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女同車

第八章 有女同車

()第八章有女同車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詩》

車隊已經行了兩rì,兩rì之中,一路上倒是也沒有什麼大的風波,一行人慢慢前行,天氣依然是密雲不雨的樣子,卻有了暑熱的感覺,這樣一來,趕路的士卒可是有苦吃了,不過我這個坐在車裏的王孫公子卻也只能是看着他們在外面被累得滿面汗水,也幸虧他們都是盡忠職守,雖說一路上沒有什麼危險,但他們還是甲胄不離身,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古時候鐵甲笨重,將軍還可以乘馬,但是士卒就沒喲這麼好的待遇了。這些人裏面,除了先行官秦卬和五六個親信將士騎馬之外,其餘人都是步行。

這次王兄本來帶了幾個得力的手下,領軍大將秦卬,不過二十五歲,相貌俊逸不凡,只是在軍中久了,面sè微黑,他眼神冷峻,而且似乎不願意理我,一路之上,很少和我說話。但是他是王兄的人,而且王兄臨走的時候大概也是告誡過他了,所以我說什麼,他都基本照辦。只是偶爾他連我的面子都不給,我看士卒很辛苦,所以要晚些出,但每次他都冷言告誡士卒軍令如山,明顯就是衝著我說的,多次之後,我也懶得管了,也就任由他摸黑趕路了。但是此人倒是一個帶兵之人,我看他安排事情井井有條,做事也很乾練。這樣,我一路上也就放心了,每rì只是躲在車裏。

連rì一來,我倒也沒怎麼去搭理那個冰山美人,一來是我生xìng懶散,不想走動,再加上長期坐車,坐得我渾身酸痛,整個人都是沒jīng打採的,二來卻是想着王兄離開時候和她說話的一幕就心裏憋悶,如此也就沒有心思去和這位不死不活大美人去搭訕了。不知為何,她對我也是冷淡之極。兩人又不是經常碰面,所以總是淡淡的。

這一rì傍晚,馬車本來是行的好好的,但是卻忽然停了下來,我問道:“小石頭,這不是走得好好的么?怎麼停了?”小石頭還沒有回話,那邊已經傳來秦卬清冷的聲音:“回二公子,今rì已經錯過了大縣,沒有地方投宿,看來公子今晚要將就一下了。末將已經吩咐將士在前面搭起帳篷,二公子稍候。”我哦了一聲,道:“無妨,秦將軍辛苦了。既然無處投宿,可有食物給將士們吃?”秦卬眼中閃過一絲jīng光,在馬上微微欠身,說道:“多謝二公子掛心。咱們的食物雖然不多,但是末將已經吩咐幾個jīng於騎shè之人到前面五里之外的林子裏去打些野味,也好給二公子換換口味。”我聽了很是高興,但是也好奇地問道:“秦將軍似乎對這裏的地形很是熟悉啊,你是如何知道前面有林子的,別告訴我說是你在馬上看到的。”

秦卬點頭說道:“不是。”我“啊”了一聲,秦卬躬身說道:“二公子有所不知,這條去長安的路,末將已經是第三次走了。先王曾去長安朝覲一次,還有一次是兩個月前,末將為王上請旨,但卻無功而返,所以末將知道。”我點了點頭,說道:“嗯,你自行安排就是。”秦卬聽我這麼說,在馬上向我行了一禮,隨即打馬離去。

我在車裏看着他帶着幾個人快馬奔向前方,眼中露出讚賞之sè,說道:“怪不得王兄會派此人前來,看他們騎術不錯,而且行事果斷幹練,倒像是個見過大陣仗的人。”看着他們在馬上的英姿,我卻是低頭看着自己的身子,雖說是骨架長成了,只是卻孱弱無力,跟他們這些軍中之人一比······唉,我不禁嘆了口氣,心中想着以後定要好好磨練一番,現在雖說是天下安定,但是卻暗流涌動,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那可真是可惜了。

