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甘願出行

第七章 甘願出行

()齊悼惠王劉肥者,高祖長庶男也。其母外婦也,曰曹氏。高祖六年,立肥為齊王,食七十城,諸民能齊言者皆予齊王。

齊王,孝惠帝兄也。孝惠帝二年,齊王入朝。惠帝與齊王燕飲,亢禮如家人。呂太后怒,且誅齊王。齊王懼不得脫,乃用其內史勛計,獻城陽郡,以為魯元公主湯沐邑。呂太后喜,乃得辭就國。

悼惠王即位十三年,以惠帝六年卒。子襄立,是為哀王。

哀王元年,孝惠帝崩,呂太后稱制,天下事皆決於高后。

——《史記卷五十二·齊悼惠王世家》

悼惠王歸國,以為劉氏之禍起於今rì,終rì抑鬱。時二子章年幼,聞之奮然,曰:“章后必為父王取之。”悼惠王急止之,然奇此子。高后遙聞之,心惡朱虛侯。

初,齊悼惠王薨時,長子襄襲齊王位。然未得朝廷令旨,政令不通。襄yù入長安,故傳位於二弟章。

章者,臨淄浪蕩子弟也,常混跡遊戲於臨淄市井中,與販夫走卒倡優伎者為樂,不治聲名。及襄言此事於臣下,群臣莫不愕然止之。章不爭也。

第二天一早醒來,我只覺頭痛yù裂,昨rì白天睡得多了,夜裏便睡得不是很踏實,心中又想着事情,一夜翻騰,卻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入睡的。小石頭端水過來伺候我洗漱,我慢慢騰騰地洗臉,小石頭忽然說道:“公子,奴婢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我仍在慢慢洗漱,口中說道:“以後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別說這些客套話,聽多了厭煩。”

小石頭應了一聲,道:“公子,王上的儀仗隊已經準備停當,車隊巳時出。”我隨口應了一聲,說道:“王兄這是騎虎難下,我對他的策略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只能是自己演獨角戲了,因為只有做足姿態,才能誘我上鉤啊!”小石頭聽着我說著他聽得半懂不懂的話,疑惑道:“誘公子上鉤?上什麼勾?”我見他渾然不知道我和王兄之間的事情,一時也懶得跟他多說,穿上一件正式的朝服,用過早膳之後,帶了佩劍,便出前去送別王兄。我怎麼說也是王兄的弟弟,若是連王兄去長安朝覲都不去相送的話,不免落人口實,讓我再背上一個不悌的罪名。

在路上,我本來想着王兄的車隊會如何華麗,結果到了西城門處,馬上就傻了眼,想不到堂堂齊王的車駕竟然也不過和一個普通的商隊差不多規模,除了主車之外,其餘馬車也不是很華麗,整個車隊裏,就是旗幟多了些,旗幟上畫著蛟龍紋,寫着黑底白面的“齊”字,倒是頗增威勢。王兄不願擾民,自己也不鋪張浪費,靜悄悄地在西城門等候。但是百姓之中有好事之人,四處奔走相告,一時間齊王入長安朝賀之事被人傳得沸沸揚揚,不少百姓都是夾道觀看,我頓時湧出一種無力的感覺,看着這些普通人滿臉艷羨地等着王兄自己乘坐的裝飾這五彩流蘇的主車,心中想道:“這些人只是看熱鬧的人,只知道看到這些華麗的外表,渾然不知道那個坐在車裏的人是怎樣的愁緒。”

通過了四處守着的侍衛,我走到了車仗之中,一眾大臣都是肅立在這裏相送,此時看到我走了過來,眾人反應各不相同。冷眼相向者有之,轉身不看者有之,蔑視者有之,好像我劉章上輩子欠了他們什麼似的。我昂然地走過這幫臣子,走到了王兄的主車旁。王兄一看是我來了,大喜之下,也顧不得和舅父說話,轉身喜道:“二弟,你能來送為兄,為兄真的很高興。”我笑了一下,沒有答話,他卻是神sè一黯,說道:“可惜三弟沒來。為兄原本想着在離去臨淄之前我們三兄弟還能相聚,卻還是沒能······不過二弟你能來看為兄,為兄也該知足了。”我正sè說道:“三弟還小,如今也還不懂事,也許過幾年就會明白王兄你的苦心了。”頓了一頓,我拱手說道:“王兄此去一路小心,臣弟在臨淄恭候王兄,願你平安歸來,異rì我們兄弟再圖相會。”王兄聽我這麼說,一時間豪氣頓生,顧盼飛揚地說道:“好,等為兄回來,咱們兄弟再把酒言歡!”我點了點頭,一時兄弟兩個都是相視大笑,我邊笑邊想:“真的么?看他的樣子,似乎不像是作偽?可是······”

