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難消受

第九章 最難消受

()程弋一聽,面sè忽然變得煞白,兩眼死死地盯着我,忽然甩手給了我一巴掌。我登時愣住了,程弋胸口起伏不定地看着我,怒道:“你······你······”她瞪視着我,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不絕而下。我說了這句話,也是心中難受,不敢看她傷心的神sè。

良久,車內一片死寂。程弋看着我,忽然慘笑道:“你要衣服?好,我還給你!”說著便扯去外衣。我大驚失sè,連忙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扯衣衫,口中說道:“程姑娘,是我唐突了,我不該這麼說你!”她看着我的眼睛,淚水又涌了出來,我見狀,一失神間,只聽她沉聲說道:“劉章,我恨你!”我心中一痛,放脫了她的手,她自己坐在車子對面,背轉了身子,偷偷啜泣。我見她急怒之下脫掉的外衣掉到了車裏的地毯上,便撿了起來,輕輕地替她披在身上。她肩頭一陣抽動,只是不回頭看我。

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聽她哭得傷心,憐惜之心一起,忽然間明白過來,輕聲問道:“你不讓我說你的意中人,難道會是······我?”她停止了哭泣,仍是背對着我,說道:“你如今隨便怎麼說他,我都不會生氣了!”我聽她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如此嘴硬,也拿她沒辦法,說道:“好,既然你不說,那我就不問了。”她突然轉過身子,說道:“我的心思,你難道不知道么?”我聽了,突然一陣呆傻,良久才反應過來,正要說話,忽然聽到簾外傳來小石頭的一陣急咳。我心中一陣惱怒,喝道:“小石頭,你做甚麼?!”車外一陣靜默,小石頭的聲音說道:“公子,咱們到了落腳的地方了。”我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不多時馬車聽了下來,我當前跳下馬車,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忽然迎面一陣寒風吹過,我身子一哆嗦,四望一看,秦卬找的是一處土地祠,祠堂不大,不過倒是勉強可以容下我們這些人。程弋掀開車簾走了出來,正想跳下車,卻又不敢。我搖了搖頭,抱着她的腿,將她放了下來。她站定了身子,只是看着我,我掃了她一眼,說道:“快點進去,若是這身衣服再淋濕的話,我可沒有衣服可以給你了。”她聽了,便和慧兒一起進了土地祠里。我看了一眼小石頭,也跟着走了進去。

我見那土地祠里一片荒涼,似乎是很久都沒有人來的樣子,只是雨天光線不好,有些昏暗,想着眾人的衣服都有些濕了,便道:“怎麼不生火?”小石頭哦了一聲,道:“秦將軍已經去辦了,本來是找不到柴的,不過秦將軍說程姑娘的車反正也是不能乘坐的了,所以就拆了那輛馬車。”我嗯了一聲,小石頭又遞上我的一套衣服,說:“公子,你穿的少,要再加些衣物。”我接了過去,見他已經換了一件衣服,便隨手遞給了程弋兩件,自己披了一件。不久秦卬生起了兩堆火,那些將士就都圍在一起,烘烤濕了的衣服,我和程弋,還有小石頭、慧兒一起,自己拿了濕衣服烘烤,那群將士自然是熱鬧的緊,我們幾個人卻都是沒有說話,

我正在看着火光呆,忽然覺得小石頭在對着我使眼sè,抬眼一看,只見他看着我,眼珠一動不動,我轉過眼不看他。我雖然不看,但是慧兒倒是看出來了,輕輕碰了程弋一下,程弋也明白過來,開口說道:“你的近侍好像有什麼話想對你說,是不是我們不方便聽?要不······”我聽她這麼說,不知為何,心中惱怒,說道:“小石頭,我有些冷了,你去再取一件衣服來。”小石頭“啊”了一聲,說道:“公子,王上帶的衣服就這些,沒有了。”我瞪了他一眼,他神sè為難,但觸到我的目光,只能說道:“······奴婢再去找找看。”說著後退着走出了土地祠。

我拿着一根樹枝撥弄着火,程弋忽然說道:“你的近侍好像不太喜歡我。”我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她見我神sè不對,開口問道:“你怎麼了?”我看了她一眼,皺眉問道:“你是如何去的net風得意樓?”她看着我,似乎想從我面上看出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淡然道:“你這是要問我的身世么?”

