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兄之情

第六章 長兄之情

()淮南厲王長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趙王張敖美人。高祖八年,從東垣過趙,趙王獻之美人。厲王母得幸焉,有身。趙王敖弗敢內宮,為築外宮而舍之。及貫高等謀反柏人事覺,並逮治王,盡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內。厲王母亦系,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聞上,上方怒趙王,未理厲王母。厲王母弟趙兼因辟陽侯言呂后,呂后妒,弗肯白,辟陽侯不強爭。及厲王母已生厲王,恚,即自殺。吏奉厲王詣上,上悔,令呂後母之,而葬厲王母真定。

高祖十一年,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長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上自將兵擊滅布,厲王遂即位。厲王蚤失母,常附呂后,孝惠﹑呂后時以故得幸無患害,而常心怨辟陽侯,弗敢。

——《史記·淮南衡山列傳》

馬車出了北城門,我掀開帘子看了看,只見此處人煙漸少,樹林yīn翳,而且青草叢生,頗見荒涼,抬眼向西望去,只見夕陽西下,勾染出几絲如血的紅雲。馬車又向前走了兩三里路,我向車外道:“小石頭,停車!”馬車當即慢慢停下。劉興居疑惑道:“二哥,在這裏停車做什麼?”我並不答話,當前下車。興居雖說不解,但是也跟着我下了馬車。

我在前面走着,興居和小石頭在後面跟着,三人撥開草叢和荊棘,逶迤前行。不多時來到一片尚算開闊的地方,我環顧四周,很是滿意,禁不住點頭,回身向興居說道:“三弟,此處甚是僻靜,你就在此處拜祭母妃吧!”興居啊了一聲,道:“二哥,此處又不是母妃的陵寢,在這裏祭拜,有什麼用?”我看着遠方蒼茫的天際和如血的殘陽,嘆息一聲,說道:“三弟,你尚且年幼,不知人生有過多不如意之事,有太多身不由己之事。若是心中抑鬱,想訴於親友。然則世途坎坷,異地而居,不能當時前往。而當時心境,只限於當時而已,過後便不會有此心結。當此之時,山間明月,林內清風,一抔黃土,皆可致詞於天地,解人之心結。此意不消多言,你我乃是兄弟,應當能明白為兄說的是什麼。”興居似懂非懂,但是卻點了點頭。

我心中一痛,卻是想起了異世之中的親人兄弟,如今且不說背井離鄉,不能相見,卻是連時空都已經不同,我還能再說什麼?以前讀史書,慨嘆書中所言之事,真想去見書中的英傑,與之共論交心。然而一旦遂了心愿,卻又念及了平凡的好處。我苦笑一聲,心道:“人或許就是這樣矛盾糾結,沒有時想要,得到了卻又想逃離,唉!”興居和小石頭見我背影孤絕,似乎與這山林融為一體,忽然心中湧出惻然之感。

我忽然轉過身子,強作笑顏道:“三弟,來!咱們撮草為香,堆土作案,在這裏權當是拜祭父母了。”興居嗯了一聲,眼中已經瑩然有光。小石頭聽我這麼說,也忙着四下里張羅。此處人煙寂靜,那些侍衛都守在別處,沒有近前,所以我也不擔心會被人所擾。不多時,小石頭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我率先跪了下來,興居和我並排跪了,小石頭卻是跪在我的身後。

我嘆息一聲,心道:“若是這世間時空果然是交錯存在的,那現在他們在做什麼呢?可知道我於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以山林為祭,想念他們?算了!我於亂世之中尚且不能保全自己,若是再戀於舊世,虛度此生,那也並非我之所願。罷了,今rì便是我劉章親手瘞己之rì!”這般想着,我恭恭敬敬地向著天地拜了三拜,心中想着:“從今rì起,我便是劉章,過去的我,已經被我親手掩埋在臨淄北城這片偏僻的山林中了。”