我有些不敢面對他,轉過目光,四處一看,只見車隊後面的兩輛車雖然簡樸,但細看之下,卻是有輕紗蒙住車窗,而且車簾乃是綾絹,似乎是女子所乘坐,不由心中好奇,問道:“王兄,怎麼王嫂也跟你一起去長安么?”王兄神sè一黯,隨即笑着說道:“不是,你王嫂我已經讓她回了母家,那是明姬託付的一個女子,說是也要去長安,但是路途遙遠,而且路上不很太平,所以要隨着我的車駕,也好有個照應。”我一邊心中想着王兄將王嫂遣回母家的用意,口中卻問道:“明姬手下的女子?她要去長安做什麼?”王兄神sè淡然地道:“那姑娘只說要去長安紅袖坊,至於做什麼,我如何能知道?”我哦了一聲,一時覺得有些好奇,大踏步走了過去,王兄見我對姑娘之事如此上心,不由又是大搖其頭。

我走向後面的車子,小石頭忽然說道:“公子,車駕旁邊站着的像是慧兒。”我掃了他一眼,低聲道:“廢話,難道本公子看不到她是慧兒嗎?”小石頭愣愣地道:“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想說,慧兒在這兒,裏面的姑娘會不會是···”我心中也是懷疑,走到車子旁。慧兒見是我,淺淺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很是可人的樣子。我卻沒有再看她,掀開車簾,向裏面看了一眼。

車子裏的姑娘聽到外面的驚動,正要問話,見帘子猛然掀開,不由雙瞳微微睜着,恰似一隻受驚的小鹿一般,那姑娘衣白若雪,風華絕代,不是程弋又是誰?她也沒有料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我,這般一照面,她輕輕“啊”了一聲,隨即面sè恢復平靜。

我卻是嘻嘻一笑,向帘子裏面說道:“你好啊,死美人!咱們可是又見面了!”她扭過了頭,不去看我。我略微覺得有些無趣,但是也只能自己演雙簧,說道:“哦,敢情是本公子叫你死美人,大美人生氣了。但是你又不是活美人,那我該怎麼叫你呢,大美人?不如就叫你不死不活大美人吧?”她哼了一聲,下巴輕皺,只是不理我。我看着她,笑道:“大美人,真的生氣了?”她又哼了一聲,仍不說話。從側面快拿去,她長長的睫毛閃動着,煞是惹人愛憐。我搖搖頭,自嘲地道:“唉,算了,看來你是不願意看到本公子的······你要去長安?紅袖坊?那咱們rì后怕是沒有什麼機會見面了,臨別之際,難道你都沒有什麼表示?”她轉過了頭,看着我戲謔的笑,啐了一口,面sè微紅。

我哈哈大笑,放下了帘子,又重新走到王兄的車駕。小石頭緊緊跟着,我忽然瞥見一旁的大臣甚至有些百姓都對我指指點點的,不由問道:“小石頭,他們在說些什麼?”小石頭低聲說道:“這個······”我見他為難的樣子,恍然大悟,也不禁失笑,原來我方才如此不拘形跡,肆無忌憚地大笑,落到這幫本來就對我有意見的大臣眼中,更是坐實了我不悌和荒yín的惡名。王兄也是瞪着我,對我埋怨道:“二弟,你這番動作······怎麼服眾?”我聳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王兄嘆了口氣,搖頭苦笑。不知為何,我觸到他的苦笑,忽然心中一酸。

正在思索之時,忽聽到宦官尖聲叫道:“巳時已到,王上起駕!”王兄本來還在注視着我,聽到這一聲叫喊,便顯得有些不太自在,掃了我一眼,說了一句“善自保重”,便踏上了車駕。車隊便緩緩而動。我突然心中一陣失落,雖然車隊走得慢,但是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和他說句話的時候,車駕已然緩緩離去,慢慢消失在官道盡頭。