我笑了一下,不置一詞。她神sè有些怔忡,良久才開口說道:“我家世居趙地離石城,祖上也曾做過······官。但是自從天下大亂之後,匈奴···匈奴人南下,我的家人都被屠戮,我母親那時候還是姑娘,卻被匈奴人擄走了,在北國生下了我。在我兩歲那年,高皇帝率中國之師,想要收復河南地,卻遭到慘敗。我母親卻趁着匈奴人看守不嚴,帶着我逃出匈奴,逃回了長城以內。母親幸而被人相救,所以我們就回到了故土,過了一段平靜的生活。”我看着她面上的兩道淚痕,忽然想起了北地還有一個匈奴威脅着大漢朝,這時候聽到程弋講她自己的身世,忽然想起了歷史上的“和親”,我只覺得怒不可竭,看着火光,冷冷說道:“哼,匈奴!”

程弋看了我一眼,神sè微動,又接著說道:“本來我和娘親相依為命,但是數月之前,有人見我姿容美麗,就讓我來到臨淄。我來到臨淄,不過三rì就遇到了你,此後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看着她,問道:“那個救了你們母子的人是誰?”程弋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能告訴你。”我笑了一下,也不勉強她,心道:“高帝八年出征匈奴,那時候我才剛出生而已,程弋是在趙地被救的,當時的趙王是張敖,難道是張敖?張敖是高后的女婿,那如此說來,她到臨淄,是間接受到高后的指示?”

我看着她,問道:“你此時又要去長安做什麼?”程弋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撥弄着柴火,說道:“你坐的車不會突然就這麼壞的,難道是早已經被人做了手腳?你的目的就是為了接近我吧!······不對!若是沒有我這般橫生枝節,你要接近的就應該是王兄才對,是也不是?”程弋輕輕咬着嘴唇,看着我說:“劉章,你和傳言中說的真的有些不一樣。”我冷笑道:“傳言總會有失實的時候。”她點頭說道:“不錯,我此行就是奉人之命,去接近齊王,想要探聽他的虛實,卻不料你竟然會代替齊王去長安,我真的是······不勝之喜。”

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看來很多人都在看着臨淄這個地方,有人想伺機接近王兄,王兄也都在小心應付,這次長安之行,他本來是要去的,但他知道程弋是旁人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剛好我又大言不慚地想要代替他,所以他就順水推舟,如此一來,所有的棋路全都打開了,我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手中沒有什麼權力,所以程弋的監視對我沒有用,而王兄則輕輕巧巧地避過了他人的陷阱,這麼說來,王兄也是一個很有心機的人了。我這麼一想,突然覺得自己身邊這麼多人,似乎每個人都不可相信一樣,這才明白了為什麼古來在高位的人都稱自己是“孤家寡人”,原來不是他不想去相信人,而是你根本就沒人可以信任。

程弋看我正在呆,問道:“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我回過神來,笑道:“我不知道還有哪一個諸侯王對我感興趣的。”程弋咬着嘴唇說道:“不是哪個諸侯王,是我。”我愕然地看着她,幾乎就要相信她說的話,臨走之際,王兄已經囑咐過小石頭,只是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小心那個女子”,我聽着這幾個字,委實心痛萬分,我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是諸侯王派來的人。我得知這個消息,當時就想迴轉臨淄,去當面問他,既然知道了這個女子的底細,為什麼還要裝作什麼都不知情,與她虛與委蛇地演着一出鬧劇?

