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節白巫妖之亂（一十二）

第七章：戰北方

第二節：白巫妖之亂（12）

在亂石嶙峋的丘陵上，一老一小兩個采菇人在緩慢穿行。木鐸遙指着北方方向說：“繭人山一直以來最關心的就是平衡，這是你們大師對觀察者身份的理解。”

棘刺聽得連連點頭，‘平衡’這個詞是香夭反覆叮囑她的關鍵詞。這次穿越數百里戰亂和飢荒前來尋找復出江湖的白大師，出發之前也是囑咐棘刺，如果能確認白大師身份，就無條件臣服，並徵求他對如何恢復平衡的意見，念及於此棘刺問道：“您說的是，請問如今克蘇恩又如何恢復平衡呢？”

木鐸眼睛直勾勾地遙望着霧霾沉沉的北部邊境說：“那邊兒……氈毛城，應該已經打起來了……牧民這次進攻蓄力已久，已經是積累了幾代人的仇恨；但氈毛城是克蘇恩最堅固的要塞，農業聯盟都會各盡所能地給與支援，因此我看戰鬥會立刻形成膠着……漫長的攻防戰就會實現你們所說的平衡，但對我來說，遠不止如此，因為這會耗干克蘇恩最後的骨血，我追求的絕不是一個飢餓貧瘠的克蘇恩，我的追求的是‘富饒’的克蘇恩。因此，我現在要設法終止這場戰爭。”

“終止戰爭也是我們繭人山希望得到的平衡。我一路過來所見所聞恍如地獄……這場苦難太可怕了。”棘刺望向這個貌似平庸的中年人，心中卻升起一種與早先面對綠大師完全不一樣的崇敬感，她再次誠懇地表態說：“我願意追隨您，終止此戰……實現您心中的平衡，嗯，還有富饒。”

木鐸高興地點着頭，在山路間的跋涉使他身體有些疲乏，他坐下略為喘息着說：“如果我能結束北方戰事，我將重啟采菇人大會，你們綠大師雖然已經升天了，但據我所知，紅大師和黑大師還在克蘇恩，我想知道他們的工作進展如何了。”

“采菇人大會？”棘刺身為采菇人尊者，卻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因此她懷疑香夭都沒聽過這個大會。

木鐸神往地回憶着往事：“木化石之戰以來，我們四個觀察者老死不相往來。如今已是百年，綠大師也升天了，應該再聚聚了。”

“觀察者就是采菇人么？”棘刺意識到她開始真正接觸到采菇人隱秘的歷史，甚至是整個克蘇恩的隱秘歷史了。

“當然不是……我們四個是莉莉安創造的第一批助手，當然我們也分先後，紅大師她是第一個觀察者……她獨自在克蘇恩見證了霾母蟲時代的起點和創物者的離開——就是你們史詩里說的諸神的離開。”

“那應該是個漫長的歲月吧？在天地初創的時代？”棘刺的思緒也被木鐸帶入了遙遠的開天造地的神話時代。

“是的……因此紅大師養成了孤獨和自我的性格……她是那麼美，又那麼寂寞和憂傷。”木鐸說起紅大師的時候，嘴角微微向上揚起，面色變得紅潤。在棘刺眼裏人也一下變的年輕帥氣了……似乎從回憶中恢復了青春。木鐸指着天上變幻的霧霾和極光說：“她是莉莉安人類花園的守護者，她是認真和慈祥的，她對這花園如此盡心，因此人類在她的寵溺之下，是幸福繁衍的黃金時代。也因此，她忙不過來，因此莉莉安以她的需求，創造了我，作為她的伴侶，她的弟弟綠大師，作為她的助手，後來又用我和紅大師的鏡像，創造了黑大師，作為補充。”說罷，白大師掏出一枚銀白色質地的徽章，他說：“看……這是莉莉安的贈禮……這是我的徽章——富饒之星。

”

“我們大師也應該有這徽章吧？”棘刺問道。

“是的……他擁有的是‘平衡之星’，黑大師是‘進化之星’。”白大師將徽章交給棘刺，棘刺受寵若驚地雙手捧着，感受這徽章上似乎傳來的遠古的神聖分量。

木鐸微笑着說：“紅大師的則是最美好的‘希望之星’。”

