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他們慢慢並肩向飯堂走去。

“趙遠遠，跟你說她喜歡我？”錢彥棣表情有點微妙，他目光直視前方，好像什麼都沒有在看的雙眼下壓抑着某種情緒。

葉卷嗅到了不對勁的氣息，但他決定繼續他的謊言，“也不是說喜歡吧，就是有點，怎麼說傾慕吧，她說對像你這樣讓人有安全感的人很有好感，所以呢，你覺得我妹妹怎麼樣？”

錢彥棣意味深長地看了葉卷一眼，他比葉卷高一個頭，身材也是很有壓迫感的類型，他說：“趙遠遠真的什麼事情都肯告訴你嗎？”

葉卷腳步慢了半拍，隨即說道：“也不是日常所有事，就是，感情方面的話，她可能比較依賴我的意見吧。你也知道，趙遠遠成績又好，長得也不錯，很多人追的，我基本上算的上是個把關的吧，但這方面有的事她也不會告訴我。”這樣說，就把穿幫的概率降到最小。

“哦，是嗎，那她有和你提起劉墨然的事嗎？”他們穿過教學樓的架空層，無陽光的陰影下，錢彥棣的表情晦暗不明。

“劉墨然？”葉卷一驚，果然趙遠遠還有一些隱情沒告訴他，“劉墨然和趙遠遠之間的事，我還真沒聽她提起過。”葉卷暗喜，瞎貓碰上死耗子，估計她也不會想到我利用她來接近錢彥棣吧，這樣反而能套出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報。

“也是，劉墨然怎麼會入得了她的眼呢，你不知道，看來是她覺得沒必要告訴你吧，實話跟你說，劉墨然他……那件事之前，劉墨然找她告白過一次，當然，被果斷的拒絕了。”錢彥棣有點勉強的扯了扯嘴角，“你現在跟我說，趙遠遠喜歡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嘆才好了。”

葉卷隨即問道：“劉墨然和你關係很好，是嗎？”

錢彥棣沉默了兩秒，之後回答道：“也算好吧，他傢伙也是有什麼都會和我說，現在他沒了。我是不會幹背叛兄弟的事情的，雖然趙遠遠不能承擔這件事的責任，但也不代表我會原諒她。”

葉卷還想進一步問出錢彥棣對趙遠遠的看法，但錢彥棣卻冷冰冰的說：“抱歉，和你表妹說我對她沒興趣吧。”

氣氛已經完全不給葉卷再聊關於趙遠遠的任何事了，他想把話題轉回劉墨然身上，“劉墨然他，之前完全看不出會走極端啊。”

“怎麼，你和他很熟？”

“我和你們班的一些人挺熟，他們在那件事之後和我說的，說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不正常啊。”

“看不出？怎麼看的，他們又了解劉墨然什麼？把別人社交的禮貌當做判斷情緒的標準嗎，又不是所有人都會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擺在臉上。”錢彥棣幾乎是在壓抑着怒氣在說這句話了。

“……你說的對，你知道在那幾天，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在煩擾劉墨然？我的意思是，除了關於趙遠遠……應該還有別的，比如家庭，學習之類的？”

錢彥棣奇怪地看了一眼葉卷，“你想說什麼，你妹妹不是唯一誘導那件事的因素？你妹妹其實不應該為那件事負責對嗎？因為告白失敗這件小事不足以擊倒他對嗎？”

葉卷忍住了冷笑，本來趙遠遠也不應該為這件事負任何責任，難道拒絕別人之前還要考慮對方經不經得住傷心，會不會想不開嗎，那對趙遠遠來說太不公平了一些。只不過錢彥棣是劉墨然的朋友，才會為他的死尋找一個合理的出氣筒罷了。

但葉卷還是賠笑着說道：“不是不是，我真的替我妹妹覺得對劉墨然抱歉，

我只是有點好奇，畢竟我也很擔心這種事會發生在身邊的人身上，所以可能有點多嘴了。”

