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節:食屍鬼營地（四）

第七章：戰北方

第三節：食屍鬼營地（4）

盲羊阿班老人拖着疲憊的身子蹣跚地走在流民營地周圍。他手裏握緊一根木棍兒，拖着身後的盲眼老嫗，二人一前一後圍繞着營地巡視。阿班老人一邊走，一邊兒輕聲咳嗽着，老嫗一邊兒走，一邊敲響薩滿鼓。

老翁聞聽一記鼓聲，便拉長了聲音高聲喊道：“（咚……）不要外出營地，食屍鬼在等着吃你的肉呢！（咚……）不要大聲喧嘩，大人們正在議事！（咚……）小心你的篝火，不要引來天人蟲！……”

營地中，饑寒交迫的災民們縮成一堆，瞪着麻木的眼睛注視着這兩位巡夜者，像是等待宰殺的盲羊注視着它們的羊倌兒。

“蝗災后的克蘇恩，前所未有的貧瘠……我們困住了。”圖列阿圖斯大人在一張盲羊皮簡易地圖上放下幾枚盲羊腿骨關節，標註出蘑菇城、西部獸欄、氈毛城的大致方位，然後用手蘸着泥土，劃出一道線——這是表示牧民活動的白草線。做完這些，他將自己的圖章放在羊皮中央，指着說：“這是我們黑龍營地大致的位置，我們離各處都很遠，也不清楚他們的情況，但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我們繼續滯留下去，都會餓死在這兒。”

“情況到底有多糟？”木鐸皺眉問道：“黑龍的傷勢正在好轉，但行軍還是太勉強了，我想我還需要至少三十天的時間。”

“太歲菌塊兒根本撐不了幾天……這幾天已經不斷有人消失在荒野里。我想是被外面的食屍鬼吃掉了，或者乾脆加入了它們。”圖列阿圖斯大人用臟手在自己徽章邊上輕輕點出幾處陰影——那是可疑的地點，懷疑是食屍鬼聚集的營地。他盯着每個與會者的臉說：“食屍鬼似乎正在圍攏過來，我們就是他們的目標。”

與會者表情不一，木鐸陷入沉思，路卜拉和瘋子一臉驚慌，棘刺和蝠鱝諱莫如深，醮檀則只盯着木鐸，似乎沒有在留意圖列阿圖斯的話語。

“我們不回去蘑菇城……也不去西部獸欄，圖列阿圖斯，我們還是按計劃去氈毛城，否則，這一路苦難和犧牲都沒有意義了。”

“或者，我們可以讓難民向西部去，或自願回蘑菇城去，我可以委派幾名無常信使帶領他們。而我們，選拔一批年輕人，跟我們去氈毛城增援。畢竟難民不但會拖慢我們的速度，也會給氈毛城增加負擔。”

木鐸沉吟着，看向瘋子和路卜拉，以及賬外不遠處傳來的阿班老翁和盲眼老嫗的吆喝聲。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似乎感受着一種溫馨的情感。他走了一會兒神兒，卻發現圖列阿圖斯、棘刺和醮檀都等着他發言，於是他微笑着對棘刺說：“孩子，我想你也是贊同圖列阿圖斯大人的建議吧？”

棘刺機靈地眨眨眼睛，笑着點頭說：“是的，大師，我認為圖列阿圖斯大人的建議非常明智——這片土地太貧瘠了，您無法在這裏建立據點兒，也不可能得到什麼可靠的支援。更何況，食屍鬼的隊伍正在壯大……我過來的一路上，已經注意到這一情況，它們有些人已經變得相當的危險。”

“嗯……”木鐸轉向醮檀問道：“那麼您的意見呢？”

醮檀熟練地堆起笑容，坦率地說：“我同意回去蘑菇城沒有什麼意義，但眼下這支逃荒隊伍確實也到不了氈毛城……除非……”

“除非怎樣？”木鐸露出一絲危險的笑容。

醮檀看一眼棘刺，立刻讓棘刺被燙了一下似的往後躲了一躲，

仍是坦率地說：“您的黑龍需要肉食，您的隊伍需要寄養……您可以宰了黑龍然後餵飽難民，或者用災民餵飽黑龍。如果我們大師在做決定的話……恐怕他能最大限度帶領戰士和黑龍抵達氈毛城。”