心痛之後,我也就提不起jīng神來,所以這一連多rì都沒有去搭理她,只是沒想到明姬竟然用這麼絕的計策,讓她和王兄同車。我本來無意要傷她的心,只是一想到若不是我這番誤打誤撞前去長安,是王兄來的話,她難道也會像對我一樣如此去對待王兄么?所以才說了那句傷人的話。

這時候聽她這麼表白自己的心意,我卻沒有一點兒欣喜的意思,嘆息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可以不說的。”程弋低聲說道:“我沒有做任何錯事,更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我雖然身在風月場所,但全都是不得已,望你不要當我是輕浮女子。”

我嘆息一聲,沒有說話。她看着火光,輕聲說道:“我目睹母親所受的苦楚,真覺得自己不應該來到世上,如今還要做我不想做的事情,這麼想來,還不如死了乾淨。你見我第一面就說我是個死美人,只怕我就是如此。我以為你是明白我的,如今看來,你是不喜歡······死美人的。”我聞言只是撥弄着炭火,良久才說道:“長愛風月,長恨風月,奈何!奈何!”她一聽,眼神迷離,怔怔地道:“你不喜歡我?”我搖頭說道:“不是。只是你如此身份,我怎麼喜歡你?”她忽然笑了,歡喜地道:“那你就是喜歡我的,你是喜歡我的了!”我見她歡呼雀躍的樣子,笑了一下,說道:“也不羞!如今也不顧自己是個姑娘家了。”

她看着我,低聲說道:“你說讓我做活sè生香的大美人,不讓我做死美人。我便是你的活美人。”我嗯了一聲,笑道:“那好啊······”轉眼突然看到小石頭走了過來,便不再說話。心中想着前途未卜,而我卻如此兒女情長,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她如此身份,終究是我和她之間的障礙,後事會怎麼樣,我真的一點兒頭緒也沒有,我該怎麼辦?一時又想道:“歷來爭權奪利之事都是男子所為,為何要牽涉到女子?而為何最終受傷的還是女子?上天待女子何其不公。自古便說紅顏薄命,我如今自身都難保,又怎麼能兒女情長?若是再連累她受到什麼傷害,我到時候後悔也就晚了。

程弋見我面上冷笑連連,心中有些不安,問道:“你在想什麼?”我將方才的想法告訴她,說:“你跟了我,恐怕是會受苦的。倒不如······”她突然伸手覆在我手背上,說道:“劉章,我也不知道明rì會怎麼樣,但是只想着rì后的憂患,卻不着意眼前的美好,卻也並非智者所為,你何必要想那麼多?”我點頭說道:“這道理我如何不知,只是······”她忽然抓緊了我的手,說道:“莫管以後了,好么?我只知道你此時此刻對我是真心的。”我看着她眼中流轉的眼波,點了點頭,她嫣然一笑,輕輕將臻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心中莫名一輕,心道:“罷了。縱然便是為了她此時的嫣然一笑,縱使rì後會有什麼變故,我也不悔!”

小石頭看我們神態親密,心中覺得不妥,連忙咳嗽不已。我卻是不去管他,慧兒看了看小石頭,也學着他的樣子咳嗽,小石頭見狀,恨恨地看着別處。我見程弋的耳朵就在我唇邊,便低聲說道:“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她被我呵的有些癢,忙轉過了頭,卻是嘴角含笑地看着我。我拉着她的手,看着火光,一時只想着若是時光能夠停止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但是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久之後,小石頭忽然說道:“公子,雨停了,咱們該啟程了。”我嗯了一聲,看向程弋。她也看着我,點頭說道:“那便走吧,不能耽誤了你的事情。”我看了一眼小石頭,向程弋說道:“你的衣服都已經幹了,是不是該還給我衣服了?”她眨了眨眼睛,說道:“不還······以後都不準備還給你!”我苦笑道:“我只有那一件是自己的衣服,王兄的衣服都太大了,穿着不舒服,你還給我。”她搖頭說道:“到了前面的鎮上,你可以再做一件啊。”說著笑了一下,和慧兒一起走了出去。

小石頭走到我旁邊,說道:“公子,你恁地託大,王上吩咐過對這個女子要小心提防,但是公子你······你怎麼······”我心中有些愧疚,卻是笑了笑,說道:“無妨,我自有分寸。”小石頭言辭懇切地說道:“公子,你萬萬不可因為片刻的歡愉而耽誤了大業啊!昔rì項王與虞姬之事固然可歌可泣,但最後不還是落得個烏江自刎,遺恨千秋的下場么?公子不可重蹈前人的覆轍!”我冷笑道:“你不用說了,我不是自大的項羽,她也不會是虞姬!”小石頭叫道:“公子······”他還想再說,我已經走的遠了。他嘆了口氣,只能邁步跟上。

我雖然口中是這麼說的,但是心中卻是一沉,眼光不自禁地落在了腰間佩着的青玲古玉身上,一時只是想着:“歷史上的劉章英年早逝,自古天家之人皆是不得善終,難道我也最終會落得一個凄慘的下場?”