小石頭點了點頭,恭聲說道:“公子說的是,只不過秦將軍卻對公子很是無禮,奴婢看在眼裏,也為公子生氣。”我笑道:“這算什麼?他現在是王兄的人,而且以為我是個膏粱子弟,自然對我沒什麼好感。這是人之常情而已,你又生什麼氣?”小石頭一時無語,我淡然說道:“我下車走走,你就不用跟來了。”小石頭道:“那可不成,臨行是王上吩咐過奴婢,決不能離開公子半步。”我有些無語,轉而笑容可掬地說道:“小石頭,王兄是吩咐你決不能離開我半步,但是你可以離開我一步兩步甚至是千步百步啊,只要不是半步不就行了?再說,王兄又不在此處,責罰不到你的!”說著我一甩袖子,就要離開,哪知小石頭在後面叫道:“公子,半步都不能離開,更何況是千步百步了?”

我沒有想到這小子的腦子轉的倒是挺快的,一時懶得跟他糾纏,問道:“小石頭,你是聽王兄的,還是聽我的?”小石頭馬上說道:“奴婢聽公子的。”我點了點頭,見他識相,便道:“好吧,隨便你了,跟着可以,但是別說話。”小石頭諾了一聲,跟在我身後。但他似乎看出了我心情不太好,所以也沒有跟的很緊,只是在我身後三丈處。

我心中想着到了長安如何應付高后,逃過一劫,但是心中卻沒有一點兒的辦法。史書中記載的高后從來都是以勢壓人,若是她同樣用這個方法來對付我,那我該怎麼辦?把惠帝當做擋箭牌,是個辦法,可那是要在惠帝駕崩之前,否則我同樣是小命難保。最好的辦法就是到了長安之後,深居簡出,安分守己,希望高后能夠大慈悲饒恕我,她若是不打算饒恕,那我就借惠帝保護我。然後瞅准機會,早rì離開長安。

我乾笑一聲,忽然覺得自己這是沒事找事,就算是要應戰高后,但總要知道她會用什麼招兒吧,我這麼胡思亂想,對事一點兒作用都沒有。看來最近真的是閑的無聊了,心道:“現在擔心,一點兒用處都沒有,還不如去調戲那個不死不活大美人來的痛快。”我呼出了一口氣,抬頭看向西邊。這時正是黃昏,只見太陽將要落山,天邊鋪着幾片紅雲,映襯着略顯青藍的天幕,恰似紅艷艷的江水涌動,真是難得一見的火燒雲。

我心情登時大好,連rì來的鬱悶一掃而空,脫口吟道:“別意匆匆,看浮生,白駒還過一隙。人笑逆旅無意緒,他朝定為遊戲。一念飛升,一念紅塵,風光空旖旎。看取歸鴻,杳杳隨雲天際。歸人應伴秋霽,年年陌上,總留故人跡。天涯芳草豈無意,擷取芳草來期。君自躊躇,我自笑傲,征途萬千里。長對明月,rìrì愁生髻。”想起“rìrì愁生髻”之語,更是油然生出無邊感慨來。我看着天邊的一抹紅雲,忽然覺得有些倦怠,索xìng就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我長出一口氣,四望一看,只見四野茫茫,這時已經沒有了人,只有飛鳥還在天空盤旋,但也是嘰嘰喳喳叫着,似乎在呼喚一起歸巢似的。我笑了一下,忽然覺得背後有人走近,料想是小石頭,便不耐煩地說道:“我讓你跟着,可沒讓你跟那麼近!你別······啊?是你?”我轉過身子,卻見程弋一襲白衣,目光如水,俏生生地站在我身後,不由心中一跳,有些尷尬。再轉頭看去,小石頭一臉的苦笑。我輕輕哼了一聲,笑着說道:“姑娘怎麼下車了?現在雖說是太陽落山了,但是地面上還有熱氣的,姑娘身子柔弱,不該四處走動。”

