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自南來
歲月漫長又平淡,轉眼已經是三個月過去。
期間不知經過了多少次激烈的爭辯,胡承天終於被妻子說服,慢慢接受了這個出身詭異的兒子。日復一日,那種莫名的驚懼也逐漸淡去,換做了一股越來越強烈的初為人父的喜悅。
"天哥,就叫他若水吧,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只希望他能夠明白我們的一片苦心,將來做一個正直磊落的人,繼承我蓬萊仙宗除魔衛道之志。"
李芸望着懷中酣睡的嬰兒,低聲向身前的胡承天詢問道。
胡承天面帶笑容,也不搭話。只是用手輕點嬰兒的鼻尖,小心翼翼的逗弄着。半晌,才對着李芸徵詢的目光,平靜的說道:
"芸兒,我想給他取名若愚。不求他有什麼大智慧,只希望他真的痴痴傻傻的,在你我膝下平凡度過此生。你知道嗎,這百年以來,隨着修行日深,我越來越覺得前路渺茫。整整二十年,我的修為就卡在八陽境之上,再也不能前進一步。更不用說跨越三清,參悟羽化了。直到這孩子出生,我才明白,一世為人,什麼才是我最值得珍惜的東西——那就是你們母子。你那日說的對,不管他是什麼天魔地魔,終究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打算讓他修道習武了,這樣普普通通的就很好。至於除魔衛道,光大仙宗,不用說我們還活着,就算是將來大限之後,他還有那麼多師長師兄,又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呢。"
李芸點了點頭,輕輕靠上胡承天肩頭,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喃喃的道:
"好,普普通通就好,就叫他若愚吧。"
蓬萊仙宗,山門之外。
胡風等人正在指揮門中弟子張燈結綵,佈置喜慶。明日就是師尊愛子的百日宴了,雖然是修道福地,神仙之家,終於也不能免俗。胡承天特意囑咐,這次並不知會來往的仙門,只在蓬萊仙宗內慶祝。即使如此,天下還是沒有不透風的牆。
"在下南海玄機門弟子風文清,奉掌門真人司空圖之命,前來賀喜!"
"在下南海伏波樓弟子馬明宇,奉樓主馬滄溟之命,前來賀喜!"
山門之外,胡云看着突如其來的二人,忙躬身回了一個禮,立刻接過拜帖,命人前去通報。
蓬萊仙宗,山河殿。
胡承天高坐在宗主的寶座之上,台階下右側,是門中三位執法長老——胡承業,李卓和楚玉。左側則是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與蓬萊仙宗齊名的修真七門之一的玄機門門主司空圖和伏波樓樓主馬滄溟。
"兩位道兄不遠千里而來,真是令本門蓬蓽生輝。早該打發人來告知,讓胡某下山迎接才是,何必勞師動眾,來此拜山。實在是讓我於心不安!"
胡承天心知必有蹊蹺,口中仍是客套。
只見左側那兩人相視一眼,其中一個看上去約摸三十來歲,卻是滿頭白髮的人突然開口道:
"此次冒昧叨擾,實在我與馬樓主接到了一個了不得的消息,不敢怠慢,只好來此向胡宗主求一個指教。"
胡承天心中一驚,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仔細打量了那人一番,微微一笑,卻是開口說道:
"司空兄相比十二年前,容貌又年輕不少。想來妙玄機之能,早就突破八陽之境,又有什麼能夠讓我指教的,實在是過謙了。"
司空圖聞言也是哈哈一笑,旋即說道:
"不敢不敢,胡師兄名動天下,我不過是班門弄斧而已。此番指教,也並不關乎修為,不知——"
說到此處,看了一眼對面三人,微施一禮道:
"可否借三位師兄一步?"
楚玉等看向胡承天,只見他微微一點頭,三人理會,起身徑直下殿去了。
空曠的山河殿中,此刻突然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寂。三人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似乎都在心中盤算着什麼。
忽然,那個自從進殿就一直沉默的魁梧大漢倏地站了起來,躬身向胡承天行了一禮,毅然開口道:
"胡師兄,我伏波樓做事一向直來直去,此番和司空兄結伴而來,只為一事!此間有消息傳到南海,說是十二年前那禍世魔頭已經應誓重生,而且,就應在貴公子身上!聯想到我兩人身上邪力都在日前突然消去,實在不敢掉以輕心。特此來向尊駕求證!如蒙不棄,得見貴公子一眼……"
"哈哈哈哈哈"
胡承天仰天長嘯,突然打斷了馬滄溟的說話。隨即正色道:
"看來還是我馭下不嚴,居然讓傳言到了南海!不過馬師兄快人快語,也實在讓人欽佩。既然如此,就請兩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殿中的兩人一拱手,目送胡承天轉入殿後去了。
蓬萊仙宗,合歡樓。
李芸看着急匆匆走了進來的丈夫,依舊緊緊抱着孩子,語氣清冷:
"怎麼,他們是要上門尋釁嗎?還專挑孩子的百日前來,把我們蓬萊仙宗當成什麼地方了!"
胡承天在此處,早已褪去了剛才的威嚴,儼然一個慈父模樣。聽了妻子的抱怨,停下了對孩子的逗弄,開口道:
"也不至於,南海到此何止數千里,還帶着一大群門人子弟。日程上也不是哪個人能說了算的。應該只是巧合。我猜大概和我一樣,都是在若愚出生那天,感受到了當年體內留下的那股邪力消失,才開始有所感應。只是——"
"只是什麼?"
李芸不等丈夫說完,焦急的問道。
"呵呵,只是不到百日之間,就能確定是應誓在我蓬萊仙宗門內,並且從容趕來。看來我們這裏的內鬼,也不是一般親近之人。"
胡承天又撫摸了一下兒子的臉頰,繼續說道:
"當年大戰,雖然是趁了天魔渡劫之危,可是天下正道依然是損失慘重,我記得其中就包括司空圖的親弟弟,還有馬滄溟的師父,上任伏波樓主馬如龍。如果他們真的認定若愚就是天魔重生,那這件事恐怕就真的難以善了了。"
李芸心中焦急,脫口而出道:
"有一個折中的法子,不如你先拖住他們,我馬上下山,去尋訪一下這蒼耳島有沒有百日內的嬰兒,不然,若愚這眼睛……"
"哈哈哈"
胡承天聞言又是大笑:
"這眼睛怎麼了,這眼睛長在它原主人身上時我尚且不懼,何況今日是在我兒子身上!如你所說,就算今天瞞過了他們,他日穿幫,我堂堂一宗之主,豈不是要讓人恥笑!何況還有內鬼,這孩子如何,他們怕是早就一清二楚了。"
"那怎麼辦!"
胡承天摟住情緒激動的妻子,看向遠方,一字一頓的說道:
"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