這之後的幾rì,我和程弋同車而行,一路上倒是多了不少歡聲笑語,但是小石頭卻不高興了,每rì下車之時他都在我耳邊提醒我不要兒女情長,我心煩之餘,便依他所說,到了下一個大縣的時候重新置辦了一輛彩車,然後就婉言讓程弋坐在了彩車裏。程弋似乎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她是一個聰慧的女子,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能夠看出很多意思,所以,我心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怕她會曲解了我的意思。

這rì,我在車裏坐的悶了,於是拉開車窗,只見外面一角的藍天,飄着幾朵白雲,倒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眼看着rì當正午,我向小石頭說道:“傳令下去,就在此處先行休息片刻,讓士卒都吃點兒東西。”小石頭諾了一聲,自去下車吩咐。不久馬車就停了下來,我走出馬車,仰起頭,果然見到藍天白雲,一時心中暢快,愜意之餘,便在馬車上伸了一個懶腰。小石頭竊笑了一下,我橫了他一眼,隨即跳下馬車,游目四顧,見不遠處有一塊大石橫躺在風口的地方,便慢慢踱了過去。

小石頭忙取了酒食拿給我,我吃了幾口飯菜,喝了幾口酒,一時竟然有些昏昏yù睡起來,便靠着石上,閉着眼睛,初時只是想要假寐一下,沒想到就這樣睡著了。小石頭聽到我均勻的呼吸聲,不由笑了一下,但他也知道我的習xìng,心道:“看來這番要推遲行程了。我須得向秦將軍說一聲去。”正想過去,忽然覺得一陣風吹來,很是涼爽。他看了熟睡中的我一眼,轉身正要回去,卻見不遠處,慧兒陪着程弋慢慢走了過來。小石頭眼睛一眯,看清楚程弋手中拿着我前些rì子給她的衣服,面上雖然看不出什麼,但是心裏卻早已經氣極。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公子已經告訴她她的身份阻礙,但這個女子還這麼糾纏着公子,難道這便是所謂的情愛么?明知道兩個人沒有結局,卻還要執迷不悟,像是兩個傻子一樣。他看了看我,轉過身,似無意般擋住了程弋,躬身說道:“姑娘來了,奴婢謝姑娘替公子取了些衣物。奴婢見公子熟睡,本來也是擔心這樣會着涼,倒是沒想到姑娘和奴婢想到一起了。”

程弋淺淺一笑,沒有答話,但是看到小石頭伸過來的手,她神情一緊,將衣服抱在懷裏,說道:“還是我來吧。”說著就要上前。小石頭卻沒有讓步的意思,說話的聲音已經帶了些冷意,他低聲說道:“姑娘放心,奴婢伺候公子已經有些年月,自忖不會比姑娘做的差。”程弋如何看不出小石頭眼中的敵意?她也已經猜到了為何小石頭為何會如此針鋒相對,但她也有她自己的苦衷,知道自己不可能上前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還在熟睡中的劉章,慢慢將衣服遞了過去。

小石頭接過衣服,便轉到我身邊,將衣服輕輕蓋在我的身上。我睡夢之中微微有些感覺,身子一動,皺起了眉頭。程弋心中一緊,正要上前,小石頭卻伸手攔住了她,低聲道:“姑娘,衣服你也已經送到了,奴婢在這裏謝過姑娘的一番好意。公子正在休息,姑娘還是回去吧!”程弋聽他這麼說,眉頭一蹙,“哦”了一聲,轉身便走。小石頭卻仍是jǐng惕地看着她。