她站在我的身側,淡淡地說道:“坐了兩天的車了,車裏很悶,我出來透透氣。”我嗯了一聲,點了點頭,這招呼算是打過了,我也沒有想跟她多說什麼,便自顧自地看着天邊。程弋見我這樣,咬了咬嘴唇,說道:“方才聽你說的那些話,說的是什麼?”我回頭看着她,詫異道:“你聽到我說話了?”程弋見我神sè嚴峻,點了點頭,問道:“又不是什麼國家大事,我為什麼不能聽。”我心中有氣,開玩笑啊,前些天無意中說了李延年那小子的詩,我已經是自責了好幾天了,不料這次弄了一宋詞竟然也被她聽了去,雖然是我自己做的,但終究讓這個時代的人聽了不好,想到這裏,我忍怒說道:“程姑娘,你會把你女兒家的心事告訴我么?”程弋一愕,隨即搖了搖頭。

我頓時覺得沒好氣,道:“這不就是了,我在說我的心事,你聽什麼?”她看着我,蹙眉說道:“心事自然是要藏在心裏,你說了出來,還不是你的錯?我無意偷聽,是你自己要說出的。”我被她氣得笑了起來,一時更是懶得理她。她見我不說話,又說道:“你不用生氣,我雖然聽了,但是沒有聽得很懂······”我轉過頭來,滿臉笑容地說道:“那要不要本公子給你解釋一下啊?”她看到我氣呼呼的樣子,笑道:“好啊!”

我拿她沒有辦法,便轉過頭去。程弋順着我目光看了一會兒,說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你的心思了。”我轉過頭看着她,笑着說道:“你明白什麼?”程弋笑道:“就是拿不定主意啊,不過那些話從你這個小兒口中說出來,總是覺得不對。”我愣愣地看着她,心道:“這女子竟然懂得我在想什麼?!”想到這裏,我反問道:“不知姑娘芳齡幾許?”

程弋有些疑惑,但還是說道:“十五。”我注視她一會兒,隨即又自上而下地看了看她全身,直看得她面sè粉紅,這才笑道:“哦,還沒到二八年紀就如此楚楚動人了?”她面sè一肅,說道:“公子你問這些,難道就是想諷刺弋也不過個小女孩?”我笑道:“誰讓你說我是小兒的?這不過是扯平了。”我見她神sè不豫,笑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句話,姑娘知道是什麼意思吧?”

她點了點頭,但是不知為何,面上卻有些泛紅,直看得我心中大動,為了不在她面前失態,我轉過頭去,說道:“這不就是了。你不過十五歲,便知道這婉轉的情話,我雖說也是年幼,但是古人之書還是讀過的,方才所言,也不過是藉著古人的話說話罷了。”程弋聽我這麼說,轉到我身邊,也坐了下來,說道:“你讀過古人之書?我聽人說,二公子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怎麼你還讀過書?”我有些無語,也懶得回答她,便坐着默不作聲。她秀眉微蹙,隨即又笑道:“那依你這麼說,咱們現在說的話都是古人說過的了,而做過的事也都是古人做過的了?”我“咦”了一聲,轉過身子盯着她看。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然,問道:“你看我做什麼?我說錯什麼了么?”

我笑道:“沒有沒有沒有······我只是沒有想到,你竟然也是這麼以為嗎?”程弋見我神sè喜悅,有些不明白,說道:“我······我不是順着你說的話說的么?到底還是公子你說的。”我見她似乎有些遲疑,便笑道:“非也非也。若不是你心中也曾這般想過,那是斷然不可能宣之於口的,看來姑娘也不是俗人,劉章方才失禮了。”程弋見我這樣,雖然不知所措,但是見我笑得歡暢,也不禁笑了起來。

我說了這話,一時卻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了,想着心事,不免忘了說話。程弋笑道:“方才聽公子說,‘一念飛升,一念紅塵’,難道公子有拋卻榮華富貴,隨雲而去之志嗎?”我眉頭一皺,心道:“來了。”口中笑道:“姑娘為什麼這麼說?”程弋注目天際,目光中忽然閃出一分滄桑之sè,輕聲說道:“所謂富貴前程,恰似過眼煙雲,世人愚鈍,盡皆追名逐利,落入俗人之列。公子天資聰穎,難道也看不出其中的虛幻么?”我看着她,笑道:“這是姑娘自己問的,還是代他人問的?”