興居也拜了下去,拜完之後,卻是閉上眼睛,嘴唇蠕動,像是在默默地同着母親說話。我也不打擾他,起身走到一旁。小石頭忽然走出了林子。我眉頭一皺,心道:“難道又有什麼事情生不成?”過不多時,小石頭走到我旁邊,低聲說道:“公子,刺客之事,已經有了眉目。”我眉頭一挑,示意他說下去。小石頭接著說道:“侍衛在刺客的身上現了幾樣東西,都有···淮南王府的印記。”

我眉頭一皺,問道:“淮南王?”小石頭點了點頭,我卻是大感頭痛,本來以為在齊王老兄的一畝三分地上能夠太平無事地過上幾年紈絝公子的rì子,這麼看來,就是齊地也並不是很安全。至少我是想大家相安無事,但別人怕是沒有這麼想。想到這裏,我隨口問道:“淮南王是什麼來歷?在朝中親寵如何?”小石頭道:“奴婢不知。”我愣了一下,恍然失笑。我還以為小石頭應該知道一些事情的,但看來這事情要回去問王兄了。

興居站了起來,走到我面前,說道:“二哥,我好了。”我點了點頭,道:“現在天sè已晚,咱們這就回宮。”興居嗯了一聲,三人當即駕車回去。路上,興居突然說道:“大哥過幾rì就要去長安。”我聽他這麼說,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三弟似乎對大哥很是不滿,若僅僅是因為王兄罵他,恐怕還不至於此,究竟是什麼原因?”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他,哪知他小臉兒一昂,道:“母親都是被父親拖累死的,我也不想被大哥害死!”我心中一驚,劉興居倔強地說道:“大哥就算是再怎麼罵我,我也不會生氣,但是無論他怎麼做,我都不會原諒他。”我看着他,問道:“三弟,誰跟你說的這些?”興居轉過頭去不看我,但是說道:“這些不用誰告訴我,母親在世的時候,雖然有我伴着,但她還是不高興,我那時候小,有些事情雖然看在眼裏,但是卻並不明白,如今······哼!”我想了想我們三兄弟之間的關節,卻是沒有說話。

之後我二人再也沒有言語,我是心中想着事情,而興居則完全是小孩子脾氣,賭氣不跟我說話。原因怕是他認為我偏袒大哥,並不認同他的緣故吧,我也只能一笑示之。馬車行到王宮宮門外時,已經rì落之後,黑夜降臨。小石頭忽然對着車內說道:“公子,王上正在禁門之外等候。”我聽了,連忙說道:“停車!”小石頭連忙勒住韁繩。我跳下馬車,向車內叫道:“三弟,下車!”三弟坐在車裏,倔強地道:“我不下!”我哼了一聲,道:“你下也好不下也好,王兄畢竟是王兄,你怎麼也改變不了!”我冷冷地甩下這句話,不再理他,拂袖而去。

興居在車裏猶豫良久,看我忽然在前面站定了身子,哼了一聲,跳下馬車,趕了上來。我這才邁步前行,走到宮門處,王兄劉襄迎了上來,說道:“你們回來啦!”我見他神sè疲累,心中感動,強笑說道:“有勞王兄掛懷,臣弟帶同三弟在市井之中胡鬧了一rì,倒讓王兄擔心了。”王兄看了一眼興居,又看着我,說:“無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已經在宮中備好了酒菜······”頓了一頓,他忽然解釋道:“我是聽侍衛說你們尚未用過晚膳,我這才命人備下的。”我還未說話,興居已經怒氣沖沖地道:“要監視我們,還用得着宮中的侍衛么?!”王兄神sè一變,我大喝道:“興居,你胡說什麼!?”興居哼了一聲,眼眶裏又濕了,昂着小臉兒說道:“我不去吃!誰知道裏面有沒······哼!”我以目光恫嚇,他才忍住了要說的話。

這時候從角落裏忽然走出來一個瘦削的中年太監,向著興居說道:“小主子,咱們回吧!”興居也不答話,徑直走了,那宦者也跟着離去。我目送他們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沉聲問道:“王兄,此人是誰?”王兄看了一眼他們離去的方向,說道:“他是興居的隨侍太監,興居就是他一手帶大的。”我嗯了一聲,看了看那宦者略微佝僂的身子,冷然哼了一聲。