“您和……紅大師是伴侶？”棘刺忽然笑着向木鐸說。

“啊……我想莉莉安是這樣想的。但世事難料……紅大師熱愛的是她自己的作品——那個草原上的大戰士——第一個馴服戰甲蟲的火騎兵，她為他不顧一切地發動了木化石之戰。為了木化石之戰——黑大師認為這不是莉莉安所要的戰爭，甚至是反對莉莉安的戰爭，因此帶着他的追隨者躲進了南部幽暗沼澤……當然，那也是因為感到了我和紅大師的威脅……怪我當時想用武力使他順從我們，我們多麼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和力量。你們綠大師最初被我說服，但最終在戰爭爆發之前夜，背叛了我們，帶着他召喚的部族躲到海上去了。這就是你們說的紅大師和綠大師永不相見說法的來由……其實，自木化石之戰以來，我們四個再沒相見過，我曾花了十餘年在叢林中尋找紅大師的蹤跡……但她始終不曾現身。綠大師卻一直在找我，也在不斷想推翻木師龍家那些冒充我的轉生者們……但他也失敗了。”

“那麼，您也不原諒綠大師的背叛咯？”

“那倒不是，呃……”木鐸看着風華正茂的棘刺不好意思地說：“我和你們大師的故事以後有時間再說……你這女娃很好……很好，你若不是女娃，你們大師怕也不會留你……他的弟子都是女娃，他一直喜歡女娃，就像喜歡天上的極光……他羨慕你們。”說罷，木鐸似乎休息夠了，站起來帶着棘刺走進救護黑龍的大帳之中。

在震驚的棘刺身邊，木鐸笑着撫摸着昏睡在軟榻上姁姁的髮辮兒說：“這頭黑龍，還有這個海民姑娘……將是我們終止戰爭的法寶。”

“可是……要用他們作戰嗎？”棘刺驚訝地問。

“我希望不用……既然我重出江湖，我想朱䴉那小子，還是願意聽聽我的話的，如果有必要，我就親自去找紅大師談談……有我們在會有和平的。”、

棘刺點點頭，也沖姁姁點點頭，這海民女孩兒全身白得透明，只有一絲血色凝結在她頭頂的犄角上。

“她被你們大師下了蟲后的菌丁……已經第三期了，是我暫時留了她在人間，不讓她升天……真是給她增添了不少苦痛。”木鐸抱歉地輕撫着姁姁的海民髮辮兒接著說：“她能控制天人蟲和這隻黑龍……所以……克蘇恩的和平，就落在她和黑龍在氈毛城的亮相了。”

“您希望用您的威名和黑龍降臨震懾住雙方，讓雙方坐下來談判？”棘刺想明白了。

“是的……可是現在，營地卻有些困難……”木鐸搓着雙手，為難地說。

小山向一具死屍一樣被拖向食屍鬼營地中央的空場，四周一圈都是一人高的木樁——木樁上是倒懸的人類屍體，鮮血淋淋、殘缺不全。小山被幾名赤發紅眼的大漢拖過來，扔在幾個俘虜中間，隨後是特米特老人垂死的軀體也被扔了過來。四周傳來不懷好意的鬨笑和竊竊私語聲——似乎在討論這幾個俘虜的肉質。

一名肥胖的紅眼大漢吐一口濃痰在地上，推開圍觀的食屍鬼們，他喉嚨里痰嗽着發出扯風箱般的哮喘聲——間雜着玩世不恭的笑聲，這笑聲似乎傳染性極強，很快四周都是憨笑聲一片。片刻，這肥胖大漢等到自己喘息漸止，他揚起一隻手凌空一抓，讓恐怖的憨笑聲停了下來。開口說：“肉……肉讓我便秘！”又是一陣鬨笑……又是喘息……然後又是凌空一抓的靜止。

“我……這裏的獸欄主人……現在是……你們可以叫我吞吞大王。我並沒有給蘑菇城發請帖，可你們一個個闖入我的家園……我並沒給你們發請帖，你們自己來的。什麼都沒帶給主人……”他舔舔自己的嘴唇，仍沒止住一片口水流了出來，他吸溜一下接著說：“什麼都沒帶……只帶了一張嘴……一個填不滿的肚子……我並沒邀請你們，你們卻吃光的我的盲羊……然後還啃光了我的草原……苔蘚都禿了……你們還帶來了黑色的牛蝗……牛蝗也被你們吃光了。我沒邀請你們……你們既然自己來了……就要客隨主便……我要求你們加入我的大軍，或者，變成我的軍糧。就這麼簡單的選擇……當整個克蘇恩都沒有糧食……只有我的大軍有吃不完的肉……只有我們最後能活下去，是不是？”