文物百官們紛紛佇立凝視,我卻是略微失神地看着路的盡頭,前世最害怕的就是離別,只是因為人事多變,誰也不知道明rì會是什麼光景,這時離開,以後能不能相見誰也說不定,就算相見,也不知離別之後是否都會改變,所以心中總會存在着害怕。想到這裏,我眼眶一紅,幾乎落下淚來。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哼,我轉過頭來,只見舅父怒氣勃地瞪着我,魏勃拉着他的手臂,祝午的雙手也是似伸未伸,大概是怕舅父情緒不穩,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想要拉住他一樣。

但舅父怎麼說也是官家人物,豈能在文武百官和眾目睽睽之下如此明目張胆,做出有辱身份的事情。但是雖然如此,他仍然是氣得不輕,雙手緊握,顯然很是激動。我直視着他,問道:“舅父有何話說?”舅父戟指着我,說道:“你如今可算是滿意了?!齊王之位到手了,連襄兒也被你弄去了長安,這齊國七十二城便都是你一個人的了······這下你可滿意了?”我忽然失笑,最後笑得前俯後仰的,連話都說不連貫了:“舅父,一······哈哈······一開始不是你······是你做出來的這等好事?!”他聽我這麼說,雙目之中陡然shè出駭人的光芒,但是我卻夷然不懼地盯着他,甩開了小石頭過來拉我的手。

駟鈞“嘿嘿”笑道:“不錯,是我鬼迷心竅,想要為襄兒掃平障礙,這才處心積慮地污衊你,想要毀了你的名聲,讓你做不成齊王。但是襄兒可有一絲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自小就浪蕩輕浮,哪一次所犯的過錯不是襄兒替你善後?你!還有興居那個臭小子,你們竟然一點兒都不體諒他,興居視他為仇讎,你又如此陽奉yīn違,他當你們是親兄弟,你們又當他是什麼人?!”我聽了舅父的質問,恍然失神,忽然想起了王兄鬢邊的白,他今年才不過二十二歲,怎麼會有白生出?他rì常思慮何事?他與王嫂的感情如何?······我竟然不知他一絲一毫的私事,所記得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他是我的王兄。

“對!”我忽然明白過來,原來我只記得他是我的兄長,所以才如此心安理得地受他保護、受他寵溺,王兄視我如小孩子一般,只因為他心中牢記“長兄如父”的教訓,我們三人父母俱逝,是他一人看管我和興居,怕我二人就這般走上歧途,可是我竟然還懷疑他的險惡用心!

想到此處,我心中一痛,向駟鈞說道:“舅父,你說的對,章兒往rì確是任xìng了!”說著大踏步走到一個侍衛旁,跳上了馬,一扯韁繩,向眾人說道:“諸位稍侯,我去追王兄回來!”那烈馬長嘶一聲,我已經風馳電掣地奔了出去,小石頭剛叫了一聲“公子等等我”,我已經策馬跑了過去,他急的直跺腳,想了想,也艱難地爬上馬背,隨着我奔了過去。

駟鈞看着我遠去的背影,默然無語,但是一瞬之間,他忽然想到了劉章也是他的甥兒,他去長安不也是同樣的生死未卜?這麼一想,他也不禁惘然,抬眼看去,只見天高雲淡,流風依然,他忽然一聲長嘆,背過身子,轉身離去,一時背影之中滿是蕭索和凄涼。

我快馬加鞭地追了過去,心中卻是思chao起伏,想起我假死三rì之中,是王兄在照顧我,我做噩夢那晚,王兄一夜未眠,守在床邊一整夜,我說“你我兄弟,但說無妨”的時候,王兄眼中一剎那的失神,想起他說恨父王時我的心痛,想起他將齊王印交到我手上時對我的勉勵,想起就在方才,他還對我不拘小節的大笑失掉人心而不滿···王兄經整個齊國都交到我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手上,對我可謂是期望甚大,信任有加,但是我卻一直懷疑他的險惡用心。想到這裏,我更加心痛。

快馬加鞭自然是比車隊的度要快上很多,不多時我就看到了官道上車隊的影子。殿後的侍衛聽到馬蹄聲,本來是想戒備的,但為的將領看到是我,擺手示意不用阻攔,侍衛便讓了開去。我快馬跑過程弋坐着的車駕,直奔到前面,來到王兄的車駕旁,叫道:“停車!停車!”駕車的馬夫本來還要揮鞭趕車,但是王兄問了一句,他便勒住了韁繩。