王兄忽然說道:“怎麼了?我看你神sè有些不對。”我笑道:“沒什麼,可能是今rì出外玩了一天,有些累了吧。哦對了!王兄,臣弟有事要請教你。”他聽我這麼說,似乎甚是高興,笑道:“好,咱們邊走邊說。”我點了點頭,兩兄弟肩並肩走進齊王宮。

我看了一眼身旁正在走着的王兄,見他神sè溫和,嘴角邊帶着一絲笑容,但是鬢邊的根卻分明已經出現了絲絲斑白,想來這些年來他沒少cao心。但是他果然就是表裏不一么?若是他沒有爭奪王位之心,那為何興居會如此說,還對他這麼抵觸?我心中嘆息一聲,自己也是理不出這些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的問題,索xìng暫時放在一旁,問道:“王兄,不知淮南王是什麼來歷?”王兄聞言笑了一下,說道:“可是為了今rì刺客之事?”我嗯了一聲,心中卻是更加不解,問道:“王兄神sè笑謔,可是臣弟所說有什麼錯漏之處?”

劉襄搖了搖頭,負手說道:“淮南王,諱長,是高皇帝第七個兒子。他的母親是趙王張敖的美人。高帝八年,駕臨趙王府,趙王張敖獻上自己的美人,這位美人懷了高帝的孩子。好來貫高等人密謀弒殺高帝,高帝僥倖逃過,後來以此事遷怒趙王,將趙王府中無論尊卑貴賤男女老幼全都下了大獄,聽說很是凄慘···”我聽到這裏,似乎記得書上記的確實是有這麼回事,好像是劉邦平rì里傲慢懶散慣了,喜歡奚落侮辱人。但他畢竟是皇帝,也沒有人敢冒犯他。劉邦在趙王張敖那裏依舊是我行我素,張敖自然知道他的脾氣,也就忍忍算了,可卻惹到了趙相貫高,貫高認為士可殺不可辱,於是糾集了幾個大臣,yīn謀襲擊劉邦。不料劉邦第六感強,說“柏人者,迫於人也”,居然提前跑了,貫高等人的yīn謀泄露,這才引了趙王的冤案。

王兄見我沉思,便接著說道:“那時美人也被下了大獄,但她不甘心自己就這麼死了,於是告訴獄卒自己懷了高帝的孩子,想上書求高帝赦免她。美人有一個胞弟,想通過辟陽侯求高后,讓高後為自己姊姊說話。哪知道太后那時候本來因為戚夫人之事很是惱怒,不料現在又來了一個美人,就沒有替她求情。辟陽侯也不敢力爭,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後來美人在獄中生下了一個孩子,自知無法將自己冤情告知高帝,只好自殺。她自殺之後,獄卒看着一個嬰兒,不敢不上報。高帝聽說后,很是後悔,於是給這個孩子取名劉長,交給了高后撫養。”

我眉頭輕皺,說道:“生於獄中?哼!怕是從出生時起就沾染了牢獄之中的邪戾之氣。”王兄聽了,也不生氣,只是說道:“高皇帝十一年,淮南王英布謀反,高皇帝親征淮南,臨行之前封他為淮南王。”我哦了一聲,輕笑道:“王兄,不知咱們的這個小王叔恩寵如何?”