程弋走出了幾步,忽然轉過身子,低聲說道:“小石頭,請借一步說話。”小石頭看了她一眼,微微撇過頭,想了一下,走了過去。程弋見這樣的距離劉章就算是醒了也聽不到了,這才站住身子。小石頭轉身看了一眼,問道:“不知姑娘有何話說,請姑娘快些,公子還須得有人看護。”程弋微微皺眉,說道:“小石頭,我無意傷害劉章,為何你要對我如此戒備?”小石頭鼻中微微哼了一聲,說道:“姑娘,說句客氣話,跟姑娘相比,奴婢是個不入流的人物,齊王宮裏的小角sè,我也知道你意不在公子,而在我齊國的王上。說句實話,公子如今是人微言輕,除了這個王子的空頭身份,什麼都沒有。你們怎麼爭權奪利是你們的事情,小石頭是下人,自然也無權干涉。但是公子現下卻是與朝堂的爭奪無關,你若是想着拿公子來脅迫王上,小石頭縱然知曉自己能力有限,也斷斷不許!”

程弋眉頭微蹙,說道:“我為何要拿他威脅齊王?”小石頭冷笑道:“王上剛剛經歷喪父之痛,如今最在意的,莫過於公子和小公子兩個人而已。你處心積慮地接近王上不成,如今又來迷惑我家公子,不就是為了脅迫王上?除了這個,奴婢還真想不到什麼其他的理由。”程弋正sè說道:“我沒有想脅迫他,也沒有想把他卷進朝堂爭鬥中去的意思,我只是······”小石頭冷笑地看着她,她眉目垂下,忽然又揚起頭,堅定地說道:“我只是喜歡他,如此而已。”小石頭冷聲道:“喜歡?你已經把公子卷進了諸侯王爭鬥的中心了,你還想怎麼樣?”程弋急道:“我······我······”

小石頭見她說不出話來,冷笑說道:“你怎麼樣?你只不過是諸侯王手中的棋子而已,有什麼資格說喜歡公子?就算你喜歡公子,你又能給他帶來什麼?權勢、地位,還是僅僅只有自己的身體?若是後者,那天下間大多數女子都可以說喜歡公子,你說喜歡公子,帶來的只能是諸侯王和朝廷的猜忌,讓公子陷入諸侯王之間的爭鬥而不可自拔。你若是真的喜歡公子,難道就能夠忍心看着他如此?!”程弋聽着他前幾句說得露骨,忍不住便要生氣,但是聽到後來,心中傷痛,連面sè都變得慘白無比,身子也是一陣搖晃,多虧身邊的慧兒扶住了她。她輕輕苦笑說道:“難為你雖是個下人,卻看得如此透徹,我······我是傻了!”她這般說著,心中委實心痛萬分,淚珠滾滾而下,宛如梨花帶雨一般,惹人心疼。

小石頭這番自作主張,卻也是心中惴惴,如今他這番舉動,大有棒打鴛鴦的意思,但他也確實不忍心見到劉章再為此事受到影響。想到這裏,他又硬起心腸,冷聲冷語地說道:“姑娘,小石頭言盡於此,望你自重!”程弋咬了咬唇皮,掙扎良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轉身慢慢去了。

小石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馬車上,這才輕輕嘆了口氣,隨即面sè苦,看了一眼正在睡着的劉章,腦中想着該如何向劉章交代。想了一會兒,忽然聽到簌簌的聲響,只見劉章已經坐了起來,正在伸着懶腰。小石頭見狀,忙說道:“公子醒了?”我嗯了一聲,看了看落在腿上的衣服,見是前幾rì給程弋的其中一件,便問道:“姑娘來過了?”小石頭心裏一跳,就要否認,我看着他神sè,有些疑惑,便斷然道:“你別說她沒來過。這衣服在她那裏,你若是去拿,也只會去拿王兄的衣服,不會自找麻煩。”小石頭笑道:“這個,程姑娘是來看過公子,不過她看公子已經睡著了,所以就沒有多待,看了一眼就先回去了。”我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嘴角一牽,笑問道:“你跟她說了什麼?”