我跳下馬來,王兄也從車裏探出了半個身子,一眾隨行的宦官侍衛也都望向這邊,連走在車隊中間的程弋也下車想看看究竟,我心chao澎湃,也顧不上他人的眼光,向著王兄的車駕跪了下來,大聲說道:“臣弟劉章願替王兄去長安朝覲天子,請王兄恩准!”眾人聽我這麼說,都是輕輕哦了一聲,隨即卻是一片沉寂。

王兄在車駕裏面聽着,卻是霍然sè變,喝道:“二弟,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還要再說,王兄卻是跳下馬車,一把將我扯了起來,我笑道:“王兄,我沒糊塗,我也想去長安開開眼界呢!”

王兄“哼”了一聲,對着剛剛才跳下馬的小石頭說道:“送二公子回齊王宮。”小石頭一愕,看着我不知所措。王兄卻是不再看我,向著先行官說道:“出!”我心中有些納悶,眼看王兄就要上車,不由叫道:“王兄,臣弟是認真的!”王兄本來是要上車,聽我這麼說,便停了下來,看着我說道:“我便是怕你是真心想要去長安。”我啊了一聲,不明所以。

王兄嘆了口氣,說道:“若是我去長安,尚有安全歸還的可能,而你去,那是必死無疑的!你怎麼同那些大臣一般見識?”我聽了這話,更是摸不着頭腦,問道:“我去長安必死無疑?!為什麼?”王兄看着我呆傻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沉聲說道:“你是不是聽了那幫臣子的勸?他們知道什麼!我雖說是治理齊國小有成績,但是以你的才智,未必不能越為兄。如今興居年幼,自然是不能去,而他們只想着讓為兄做這個齊王,讓你這個輕浮子弟去長安做質子,如此兩相便宜,但是這樣只能是將你推到風口浪尖之上。”

我雖然知道此行長安會有風險,但是聽王兄說的這麼嚴重,我倒是沒有想到過。我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皺眉問道:“王兄,難道是我得罪了長安里賣弄的什麼人么?或者,就是高后?”王兄冷笑說道:“算你還有一分的自知之明,你豈止是得罪過她,是犯了她的大忌!”我啊了一聲,心道:“完了!我得罪過高后?!這下可真的死定了,高后可是有心機有手段更是殺伐決斷過於男兒的冷血人物啊!這個強勢的女人,連高帝劉邦都有些畏她三分,高帝駕崩,那些四境之內的虎狼之師沒敢動彈,可都是高后坐在未央宮裏鎮的功勞。如今她手握朝中大權,我竟然得罪過她,那我這條小命······”我搖了搖頭,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但是隨即我想到了一個問題:“王兄,我今年也不過才十三歲而已,沒道理會得罪高后啊!是不是高后冤枉我了?”

王兄看了我一會兒,直看得我渾身都不自在,他抬步走到路旁一片亂石堆,尋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我知道他有話要對我說,便也找了一塊石頭坐在他對面。王兄又看了我一眼,隨即笑道:“我看自從你假死之後,似乎是把之前干過的豐功偉績都忘掉了。”我面sè一紅,說道:“王兄,你莫要取笑我了,我年紀尚小,能有什麼豐功偉績?”王兄轉頭看着遠方,眼中透出回憶的神sè,慢慢開口說道:“惠帝二年,那年你八歲,父王去長安朝覲,祝賀惠帝繼承皇位。皇上為父王辦了一個家宴。因為是家宴,所以當時筵席上只有太后、惠帝、魯元公主,還有父王。父王是當今皇上的兄長,皇上認為這是家宴,就向父王行禮,而且要父王上座。他們兄弟不在意,但是卻惹惱了太后。太后認為天下沒有天子向臣子行禮的,父王這是犯了對上不敬之罪,於是要鴆殺父王。”我啊了一聲,道:“這······高后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王兄正sè道:“你認為是小題大做,可是太后卻不這麼以為。當時惠帝剛剛繼位,如此向父王俯,若是傳出去,天下人會怎麼看?更何況皇上是高皇帝的嫡子,而父王是高皇帝的長子,嫡長子之爭更是太后后的一個心病,就這樣,太后一時起了殺心。”王兄說了,見我在細心聽着,就續道:“其時,太后命人捧了兩杯鴆酒,要父王為她祝壽。父王毫不知情,正要祝壽飲酒,惠帝突然站起身子,拿了另外一杯這就,說自己也要為太后祝壽。高后見若是這樣,怕是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被鴆殺,很是恐懼,連忙為惠帝換了另一杯酒。父王猛然醒悟過來,再也不敢碰酒了,假裝自己喝醉,這才逃過了一劫。”