王兄忽然收斂了笑容,說道:“淮南王自小是由太后撫養長大的,倒是極見愛幸。惠帝元年如意身死,但是淮南王居於虎穴卻巋然不動,地位依然穩固如初。但是朝中大臣都是知道,淮南王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對於自己母親之仇很是切齒,他卻不敢怨高后,只好怨起了辟陽侯,恨不能殺之而後快,只因太后寵幸辟陽侯,這才隱忍不而已。”

我聽了之後,暗自偷笑不已,這辟陽侯的事情我卻也是知道一點兒。只是因為其中事情頗為曖昧,後世之人也不知道其中緣由,到後來竟然成了一段公案。劉邦在和項羽對峙的時候,劉邦一次戰敗,項羽的軍隊追殺他,他急着逃走,沒有顧上一家老小。他自己這一劫算是逃過了,但是後來高后呂雉連同太公、劉媼全都被項羽抓去做了人質。而辟陽侯審食其在項羽營中對高后很是維護,又多加照顧,高后被劉邦接回去之後,就對審食其很是愛重。後世之人根據這段歷史,推測可能高後跟審食其關係不明,於是猜測大概就是因為這個關係,高后才如此看重審食其,也算是一筆糊塗賬,說不清道不明了。

想到此處,我笑道:“高后如此寵幸審食其,淮南王怕是不能明目張胆地來,也就沒有什麼機會了。”王兄想了一下,說道:“依為兄看,怕是太后在世一rì,淮南王就不敢輕舉妄動,就算是別人殺了審食其,怕是他人第一個懷疑的也是淮南王。”我心中一想,也是如此,不由心道:“看來我想問題還是簡單了!···這朝廷之中原來和**一樣,也是充滿了勾心鬥角。”王兄說了這句話,卻突然沉默了一下,說道:“只是如今高后屠戮大臣,更是打擊我劉氏宗親的勢力,我齊國正是風口浪尖之處,怕是終有一rì會輪到為兄的。”我一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良久,我們兄弟兩個都沒有說話。

王兄看了我一下,隨即轉過了頭,我見他似乎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便道:“王兄有何事,但說無妨,你我兄弟,不用如此見外。”王兄遲疑着說道:“舅父所做之事,我已都知曉了······”我愕然,王兄續道:“今rì我問了舅父,他把之前所做的事情都告訴了我,包括如何陷害你之事,我······二弟,你說該如何處置······”

我聽了,心中冷笑,隨口說道:“王兄,我們怎麼說也是小輩,如此處罰舅父,此舉有失人倫。而且父王新薨,王兄你就這樣處置父王任用的大臣,若是不知情之人,怕是要多想的······幸而舅父所做之事都是針對於我,這是我們的家事,無謂用公家之法。再說,舅父也沒傷害到我什麼,此事就這麼算了吧!”王兄一時愣住了,沒料想我竟然如此通情達理而且還能說出這麼多為駟鈞推脫罪名的理由,心中激動,只是說道:“你這麼說也對。只是舅父如此害你,若不處罰,我也是心有不甘!”我見他神sè傷痛,不似作偽,一時又忍不住心中迷惑,心道:“他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我可是分不清了。”只能低頭沉思,並不答話。

不多時我們來到王兄所住的宮殿,他見我不說話,便熱情地道:“二弟,咱們兄弟可有幾個月沒有在一起吃過飯了,今rì同兄長再好好吃一頓。后rì為兄就去長安。”我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睛正盯着我看,於是又低下頭來,默然以對。王兄笑問道:“二弟,怎麼了?”我笑了一下,道:“臣弟在想,長安龍潭虎穴,王兄這一去,咱們兄弟不知何rì才能再見。一時有些傷感罷了。”王兄笑道:“你也怕我在長安會有危險?”頓了頓,他拉我入席,笑着說道:“其實長安中雖說是情勢洶湧,但也還算是安全,代王劉恆、趙王劉友、淮南王劉長還有梁王劉恢,這些人雖然大部分時間在封地,但每年都還要回長安住一段時間,也是都沒有什麼事情。而且皇上對我們劉氏宗親很是照顧,沒有什麼的。”

我聽了這話,神sè一凝,問道:“代王劉恆?他不是應該在代地么,怎麼會在長安?”王兄聽我這麼問,稍微愣了一下,隨即說道:“雖說代王封地是在代地不錯,但是沒有朝廷的令旨,不能出就藩國,而且諸侯王定期都要去長安朝覲。所以說,他也不可能一輩子都在代地。諸侯王定時朝覲天子,所以在長安之中,諸侯王經常都能夠碰到一起。”我笑着打趣說道:“王兄你難道認為這是簡單的一家人團聚嗎?”王兄笑了笑,給我夾了一碗菜,將碗遞了過來,小石頭接過,放在我面前。

