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神鬼（二）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清影先醒了過來，將火把重新點燃，看李芊兒還在酣睡。先站起身來，將火把高高舉起，向上看去。

只見屋頂極高，也是白玉築成，光溜溜的連個蜘蛛網都沒有。再看自己落下的那個大洞，卻是黑幽幽的看不清楚，忍不住搖頭嘆氣，四下觀察地上掉落之物，除了大塊的巨石之外便是摔得粉碎的白玉。那洞離地面又是極高，若非他真氣護體，非摔死不可，如今站在下面，無法借力向上，更不可能原路離開。

他仔細觀察那破洞一番，還是沒有搞清楚為什麼會突然坍塌。而且一座破廟，如何能將洞口堵得死死的。無奈之下，只好從洞口處離開，到大殿四處巡查。走了幾步，發現這是一個大的宮室，有剛剛那間破廟五六個那麼大，與皇家宮室用黃金白銀琉璃瓦不同，這裏全部都是白玉，做工精美異常，隨便取一塊玉器，也是價值不菲。又走了幾步，發現這個地方像是一個會客廳之類的地方，只有大量的桌椅，有些桌椅上還擺放着些金銀器物。

上官清影四處走了一圈，這才折回，李芊兒已經醒了，看到上官清影，撲到她懷裏。上官清影本想推開，但感受到她渾身顫抖的身子，伸手抱住問道：“你不害怕嗎？你大聲叫的話，我就回來了。”說著又點了一個火把給到李芊兒。

李芊兒漸漸平復了心緒，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會走的。”

二人起身，從石室另一側的玉門走出。走過一條長長的玉石甬道，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玉門。玉門右首還有四個門環，均有兩尺多長的粗大鐵鈕扣住。

上官清影將火把交給了李芊兒，抓住門環向里拉扯，紋絲不動。於是雙手撐門，用力向外推去，玉石巨門嘰嘰發聲，緩緩開了。這門厚達丈許，哪裏像門，簡直是一塊巨大的岩石。二人對望了一眼，臉上均露欣喜之色。

上官清影右手接過火把，首先入門，一步跨進，舉火把四周照看，見是一條僅可容身的狹長甬道。

二人沿着甬道慢慢前行，轉了兩個彎，前面出現一座大殿。他們是從側門走入殿口，只見大殿中有四根盤龍玉柱，他們的左首邊有一個台階，台階上是一座玉雕的龍椅。二人不約而同的向右邊看去，想知道正門長什麼樣子，卻見正門處卻是一片光潔的玉璧，什麼都沒有。

二人穿過大殿，走到另一邊。忽然，上官清影看到眼前一個巨大的人影晃動，上官清影急忙將李芊兒護在身後，大聲說道：“前方是何方高人？”他話音一落，層層疊疊的回聲在殿中迴響，並無人回應。上官清影凝神靜聽，發現除了二人的呼吸聲，再無別的氣息，暗想：“來人武功如此高深！”上官清影舉起火把向前一看，只見那人非常高大，比自己高了兩頭，身子卻非常瘦削，比李芊兒還要瘦許多。

上官清影緩緩站直身子，卻見那人也緩緩站直了身子，上官清影道：“在下上官清影，誤闖此處，得罪之處，還請見諒！敢問閣下何人？為何隱居於此？”回應他的還是只有回聲。上官清影回頭正要交代李芊兒一些話，卻見她都臉色蒼白，面色驚恐，冷汗沿着兩鬢如水流下。上官清影伸手握住她的手，一股柔和的的內力傳入體內，心緒方寧。

上官清影壯着膽子上前，見那人也走了過來。上官清影看他步履沉重，落地卻是極輕，竟然沒有任何聲音。上官清影忽然想起一事，猛地上前，那人也跟着猛地上前，他速度極快，

那人竟然也與他一般快，可如此快速之下，竟然仍然沒有聲音，登時恍然，停下腳步說道：“是面鏡子。”李芊兒吃了一驚，道：“鏡子？”說著也跟着走近，高高舉起火把，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像，登時嚇得花容失色。

卻見鏡子中的李芊兒比她高大了許多，但身子比她瘦了許多。她本來就極瘦，而鏡子中的她已經瘦到不成人形。上官清影道：“我們平時所用的鏡子，表面平坦光潔，這面鏡子卻是凹凸不平，這才將我們照成這個樣子。”