小石頭啊了一聲,看到我的目光,心虛地道:“那個,奴婢自作主張,將程姑娘氣走了。”我恩了一聲,他這才慢慢將方才的情形說了出來。我靜靜地聽着,眼前似乎還有着佳人離去時的凄涼背影。聽小石頭講完,我只是沉默不語。小石頭見我面sè不變,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他隨即就跪了下來,說道:“公子,奴婢該死,奴婢不該坐下如此見不得光的事情,累得公子有負佳人,奴婢有罪!”我笑着聽他說完,只是覺得意興闌珊,順口說道:“好啊,那你去死給我看。”小石頭一愣,看着我不說話。我嘴角扯了一下,說道:“其實你這樣做也未嘗不對,我只是,只是······”

我只覺心中一團苦澀,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我心中何嘗不知道這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是雖然如此,心中還是隱隱作痛,小石頭很識趣地沒有惹我,我坐了一會兒,只覺得清風吹動衣衫下擺,我站起身子,四下一看,只見荒野茫茫,我心中也不禁茫然。小石頭見我痴痴地凝望着遠方,也不提行程之事,便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到了啟程的時候了,不然,秦將軍又會來催的。”我瞪了他一眼,說道:“慌什麼?讓我再看一會兒。”

小石頭聞言不禁苦笑。我收回了目光,看了看路上的車隊,一看之下,現車隊裏跟着的侍衛少了一部分人,便問道:“秦卬去了哪裏?”小石頭回道:“公子在休息,他們便搜查周圍的道路,免得有什麼閃失。”我皺眉說道:“你們擔心會有刺客?”小石頭點頭說道:“這個自然是會有的,雖說咱們是官家,但是天下初定,總有些草寇在草莽之中,他們若是知道了公子的行蹤,必然會來滋擾公子的,再說······”我冷笑截道:“還有諸侯王?”小石頭面sè一白,但是卻點了點頭。

我揮了揮手,說道:“讓他們都回來休息吧,不會有刺客的。”小石頭啊了一聲,重複說道:“不會有刺客?”我點了點頭,瞪着他,重複說道:“不會有刺客。”小石頭笑了一下,卻是狐疑地問道:“公子為何如此篤定?”

我哼了一聲,冷笑道:“你方才說的那些我都知道。只是山野之中的草寇,不敢拿我們怎麼樣,只因咱們是官,他們是匪,欺軟怕硬是他們的作風,更何況咱們乃是打着天下第一諸侯王齊王的旗號,若是打劫了我們,那就是和朝廷、和齊國作對,這些草莽中的人不會做這種賠本兒的買賣。至於諸侯王,怕是也不想讓我死在半途之中。長安城裏已經有人對我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殺我而後快。我若是死在半道兒上,那不就是可惜了。讓我平安到達長安,然後再借刀殺人,既能避免自己的嫌疑,還能博得高后的歡心,如此一舉多得之事,他們又怎麼會放棄?所以說,此行雖然兇險,但是兇險都是在長安之中,這路途之上,是不會出什麼意外的。”

小石頭一聽,恍然大悟。但他隨即眉頭一皺,問道:“那程姑娘呢?她不也是諸侯王的人?她難道對公子你就沒有威脅?”我看了看遠處的彩車,說道:“她?她對我沒有惡意。”小石頭聽了,雖然對方才之事心中歉疚,但是程弋本來就是身份神秘,大有嫌疑,他這麼考慮也不是沒有什麼道理的。想了一下,他又問道:“那公子可知道是哪個諸侯王要不利於公子呢?”我微微一笑,說道:“你以為我是神仙啊,什麼事情都知道?我若是什麼都知道的話,那我也不會呆在這裏了。”

小石頭也覺得不好意思,眼珠一轉,轉口奉承我說道:“公子,你這是藝高人膽大,算定天下,一切瞭若指掌······”我打斷他的諛辭,笑道:“你這馬屁拍的夠高了,當心我驕傲起來,摔一跤之後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小石頭笑道:“怎麼會,公子近來所做的事情,小石頭看在眼裏,那是真的打心眼兒里佩服的。”我看着他,笑道:“這麼說,你之前就不佩服我了?或者說即使口中說的佩服,但是心裏總是有那麼幾分不佩服的,是也不是?”

