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話

趙遠遠竟然沒有反駁，而是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誒，真的？！我一猜還真猜中……好，好我小聲點，快高考了啊，你們兩個收斂一點就行，別影響考試，我不會告訴源哥的。”

葉卷可以看出張晴在拚命壓抑翹起的嘴角，她故意向別的地方看，但餘光還在瞄向他們兩個。

葉卷沒有強行辯解的習慣，他一開始也在驚訝為什麼趙遠遠默認了他們倆之間不存在的關係，但仔細想想，因為要彙報調查結果的話可能會經常在一起說話，如果有這一層身份在的話，不僅不會讓人覺得奇怪，而且按照張晴的性子，今天下午全班大概就會知道這件事了，這樣他們就算在教室周圍聊天也不會有人不識趣的加入，待在一起也不會有人太八卦，他知道，人們總是會對還在曖昧的兩個人起鬨，但如果大方承認，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不會太被人注意。

葉卷以一種“真厲害啊”的眼神，讚許了趙遠遠。

趙遠遠：？這傢伙好像一瞬間想了很多的樣子。

她直接拿起紙條，大眾廣庭之下甚至還小聲地念出了上面的字。葉卷覺得自己又一次犯傻了，既然這樣的話，就這幾個字直接說不就行了，還寫什麼紙條。

趙遠遠彷彿看出他的想法，有點忍笑地說：“我們又不是幹什麼間諜的事情，這也不是國家機密，放輕鬆，放輕鬆。”

她繼續小聲地對葉卷說：“謝啦，這個可是很有用的情報哦，接下來的錢彥棣也拜託你了。”

好像有點太近了，葉卷忍不住向後撤了一點。一種他之前從未聞過但讓人很放鬆的香味讓他思緒有點飄忽。趙遠遠的眼睛很漂亮，他只能想到漂亮這個詞，那種一直注視着你，讓你難以對視的雙眼，好像有着天然的引力。

“好啦，知道了，我盡量吧，不過可別太信任我。”葉卷說完，逃跑一樣離開了趙遠遠的桌邊。他很不喜歡離什麼人很近的感覺。

必須要在午休之前和錢彥棣聯繫上才行，如果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才去找他，就會面臨對方要麼早就衝到飯堂搶飯或者留在教室學習的情況，第一種意味着午休基本不可能和對方發生聯繫，第二種貿然在對方想彎道超車的時間裏打擾，如果不是要緊事，就會造成印象負分。所以最好的時間應該是剩下的兩個課間，在飲水機旁邊一直守株待兔的話，只要對方打水，就可以交談。

不行，葉卷想，打水是不可控事件，有些人喝水很少，有些人乾脆讓別人代為打水。還不如守在廁所旁邊。但是在廁所的話，話題就難以展開了啊，上廁所一般人都不會和陌生人交談吧，打水的等待時間反而更容易搭上話一些。但是果然還是太隨機了一點，必須主動才行。

葉卷想了一整節英語課，終於有了一個成型的計劃。太難了啊，對於我這個社恐來說，葉卷的手心控制不住地冒汗。

上午第三節課的下課鈴響了。兩旁的走廊上已經有了走動的人流，講台上的老師才慢慢地宣佈下課。

葉卷有點彆扭地站在7班的窗戶前面，他已經能感受到有好幾道沉默的視線奇怪地盯着他了。

“你找人嗎？”一個座位靠窗的女生善意地詢問。

“啊，對的，請問一下，那個錢，錢彥棣是你們班的嗎？”葉卷小聲問道。

“錢彥棣，有人找你！”女生下一秒就站起來對着教室的另一邊大喊。

葉卷看到一個有點憨憨的腦袋從書桌上抬了起來，

顯然是剛從打盹中驚醒。他不認識葉卷，有點遲疑，但還是走了出來。

“怎麼了？”

葉卷看着面前壯漢的肚腩，開口說出了自己準備的說辭：

“那個，同學，其實我是來傳話的，我是隔壁6班的葉卷，你認識我們班的趙遠遠嗎？”

“趙遠遠？認識啊，”壯漢咧嘴一笑，“我可認識了，每次大考都能掛牆上的那個女生對吧？”

葉卷心裏有點忐忑，認識啊，要是有好感的認識，那他感覺就穩了，但要是這人和趙遠遠有個過節什麼的，看對面的話，怎麼有種趙遠遠每次都搶人家名次的意味在裏面呢？

“我其實是趙遠遠的表哥，這可不巧了，我就大她幾個月剛好同歲，還一直在一起上學，所以呢，她有什麼事都會告訴我，讓我幫她想辦法。”

錢彥棣有點意味不明地笑了，“所以呢，是趙遠遠找我有什麼事嗎？”

“實不相瞞，我表妹，其實從高二開始就關注你了，她經常和我提到你，你懂的吧，就是那個，可能已經對你有意思了。”

“我這個表哥呢，看我表妹最近一直悶悶不樂，我就問她，結果她說，馬上高考了畢業了和你也沒個聯繫方式，想要畢業告白都做不到，她膽小不敢找你要，我就想着吧，我要幫一把，就是這樣，所以同學啊，我一直想找你聊一聊，如果對我妹妹沒什麼意思的話，我就不告訴她了。”葉卷像背詞一樣快速說完了，不安地看着錢彥棣。

“中午午休有空嗎，我們中午再說吧。”錢彥棣的笑容消失了，詢問葉卷。

好啊，求之不得。“嗯，有空有空，那什麼，我也就一問，你也別太上心，畢竟高考為重嘛。中午我來你們班門口找你吧。”

錢彥棣說了一句行，轉身回班了。

好，不錯，雖然編排了一下趙遠遠，但本來就是她的目的嘛，她應該不會介意的，但還是要串一下口供，千萬不要穿幫了。

葉卷幾乎是有點得意的回班了，目標初步完成，午休時間還算長，套近乎雖然有點難，但他盡量試試，應該可以。葉卷坐回他的座位上，下意識地向趙遠遠的方向瞟了一眼。

沒想到她也在看他，和趙遠遠對視了三秒鐘，她突然很俏皮地朝他笑了一下，只有一瞬，葉卷卻心慌了一整節課。趙遠遠的座位在中間偏後，在他斜一點的前方，也算在窗邊，碎金一般的陽光漂浮在她的發間，上課的時候她還算認真，也一直在寫卷子，整理筆記之類，但也有時候會呆住幾分鐘好像在犯困。

葉卷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答案他已經基本背熟了，他也沒心情做題什麼的。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不思進取的人啊，一有可以走捷徑的機會就會放棄其他選擇，姑姑總說這樣不好，但如果是看似再拚命一把就能做到的事，他往往就會失敗。好像是刻在基因里的無能吧。姐姐也說，自己從出生開始就攜帶着我爸的劣等基因不是嗎？殺人犯的兒子，破壞別人家庭的存在，家裏貧窮的根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像爸爸一樣暴走的定時炸彈。從五歲那年開始就不得不習慣的原罪，就是葉卷這個人一輩子要背負的東西吧。

高考，是他為數不多可以沖淡身上罪孽，逃出沼澤地的機會。所以不管怎麼樣，葉卷想，哪怕這是別人眼裏卑劣無比的手段，都只能抱歉了，他一定要自由地活下去。

上午的最後的下課鈴響了，如果是高一高二的話，現在想必都拼盡全力衝刺飯堂吧。高三的教室依然安靜，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拎着書走出去。

葉卷站在7班門口，對錢彥棣打了個招呼。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