李芊兒恍然大悟，心情緩緩平靜下來，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紅潤。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

上官清影仔細端詳這鏡子，卻見它有一丈多高，表面是黃金所制，人影照射進去本來就是昏黃的樣子，在火把照耀下，火焰飄動，顯得更加恐怖。轉過鏡子，向另一側看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另一側竟然也是一面高大的金鏡，只是這個鏡子將二人的身子變得極為矮胖。走近轉了個彎，發現這條甬道竟然是一面面鏡子做成的迷宮，每面鏡子將二人照的都是千奇百怪。有的將腦袋照的很大，身子卻如同三歲孩童，有些一面身子大，一面身子小，完全不協調。李芊兒去了恐懼，面對鏡子中各種各樣的自己，忍不住哈哈笑。

二人一面笑，一面沿着鏡子的通路上前，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終於走到大殿之後，推開一扇半掩着的小門，眼前突然大亮，只見一道白光從上面數十丈高處的壁縫裏照射進來。白光照正之處，是一間玉室，看來當年建造者依着這道天然光線，在谷中對準位置，開鑿而成。這道白光比之陽光，自然是暗了很多，仍然能照的如此明亮，可見白天這邊有多麼亮堂。

二人突見光亮，雖只一線，也大為振奮。石室中有玉床、玉桌、玉椅，都雕刻得甚是精緻，每一件玉器，又鑲嵌黃金包裹，當真是金玉滿堂。石室一角，有一大一小的兩具骸骨。那大的骸骨大約有五尺長，橫卧在床上，大概是個女子。那小的骸骨不足一尺，在她身邊，應該是個嬰兒。只可惜他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就已經去世了。

上官清影打滅火把，說道：“應該是雪的光亮。正是此處不斷的將新鮮空氣灌入，這才使得我們還能活着出來，不然早就被悶死了。”李芊兒也打滅火把，看到久違的光亮，心中的陰鬱一掃而空，沐浴在陽光之下，如同初生的玉女。

上官清影看這小室只有一大一小兩具屍骸，顯然此人的地位不低，不知道有沒有留下什麼重要的遺物。上官清影輕輕把骸骨攏在一堆，推向床角，李芊兒“咦”了一聲，指着一個黑色的東西道：“這是什麼？”

上官清影撿起來，湊近去看，果然一本羊皮冊子，年深日久，幾已變成了黑色，在雪光下一照，見冊中寫滿了字跡。羊皮雖黑，但文字更黑，仍歷歷可辨。二人看向這黑羊皮，只見每個字都只有幾筆，除了一二三等簡單的是字，其他的都是一些筆畫的組合，完全不能稱之為字。

李芊兒道：“這是字嗎？”上官清影點點頭道：“可能吧，有點像東瀛文字，也有點不像。”說著反倒背面，這邊沒有文字，只畫了一張圖。上官情況盯着看了片刻，興奮地說道：“這是這裏的地圖，我們可以出去了。”

上官清影指着地圖中間靠左的地方，說道：“我們現在在這兒，從這個地方進來的，地圖上顯示這裏又另外一個出口。”李芊兒說道：“這兒就這麼大，一眼就能看完，哪裏來的別的出口？”

上官清影又點起火把，在玉室壁上細看有無縫隙，上下四周都照遍了，並無發現。來到床邊，把床上已經腐壞的床褥推到一邊，床面也是潔凈如新，沒有任何有機關的樣子。他的心漸漸沉下來，這邊雖然可以透氣，但二人所帶的東西不多，沒幾天也會渴死的。

二人坐圓桌旁，見桌上刻的是一群背上生翅的猛虎，花紋極細。刻工甚是精緻，然而老虎的頭和身子卻並不連在一起，翅膀的也分別被分成了兩截。

上官清影心念一動，拿住圓桌邊緣，自右至左一扳，圓桌的邊緣與桌心原來分為兩截，可以移動。上官清影慢慢把邊緣轉將過去，使得刻在桌緣一圈的老虎頭與刻在桌心的身子連成一體，剛剛湊合，只聽軋軋連聲，玉床上出現了一個大洞，下面是一道梯級。原來這床整個都是一個密道。