代王劉恆?哼,這就是歷史上的孝文皇帝了。史書上說他德莫大也,是一位十分仁德的皇帝,他一生做過的事情也不少,廢除肉刑,漢代帝王中次封禪,是歷史上難得一見的好皇帝。我只是想不到他如今竟然也在長安這種是非之地。但是我隨即又想:“像長安這種是非之地,要想躲過高后的耳目,必然不是常人所能夠做到的事情。劉恆在代地被高后猜忌,但竟然一直安然無恙,雖說是因為他的母親薄姬和高后交好,但他自己恐怕也是頗有心機,懂得自保之術,rì后若是能見,倒要會他一會。”我接過小石頭遞來的菜肴,慢慢吃了起來。

王兄卻忽然和我說起了齊國的風土人情,說道:“高帝對父王十分愛重,將齊國七十二城盡皆封給了父王,並說能齊言者,皆歸齊王轄之。所以,齊國對於我劉氏至關重要。父王替高帝守土,雖說建樹不大,但是幸不辱命。如今你也要秉承父王的遺志,看守齊地,但若是朝廷一旦有難,就要立即兵勤王,嚴格遵守朝廷的旨意。至於rì常之間,只要你記得與百姓相安無事便是。秦末苛政,百姓苦之,如今天下初定,更是要與民休息,害民之事切記不可為之。齊國物產豐富,更兼有海鹽之利,人民富足有餘,便會安逸。要記得時常練兵。所謂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這一點也是至關重要。這些事情雖然紛繁複雜,但是其中的輕重緩急,我想以你的才能,應該知道怎麼去做,你自己好好把握就是了。”我聽他說這番話,一時心中起疑,問道:“王兄,你對臣弟說這些做什麼?難道就是你去長安期間臣弟要做的事情么?不過這也太多了吧!”

王兄只是看着我笑,我被他看得有些毛,剛要說話,王兄已經開口說道:“至於文武百官,我所倚仗者,不過三人而已,武有魏勃,文有祝午,舅父···舅父他如今這樣,你吩咐他做個閑職就好,勿讓他再參與機要之事。若是rì后你再現有人才的話,就可以酌情提拔。如今天下間暫且無事,你還有時間尚且可以緩衝。我想以你的聰明才智,這些事情大抵都是很容易就能辦成的。”說著向後面立着的宦者一擺手,那宦者快步走進內殿,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捧着一個金漆盒子。

我一見那盒子,心中怦怦直跳,一下子站起身子,齊王印,這是齊王印?!劉襄···王兄難道真的要將齊王之位讓給我?我腦中一片迷糊。王兄見狀,說道:“你不必吃驚,這齊王印本來就是你的。”那裏面的果然就是齊王印,他打開了盒子,只見紅sè的綢布上躺着一枚巴掌大的青玉印章,上面雕刻着一條威風凜凜的螭龍,氣勢十足。王兄將印章拿了起來,讓我看印文。我見上面刻着大篆書寫的“大漢齊王印鑒”六個字,心中更是震驚的無以復加。王兄將那枚印鑒收了起來,接過金漆盒子,將那盒子遞給了我。肅然道:“二弟,為兄將齊國的社稷就交給你了!”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過齊王印的了,腦子裏只是反覆地想着:“他竟然真的將齊王之位拱手相讓?這是真的還是他另一個yīn謀?!”我腦中混混沌沌的,只是覺得不可思議,連自己是怎麼走出勤德殿的都不知道。

小石頭一路上護送我回寢宮,見我神sè一時喜,一時憂,一時笑,又一時嘆息,猜想我可能是歡喜得很了,只是為何會一時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卻是打破頭腦都想不明白的。好不容易等我們回到了寢宮,我跽坐下來,看着面前的金漆盒子,獃獃地問道:“小石頭,這是真的么?”