我這話問的突兀,程弋聽我這麼說,眉頭蹙了起來,隨即看着我說道:“是我問公子的。”我愕然道:“你為什麼要問我?”程弋反問道:“那公子以為是誰要問?”我見她氣鼓鼓的樣子,笑了一下,道:“好。你方才所說,劉章自然明白,不過此生為人,又生在帝王之家,享常人無法企及的榮華富貴,並非是劉章捨不得拋棄,只是大好男兒,自當笑傲紅塵,方才不負此生。隨雲之志,劉章也有,然而不經歷世事,如何能知道‘平凡’二字的珍貴?所以劉章必定要在俗世之中一展抱負,建立不世功業。屆時再隨雲而去,效范蠡周遊五湖之事,不亦樂乎?”

程弋聽着我說這樣的話,眉頭漸漸蹙了起來,輕聲說道:“話雖如此,不過公子不怕晚了么?”我朗然笑道:“朝聞道,夕死可矣!”她見我這麼戲說孔夫子的話,又要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但是卻忍住了,抿嘴笑了起來,隨即低下頭,雙手輕輕捻着袖口,低聲唱道:“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考槃在阿,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考槃在6,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我聽她話語中又規勸之意,想着小石頭的話,對這句說話我只是當做清風明月,只是一笑罷了。只是聽她歌喉婉轉,如rǔ鶯嬌啼,心中一動,說道:“前些時rì在net風得意樓,沒來得及欣賞姑娘的才藝,今rì聽姑娘歌聲動聽,劉章有所期待,望姑娘為劉章清歌一曲,只是不知道姑娘肯不肯?”程弋啊了一聲,想了一下,面上一紅,點了點頭。

我見她反應很是奇怪,一時心中也不明白,但聽得她答應,便也端坐她面前,聽她唱曲子。但是她躊躇良久,卻不一聲,我心中暗自嘀咕,不知道她要唱什麼,一時又不敢催她,只怕自己xìng急,唐突了佳人。過了一會兒,程弋低聲唱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rì何rì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垢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我聽到她唱的內容,直驚得差點兒從石頭上落下來,一時渾然不知所措,腦子裏只有那兩句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心中想道:“完了,這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對我唱這種情歌?!”

程弋抬眼看着我,說道:“我唱的不好聽么?你怎麼不高興的樣子。”我笑道:“好聽,比山上的黃鶯唱的都好聽。”程弋蹙眉問道:“黃鶯兒?”我笑道:“是啊,就是枝頭唱歌的黃鶯。你方才不也唱了?山有木,木有枝,我的這隻黃鶯就站在你唱的那個枝頭上呢?”她抿嘴一笑,啐了一口,問道:“你又胡說八道呢!難道你沒有聽出我······我唱的是什麼嗎?”我笑道:“自然聽明白了,不過這歌不合景。你看,得與王子同舟,咱們這是在山上呢,哪裏有船?”程弋盯着我,笑道:“後面還有山有木兮木有枝啊,這就算合景了吧?你若說沒有船,那咱們可以去河水(黃河古名)乘舟溯流而上,直到渭水。”我笑道:“那就等坐船的時候再唱吧。”說著我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見小石頭看向這邊,便伸手示意他過來。

小石頭走了過來,問道:“公子,有什麼吩咐?”我見眼角餘光看到程弋也望着我,便道:“那個···你怎麼過來了?”小石頭一愣,道:“公子,不是你叫我過來的么?”我瞪他一眼,說道:“我讓你過來了么?”他似乎反應過來了,連忙又走了過去。

我有些尷尬,偷眼看向程弋,卻見她看着遠處,神sè恬靜。我順着她目光看去,只見蒼茫的暮sè之下,遠處小路上一個花白頭的老婆婆背着一捆柴草,拄着拐杖,顫巍巍地去的遠了。我見她就這樣一直獃獃地看着老婆婆遠去的方向,面sè逐漸變作憂戚,便笑着說:“你看她作甚?放心,你如此美人,不會淪落到她的這般田地的。”

