1989。但是,他喜歡別人叫他“靈靈”。
靈靈就是那個17年前的黑夜被靈婆婆盜取的嬰兒靈魂的化身。他對自己身上所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在他的意識里,自己就是一個不斷找尋宿主、更換宿主的小jīng靈,而靈婆婆就是他實際上的主人。他甚至不知道靈婆婆的編號,只是心甘情願地遵從靈婆婆的命令去不斷地尋找宿主。
靈靈不止一次地聽靈婆婆說過:在一定的時期,遇到合適的宿主,便會在那個宿主的引導下開始一段全新的旅程,並最終回到屬於自己的zìyou、幸福之地。他不太懂得靈婆婆的意思,但在他僅有的能夠zìyou支配的思想里彷彿有了一個目標,他不再理會尋找宿主的枯燥乏味,也不再厭惡無邊無際的嘲笑譏諷,因為他想去那個屬於他的zìyou、幸福之地。
又是一個黑夜,他已經連續幾個晚上都沒有收穫了,但這並不妨礙他的心情,他無目的卻又悠閑地穿梭在樹木花草之中,想像着那個隨時可能到來的美好之地。
遠遠的,他感受到了人的氣息,他有點小小的激動,想像着那個人可能就是自己的幸運之神,便迫不及待地朝着那個氣息飄去。
毫無方向感的路痴雨晨,終於在太陽落山前到了一片樹林。他回身望去,在感嘆夕陽無限好的同時,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以及是怎麼走來的。黑夜即將降臨,這將是他離家遠行的第一個夜晚。
這是一個肅殺的季節,萬物在這個季節開始凋零。特別是在夜裏,那種開始死亡的氣息便更加的直白了。冷冷的空間裏,涼風夾雜着脫離樹木的黃葉飄來飄去,跌跌撞撞地走完最後的路程,再無需什麼修飾,這就是秋天的夜。
夜比想像中要來臨的快,夕陽的餘輝根本來不及停留,便被鋪天蓋地而來的黑暗所吞噬。一陣秋風襲來,裹扎的涼意使雨晨顫抖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抖擻了一下jīng神,轉身便朝樹林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