“吞吞大王！吞吞大王！吞吞大王萬歲！”四周的食屍鬼們歡呼雀躍起來。

隨着眾人的歡呼，吞吞大王一揮手，他手下將一堆烤好的人手扔在俘虜面前。小山不忍看眼前炙烤后扭曲變形的人手，他絕望地閉上雙眼。

耳邊卻聽到一個人跪地呼喊着：“別……別……我是盲羊阿班隊長……我能為您奏樂……”

“吃肉！吃肉！吃肉！”食屍鬼們一起喊叫起來。

他瞟見紅眼大漢一個個檢查過來，將不肯吃人肉的俘虜拖到一邊兒，不去理會那些屈服了跪地啃食人肉的俘虜，滿意地看着這些新加入者。

“大王……這個好像已經斷氣兒了！”一名紅眼大漢拖着特米特老人說。

“死了就省事兒了唄……”吞吞大王毫不在意地說。

“等等……等等……大王……這是特米特*木師龍，蘑菇城的少司命大人。”正在啃食人手的阿班隊長眼睛冒出光亮說，跑過來確認說：“對……就是他……這可是個貴人啊，而且……蘑菇城的特魯法大人，新的大司命正在懸賞他的頭呢。”

嘭一聲，一把燧石刀扔在隊長面前，吞吞大王吞着口水說：“貴人？哈哈哈……我去他的貴人……頭留下。哈哈哈……頭還能留下換錢。”

小山被拖到木樁上麻木地被倒吊了起來，他憤怒得雙目圓睜

小山被倒懸的腦袋重新開始轉動，他不甘心就這樣窩囊地死去，更放不下姁姁和瘋子。他想起海邊的小屋，祭祀塔水下的珊瑚墳塋，以及山洞中姁姁的寶藏。他忽然心中一轉——耳邊聽到的是其他俘虜被宰殺的慘叫、眼中看着貪婪噁心的吞吞大王和操刀逼近的食屍鬼大漢，他嘴裏念叨起來——“寶藏……有寶藏……”

小山重新被扔在吞吞大王腳下，食屍鬼大漢說：“這人說有寶藏，他是和剛才那個老頭兒一起被抓的。”

“你說什麼寶藏？”吞吐大王眼裏放出貪婪的光芒，使勁兒擦着口水說。

“白大師的寶藏……我們奉命去取出來，招兵買馬，恢復蘑菇城。”小山睜着眼胡說道。

“位置在哪？”吞吞大王問道。

“就在不遠……西北方……繭人山腳下……有一座行宮。”小山指着西北方向半真半假地說。

“你認路嗎？”

“當然，我奉命保護特米特大人前去，半路大人病倒了，所以被你們抓了。很多財寶……蘑菇城一半兒的財寶都在那裏……金子、蠡貝、珍珠、海象牙……還有武器，好多武器。”小山複述着腦海里的綠巫妖的寶藏，嘴裏複述着那個藏寶島山洞裏的場面，因此特別真實。

“好……明早！我們出發繭人山！”吞吞大王高聲呼叫，食屍鬼們一起歡呼，小山則恨恨地吐出一口長氣。

木鐸的難民營地中，忙碌的路卜拉走進帳篷，尖聲驚叫起來——只見胡燃昏睡在帳篷一角兒，但她懷裏的白色戰甲蟲幼蟲正在啃食她的胸。路不拉手足無措地抓起一根木鏟一鏟打翻了戰甲蟲，然後扯下衣襟手忙腳亂地給胡燃止血。胡燃恍惚中清醒過來，感激地朝路卜拉笑笑，忍着疼就四下尋找她的戰甲蟲幼蟲。路卜拉會錯了她的意思，咬牙發狠地拎起木鏟對着牆角的螬蠐就要打死。

卻聽見胡燃冷森森的聲音道：“住手！你要是打死它，我就打死你……”

路卜拉不可思議地扭頭瞪着胡燃，胡燃努力撐起自己身體，過去仍舊包好螬蠐，沖路卜拉點頭致意，轉身出了大帳。留下路卜拉目瞪口呆地放下了木鏟。

黑龍大帳外，瘋子抱着虛弱的姁姁，興奮地看着熱鬧。之見棘刺命令垂頭喪氣的蝠鱝將兩隻旅人蝸牛趕進大帳。只聽裏面木鐸高聲頌念祭詞……隨後是黑龍一聲悶喝……然後是一聲巨響，旅人蝸牛被黑龍撕咬着的長聲哀鳴響徹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