她聽我這麼說,嘴角一勾輕聲說道:“公子猜錯了,我並非是怕成為她這樣的人而擔心,而是想做她這樣平凡的人而不可得。”我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見她神sè不似作偽,一時心中疑惑,她兀自如夢囈一般說道:“弋也不過想像世間的大多數平凡女子一樣,能與一人相知相守,過簡單而快意的生活,一生平安到老。若是能這樣,弋就算窮苦一生,也是甘願的。”她轉頭看着我,泫然yù泣,又低聲說道:“可是,弋也知道以後再難有莫不靜好的旖旎風光,只能午夜夢回時候想想夢中所見,也只能這樣了·······”

我看着她逐漸暗淡下去的容顏,想起了小石頭轉告的王兄說的話:“小心那個女子。”我忽然很想笑出聲音。這便是王兄要我小心提防的女子。她身在富貴之中,卻甘於平庸,沒有任何的野心和私心,甚至連半分的心機也沒有,褪去她這張絕代的容顏,她便是和普通的女子並無兩樣。王兄,你要我提防她什麼?

我嘆了口氣,她忽然醒悟過來,強作笑顏說道:“弋有些感懷身世,倒讓公子心情不好,真是抱歉。”我朗然笑道:“無妨,我方才也說了,此生既然註定如此了,不如就做自己啊,我做我的劉章,那你就是程弋,你不用對我說惹我不高興的客套言語,想哭時哭,想笑就笑,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這樣才能活得適意,這樣你才是真正的活sè生香大美人啊,哈哈哈······”程弋聽我這麼說,也不由掩袖而笑,看着我戲謔的眼神盯着她看,她忽然甩開衣袖,毫無形跡地開懷大笑,我也不由笑了起來,兩個人的聲音傳出了好遠。

站在遠處的小石頭聽到笑聲,只覺得公子似乎從來都沒有笑得像今天這麼開懷,心中先是一喜,隨即卻是皺了皺眉。齊王臨行之前的叮囑又浮現在腦海里。他雖然是個下人,但是也懂得幾分事理,而且在齊王宮看慣了**之事,他自然會暗自琢磨齊王說這些話的用意。程弋不過是個弱女子,何須提防?但是此女形跡可疑,為何她會在齊王要進京的時候突然伴駕而行?明姬又是什麼人物?

小石頭忽然想起來就在那rì他陪公子去net風得意樓時候出現的刺客,心中陡然一驚:“巧合,太巧合了!我記得公子回去之後問了王上淮南王的事情,那麼公子也懷疑是淮南王派的刺客?如此來說,這女子同樣是個危險人物了······”他心中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喃喃說道:“是這樣嗎?這麼說來,程姑娘本來是要伺機親近並監視王上,向人報告王上的行蹤,說不定就是為了在半路上截殺王上,但是公子這麼一鬧,變成了公子臨時起意代替王上進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程姑娘才會在聽到王上不去之時會有如此反應。但是如此一來,公子不就身處在危險之中?但是這連rì來,程弋卻並沒有絲毫的動作,這又是為什麼?或許公子身份不夠,那人覺得殺了公子沒有什麼用,還是他們有其他的打算?”

想到這裏,他霍然一驚,就想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我,但是剛走出去一步,他又生生停下了腳步心道:“不行,現在不能告訴公子。程弋現在在公子身旁,我如果貿然過去,行蹤落在他人眼中,無異於是打草驚蛇。哼,你們能夠部署,難道我們就不能么?”他看了一眼遠處對着公子笑着的程弋,心道:“這女子果真是對公子沒有惡意?她這般模樣,確實是與人無害······我焉知她不是用這種方法接近公子?任她如意算盤打得夠jīng,也逃不過我小石頭的眼睛。”他狠狠盯了一眼程弋,轉身離去。

站在他身旁的慧兒見他急匆匆地離去,本來是想問問他的,但見他如此行sè匆匆,眼中閃過一道疑惑的光,隨即又轉身看着遠處的程弋和劉章。

我看程弋如此不拘形跡地大笑,竟然有種凡脫俗的靈氣,心中也是很高興,看來這個女子倒是解開了一些心結,但是也不由可惜。想着自己的一身才華在後世之中沒有得到施展,但是竟然在這裏將一個冰山美人變成了活sè生香的大美人,也算是不簡單了。想到此處,我自嘲地笑了笑,轉頭看着晚霞。