小石頭見我盯着他看,“啊”了一聲,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心中更是惱怒自己說漏了嘴,忙叫道:“公子,奴婢說錯了,奴婢話不經過腦子,一時說漏了嘴了······啊!”話一出口,他已經覺出不對,登時愣在當地,面sè苦惱之極。我本來是冷眼看着他狡辯,此時見他不說話,便微笑說道:“繼續說下去啊!怎麼不說了?”小石頭神sè尷尬,只是不說話。我笑道:“你不小心說漏了嘴,那你是自認為自己之前的口風很嚴實是吧?”

小石頭見我雖是責怪他,但卻是神sè溫和地說話,不禁心中嘀咕:“不對啊!公子不是應該疾言厲sè嗎?這責怪不像責怪的,公子今rì是怎麼了,怎麼盡挑我的刺?”心中略一琢磨,隨即恍然大悟,叩說道:“公子,奴婢願意領受責罰!”我見他明白過來,笑了一下,說道:“那好,你去把車隊裏的馬去全都餵了。記得,給我拉車的那四匹要喂好一些。”小石頭看了我一眼,隨即說道:“諾!”

我看着他快步走開的樣子,不禁偷笑不已。十幾rì的相處,小石頭已經對我假死之後的脾氣有所了解,他是劉章身邊最親近也是待得最久的人,自然懂得劉章,但是我重生之後,與之前的劉章有着天壤之別,他一一看在眼裏,雖然個中緣由他不明白,但是我的變化他是知道的,而且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能很好地適應我,看來這小子還是一個可造之材。我的xìng子隨和,他摸清了我的xìng格,再加上最近同他說話和顏悅sè的,他也沒了之前的生分,偶爾他也放肆一把。但他卻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應該知道我雖然禮讓於他,但是我們的主僕名分還在,他也不敢太過孟浪。

這次他未得我的允許,便私自將程弋勸退,雖說此舉免了我許多煩惱,可是畢竟僭越了。再說,我和程弋的關係尚未確定下來,這也是我和她之間的私事,他竟然從中干預。若非我見他還算明白幾分事理,不然,後果可不是讓他喂馬這麼簡單的懲罰了。

我正微笑着看小石頭端着草料喂馬,卻忽然覺得不遠處一道目光注視着我,轉眼一看,只見彩車的帘子被人捲起,程弋遙遙地看着我,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神之中似乎已經說了千言萬語。我的笑容僵在臉上,隱約間只覺她神sè一黯,隨即車簾被人放了下來,那張美麗的容顏隱在了車簾後面。我雖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想到她看我時那一眼之中蘊含的情感,我忽然心中一熱,踏出了一步。那一刻我胸口熱血翻湧,幾乎就想立刻衝到她的車駕旁,對她說我不會在意她的身份,我只想和她在一起,簡單地在一起。

但那一瞬之間的熱血剎時冷卻了下來,我慢慢閉上了眼睛,感覺到清風從我背後捲來,我衣衫下擺輕輕揚起,心境也一下子變得平和起來。我已經不再是昔rì臨淄城裏整rì四處遊盪不顧聲名的紈絝子弟了,長安乃是是非之地,稍有一點兒差錯,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裏,那就是坐定了口實。我此去乃是身為齊國使節,一舉一動皆是為王兄說法,若是有錯,遭殃的可不止我劉章一人。再也不可意氣用事,也不可以讓自己犯下半分差錯。也許真的如同小石頭說的那樣,我和程弋,怕也只能彼此相望,抱憾終身了。

想到此處,我忽然覺得心痛,幾乎喘不過起來。她待我可謂是真心託付,我卻只能夠拒絕她,前路會如何,怕是註定要坎坷得多了吧。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長身而起,大踏步走到馬車旁,踏上了馬車。自始至終,我沒有再看一眼程弋坐着的彩車。

我安然閉目坐在車內,心道:“弋,你在看着我么?但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小石頭見我神sè平靜地可怕,也不敢打擾我,只是輕聲問道:“公子,可否啟程?”我微微頷,說道:“啟程。”小石頭點了點頭,自去前面吩咐。不多時,車隊已經慢慢動了起來。我睜開眼睛,淡然一笑,面上已經是一片雲淡風輕。

