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神鬼（一）
上官清影回府途中，便有太監召他入宮。
到了迎仙宮，武則天道：“清影，你最近做的幾件事情很不錯。”上官清影道：“那都是皇上指導有方，臣只是奉旨辦事。若說功勞也就勤快了些。”武則天道：“勤快些好！現在有個差事需要你去。”上官清影道：“請皇上吩咐。”武則天道：“那個苗翼提到的冰雪門，梁王也提到了。朕以為這不是個巧合，你去查一下他的底細。”上官清影道：“臣遵旨。”
武則天道：“此次調查，你要暗中查訪，不要驚動地方。”上官清影道：“是！陛下！”武則天道：“另外，前隋煬帝北狩太原，曾於晉陽宮居住，留下一本《大業詩集》，也順便帶回來吧。”
上官清影聽到《大業詩集》，忍不住一愣：這詩集竟然不止一本，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奧秘。說道：“臣遵旨。”武則天道：“你這就去吧。”
上官清影回到宅邸，黎道遠送完李昶，已經自行回來。上官清影把皇帝交代給他的事情說了，只隱去了《大業詩集》之事。黎道遠道：“皇帝素來疑心頗重，此次行刺事件看似完結，她內心仍有憂慮，故而讓公子去查探。”上官清影道：“我也是如此以為。”
二人又商議片刻，只覺信息太少，做了許多判斷，都無法最終確定。
第二天一早，上官清影拜別了皇帝，皇帝賜他一匹好馬，去御馬監取了，先返回天刺門，查找關於冰雪門的資料，查閱半天，記載寥寥。在僅有的記載中，字裏行間都顯示冰雪門似乎在守護着一個大秘密。
他查詢未果，一人一馬前往北都太原。
這一路他朝行夜宿，潛心修鍊內功。他有了鄧秉峰的內力，修鍊起來混不費力。許多別人需要潛心修鍊數月甚至數年的關卡都被他輕鬆闖過。不過隨着修行的深入，也產生諸多疑問。
傍晚時分，忽聽得馬蹄聲響，一騎馬自后疾馳而來，奔到近處，聽得一個男人大聲喝道：“前面的，可見過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樣貌猥瑣，容顏可怖。”
上官清影認得是苗翼的聲音，回頭笑道：“苗大哥，你怎會在此？”只見苗翼滿頭大汗，臉上都是塵土。一見上官清影，叫道：“好，我終於趕到你啦！”縱馬上前，喝道：“滾下來！”
上官清影見他神色不善，暗想：“他這是怎麼了？為何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問道：“苗大哥，我什麼事得罪了你，惹你生氣？”苗翼手中馬鞭揮出，向上官清影馬頭上用力抽去。那馬是宮中挑選的大宛良駒，極具靈性，跳步躲過。
上官清影道：“苗大哥，為何見面便要動手？兄弟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你？”苗翼喝道：“你自己知道！”說著馬鞭再揮，向上官清影頭上抽來。上官清影看他這一鞭十分輕忽，已經用了兩翼刀的力道。心隨意動，右手長伸，竟然將鞭梢抓住了。
這一下二人都吃了一驚。上官清影雖是有意去抓他的鞭梢，卻未想着一擊即中，早已留了後手。苗翼這一驚更甚，因為上官清影這個手法很明顯是兩翼刀的手法，只不過他手中沒有刀而已。
苗翼問道：“你何時偷學我們家傳武功？”上官清影道：“貴派如今只剩你一人，請問你教過我嗎？”苗翼一時語塞，隨即想到自己雖然練了二十年的兩翼刀法，但父親十多年前就不幸去世，當時這套刀法尚未學完。他看着刀譜依照自己的理解邊學邊悟，許多關節現在都沒有想清楚。
上官清影看他沉默不語，
道：“苗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苗翼緩過神來，隨即大罵道：“呸，誰和你稱兄道弟？你……你……你這淫賊，竟敢在皇宮裏花言巧語，騙了公主，我……我……非殺了你不可……”額頭青筋凸起，眼中如要噴出火來。
上官清影恍然大悟，初時聽到李芊兒有情人，心中酸溜溜的。後來救人要緊，這些事情就拋之腦後了。這數日早已恢復了理智，不再糾結此事。只是想着修鍊武功，從未想起過李芊兒。看他如此，不禁啞然失笑，說道：“在下堂堂正正，方姑娘清清白白，你愛信不信。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
他話音剛落，樹林中一個女子聲音道：“苗大哥，你……你怎可恩將仇報！”是苗翼的聲音。上官清影轉過頭去，只見兩人兩騎飛奔而來，當先一人正是李芊兒，其後是東方小鐵。上官清影看李芊兒嬌滴滴的模樣，騎馬倒是十分熟稔。