李芊兒大喜，歡喜雀躍。上官清影道：“且稍等片刻，將裏面的濁氣除乾淨了再進入。李芊兒抑制內心的興奮，乖乖地坐在一邊等。

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上官清影點起火把丟進大洞中，只見火把直到落地才緩緩熄滅，知道濁氣已經排的差不多了，又點燃兩個火把，他高舉火把，當先進入，李芊兒跟在後面。轉了四五個彎，再走十多丈路，前面豁然開朗，竟是一大片平地。四周都是巨石，上面是石鐘乳。此處距離地面還有些距離，外面雖然天寒地凍，這裏卻並不十分寒冷。

在平地中央，有一個大水池，鐘乳石上不斷的有水滴下，叮叮咚咚的，如同最好聽的音樂。

李芊兒見了這奇麗的景色，驚喜不已，忍不住有些心動。上官清影察言觀色，知她所想，走近池邊，伸下手去，只覺清涼入骨，雙手捧起水來，澄凈清澈，更無纖毫苔泥，原來圓池四周都是翡翠，將池水映成綠色。就口而飲，甘美沁人心脾。

上官清影道：“我一直以為是誰把這麼多玉搬到這裏，沒想到這裏本身就是一塊巨大的玉。是有人依照原有的形態雕琢而成，整個就是一個巨大的玉雕。”李芊兒問道：“這是誰做的？”上官清影搖搖頭道：“大殿到處是龍，似乎這裏是個宮殿，後面的小殿卻是插翅虎，這有什麼寓意呢？”李芊兒道：“如果能看懂那些文字就好了。”

上官清影苦笑一聲道：“這不是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我們先要考慮如何出去。”李芊兒聽他說的凄涼，想起目前的處境，只好點點頭。上官清影道：“你現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我再去別出看看。”李芊兒點點頭道：“你要早些回來。”上官清影“嗯”了一聲。

上官清影起身回到玉室，沿着原路返回，在殿內又打量了一番。這個宮殿並不大，除了整體裝飾是按照宮殿，看規模及設計倒像是一個宅院。不過一個普通宅院還設計了密道，那麼這個宅院的主人就不一般。

他轉了一圈，又回到小殿，一個人和一個孩子死在自己的床上。從屍骨來看，沒有任何骨頭上的傷痕，他到底是怎麼死的？上官清影仔細打量了面前的屍骨，沒有任何異常。嘆口氣來到甬道前。

這時他忽然發現這桌子雖然拼成了一頭插翅猛虎，但這雙翅膀卻十分詭異，每個翅膀都分成兩半，兩半之上又分了五個分叉，如同四隻爪子一般。他心念一動，將火把暫時放在桌上，用手轉動外部的桌子。隨着吱吱呀呀床合上的聲音，待那老虎的身子和翅膀反向對接時，竟然赫然成了一條無頭龍的樣子。不偏不倚的，他的火把正好在龍頭的位置。

這時，卻見那光照在那條龍上，形成一道光束，反向射向甬道之內，上官清影吃了一驚，順着光束走去，卻見那束光隨着甬道內的鏡子不斷反射，光線竟然愈發明亮。

上官清影一直走到大殿之內，那束光照在四條龍柱上的龍頭，四個龍頭的眼睛也反射光束一直到龍椅上。龍椅椅背上也有一面大鏡子，反面射到對面。光的照耀之下，竟然顯示出滿滿的字。

上官清影定睛一看卻見牆壁上的字和羊皮紙上的字也是相同，都不是完整的字，而像是字的一個部分。他打開羊皮卷，和玉璧上的字一一對應，這一下讓他大喜過望，卻見羊皮上的第一個字是“二”，牆上的字是“人”，二者結合便是“天”或者“夫”字。第二個字羊皮上是“一”，牆壁上的字是“卜”，二者結合就是個“下”字。

原來兩者結合就形成了真正的字！

上官清影快速瀏覽，雖然某些字結合起來可能不止一個字，但結合前後文也能全部確認。“天下武功，本為強身之用。然不良之人引為鬥毆之用。此之大謬也。需知身體虛弱，擊技再強亦無所用。故創《溫玉功》以遺後世。習之溫和心性，強身健體，大有裨益。”接下來就是《溫玉功》的的功法。整個功法不過聊聊千餘字，卻從經絡入手，講述如何強健五臟六腑。上官清影記憶里素來不錯，很快就全部幾下了。不過這功夫旨在強身健體，並無提升內力之功。不過功法玄妙，自己修鍊內功中不明白的地方都豁然開朗。也察覺師父教給自己的內功中為何有些地方有滯澀。

上官清影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快速返回小殿，把桌子轉換成插翅虎的模樣，從床下離開。