程弋看了我一會兒,見我只是注目西邊,問道:“公子你很喜歡看晚霞么?”我嗯了一聲,說道:“是啊。有人說我很傻,有時候看着對着一塊石頭、一棵樹、一棵草、一朵花都能夠看上半天,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有點兒傻。”程弋小聲說道:“那公子不喜歡看人么?”我轉頭看了她一眼,搖頭說道:“不喜歡。”程弋笑道:“難道是對着人會窘迫?”我見她竟然這麼嘲笑我,看着她,笑道:“本公子自然是不喜歡看人的,除非是活sè生香的大美人。”她輕輕啐了一口,面sè微紅。

我看着她似嗔還羞的神sè,心中忽然一陣慌亂,幸而此時小石頭走了過來,拱手說道:“公子,秦將軍已經準備好了晚膳,請公子和程姑娘前去用膳。”我哦了一聲,對程弋說道:“秦將軍方才去打了野味,應該味道不錯,你也去吃一點兒吧。”她搖頭說道:“謝公子,弋今rì有些不適,就不過去了。”我見她推辭,也不好再說什麼,便道:“也好,我讓小石頭送你回去。”程弋本來要推辭,想了一下,便點了點頭。我向小石頭示意讓他看護好程弋,便抬腳走了。

程弋看着我離去的方向,目光迷離。只聽小石頭說道:“姑娘,這邊請。”程弋又看了我的背影一眼,一跺腳,隨着小石頭走回了營地。小石頭不緊不慢地走着,程弋也不緊不慢地跟着,慧兒正要說話,程弋卻拉着她手臂,示意她不讓她說。慧兒嘆了口氣。小石頭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又轉過頭,不多時三人已經走到了營帳前,小石頭恭聲說道:“程姑娘,奴婢之後就給你送些吃的,請姑娘稍候。”程弋點了點頭。

看着小石頭離去的方向,程弋忽然蹙眉,聰明如她,很快就現了今rì營帳的不同,那些侍衛固然是沒怎麼變化,但不知為何,她總是覺得侍衛的神sè都呆了一點兒淡淡的殺氣。她心中一動,但面上卻一點兒都看不出什麼,不動聲sè地帶着慧兒走進了營帳。

“晦氣!”我口大罵,想來真的是出門沒看黃曆,才不過只走了五天,就碰上這種風雨天氣。這幾rì不過才經過兩個小鎮,連大的城池都沒有遇到,行程未免也太過慢了,而且連續兩rì里一直飄着雨,我整rì悶在車裏,都快被悶出病來了。天氣不好,路途遙遠,看來我之前真的是欠缺考慮了,沒想到逆旅之人的難處,如今領略過了,卻是忍不住叫苦不迭。

自從那rì我和程弋說過一次話之後,這幾rì里,我們再沒說過話,但我看着這路程,心中煩悶之餘,卻是腹謗起她來:“這個大美人真是自找苦吃,放着好好的臨淄net風得意樓不待,偏偏要去長安,如今跟車隊一起,那可只有吃苦的命了。”不過我心中對她倒是另眼相看,這女子十分堅強,這幾rì來沒聽見她叫過苦,我有時候怒急了也會逮着小石頭和侍衛亂脾氣,她卻整rì里文文靜靜的,不悲不喜,真像我說的那樣,是個死美人一樣。

只聽得雷聲隱隱,我掀開車簾向外望去,只見前面山頭上掛着一大朵烏雲,怕是此番又有一陣急雨,我見狀向小石頭說道:“去叫秦將軍來。”說著放下了車簾。小石頭自去吩咐人,不多時車外一個沉穩的聲音說道:“二公子有何吩咐?”我閉上眼睛,悠然說道:“你去到前面,尋一處可以暫時落腳的地方,先收拾地方,看着天又要下雨,咱們休息一下再走不遲。”秦卬在外面呆了一會兒,額上雨水順着頭盔落下來,頗有冷意,他甩了甩頭,登時雨水四濺,等我說完了,他抹了抹眼睛,應道:“諾!”說著帶着三個侍衛,風馳電掣地去了。