“那將是一支食屍鬼大軍吧？醮檀大人？”木鐸微笑着說。

“黑龍加上食屍鬼，我想那是一支牧民都會感到顫慄的軍隊。”醮檀笑道：“但是，這一定不是您的選擇。”

“哈哈哈……那麼我的選擇應該是？”木鐸笑着問，順手拍打了一下已經開始瞌睡的瘋子的腦殼。

醮檀搖搖頭，在圖列阿圖斯的地圖上，拿出一袋子致幻蘑菇放在氈毛城和黑龍營地西部，他諂媚地笑着說：“大師，您一定知道我們前方就是陸地繭人山，在那裏，不但有特魯烏斯大人的行宮，而且……我已經在那裏為您安排了一個驚喜。”

“可是，我們去特魯烏斯的行宮不但繞路，而且那裏只是一個很小的行營，裏面的給養恐怕也不夠。”圖列阿圖斯搖着腦袋說。

木鐸點頭笑了起來，他從懷中拿出剛才醮檀奉上的那一袋子致幻蘑菇，也放在地圖上，然後禮貌地將地圖上的其他標記收好，交還給圖列阿圖斯，揮動着纖長的細手指，像是在撥動着西塔爾琴，而他也清了清嗓子，如吟唱一般微笑着對眾人說道：“不必擔心，你們豈不是親眼見到我從大地中攫取出泥土中的肉來給你們食用嗎？不必懷疑，黑龍在今天早上已經再次展開翅膀……我們必將以拯救者的姿態降臨氈毛城……我們必將折服驕傲的特魯烏斯、震懾蠻橫的草原血戰士們。我們的信徒將作為信仰者的表率……光着腳走出荒原，而不是迷失、死在裏面。我們的黑龍將使敵人的火騎兵黯然失色，我要讓他們退讓，而不是毫無意義地戰死在白草線上。因此，孩子們……我將要固執地執行我的計劃，帶着人民，帶着黑龍，前往氈毛城去終結這場戰爭，然後……徹底終結克蘇恩的苦難。”說著，木鐸從袋子中取出一片致幻蘑菇，放在口中咬碎，他精神一振，在身邊瘋子的懷中掏出他唱戲的道具——一個用人頭髮編製的霾母蟲玩偶，放置在兩袋子致幻蘑菇中間。他笑着說：“孩子們……陸地繭人山被稱為死亡峽谷，兩座丘陵中間，據說是被風神閃電和火神怒火劈開的一道峽谷，這裏曾經是大盜賊特魯烏斯搶掠商隊的隘口，而他在山腳的巢穴，也成為他今日奢華的行宮。”

木鐸將一根絲帶輕輕放置在兩個布袋子中央，彷彿一條羊腸小路：“這是一條古老的繭人登天之路，青年的我曾經無數次在這裏獻祭，目送人類的先祖們蛻變飛升，去追隨寄生在霾母蟲身上的蜂后。我昨天已經從大地懷中攫取了太歲的肉，但這還不夠。因此我需要你們幫助我，從天上獵取克蘇恩最大的獵物……霾母蟲。”

眾人聞聽此言莫不大驚失色，只有醮檀咧開大嘴，無聲地瘋狂笑了起來，像是遇到了貼心的知己。圖列阿圖斯搖着頭不說話，瘋子和路卜拉緊張地發抖，棘刺和蝠鱝則鬱悶地相互對視一眼。

棘刺問道：“大師，我們知道木化石之戰您曾經與大戰士一起指揮火騎兵攻殺過無數半神，但我們現在並沒有火騎兵，這個季節那些霾母蟲高高在上，我們連接近它的機會都沒有吧？”