東方小鐵鐵青了臉，說道：“苗老弟，咱們的性命是上官大俠救的，怎地你恩將仇報？讓李公子知道了，會怎麼說？”一面說，一面搖頭，語氣甚是不悅，又道：“咱們在江湖上混，最講究的便是‘義氣’兩字，怎麼可以爭風吃醋，對好朋友動武？忘恩負義，那是連豬狗也不如！”說著呸的一聲，在地下吐了口唾沫。
李芊兒面露糾結，一面是苗翼如此不堪，心生不滿，一面是看他對自己情深義重，又有些不忍。
苗翼看眾人都為上官清影說話，忿忿地說道：“一命抵一命，我賠還他一條性命便是。”李芊兒忽然伸手，一個耳光狠狠的打在苗翼臉上。二人本來並轡而立，距離正好。這一耳光李芊兒用盡全力，苗翼猝不及防，直接被打落馬下。李芊兒嘴角微趄，疼的甩甩手。
苗翼狼狽至極，一手撐地，一手捂着臉頰，眼淚快眼流出來。李芊兒心生不忍道：“你身負父親的血海深仇，竟然如此輕言死亡。”這話說的軟綿綿的，對苗翼而言卻如同炸雷一般，震耳發聵。雙拳緊握，狠狠地道：“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上官清影看苗翼神色不對，上前笑道：“東方前輩，李姑娘，苗兄乃性情中人。跟我鬧着玩的，當不得真。”東方小鐵道：“上官大俠這麼吩咐，自當照辦。”
突然間一陣東北風吹過，半空中飄鵝毛大雪。上官清影抬頭看天，見一團團烏雲從西北角涌將過來道：“這麼大的雪，一時半會兒可停不下來。如今天色已晚，咱們得找個地方遮風躲雪。”
苗翼翻身上馬，四人沿着大道向北行去。風越吹越緊，雪越下越大，很快眾人身上都掛滿了潔白的雪花。偏生一路上連一間農舍、一座涼亭也無。上官清影指着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包道：“這黃土地上，有許多羊倌臨時休息的窯洞，我們向那邊看看。”
四人又行了一會，聽得水聲，來到一條河邊。如今天寒地凍，水面大部分已經結了冰，只有部分還有空洞，那水聲便是從那處傳來的。溯河而上約莫半里處赫然有座小屋。四人大喜，東方小鐵道：“東方大俠常年在宮中，這江湖經驗卻比我這個老江湖豐富的多。”上官清影道：“當年跟着狄閣老走南闖北，多了解了一些。”
二人一面說著，一面加快了腳步。行到近處，見那小屋是座東歪西倒的破廟，但總是個躲避之處，雖然破敗，也聊勝於無。廟門早已爛了，到得廟中，觸鼻儘是霉氣。
四人將身上的雪抖落乾淨，東方小鐵和上官清影拆了些破桌破椅，生起火來，讓各人圍坐烤火。東方小鐵從包裹中取出乾糧麵餅，分給眾人。
眾人烤着火，吃了些東西，感覺身子暖和了不少。上官清影問道：“東方前輩，為什麼你們沒有返回川中，反而北上了？”苗翼冷冷地道：“我多年未回北方，想回來祭祀先祖。東方前輩和芊兒便一同來了。”
上官清影又問道：“東方前輩，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東方小鐵道：“說來慚愧，是公主先發現了上官大俠。昨夜入住客棧時，發現您上樓正要回屋。當時已是半夜，不敢打擾。第二天一早，待我們想要拜訪時，上官大俠已經離開，這才匆匆追趕。”
上官清影想起早上出發時看到馬廄中的三匹馬，當時便覺得有些奇怪。大部分人出行都是步行，有馬的一般都是達官貴人，或者是江湖中人。想着自己還有要事在身，便未多停留。此時想起，方才明白：“必是李芊兒在途中不斷要求追趕，惹怒了苗翼，他這才一人一騎飛奔上來。”
李芊兒問道：“上官公子，你去哪裏？”上官清影道：“我有公幹，請恕我不方便透露。”苗翼道：“上官大俠是官家之人，豈會與我等江湖草莽為伍。”他看李芊兒進入破廟便坐在遠離自己的地方，反而離上官清影更近，妒火再次燃起。此時主動與上官清影說話，於自己卻愛理不理，更覺五內俱焚，霍地站起，背脊重重在柱子上一靠，突然喀喇喇幾聲響，頭頂掉下幾片瓦來。這座破廟早已朽爛，已然支撐不住，跟着一根根椽子和瓦片磚泥紛紛跌落。東方小鐵叫道：“不好，這廟要倒，大家快出去。”
卻在此時，上官清影忽然覺得足下一軟，似乎要陷了下去，連忙跳起，就見地上突然陷下去。
東方小鐵大叫道：“難道是地震？”
上官清影立於一側，穩住身子，藉著尚未熄滅的火堆，看到地面中間正在下陷，屋頂也開始裂開，白雪混着泥土沿着屋頂間的裂縫簌簌的向下滑落，眾人身子隨着不斷地搖晃，苗翼剛剛用力過猛，此時吃力不過，已經摔倒。
東方小鐵連忙上前去扶起，但自己也立足不穩跟着摔倒。上官清影大叫道：“快點往出走。”東方小鐵爬起來當先開路，拉着苗翼向外走。