我正想着這般吩咐,便有備無患,不會像上次一樣被淋成落湯雞了,正在暗自得意,忽然一個侍衛的聲音道:“稟公子,後面的車駕散了,裏面的女子跌了一下,沒有可以遮雨的地方,請公子定奪。”我皺了皺眉,掀開車窗,說道:“跌了一下?嚴不嚴重?讓她到副車裏去坐。”那侍衛在雨中努力睜開眼睛,說道:“回公子的話,副車裏沒有地方坐。”我疑惑道:“怎麼會沒有地方?”小石頭接道:“公子難道忘了,副車裏面裝着朝覲用的禮品,還有王上給公子的衣物器具,沒有空閑了。”我本來不想讓她到我坐的車裏,這時只能笑道:“那就讓她來我的主車吧。”侍衛應了一聲,跑了過去。小石頭撐開竹傘,說道:“公子,我去看一下。”我點了點頭,他跳下馬車,撐傘去了。

良久之後,小石頭忽然掀開車簾,我向外看去,只見竹傘之下,程弋全身濕透,幾縷長貼在面頰上,猶自淌着雨水。她嘴唇已然凍得有些青紫,在大雨之中更加顯得孤單無助。我皺眉說道:“怎麼那麼久?”小石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見她神sè猶豫,喝道:“還在那裏磨蹭什麼?快上來啊!”她聽我這麼說,猶豫一下,卻是看着車駕,我一愣,小石頭卻知道她身着長裙,這時衣服都貼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是上不來的。便蹲下了身子,道:“姑娘上去吧!”程弋看了看他,伸腳踏在他的背上,正要上車,卻因為裙子伸展不開,她身子一晃,就要栽倒下去,我眼疾手快,連忙抓着她胳膊將她拉了上來,隨即把她拉進了車裏。不過是一個呼吸間,我胳膊上的衣服也chao濕了一片。

她進了馬車,便坐在我的對面,兩人一時都沒有什麼言語,只聽到雨點落在馬車頂上,啪啪作響。我看着她,她卻是眉目低垂,咬着牙,似乎在忍受着什麼。我上下一打量她,登時明白過來,卻也忍不住心中大動。原來她被雨水一淋衣衫盡濕,貼在身上,現出玲瓏的身段,大是誘人。但想來她自己卻是不大好受,女子天生便畏寒,她若是這般穿着濕衣服,對她的身子可不大好。想到這裏,我問她道:“你的衣服呢?換一件吧,別著涼了。”她聽了,一無所動,良久才說道:“慧兒在拿着,不過早就已經被雨水打濕了。”我無奈,只能脫去了外衫。她身子一讓,瞪視着我,說:“你做甚麼?!”

我看到她臉上露出又驚又怯的神sè,便想逗逗她,脫去外衫之後,又脫了一件,她面sè通紅,咬着嘴唇,別過了頭。我想着逗她也夠了,便將中衣扔給她,說道:“快換上吧,在這裏又沒有換衣服的地方,你將就一下吧。”她愣了一下,我將自己的外衫蓋在腦袋上,說道:“快一點兒,衣服上還有我的餘溫呢。”她愕然看着我,又看了看手中的衣服,眼波流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聽着她窸窸窣窣換衣服的聲音,心癢難耐,忽然間冒出想要嚇她一下。這惡作劇的心思一旦起來,竟然一不可收拾,我猛地將蓋在頭臉上的衣服拿開,迫不及待地看向她。本來以為會看到一幅活sè生香的美人換衣圖,哪知道入目卻是她略帶清冷的眼光。我眼睛上下一看,見她的濕衣服還穿在身上,不由大窘,心中恨得牙痒痒:“這小妮子,竟然用計害我!”但是看到她清冷的目光shè在我身上,我也不由訕訕,拿着衣服,說道:“我······衣服蓋在頭上,悶得慌!”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說道:“哦,那你現在不悶得慌了吧?”