小石頭不知道我說的是王兄和我之間的兄弟情義,只看到我直勾勾地盯着齊王印看,便道:“回公子的話,這個齊王印自然是真的了。”我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大聲說道:“你說,這世間會有人將已經到手的權力拱手相讓的嗎?!”小石頭觸到我眼中露出的狠戾之sè,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說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我哼了一聲,慢慢吁出口氣,但是心中思chao起伏,怎麼也靜不下來。良久,燈花一爆,我恍然驚醒,說道:“我且不管他今rì做的如何,但看後來便是。路遙方知馬力如何,rì久才知道人心好惡!”小石頭躲在一旁的yīn影里,不敢說一句話。

此rì王兄上朝,將此事言於群臣。群臣一聽他的這個決定,頓時議論紛紛,都是說讓劉襄不可以輕身犯險,好聽一點兒的說焉能置齊國百姓於不顧,難聽點兒的就直陳我的不是了:“王子章品行不端,不念兄弟之情,教王上銳意赴難,如此之人,怎麼可以做齊國的王上?”這些大臣個個上書直諫,直陳我的不是,竟然不給我這個齊王二弟留下半分的面子。

“這幫混賬東西!真是氣煞我也!”我冷哼一聲,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咆哮道,“還有什麼難聽的話,你一併都說出來,我倒是要看看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大臣是怎麼說我這個浪蕩子弟的輕浮行為!”小石頭見我這樣,心中一直嘀咕:“公子這下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不過也難怪,昨天攤上這件事情,公子方寸大亂,一夜都沒有睡踏實,現在怕是怎麼也靜不下來的。”但是經過昨天他目睹我的變化,已經不敢再隨便說什麼了,雖然我在咆哮,但他卻一直很鎮靜,躬身說道:“其他的倒是沒有了,公子你畢竟是王上的兄弟,眾位大臣說話還是有分寸的。只是有些大臣曆數公子的不端行徑,言於王上,群情激憤,王上怕是有些應付不過來。”我哼了一聲,道:“後來呢?”小石頭微微覷我神sè,小心說道:“王上大怒,在殿上怒斥群臣,說‘吾為兄長,卻不能護佑兄弟,如何能夠做兄長。更何況,此次入長安朝覲皇上,正是為了齊國的社稷和百姓着想,理應由齊王出面,豈能由他人代之?’群臣雖然都是無話可說,但是有一點,就是不同意公子做齊王······”

我手按着桌上擺着的金漆盒子,氣急敗壞地說道:“不讓我做齊王,不讓我做齊王······”我說了幾遍,冷哼一聲,突然覺得這事很可笑,便笑了一下,嘿然道:“這幫老頑固!好,他們不讓我做齊王是吧?!怕我會毀了齊國的社稷是吧?!哼,我偏偏要做!”小石頭見我煩惱無比,想引開我的思緒,便低聲說道:“公子,昨rì市井中押回來的挑夫怎麼辦?”我沒好氣地說道:“什麼怎麼辦?本公子現在沒空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他怎麼啦?”小石頭苦笑道:“那個挑夫一直都在牢獄之中大吼大叫的,侍衛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差奴婢問問公子的意思。”

我翻了翻白眼,說道:“怎麼?他若是願意叫就讓他叫啊!堂堂的侍衛,難道還怕他吼叫不成?”小石頭見我責怪,苦笑的說道:“那挑夫罵的實在是難聽,而且他嗓門挺大,侍衛被他擾了這幾夜,都沒有睡好覺,他們惱怒,想要對那挑夫用刑,但是沒有公子你的點頭,他們也不敢隨意處置。他們也是是在么有辦法了,這才來找公子的。”我聽了,笑了起來,說道:“哈哈,你去告訴他們,這個燙手的山芋現在還是得丟在他們那裏,若是是在沒有什麼辦法,你就多打賞他們一些就是了。”

