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生永夜
神州大陸以東六百八十里,東海蒼耳島濁流山,斷情崖之上。
"轟隆隆!"
隨着一聲驚雷,蓬萊仙宗宗主胡承天孤身而立,左手背負在後,右手捂着胸口,直直地望着頭頂那一片漆黑無比的夜空,若有所思。
"轟隆隆!"
又是一聲巨響,廣闊的天幕彷彿是一塊被從中間撕開的黑布,忽然露出一縷妖異的紅光。緊接着,隨着斷斷續續的雷聲,一輪血月就這樣突兀的掛在了高空之上。
"血月凌空,魔生永夜。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了,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胡承天面露痛苦之色,兩手死死的按住胸口,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壓抑住此時狂亂的心跳,而那種靈魂深處異物剝離的痛苦,驅使這個在世間成名日久的一派之主,身不由己的緩緩跪了下去。
"嗖"
跟着一聲仙劍破空的聲音,一個人影飄然而至。看着身前單膝跪地的胡承天,急忙斂去面上笑容,關切的問道:
"師尊,您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這月亮是怎麼回事啊……"
胡承天運動真氣,慢慢站起。斷然打斷這人的問話:
"我沒事的,只是練功過度,緩一緩就好了,胡風,你師娘那邊怎麼樣了?生了沒有?"
胡風望着自己的授業恩師,這個從來在自己眼中如神仙一般的人物。臉上重新展露笑容,恭敬的回答道:
"恭喜師尊,賀喜師尊。師母生了,母子平安,今日師門有弄璋之喜。"
胡承天聞言,不驚不喜,此刻的他,明顯的覺察到體內那股邪力已然消失不見。沉默片刻以後,只是抬頭又望了一眼那一輪血月,便對着胡風,又好像是對着自己說道:
"走吧,回去好好看看。"
說罷,凌空飛起,只在身後留下一道劍芒。
胡風聞言,覺得話里不對,又不知是錯在哪裏。還是催動仙劍,緊緊跟上,兩道光束一前一後,疾馳在斷情崖到蓬萊仙宗的路上。
蓬萊仙宗,合歡樓上,人聲鼎沸。
剛剛的一片嘈雜已經變成一聲聲響亮的報喜,不斷在靜夜中響起。
十幾個侍女穿梭來去,不斷送返着熱水,墊布,毛巾,參湯等物。
樓下守衛的是胡承天的四大得意弟子,除了去往斷情崖報信的人的胡風之外,現在此處的其餘三人分別是胡云,胡雨,胡雪。此刻三人無不是一臉欣喜,剛剛穩婆向樓下喊話,說是師母誕下麟兒,為人弟子,他們都從心裏為師父感到高興。
"恭喜夫人了,小少爺一臉福相,眸色又異於常人,剛才老身出門傳話時,發現那空中的月亮都通紅無比,真是平添了許多喜氣。正所謂不凡之子,必以其生。大德之人,必得其壽。令公子將來一定是人中龍鳳……"
蓬萊仙宗宗主夫人李芸聽了這話,從還在喋喋不休的穩婆懷裏抱過嬰兒。滿眼愛憐的望着這個在自己腹中十個月的兒子,說到:
"給穩婆二十兩黃金,差人好生送她下山去。"
侍女取來賞賜,帶着千恩萬謝的穩婆出門離去了。
"師尊!"
合歡樓外,胡承天飄然而至。胡云,胡雨,胡雪三人急忙行禮。
胡承天點了點頭,對着三人說到:
"胡風就在後面,你們四個聚齊后馬上去宗門外守護,今日天有異象,為防不測,自我以下就算是各位長老也不得隨意出入,明白了嗎"
"是"
"去吧!"
隨着胡承天跨入,片刻之後,一群侍女也魚貫而出,想來也是被趕了出來。三人相互對視一番,決定直接去宗門外等候胡風。
合歡樓內。
胡承天坐在床邊,望着妻子懷中的兒子,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慈愛。隨即而來的,是語帶凄厲的訴說。
"芸兒,這一天還是來了,現在外面已經是血月當空,加上他這雙琥珀色的眼眸,這孩子是那天魔再生已是無疑。想不到當年他留在我體內的一縷殘魂,最後還是成了禍害。一路之上,我還心存僥倖,可是一見這眉眼……為了蒼生正道,這孩子不能留!"
李芸抬頭看了胡承天一眼,這也是她從穩婆手中接過孩子以來,第一次把目光從這嬰兒的身上移開。只見她嘆了一口氣,又重新看向懷裏的孩子,緩緩說道:
"天哥,你是正道巨擘,堂堂的蓬萊仙宗之主。自然是要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我不該說什麼。可你知道嗎,我只是這孩子的母親,從看到他的那一眼起,我就知道我離不開他了。我不管他是什麼天魔地魔,將來是要行善還是作孽,此時此刻,他只是我的兒子,是你我的骨肉。若你要傷害他,還是先殺了我吧。"
胡承天嚯的站起,思緒紛飛間,又慢慢地坐下。片刻才說道:
"正所謂虎毒不食子,我何嘗不是於心不忍,只是十二年前之事,你我都曾經歷過的。那場景,真是屍山血海,如同人間煉獄一般。若是天魔復生,那他日九泉之下,我們又如何面對當年為了消滅他而死的那麼多仁人志士,前輩先驅?我寧願你恨我一輩子,也不能讓天下人冒這個風險!"
李芸聽到此處,早已經是滿面淚痕,雙手緊緊抱着懷中的嬰兒,也不管他急促的哭聲,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
"不會的,不會的,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天哥,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他!不會的,不會的……"
長夜無眠,合歡樓外的人,似乎都聽到了一聲沉重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