“我們可以召喚它從天上下來……”木鐸把玩着手裏的霾母蟲玩偶，比劃出一個緩緩落入峽谷中央的優美弧線。

醮檀看着所有人震驚僵硬的表情，恍然大悟地說：“霾母蟲除了每年在季風殺戮祭會因為飢餓低空掠食之外，一生中還有一次會降低身姿，降臨繭人山——那就是，蜂后要升天的時候，蜂后並沒有翅膀，因此年幼的霾母蟲會聽從蜂后的召喚，自己飛臨繭人山，迎接它的蜂后，然後一起升天。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指一指瘋子，然後說：“你們的隊伍中，剛好有一位合格的蜂后，她也許正等待着她的時刻到來呢吧？”

所有人仍是搖着頭，狐疑地看向木鐸。木鐸卻點頭道：“不錯，是我用藥物穩定了姁姁的變化，但僅管如此，她還是進入第三期了……也就是說，她可以隨時登山……呼喚她的半神了。而這次，我們這些好客的娘家人，得想盡辦法把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給留下來。”

“霾母蟲是莉莉安的財產……您這樣一定會被黑龍帶走的。”醮檀揶揄地打趣木鐸，而其他所有人仍然還沒完全對計劃瞭然。

“是的，她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吧……就像木化石之戰的時候吧。”木鐸肅然對大家說：“我和瘋子會帶着姁姁前往山巔，在山巔的南北峽谷頂峰的登天台中央有一座懸索橋，我們將在懸索橋中央召喚霾母蟲。”木鐸用玩偶比劃着他的計劃說：“圖列阿圖斯，你帶着你的人要事先用長木在峽谷兩側裝滿倒刺兒，讓霾母蟲進入峽谷后，很難退出來。等到霾母蟲一旦進入峽谷，就不斷用繩索纏繞住它，盡量延緩它的行動。”

“我會儘力去做，但是您要知道，霾母蟲的體型，我們放置的木材和繩索，恐怕不能起到明顯的效果。”圖列阿圖斯腦海中已經在籌劃工作如何展開，雖然他對成功不抱任何希望，卻仍然積極算計着自己應該完成的分工。

“棘刺，凡是繭人山都長期有眾多的天人蟲在四周巡行，我需要你驅趕他們——一旦我們對霾母蟲發動攻擊，天人蟲必然會從各處衝出來襲擊我們。”

“大師，我也會儘力去做，但是我覺得我保護不了幾個人，也支撐不了多久，因為我所攜帶的藥粉不夠。”棘刺老實地回答說。

“我們都會在幫助你一些藥粉……是吧醮檀？”木鐸頷首微笑說。

“當然，我的大師，這將是史詩般的一戰。那麼我想，我應該是負責對霾母蟲發動攻擊的人吧？”醮檀環顧一下其他人，似乎並沒有可以加入戰鬥的人了。

“可不是么？你有什麼困難么？”木鐸笑着問道。

“是的，也許您高估我了，我和我的傀儡人並不善於這樣硬碰硬的戰鬥，我們就像一群牛蝗，會很敏捷，但我怕是不能幫你擊落那麼龐大的半神。我想，我們需要一個更善於和霾母蟲作戰的戰士。”

“我們剛好有一個人選，火騎兵從一被選中就開始練習如何殺死一隻霾母蟲，我們營地剛好還有一個善戰的火騎兵。路卜拉，我怎麼好久沒看到胡燃了？她去哪兒了？”

“呃……大師，我還沒來及跟您……彙報……胡燃她，已經逃到食屍鬼那邊兒去了……”路卜拉有些虧心地結結巴巴地說。

“什麼？怎麼會？”木鐸今天第一次有些惱怒和失態。

“她要喂她的蟲子……那個噁心的怪物只吃肉……連胡燃的肉都……”路卜拉見木鐸着急，有些害怕，便急忙前言不搭后語地解釋着。

“好了好了……她走了多久了？哪一個方向？還能不能找回來？”木鐸搓着雙手問道。

“這……好久了……我覺得沒……你又忙……”路卜拉下意識地護着肚子嚅囁不清地說。

醮檀忽然笑了起來，打圓場說：“哈哈哈……天意天意……大師，您也不必着急。我想……有一個更合適戰士正在來營地的路上，他不但有和霾母蟲戰鬥的經歷，而且還是莉莉安選中的人，由他來殺掉霾母蟲，可能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