小石頭答應了,但卻又問道:“公子,這人不過就是一個尋常挑夫,為何要對他花這麼多的心思?”我哈哈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所謂義士俠客,多在草莽,他是不是尋常挑夫,那也不是你能夠說的算的。”小石頭嗯了一聲,卻是不敢再問了。我見他神sè似乎是有些懼怕我,便想着和他多說幾句話,想了想,問道:“小石頭,你聽說過田橫五百士的故事么?”小石頭點頭道:“奴婢知道,田橫是齊國人,在楚漢相爭的時候稱王齊地,民間多有流傳他們的故事。”我笑道:“你說的不錯。不過據說跟隨着田橫的五百個義士全都刎頸而死,我倒是不信。”

小石頭一聽,急道:“五百士確然都已經死了,高祖皇帝當rì親自祭拜,不會有錯的,這件事傳得很是玄乎,說田橫五百士所居住的海島處常年風雲莫測,而且夜間總有火光出沒,百姓都說是五百士的義氣感動天地所致。”我點了點頭,說:“依你來說,我倒是想錯了。只是他手臂之上有箭瘡的痕迹,我看必然是刀兵所致,想來若是今rì軍中脫籍者都有標識。他年紀又不老,還沒到退伍,只能是田橫時候的人。但你這麼說,我就不知道他的身份了。”

我確實想不通了,之前還以為自己撿了個寶,以為是田橫的義士,所以想要招攬,作為我自己的臂助,但如今可該怎麼辦?我大是頭疼,說道:“無妨,反正他也是販賣私鹽,總算有罪,那就再多關些時rì,等哪rì本公子心情好了再提審他。”小石頭聽我這麼說,伸了伸舌頭,我看到他這個樣子,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看我面上沒有不滿的神sè,便大着膽子說道:“奴婢是想到公子你在提審杜心月的時候,跟平rì里的公子大不一樣,所以才笑。”我笑道:“你以為我拿劍是為了虛張聲勢么?也許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可是真的不會手軟的。”小石頭縮了縮身子,不敢再說。

我眼見小石頭又是神sè畏懼,我搖了搖頭,看着腰間的長劍,一時卻忽然來了興緻,說道:“你去準備些茶點,本公子要出去練一會兒劍術。”說著自己走出門外。小石頭也忙着跟了出來。我走到宮殿前的空地,拔出了長劍,這把劍是那些王孫公子佩的劍,所以裝飾華麗,所以少了一股殺伐之氣。但是拔出仔細一看,劍身中間鑲有魚鱗紋,劍刃卻是寒光閃閃,難得的卻是很輕巧,不過五斤左右,看來劉章為了自己的佩劍,確實是花了一點兒心思,不過卻是便宜了我。我丟掉劍鞘,慢慢舞了起來。

前世倒是學過一點兒太極劍的招式,但是如今也忘了七七八八,武俠小說看得不少,裏面的招式任一招使出來都是石破天驚,可是我卻是徒具其形,內里卻是一點兒威力也沒有。不過我這一翻翻騰跳躍,可讓小石頭看得眼花繚亂的。我使了一會兒,愈覺得得心應手,一時在場中遊走不定,大概練了小半個時辰,身上出了一身的汗,我這才停了下來。小石頭已經拿了毛巾走到我身旁,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飲了一口小石頭遞上來的茶水,突然想到似乎是缺少了些什麼,想了一下,問道:“小石頭,三弟今rì在做什麼?怎麼沒來煩我?”小石頭偷笑了一下,說道:“奴婢幫公子問過了,聽人講三公子在房子裏悶着,沒有出門。”我皺了皺眉,想着那個老太監佝僂的身影,不禁猜想。正在這時,忽然聽到門外一陣吵嚷的聲音,小石頭連忙跑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小石頭迴轉過來,說道:“公子,中尉魏勃、內史祝午···還有駟鈞大人在殿外求見!”我一愣,抿了一口茶水,悠然笑道:“哈哈,這是說客前來,我倒是不能失了禮數,免得又被他們扣上一個傲慢侮人的罪名。有請!”小石頭點頭去了,我則走到殿中,端坐下來,面前擺放着齊王印的金漆盒子。不多時三人一併走了進來,向我行禮,我並不起身,伸手示意三人坐下。