我聽王兄說的,只覺情勢危急,心中不由怦怦直跳,心道:“孝惠皇帝可真是一個老好人,他定然是知道自己母親因為何事而怒,又會怎樣懲治父王,這才百般維護。看來是那件趙王如意的事情對他刺激太大了,唉,真不知道高后心腸如此之硬,竟然生出了這麼一個軟心腸的兒子。”我心裏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口中卻問道:“之後呢?”王兄說道:“當夜父王回到在長安的府邸,想到宴席上的事情,很是憂心,擔心自己怕是回不去臨淄了。後來內史勛獻計說,‘太后只有一子一女,如今惠帝富有天下,那是什麼都不缺的,但是魯元公主卻是只有數城的封邑,大王是惠帝兄長,領齊境七十二城,封地之廣,冠於諸侯。高后必定是想着此事,所以才趁機難。王上不如割些城池給魯元公主作為她的湯沐邑,太后必然欣喜,如此,王上或能安然迴轉。’父王依計而行,割了城陽郡給魯元公主,高后大喜,親幸齊王府邸,飲酒為樂。高后和父王也盡釋前嫌,安然迴轉臨淄。”我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只是,這也不關我什麼事情啊!”

王兄笑道:“本來是不關你的事情,那時候你才八歲而已,能翻出多大的浪啊?”我聽王兄嘲笑我,倒是沒有覺得怎麼樣,但是我聽到城陽兩個字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熟悉。王兄看到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便不再吊我胃口,說道:“父王歸國之後,整天想着高后權勢太重,或許會威脅朝政,危及劉氏,自己卻只能忍氣吞聲,所以很是煩惱,最後茶飯不思,形容消瘦。我也不知當年你是怎麼想的,那天你像是撒嬌一樣對父王說,‘父王,你別傷心,等章兒長大了,一定把城陽郡奪回來!’父王聽了很是高興,但是也囑咐你不要對外人講。哪知道隔牆有耳,你的話被高后的人聽到了,所以你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傳到了高后的耳朵。唉,你雖說是年紀小小,但已經是讓高后惦記的大人物了。”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還有這麼一樁事情。劉章小時候倒還算聰慧,不像後來這麼草包。我聽了王兄的話,苦笑道:“什麼惦記啊,怕是她已經記恨我了。”

王兄正sè說道:“你能明白這件事情的嚴重就好。我去長安,應該沒什麼大的問題,但是你若是去了,高后想起這件事,恐怕一點兒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我聽了,沉默不語。王兄笑道:“我知道你是想為我做點兒什麼,咱們自家兄弟,不分彼此的。換我來為你做,也是一樣。”說罷,他站起身子,說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再說了。回去好好做齊王。”我見他要走,連忙趕上他,說道:“王兄,還是我去吧。我已經長大了,總該為王兄,為齊國的百姓做些事情的。”王兄愕然停下腳步。

我笑道:“王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不被名利束縛的xìng子,你要我做齊王,那可真是難為我了。相反王兄你卻是xìng子沉穩,而且愛民如子,這份踏實我是佩服的。王兄,你是做齊王的最佳人選,這次去長安,就當是臣弟為王兄你立下的第一份功勞吧!”說到此處,我不禁有些逸興遄飛,慨然說道:“長安雖說是龍潭虎穴,危機重重,但是臣弟還想闖上一闖!”王兄聽我這麼說,怒道:“你還當此行是過家家么?長安對你來說危險重重,你難道還要去?!”我笑道:“王兄毋須多言了,臣弟雖然平rì里笑傲風月,不顧世俗,可是這大義還是知道一些的。齊國百姓還有賴王兄勞心勞力,齊王印我封在寢宮裏,臣弟這便告辭了!”王兄見我就要上車,連忙拉住我。