李芊兒在水塘中洗了澡，正在梳理頭髮。看上官清影回來問道：“找到出路了嗎？”上官清影點點頭道：“嗯。”

二人按照地圖，走向另一邊的通道，這邊已經不是玉石甬道，而是天然形成的溶洞通道。走了一會兒，忽然間眼前一亮，穿過一片長長的巨石甬道，竟然在一個巨大的山谷之內。此時雪越下越大，抬頭仰望，整座山似乎都變成了雪山。山谷之內，風勢極大，不過這個洞口太小，進來的風並不大，也足以讓內部空氣清新。

上官清影道：“外面風大，如今又是深夜，我們還是先在這裏呆一夜，明日再出谷。”李芊兒剛剛洗了澡，剛剛還不覺如何，此處寒風一吹，只覺渾身都要凍僵了。頭髮尚未全乾，很快就結成了冰晶。只好點點頭道：“好！”

二人返回小殿之內，就着池水吃了隨身攜帶的乾糧，李芊兒就在玉床上休息了。上官清影在桌前坐着休息。他於《溫玉功》中受到啟發，本來還有所疑惑，當即壯着膽子按照自己的理解修鍊師父傳授的內功。

洞中不知日月。不知過了多久，二人醒來。吃了乾糧，在水池中把水袋裝滿，沿着原路返回。

一夜過後，雪已經停了，太陽照耀在雪地上，更加明亮。二人踏着厚厚的積雪，向前而去。峽谷並不十分深，兩側卻是懸崖峭壁，無法攀爬。

二人走了一整天，仍然沒有看到走出峽谷的跡象。天色將晚，峽谷之中天黑更早，上官清影道：“天黑后氣溫驟降，我們得找個安身之所。”李芊兒眉頭緊鎖，微微點頭。

約莫又走了半個時辰，太陽已經下山了，山谷中晦明只在一瞬間。二人看峽谷越走越寬，心中升起些許安慰，沒有看到一個避風之所，又是心生惆悵。

二人又走了半個時辰左右，月上西頭時，終於找了一個狹窄的山洞，不過山洞極小，點燃火堆之後，二人根本伸不開腿腳。上官清影取了乾糧與水分與李芊兒食用，靠在一起休息。

睡到半夜，上官清影聽着外面呼嘯而過的風聲，登時醒了過來。看火堆快要燃盡，添了些柴火，把火撩旺。

第二天醒來，火已經熄滅了。天剛亮，還有很冷。上官清影看李芊兒雙手抱肩，懂得渾身發抖。將外套脫下，給她蓋上。他走出山洞，想找找有沒有什麼野雞、野兔之類的，若今日找不到出路，二人就要餓着肚子了。足下輕點，找了個不太險要的高處，舉目遠望，發現四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只好返回。

回到山洞，李芊兒剛剛醒來，看到身上上官清影的衣服，嬌羞無限。上官清影將乾糧和水給分食了，起身上路。

二人行了半日，峽谷已經很寬了，還是一戶人家都沒有看到。二人中午將剩下的乾糧都吃了，水要省着慢慢喝。

二人一直走到太陽西垂，一抹斜暉灑在蒼茫的大地上，發出金燦燦的閃光。上官清影長嘆一口氣，李芊兒見他從來沒有如此憂愁過，心裏知道他在想着什麼，如果明天還無法找到出路，二人就要凍死在此處了。

二人重新找了個山洞，上官清影將水取出給李芊兒喝，李芊兒搖搖頭道：“上官公子，這兩天都是你在想辦法，你喝吧。”上官清影搖搖頭道：“你呆在這裏，我去找路。”李芊兒連忙拉住他的手道：“今天天色已晚，不能再走了。”上官清影道：“我必須去，如果我沖不出去的話，我們只能死在這裏了。”李芊兒只是拉着不放手。上官清影道：“晚上外面太冷了，你跟着我會凍死的。”

李芊兒珍珠般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上官清影想抱抱她。想起她說起苗翼時的表情，心一狠，道：“我去最晚明天中午回來，如果明天中午還沒有回來的話，你就自己找出路吧。”李芊兒聽他這話似乎有訣別的意思，眼淚更是刷刷的停不下來。

上官清影狠下心掙脫她的手，足下一點，已經飛了出去。這兩天他內功精進，輕功跟着也進步不少，這時只覺山谷兩側呼呼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