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請宸王登基
新王登基之事十分重要,倘若是走正常登基流程,恐怕要將近兩個月的時間。
但太子急於讓所有人都承認自己是新帝,自然不可能等那麼久,距離聖人駕崩連十日都不到,全國素縞都沒能全部掛上,他便開始籌劃讓禮部進行登基大典。
不少老臣在朝堂之上怒罵太子不孝。
「先帝屍骨未寒,陛下乃先帝親手養大,卻這般着急上位,先帝天上有靈,必責陛下!」當代大儒,也是前學政大臣,顫巍巍地指着太子,老淚縱橫的說道。
「先帝十六歲登基,兢兢業業治理大燕,如今先帝連下葬都未下,陛下便急着上位,實乃不孝啊!」
太子弒父,這皇位做得本就不安心,如今這些大臣左一句不孝,右一句不合體統,他心中大怒,沉沉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幾位輔佐父皇幾十年,勤勤懇懇,看來現在還想與父皇作伴了。」
老臣們震驚看向太子。
只見他大手一揮,怒道,「大理寺卿!把他們都給拉下去!杖斃!」
李少清剛剛站出來,前學政大臣顫巍巍跪在了地上,仰着頭看着紫金殿的穹頂,淚流滿面地大喊,「陛下!新帝聽不得忠言,老臣如何也勸不住啊陛下!」
這老者年過半百,頭髮花白,顫動瞳孔之中還帶着淚花,「新帝坐此位名正言順,卻不願給先帝一個體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陛下!老臣……來陪你了!」
話落,老者目露決絕之色,直接撞上紫金殿的朱紅石柱,當場身亡!
「陳老!」
「師傅!」
學政大臣乃科舉主考官員,每一任學子絕大部分皆為學政大臣門生。
有一些被前學政大臣提拔上來的文官,他們看着恩師竟被新帝逼得血灑紫金殿,不禁目眥欲裂。
太子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決絕,眼底也閃過了慌亂。
可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沉沉看着帝位之下的眾人,「誰還想與陳庸一起死,儘管報上名來。」
「朕給他一個痛快!」
事態發展到如此,已經難以控制。
人自然怕死,可自古文人出忠節,於禮不合之事,就算是死也要以證視聽。
太子敢在先帝靈槨尚未下葬就急於登基,於禮不合,於情不合。
前有陳庸血濺紫金殿,后就有其他忠烈之士義憤填膺繼續斥責太子逼死忠貞之臣。
太子勃然大怒,命人將在朝堂上胡說八道之人全都給抓了起來。
等到下朝。
齊先生站在紫金殿外,看着人人自危的大臣,顯得老神在在。
太子進入御書房,身邊的太監已經從黃掌監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不過黃掌監曾經有恩於太子,之前給他說過不少好話,太子並沒有殺他,而是摘了他內務府掌監的職務,讓他領了閑值負責打理御花園。
「陛下,齊先生來了。」首領太監躬身說道。
太子一身的怒氣,聽到齊先生這三個字,頓時散了不少,眼睛發亮,「還不趕緊請過來?」
齊先生從外頭走進來,恭恭敬敬行禮,「草民見過陛下。」
「快請起,齊先生不必客氣。」太子立刻將他給扶了起來。
齊先生站直,看向太子,「陛下,淮南十六軍全軍八百人,已全部出動,明日登基大典,必定安全無虞。」
太子露出滿意的笑容,「朕自然是相信你們。」
「明日朕登基之後,朕要交給你一個非你不可的任務。」
「陛下請說。」
太子眼底露出陰暗,一字一句道,「朕要你捉拿宸王,將他的人頭取回來。」
齊先生單膝跪地,「草民定不辱命。」
「嗯,齊先生,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齊先生從御書房離開。
太子喝了一口茶,靜靜地感受着香爐飄出來的龍涎香味。
漫不經心地想,殺那些人非他所願。
誰讓他們阻擋他當皇帝。
日後誰敢說一個不字,他想殺誰,就殺誰。
等到明日,他就是皇帝。
大燕的君王。
單單是想一想,太子心中便湧起相當暢快的情緒。
太子為了阻撓周鶴潛抵達國都,在外設了層層陷阱與截殺,只要他一露面,必定會受到追殺。
這些日子,太子一直能從太傅那裏得知周鶴潛追逃到了哪裏。
周鶴潛如今距離國都很遠,想回來阻止他登基是不可能的。
不過要提防的是易鳳棲。
她明日必定會趕過來,到那時……
易鳳棲必死無疑!