我回身對他一笑,扯開了袖子,王兄心中難受,叫道:“二弟!······”我朗然笑道:“王兄,你我兄弟,何須多言!”王兄一聽,眼眶不禁濕了,我也覺得鼻子裏一陣酸,忙轉身跳上了車駕。王兄見我執意如此,想了一下,掀開車窗,說道:“二弟,你去了長安之後,若是高后單獨召見你,你千萬不可以去。若是實在推脫不開,那就儘快派人通知皇上,皇上是我們二叔,想來會念及同是劉氏宗親,對你多加照看的。”我點頭說道:“王兄放心,這些臣弟理會得。”

王兄想了想,忽然靠近車窗,小聲說道:“後面車裏的那個女子,你一路之上好生看護,送到長安即可,路上千萬不要出了什麼亂子。”我哦了一聲,這才想起後面還有一個大美人相陪呢,這下可真的是艷福不淺了。心中這麼一想,面上便露出一絲得意的笑。王兄似乎是知道我在想着些什麼,斥責道:“你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這時候竟然還想着這些無聊的事情,真是······”我笑道:“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rì愁來明rì愁’,這有什麼?”王兄見我這樣笑謔,他卻心亂如麻,他神sè疑惑地看着我,已經搞不清楚我這個弟弟是什麼樣的人了,也不知道我是真正的英雄本sè,處變不驚,還是根本就是沒心沒肺,大傻瓜一個。

我還想再說什麼,忽聽一個女子聲音說道:“王上······”王兄一愣,我從車窗一看,只見那個大美人程弋卻是走到主車旁,王兄微微欠身,問道:“不知姑娘有何事找本王?”程弋微微垂說道:“王上,如今都已經耽擱了半個時辰,為何還不啟程?”王兄淡然說道:“姑娘不用擔心,車隊馬上就啟程的,不過······”程弋看着王兄,神sè迷惑,王兄微微笑道:“不過本王因為有事,此行不能去了,二弟會代我去長安面見皇上。不過姑娘也不用擔心,我已經向二弟說了,一路之上他會照顧你的。”程弋身子一晃,扶住了馬車,失聲說道:“你不去長安了?!”王兄點了點頭,程弋猛然搖頭說道:“你不去長安,那我······我也······”

我見程弋神sè無助,不禁心疼,但是卻奇怪兩個人說的話。王兄見程弋有些失神,眉頭微皺,沉聲說道:“姑娘,明姬不是說要你前去長安紅袖坊么?長安繁盛,遠勝臨淄,姑娘你有更多的機會可以結識朝中的達官顯貴,何必窮守一鄉之地?”程弋胸口一陣起伏,我卻是被這番話給噎了一下:“什麼!難道大哥跟這位程姑娘有私情?暈死啊,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兒?!王兄,可真有你的啊,你整rì里不出王宮,竟然還有這等花花事兒!”

王兄似乎是看出我的心思,向我笑了一下,轉身卻是向小石頭耳語了幾句。我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是看到小石頭一直不停地點頭。我沒興趣看他們,轉眼看着程弋。這女子倚在車駕上偷偷垂淚,真的是楚楚可憐,難道她果真是被王兄這個負心漢所拋棄?那她確實有夠可憐的,和我關在牢獄裏的挑夫有的一比了。想到這裏,我看到王兄剛好轉身要走,便探出身子叫道:“王兄,我關在牢獄裏的那個挑夫,你找個時間把他放了吧!”王兄似乎很是生氣,連聲音也變得冷淡,只聽他說道:“我不放,你若是想放,就自己回來放。”我喉嚨里一堵,他背轉身子,沉聲說道:“你若是一rì不回來,我便關他一rì,你若是一世不回來,我便關他一輩子!”

我心中想笑,但是眼淚卻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叫道:“王兄,你太不講道理了!”王兄肩頭微聳,針鋒相對地說道:“你都可以整rì里胡鬧,難道就不許我胡鬧一回?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兄長。”我聽到他說“兄長”,忽然想到了興居,便道:“王兄,三弟就托你照顧了。”王兄背着身子,只是點頭。我想了想,說道:“還有一件事,興居身邊的近侍,大是可疑,三弟對王兄你如此冷淡,多半就是這個近侍挑唆的。你去jǐng告他一次,若是他肯會悔改,那自然皆大歡喜,若是他執迷不悟,王兄你乾脆殺了他算了。”王兄依舊是沒有回頭,卻是低聲說道:“貿然殺他,三弟那裏怎麼交代?”我回答道:“三弟現在還小,此時處理,若是方法得當,此事很容易就能解決。若是等到三弟大了,說不定他的抵觸更大。”王兄轉過身子,說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相機行事的。”