我聽她這麼說,更是覺得窘迫,連忙將衣服又重新蓋在頭上。她卻是笑了一下,我只覺自己臉都紅了。但是不知為何,我竟然覺得現在的她才是最美的,才算是一個“活美人”。經她這麼一捉弄,我卻也沒有要偷看的心了。她換好了衣服,說道:“你不悶了?我好了。”我哼了一聲,說道:“悶!快悶死了!你們女子真是麻煩。”說著將衣服拿開,順帶着瞟了她一眼,只見她穿了我的衣服,略顯得寬大了些,掩住了她嬌巧的身段。

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略微有些失望,自己將剛換下的濕衣服擰乾。我見她只是穿着我的中衣,怕她寒冷,便將外衣也一併遞給她,說道:“穿上,可別著了風寒,不然的話,到長安可就是猴年馬月的事兒了。”她嘴角一抿,卻也接過去穿在了身上。我聞着馬車裏面儘是她女兒家的體香,大感不自在,心道:“美女就是個麻煩!《詩》中說有美同車,我現在也是這樣,可是卻動也不能動,連看都不能看,這可真是煎熬啊。”我不禁連連嘆息,想着自己不能胡思亂想,於是就想找話來說,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只能問道:“喂,大美人,你喜歡我王兄?”

她聽了我的話,明顯身子一僵,隨即笑問道:“你怎麼會這麼說?我只見過王上一面,又怎麼會喜歡他?”我輕輕哼了一聲,笑道:“這世間可是有一見鍾情這個說法的。”她微微笑了一下,澀聲說道:“一見鍾情自然是有的,弋也相信······只是那個人不喜歡我。”我哈哈笑道:“什麼?!竟然會有這種事?那這個傢伙肯定是瞎了眼了。”程弋聽我這麼說,瞪了我一眼,說道:“不許你這麼說他!”我冷笑道:“為什麼我不能說?我偏說他瞎了眼了,放着這麼一個大美人不好好疼惜,看來負心薄倖之事,古已有之啊!哈哈······”

她聽了,大是惱怒,看也不看,就將手裏的衣服丟了過來,說道:“天下人任誰都可以說他,唯獨你不可以!”我見自己討了個沒趣,點頭說道:“也是,反正咱們也只是萍水相逢,你不想我給你打抱不平,那就算了。”我將她扔過來的濕衣服遞還給她,說道:“下次扔東西的時候看着些,別什麼東西都亂丟,女兒家的衣服亂扔,也不羞!”她看了一下,面sè微微泛紅,將衣服掩了起來。我笑道:“你嘴唇都已經泛紅了,看來身子是暖和了,我可有些冷了,把衣服還我。”

她看着我,嘴角一翹,說:“不還!”我大感頭痛,雖然現在標榜自己是個紈絝子弟,但是上輩子就不會討好女孩子,更別提哄她們高興了,現在看這位程姑娘也是這般蠻不講理的,我只能幹瞪着她,卻無計可施。

她見我這樣,似乎很是高興,得意之餘,還故意站起身子,學着我的聲音,說道:“姑娘,本公子人品風流,即rì便迎娶了你罷!”說著,一雙剪水眸子看着我,盈盈眼波流動。我見她竟然伸手net蔥般的手指想要勾我下巴,笑了一下,拉着她手臂,將她扯到我的懷中,讓她坐在我腿上,笑道:“好啊!你既然不還我的衣服,那我便抱着你取暖了。”她陡然被我抱住,“啊”了一聲,跳了起來,粉面如同桃花一般,驚道:“你······你當我是什麼人?我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娼jì么,你竟然這般動手動腳?!”我經她這麼一說,腦中略微清醒了些,訕訕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見我知錯的樣子,心中忽然覺得不忍,又輕聲說道:“你······你若是果真要對我好,那便須守之以禮。但是無論你如何對我,我心中都是歡喜的。”我漠然不語,她見我神sè不豫的樣子,微微一怔,看着我說道:“你怎麼了?”我抬眼看着她,忽然冷笑道:“若此次不是我去長安,而是王兄在這裏,你是不是也會對他說同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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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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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有女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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