太子懷疑易鳳棲是偷偷回來了,但他並不知道易鳳棲之前都去了哪兒,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易鳳棲正在和周鶴潛在一起。
太子一夜未眠,第二日宮外第一道鐘聲響起,他便命人開始着手準備登基事宜。
文武百官,皆天微亮都出了家門,前往皇宮。
李少清也是如此。
整個李家都得道升天,穿着錦衣華服,李趙氏眼中含淚,看着李少清一身絳紫色的二品朝服。
「我兒有出息!」
李少清神情淡然,「娘,我該走了。」
「快去快去,別耽誤了吉時!」
李少清離開府邸,李趙氏正回房呢,看到丫鬟的都掃不幹凈,立刻罵道,「手腳不利索的小蹄子!還不趕緊掃!」
那丫鬟被嚇得連忙跪在地上,低頭應是。
李趙氏耀武揚威了一把,心中舒暢,拍着袖子離開。
剛剛合上門,她眼前忽然一花,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聚寶銀庄。
如今還未到開門接客的時辰,裏面卻有聲音傳了出來。
周鶴潛與易鳳棲也沒怎麼休息,鐘聲一響,便都醒了過來。
他們視線皆投向不遠處的皇宮。
「準備好了?」易鳳棲坐在廊前台階上,看着周鶴潛從裏頭走出來。
「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不免有些緊張。」周鶴潛露出了笑,說著緊張,但渾身上下都沒有任何緊張的氣息。
他朝易鳳棲伸出了手。
易鳳棲握着手,順勢站了起來。
她本要離開,卻被周鶴潛抱住了腰,往他所在的方向靠了靠,貼在他的身上。
易鳳棲揚起眉頭,看着近在咫尺謫仙一般面容,「難不成,你還真緊張?」
「方才休息那段時間,做了一個夢。」周鶴潛抱着她的腰,手掌上移,貼在易鳳棲後背上,將她抱得極緊。
「我夢見我做了皇帝,你卻不想當我的皇后,帶着歲歲去了一個我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許是當初她威脅不嫁他的話給周鶴潛留下了太大的陰影,周鶴潛回想起來,就覺得那夢無比真實。
易鳳棲抬手理了理他的衣領,纖細素白的手指劃過他漂亮白皙的脖頸,順着滾動的喉結,遊走到他臉上。
「可還記得你在我跟前寫的那封保證書?」
周鶴潛嗯了一聲。
易鳳棲和他坦然,「我的確不怎麼想當皇后,皇宮與我來說,是金絲雀的籠子,敖鷹如何會喜歡囚於一隅?」
易鳳棲貼近了他的耳垂,輕輕撕咬了兩下,含糊不清的聲音,直往周鶴潛內心深處鑽,「比起無上的權力,我更想……」
周鶴潛身體微顫了一下,他眼底泛着光,「可真?」
易鳳棲散漫地笑了,「騙你作何?」
周鶴潛眼底多了幾分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他側過頭,含着她的下唇吻了吻,「我先走了。」
退開步子,易鳳棲下巴點了點,「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二人各自分開,去做自己的事情。
大理寺牢房。
季國公沉沉看着隔壁呼吸都有些困難的季斂,皺着眉,「你何必與李少清那廝硬碰硬?」
季斂渾身上下都被抽得血淋淋的,他躺在濕冷草席之上,咧着唇笑道,「那傢伙還沒當狀元時,把表妹的錢全花光了,還做了不少傷害歲歲的事兒,我能服他的軟?」
季國公第一次聽說這事兒,眼底劃過憤慨,看着季斂,又嘆了一口氣,「若是讓你娘瞧見,指不定要掉眼淚。」
季斂臉上的笑落下了一些,看着牢房的房頂,說道,「我娘子快生產了。」
周寶珊的肚子已經有八九個月大了,生產時日就在這幾日。
讓她大着個肚子暗中逃走,他卻不能在身邊。
是他的不好。
「那你還不趕緊出來,把傷養好了去南巡直隸找寶珊?」
不遠處,一道涼涼的聲音響起。