我想了一下,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就在車裏向王兄一抱拳,說道:“王兄,臣弟去了。”劉襄神sè複雜,良久才說:“你自己保重!”我點了點頭,但看車旁已經看不到程弋,想來應該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車上,於是向小石頭說道:“小石頭,咱們要去長安走一遭了。啟程!”小石頭看我意氣風的樣子,吐出一口氣,隨即聳了聳肩。我見這小子學得倒是挺快的,也不禁微笑。劉襄見小石頭也跳上了車駕,便對先行官示意一下,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那名將軍模樣的人一直肅立,直到王兄說完,這才點了點頭。王兄上前囑咐他幾句,隨即走開,看了我一眼,長聲說道:“啟程!”那先行官一勒韁繩,車隊緩緩而動。王兄和自己的近侍站在原地,看着車隊慢慢離去,神sè怔忡,默然不語。

我坐在車裏,心chao漸漸平息下來,想着長安城裏的波詭雲譎,我隔着車簾問道:“小石頭,你怕不怕?”小石頭坐在外面的馬夫旁邊,聞言笑道:“奴婢自然是怕的,但是跟在公子身邊,也就不怎麼怕了。”我聽了,只覺心中一陣暖流,口中卻打趣說道:“你是想反正要死,有公子陪着,也算不錯是吧?”小石頭笑了一聲,沒有答話。我低聲說道:“此去長安,怕是會有不少風波。你要牢記,長安並非是臨淄里的齊王宮,我劉章在長安也不過是個小角sè而已,不算什麼,也說不上什麼話。所以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千萬不可造次。”小石頭道:“謝公子提點,小石頭理會得。”

我想了想,又說道:“此外,我平時遇事總是思慮不周,若是你在旁看到我有什麼錯誤,不要因為我的身份而不說。我不會介意,只會感激。”小石頭沉默一會兒,才道:“公子言重了,小石頭是你的近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奴婢是知道的。”我聽他這麼說,一愣之下,不由笑了起來。看來我這位隨侍小太監倒是個看事情很明白的人,那就不用我說得那麼透徹了。

我在馬車顛簸中慢慢閉上了眼睛。長安,我終究是要去的。這番來到大漢朝,若是不看看這名都的風采,豈不是枉來一遭?反正早晚是要去的,我只是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去是否恰當。惠帝七年啊!這一年長安未央宮裏又會生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呢?高后早已經恨我入骨,我又該如何在這場風波中保全自己呢?雖說在未央宮裏惠帝是個大靠山,可是他會在八月駕崩,我,又將何去何從?

想到這裏,我又是一陣頭大,雖然前世的我jīng於歷史,但是史書說不定已經被後人篡改過,我該相信什麼呢?而且史書上記載的都是大事,但rì子卻是一天一天地過的,誰又會知道哪一天又會出什麼亂子?雖說史書里劉章的一生早就被註定了,但是歷史既然允許了我這個不之客來到大漢朝,那麼是不是所有的不確定因素全都動了起來呢?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啊!是英雄還是罪人,往往也就在一念之間,我這個有用之身,千萬不可以過早地就埋葬在那個風雲激蕩的未央宮呢!

我摩挲着腰間佩戴的青玲古玉,心中又是一陣疑惑。古玉泛出一絲微冷的青光。我藉由它回到漢朝,這裏面又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原因,它會是什麼?對我又有什麼用?我的腦中卻一點兒頭緒也沒有,不由有些惱怒,但是想了一會兒,我心中慨然說道:“劉章,你枉為男兒之身,卻這般畏畏尾,難道你自認為比之長安城裏的那個婦人還不如么?!哼!他們有yīn謀詭計,難道你劉章便沒有手段?”這麼一想,我的心奇怪地平靜了下來。

車聲轔轔,一路向西而去。我掀開車窗,只見遠方天際,烏沉沉的鉛雲垂在天際,似是要鋪天蓋地地壓過來一樣。小石頭低聲說道:“公子,要下雨了。”我笑了一下,古人最重視天象,認為做每件事情都會有天象預jǐng,我這番一出門就遇到這麼惡劣的天氣,看來此番真的是不宜出行啊。長安,你那裏也是如此么?那我劉章倒是要好好見識一下了!

我這般想着,卻是不禁握緊了腰間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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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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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甘願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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