自從那rì之後,我與程弋再也沒有其他的交談,她也避免再與我相見,整rì里都是呆在車子裏,偶爾下車,也不同我有照面,更不用談是夜裏露宿了。我偶然瞥見她神sè憔悴,大概是難以忍受車馬奔波勞頓之苦,便差遣小石頭告訴她後世的一些養生功法什麼的。但是小石頭後來告訴我說她聽了之後,始終都是神sè淡淡的。我自然是猜不透她的心裏是怎麼想的,前世的我對這些女兒家的心事都是不甚了了,頭痛之餘,自己也無暇顧及,便也就此作罷。

月余之後,一行人行至潼關下,馬上就要進入關中地界。這一rì晚間我們就住宿在潼關城中的一家客棧之中,連rì來並沒有好好休息過,這下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連那些士卒都十分高興,但是也有鬆懈的意思。小石頭囑咐了秦卬幾句,秦卬點頭答應了,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必定是吩咐秦卬注意我的安全,也就沒怎麼在意。

晚間我沐浴更衣之後正要睡下,小石頭忽然稟報說秦卬求見。我想他素來與我只是上下級之間的寒暄而已,如今這個時間找我,難道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哪知他進了房間就問我:“二公子,如今我們已經進了潼關,不知道二公子想怎麼去長安?”

我聽他這話問得突兀,皺眉問道:“什麼叫怎麼去長安?”他看出了我的疑惑,忙躬身說道:“是這樣的,二公子,咱們可以繼續乘馬車,但是關中水渠眾多,河道交織,也可以乘坐舟船上溯到長安······只是不知道二公子意下如何?”我聽他這樣說,忽然想到那rì里程弋唱歌的辭令里“今rì何rì兮得與王子同舟”,便道:“坐舟船。”秦卬忙道:“如此甚好。那末將這便去張羅船隻,打攪二公子了,末將告退。”我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他便退了出去。

一夜無事,我很久沒有睡過如此好的覺了,天sè已經大亮了,我仍舊在睡夢之中,我也早已經忘了今rì還要繼續前行。小石頭見我這樣,只能是無奈苦笑,正好車隊之中尚有缺失之處,他只好又囑咐秦卬去置辦。我一直睡到巳時末才醒過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小石頭已經上前說道:“奴婢服侍公子洗漱更衣。”我“嗯”了一聲,小石頭又慢慢說出他自作主張的囑咐,我點頭說:“你做得很好,今rì睡得過了······”正說著,卻聽見一聲怯怯的敲門聲,小石頭見我點頭,忙走到門前,問:“是誰?”一個孩子氣的聲音說:“奴婢慧兒。”小石頭轉頭看我一眼,我想了想,就點了點頭。他這才開了房門。

慧兒進來之後,只是眼觀鼻地傻站着,我見狀只覺好笑,問:“可是姑娘有什麼事?”慧兒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頭說:“姑娘沒有什麼,只是囑託奴婢來看看公子好不好。”我有些莫名其妙,將手巾遞給小石頭,笑道:“我很好啊······”轉念一想,問她道:“姑娘晚間休息的可好?”慧兒嘴唇動了一下,道:“好。”我轉頭看了一眼小石頭,小石頭連忙躬身低頭說道:“奴婢昨夜子時曾偶然經過程姑娘窗前,見燈光還是亮的,大概······”他沒有說下去,我自然知道是怎樣,但是卻無法怎麼表現,只得說:“你去告訴姑娘,咱們明rì乘船去長安,讓她安心便是。”慧兒嗯了一聲,卻並不移步。我眉頭一皺,聲音已經是不自覺的轉冷,道;“慧兒,到底有什麼事?”

慧兒身子一抖,雖然是低了頭,但豆大的眼淚已經滴了下來,口中也泣不成聲:“公子,姑娘······姑娘她病得很厲害······”她還要再說什麼,但是抬起頭來,面前已經是空無一人。我奔在客棧的走廊里,小石頭累得氣喘吁吁地叫道:“公子,您······您慢些······”我心中空得厲害,什麼都不想聽,奔到她房門前,裏面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我輕輕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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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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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最難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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