眾人正要一同出去，只聽得李芊兒大叫一聲：“哎呦。”身子一歪，倒了下來，卻是地面不平整，崴傷了腳踝。苗翼正要上前救她，但手被東方小鐵拉着，東方小鐵正在向前，一心想帶着眾人離開，沒注意到身後的事情。
上官清影急忙回頭，右手拉起李芊兒的衣領，左手從她的腰際托起，足下一點，正要向前。卻在此時，破廟忽然坍塌，屋頂猛地裂開，一塊方形巨石從天而降，向他砸來。上官清影正欲將李芊兒向前推，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堆沙土混合著雪花從天而降，蒙住他的雙眼。上官清影不敢亂丟，只好緊緊抱住她，運氣於足底，想先找個借力之處。
只聽得“轟”的一聲，巨石落地，上官清影那一招使完，剛剛一點的力道已竭，只得落地。此時黃沙漫天，李芊兒不住的咳嗽，而隨着巨石落地，火堆也消失在二人眼中，眼前瞬間變成一片黑暗。
上官清影本以為腳要落地，卻一下子踩了個空，黑暗之中什麼都看不到，只得將李芊兒緊緊抱在懷中，藉著胸口的一點清氣，緩緩下墜，但他帶着一人，那股清氣又是極少，只一會兒，身子便如同落雷一般急向下墜。
上官清影耳邊聽着李芊兒的聲音，緊緊將她抱在懷裏，間不容髮之際，身子一轉，自己後背向下，只聽得“嘭”的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上官清影只覺得後背劇痛，頭也震得嗡嗡作響，好在他這些天勤練不輟，內力自行流轉，護住全身。李芊兒在他懷中安然無恙，但一震之下，頭也暈乎乎的。
上官清影不敢停留，怕上方還有什麼東西掉下來，抱着李芊兒，順勢向左側滾去，滾了七八個圈子，這才停下來，只聽得“轟隆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震耳欲聾。只一會兒，四周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連東方小鐵他們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上官清影緩了緩精神，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才緩緩坐起來，將李芊兒鬆開道：“李姑娘，剛剛事有緊急，唐突了。你沒受傷吧。”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從劇烈的喘息中感覺到她心有餘悸。
上官清影靜靜的道：“別擔心，我們會出去的。”李芊兒強行穩住自己的心情說道：“這裏根本聽不到他們的聲音，肯定很深，我們怎麼出的去？”上官清影道：“一般久無人居的地方都會有大量濁氣，我們在這種情況下是根本活不下去的，現在我們活的很好，說明這個地方通風還是不錯的，順着風，我們就能出去了。”一面說著，一面點亮火摺子，照在李芊兒臉上。
只見李芊兒臉色煞白，獃獃的不知道在想什麼道：“你先休息一下。”站起身來，火光下只見四面石壁都是晶瑩白玉，地下放着幾張桌椅，他折下椅子一隻腳點燃起來，如同一個火把。李芊兒也跟着站起。上官清影見白玉壁上映出兩人影子，自己身旁是一位絕世美女，經玉光一照，雖然還狼狽不堪，仍是明艷不可方物。
李芊兒見這宮殿之內奇麗，欣喜異常，拿起點燃的椅腳，徑向前行。不料“哎呦”一聲，身子一歪，就要摔倒，上官清影箭步上前，將她扶住，溫軟如懷，只覺香氣逼人。
扶着她緩緩坐在地下，柔聲問道：“剛剛扭到了？”李芊兒拉點了點頭。
上官清影道：“你把火把舉高，我幫你治？”李芊兒將火把拿了，高高舉起。上官清影將她左足抬起，脫去鞋襪，上官清影直覺她玉足滑膩異常，似乎一不小心就從手邊滑落了，長吸一口氣，收住心神，在她白皙的腳踝處摸了摸，骨頭並未脫臼，只是有些扭傷。
上官清影右手握住她的玉足，左手在她腳踝處輕輕揉捏，李芊兒忍不住“啊”了一聲，手中火焰也跟着一晃，眼眶中的眼淚快要掉了下來。上官清影道：“忍一下。”說著一股柔和的內力隨着手指灌入她腳踝處，李芊兒緊緊抓着火把，又不由得“啊”的叫了一聲，這次她強行忍耐，聲音小了一些，火焰還是跟着一晃。
上官清影按摩了許久，李芊兒剛開始還感覺隱隱作痛，到後來竟然靠着上官清影睡著了，火把也丟在一邊，很快熄滅了。上官清影黑暗中摸索着將鞋襪幫她穿好，靠在旁邊的白玉上。感覺又困又累，也睡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