錢彥棣面色還是冷冷的，“沒什麼，現在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回來了，他的家人也不會為家裏唯一的孩子死去被別人說三道四而感到開心的，說這些，也只不過是增加你們休閑時候的娛樂談資罷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僵硬到尷尬，快到飯堂門口的時候，葉卷突然說：“誒呀，我飯卡落下教室里了，你先吃吧，我回去取。”

錢彥棣什麼也沒說，注視了一會葉卷倉皇的背影，就獨自走向飯堂了。

葉卷感覺時間已經過得足夠久了，才重新緩緩走回飯堂的方向。新情報：劉墨然在跳樓之前，找趙遠遠告白過。一開始趙遠遠的說辭是好朋友，現在有了告白，那麼她拜託我調查的理由想必不那麼單純。兩種可能，一是趙遠遠說的，好朋友是真的，錢彥棣所說告白的事情也是真的，這樣的話，作為好朋友，她應該對劉墨然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她是在知道告白被拒不是劉墨然真正的跳樓理由的前提之下讓我調查的，畢竟雖然告白失敗的挫敗感和超緊張的學習壓力一混合也不是就完全不會讓人衝動之下自殺，也不確定劉墨然對趙遠遠的感情是什麼程度的。二是趙遠遠和劉墨然根本不是朋友，但告白的事情是真的。趙遠遠出於什麼會調查一個自己拒絕的告白對象的自殺理由呢？好奇？會因為這種程度好奇就乾脆把高考拋之腦後，還調查到那種程度嗎？不合理。

但可以確定的是，趙遠遠絕對有什麼一定要調查不可的理由，劉墨然的自殺動機也應該不會是為情所困，但趙遠遠的陰謀論也不一定是正確的。

總結下來，這場對話的收穫為0。不僅沒問到劉墨然除了為情自殺以外的可能性，沒法向趙遠遠彙報，而且目前關於調查動機也沒有什麼確信的了解。

不，葉卷突然想起，錢彥棣之前那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肯定還有什麼是他忽略的。如果是家人計劃好的謀殺，那劉墨然是怎麼言聽計從地從高樓上跳下的呢，劉墨然的告白，這之間絕對有聯繫，會不會是劉家利用趙遠遠刺激劉墨然，結果拿到保險金之後沒給趙遠遠的那份導致趙遠遠打算報復，尋找他們謀殺自己兒子的證據？

劉墨然，是家裏的獨生子啊。他的父母會因為什麼而想要從至少兩年前來殺害兒子換取保險金呢？不對，葉卷的冷汗開始狂流，-他好像想到了什麼，他找了一個廁所，偷偷拿出手機，顯示日期是8月3日，打開瀏覽器搜索框他輸入“壽險的簽訂需要本人的簽名嗎？”

答案是肯定的，當時已經具有民事行動能力的劉墨然，必須親筆簽下15份保險單，才有可能生效。

葉卷心中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了，趙遠遠……

葉卷腦袋裏好像掛過一場風暴，亂七八糟，還有點痛。他想馬上找到趙遠遠問清楚，但自己可是受制於人，必須要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至少要等到高考完之後才能旁敲側擊一下。

下午和晚修，葉卷陷入了沉睡，他有點疲憊了，他必須承認，壓制自己的好奇心和控制住自己不胡思亂想是一件很消耗體力的事情。

過完這個晚上，就離高考只剩下最後一天了。

晚修放學后，趙遠遠把葉卷拉出教室。回宿舍的路上經過學校大門，他們同路一段。趙遠遠好像不怎麼開心，她的聲音有點微顫，低低地，問葉卷：“怎麼樣，有問到什麼嗎？”

葉卷搖搖頭，“那個人不肯說，一提到劉墨然就表現得很生氣的樣子，根本問不出什麼。”

“是嗎。那也行吧。”趙遠遠一直看着路燈，好像有點失焦的雙眼裏，是燈光所不能掩蓋的落寞。他們就這樣沉默地行走，葉卷聊天的慾望在看到她身邊揮散不去的夜色的時候，消失了。

到了大門口，趙遠遠才對他展露了一個笑容，她說：“再幫我一個忙吧。”

“什麼？”

“告訴我明天會下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