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抉擇】夜逃
兩千顆腦袋擺在盈綠的草地上，表情各異，但無一不猙獰可怕，有些雙眼還在掙開着，這就是所謂的死不瞑目吧。焦源博揮手讓護衛騎兵前去細看，此次護送他前來是大同府游擊將軍姜鑲。
姜鑲上前挨個細察，他不相信這些都是正經女真人的級，殺良冒功這種事大明的官軍乾的多了。半個時辰后，他放棄了，以他的經驗從頭皮和飾從這裏沒有現一個可能的漢人或者蒙古人。殺死兩千女真人，大明邊軍中鼎鼎有名的曹文昭也沒做到，甚至連在野戰中擊敗女真人的軍隊都沒有。
夏ri天氣炎熱，一ri一夜已經讓這些級有些異味，姜鑲一點也不嫌棄，他的目光戀戀不捨，如果這份功勞都歸他所有，越級升任大同總兵也並非痴人說夢。
大明對女真何曾有此一勝！
姜鑲回到焦源博身邊，微微點頭。
翟岩現在已經不着急了，但他還是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姜鑲愈確定，焦源博愈可惜。漢人在草原的騎兵如此強大卻不能為大明所用。感覺到翟岩期盼的眼神，焦源博輕咳一聲，仔細揣測好措辭，先讚歎說：“翟千戶，你的部下真是虎狼之師矣。”
翟岩單膝跪地，拱手道：“願為大明效力，願為大人效力！”
焦源博忙伸手將他攙扶起來，說：“此事需從長計較。”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下，翟岩認為自己的表現縱然不會讓大明倒履相迎，也至少可以給自己留下一片容身之所。這些級都在體現他的價值，他做到了大明邊軍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殺了女真人他也沒有了退路，並不用擔心他會叛逃。
焦源博的臉上微顯不自然，解釋說：“如你信中所說，漢部的民夫和匠人我可以做主讓他們入關避難，但你的部下不行。”他的頭搖的很堅決，“你想入大明，牽涉邊事，需總督大人向朝廷申請，聖上同意後方才可以。如今宣大新任總督梁大人方才上任數月，對你們並不熟悉。”
翟岩伸手指向那些血肉模糊的級，着急說：“這些...這些還不足以讓總督大人相信我嗎？”
焦源博輕嘆一聲說：“我會再向總督大人稟告此事。”
翟岩這才相信奚思對他說過的那些話當真不虛，他把這一切想的太簡單，幸虧還有挽回的餘地。
辭別焦源博后，漢部各路統領雲集芒牛山頂，商討大計。翟岩最終決定將半數民夫工匠送回關內。那些編入土默特部的漢人，他已經沒有辦法。漠南將成為戰場，當初是他將那些人引到塞外，如今卻沒有能力保全他們。
當夜決議后，黑山山寨和芒牛山山寨正式關閉，部分漢民隨傷員進入殺胡口，其他人再返回狄寨。漢部騎兵在托克托草原一戰中傷亡近千，倉促間無足夠的兵員補充，翟岩率四千人馬在月sè中重返歸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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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克托草原西側，夜幕降臨，這裏比白天更加熱鬧，四周都是戰馬嘶鳴。額哲擔心多爾袞回連夜逃走，多爾袞則擔心額哲會半夜襲營，斥候活躍。
中軍大營內多爾袞臉sè鐵青，對面跪着的鄂堪全身上下足有十幾道傷口。
“在草原上你也能被伏擊？”鄂堪是多爾袞的愛將，但他現在恨不得上前給他一個大耳刮子。
鄂堪咬牙道：“是奴才輕敵了。”
“輕敵、輕敵！這種形勢下你還敢輕敵。”多爾袞拉着鄂堪走到大帳外，指點向遠處星星點點的火把。他又何嘗不是大意了？若過河后立刻急行軍，現在離歸化恐怕也不遠了。
鄂堪的失敗讓多爾袞充分認識到大軍面臨的危險。夜空下遠處蒙古騎兵的火把行列如同大蛇在蠕動，纏繞在大營周圍，讓他感覺窒息，恍惚中那彷彿化作一條條繩索綁在自己身上，大金昌盛數十年的國運似乎將要在自己這裏終結。
“喔！”多爾袞握拳出一聲嘶吼，奮力脫出幻境。他此次出征率兩白旗兵馬三萬三千人，如今加上鄂堪的損失，已經有四千多女真勇士舍軀在草原。女真一族成丁稀少，縱全族之數亦只有十萬披甲。若是他這支大軍折損在歸化，天聰汗的皇圖霸業將成黃粱一夢。那些如綿羊般溫順的漢八旗、蒙古八旗未必會像今天這樣聽話，這個世界唯有實力才是保證。
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多爾袞下令：“召集各營主將！”
一刻鐘左右，各營主將彙集大帳，狼狽不堪的鄂堪立在大營門口，凡經過他身前進帳的將領都神態大變，大帳內空氣似乎被凝固了。
多爾袞坐在正中的虎皮大座上，目視眾人分列左右。
他不說話，沒有人敢問。
“今夜丑時，全軍突圍向東，除戰馬兵器盔甲外，拋棄一切輜重。”帳中諸將無異議。
多爾袞拔高聲調對帳口神sè尷尬的鄂堪喊道：“鄂堪，你隨我和白甲兵一起斷後。”一千白甲兵還有八百多人，那是多爾袞的倚仗。至此鄂堪的前鋒營已經被打殘了，那是僅次於白甲兵的jing銳，沒想到在歸途中命運多舛。
“喳！”鄂堪神情感動，貝勒給了他證明自己的機會。前鋒營從沒在戰場堂堂正正打一仗竟然就這麼稀里糊塗損失了六七成，這讓他像做了噩夢一般。
李立嚅囁半天鼓起勇氣出列問：“我營中牲畜已大多被宰殺...”大軍中並不缺少戰馬，像白甲兵就是一人三馬，只是輜重營中馬匹最劣，所以才先被屠殺。
“沒有馬的就只能靠兩條腿了！”多爾袞又瞥了他一眼，說：“你跟在我身邊吧！”
李立不敢再言。
各將回歸后，在黑暗的掩護下，女真軍營一片忙碌，士卒戴盔披甲、擦亮兵刃。
多爾袞牽馬立在大帳前，空中的月亮似被人切掉了一刀，怎麼看怎麼彆扭。
下弦月，月光冷清。
“該死的月亮，如果來場暴風雨該多好！”多爾袞暗自嘲笑自己的膽子怎麼變小了。
“出！”
第一匹戰馬跨出轅門，身後是排列整齊的騎士。輜重營內，三千多漢人早已現了營內的異常，此時見前後營內的女真人都跨馬而去，驚慌失措都從帳篷內跑出來。
李立全服披掛站在營門口，手持皮鞭怒喝：“軍中不可喧嘩，找死嗎？”他身後站立一百多女真士卒，目光冷漠。
還有膽大的想上前問個仔細，李立揮動皮鞭劈頭蓋臉抽過去，罵道：“回營。”他身後已有女真人抽出鞘中彎刀，聲音滯澀。
半個時辰后，多爾袞看見迎面蒙古人的大營像炸開的油鍋，高擎火把的騎兵四濺，數量蓋過空中的繁星。他翻身上馬，舉起手中長刀，對迎面早已整裝待的士卒高喊：“走！”鄂堪緊貼在他身後。
萬騎奔騰。
輜重營前，李立上馬跟在大軍后側離去。營內漢人相互依靠，臉上皆是驚恐。像他們這樣的人，女真大軍每次入關都能擄掠數十萬，多爾袞又怎麼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