三人分主次跪坐在我對面,這些人中,我只認得自己的舅父駟鈞,其餘兩人卻分不清楚,只是一人絡腮鬍須,一個相貌清瘦,留着一把山羊鬍。我看了看三人,最後還是看着神sè不怎麼自然的舅父面上,肅然說道:“三位大人的來意,我都已經知道了,不知三位大人想要本公子怎麼做?”三個人一時都沒有料到我會這麼說,都是愣了一下,良久,那個相貌清瘦的人開口說道:“二公子,大公子智勇雙全,寬仁得眾,必然能夠護佑齊國社稷,但是如今朝廷之事甚是緊迫,大公子念及兄弟之情,甘願前往長安。但若是此行有何變故,我齊國社稷堪憂,二公子,你······”他卻是不再說了,大概是想我應該能夠知道該怎麼做了。我還沒開口,那個絡腮鬍子直接說道:“祝大人的意思是二公子可否勞煩一下,代替兄長出使長安?”我微微一笑,只是不說話,駟鈞也是神sè淡然,似乎認定了此事絕不可能,所以他也懶得開口。那個清瘦的祝午大人被我笑得有些糊塗,又問道:“二公子是什麼意思?”

我笑道:“王兄一片愛護之心,章又怎麼會不知道呢?我也是想要去長安的花花世界去看看的,可是王兄不許,若是王兄同意,那我還不是馬上就動身?”駟鈞和魏勃都是朝堂上一路走過來的,如何不知道我是將這個難題又踢回給了他們?只是那個祝午卻有些反應不過來,說道:“現在難題就在這裏,王上一意要去長安,我們也勸說不來啊!”我眉頭一挑,笑道:“祝大人的意思,是讓我親自去向王兄說明?”祝午連連點頭,我微覷着舅父和魏勃的神sè,為難地說道:“這可真是難為章了,不瞞諸位大人,章昨rì已經向王兄說明,可王兄也是一口回絕了章,這······”祝午“啊”了一聲,神sè失落。

我不由心中好笑,這位祝午大人倒是有趣,只是我這一番說辭卻並沒有說動舅父和魏勃,他們可不相信我說的話,那魏勃雖然氣得臉sè黑,但是卻沒有說什麼,舅父可忍不住了,霍的一聲站了起來,指着我怒喝道:“章兒,你······”正在這時,一個宦官急急忙忙趕了過來,一看到駟鈞三人,神sè一緩,隨即尖聲說道:“駟鈞大人,魏大人、祝大人,王上有急事相召,請三位大人隨老奴前去勤德殿!”駟鈞三人一聽,面面相覷,連我聽了都不禁神sè愕然。

祝午看了我一眼,皺眉說道:“這······我三人和二公子還有事情要商議呢!”我聽了,不禁暗暗偷笑,這位祝大人未免有些迂腐了,王兄這個時候前來宣召,豈能是真的有什麼要緊之事,恐怕就是想要支走三人,讓這說客說不成。那宦官卻是連聲催促,駟鈞長嘆一聲,當前離去,魏勃看了我一眼,也是離座而去,只有祝午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看到兩個人都走了,只能不大情願地告辭離去。

等他們都走後,我才微微冷笑起來:“王兄,你果然做的一手好戲!這世間之事,哪有如此湊巧的,你如此安排,可也小瞧了我。你為了齊王之位,如此苦心孤詣,千方百計想要賺我去長安,只是不知現在你的如意算盤還打不打得響!”一時又想:“這樣也好,如今王兄這一番動作,那是再也沒有人敢來打擾我的清凈,我也算的上高枕無憂了。”想到此處,又覺得高興,吩咐小石頭說道:“本公子夏眠去也,今rì再有來客,一律不見!”小石頭忙唯唯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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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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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長兄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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