「我這不是在牢裏嗎?」季斂下意識地回了一嘴。
季國公傻眼地看着不遠處的人,「棲棲,你怎麼在這兒?!」
季斂連忙從草席上坐起來,抽動傷口,疼得他倒吸涼氣。
「你怎麼才回來?!」季斂不滿道。
易鳳棲手中拿着從獄吏身上找的鑰匙,一串一串地試,說道,「今天太子登基,所有官員都去觀禮了,大理寺防守不嚴密,我自然是這個時候過來了。」
她把兩個牢房的門都打開,又把季斂從草席上拉起來,搭着他的肩膀從牢房出來。
季斂疼得齜牙咧嘴,「你能不能輕點!」
「再嘮叨,信不信我把你扔回去!」易鳳棲翻了一個白眼,「我看你還有力氣擠兌我,你傷得不重吧?」
季斂還想再說什麼,被季國公猛地抽了一下腦袋,他只能委屈地閉上嘴。
易鳳棲將季斂遞給了季國公,說道,「我現在去救外祖父和外祖母,舅舅,如今接管了京中重兵的人是林函,已經有人去綁他,您如今還能指揮京中的那些軍隊嗎?」
「你舅舅當這個總督不是白當的。」季國公點頭,「你去做你的,我將他安置了,便去協助宸王。」
「走後門,那裏有馬車。」
「好。」
易鳳棲快速的和季國公通完了氣兒,又順手將陸知堯給放了出來,然後去另外一個地方將老國公與老夫人也放了出來。
老國公臨走前,抓住易鳳棲的手,對她說道,「昨晚從這兒還被帶走了一個人。」
「誰?」易鳳棲問道。
「左軍都督,霍夜崢。」老國公嘆了一口氣,「他被人下了葯,半點內力都使不出來,徐階為了報復他,要鑽他琵琶骨。」
易鳳棲沉默了一瞬,道,「外祖,你說他可能被帶去哪兒?」
老國公仔細想了想,說道,「你可以去刑部看看。」
「我知道了。」
易鳳棲將二老安頓到馬車上,看了一眼東方的太陽。
登基儀式要開始了。
給她留的時間不多。
易鳳棲腳步一點,身形如風,飛快離開了此處。
皇宮。
太子一身象徵著帝王的冕服,頭戴冕冠,身掛佩綬,玉圭,乍一看,的確有幾分帝王威嚴。
他身邊站着自己的太子妃,同樣規格的象徵著皇后地位的冕袍。
「皇后,走吧。」太子向太子妃伸出手。
太子妃面上帶着笑,將手放在他手心,兩人一起往紫金殿外而去。
外頭列站着一眾國都的朝臣,靜靜等待着他的到來。
他登基一切從簡,本該有的儀仗都簡略了,只要等太監宣告眾人自己已經登基,他就是皇帝。
齊先生站着外面,看着太子走向紫金殿。
等太子與太子妃坐在位置上之後,太監打開聖旨,準備開念。
就在此時,外面的朝臣之中,忽然有人走了出來。
「陛下!臣等想問,先帝究竟是如何駕崩的!」
太傅看向不遠處說話的人。
容國公世子,容洌。
太監動作一頓,看向太子。
只見太子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冷冷看着容洌,「此事朕日後會解釋,今日是朕登基大典,其他之事一概不議。」
太子話音一落,就朝臣之中,再次走出了不少人。
全都是朝廷上的中流砥柱。
「臣等想知道先帝是如何駕崩!」
整齊話語,讓太子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爾等想造反嗎?!」
「先帝在位,兢兢業業,不曾休息過一日,乃當世明君,如今不不明不白便去了,臣認為有權利調查此事,將真相公佈於眾!」
「陛下,如今大燕皆傳,是陛下弒父,此等謠傳,陛下若不能自證清白還天下黎民一個公道,恐怕有損陛下清譽!」
太傅冷銳目光掃視下方那些人,「陛下乃一朝天子,爾等若是想被株連九族,便繼續說下去。」
「如果能還陛下,還天下百姓一個公道,臣願意!」
「陛下避而不談此事,臣是不是能猜測,是陛下您,弒君呢?」容洌銳利目光看向太子。
「大膽!」太子怒道,「將他給朕拖下去!砍頭!」
「陛下為了登基,竟然做出弒父之舉!此等狠毒嗜殺之君,我大燕亡已!」
太傅抬手,金吾衛立刻進來,將那幾個說話之人給抓了起來。
有金吾衛抬手要斬其中一人的頭。
一道箭矢又狠又快的射在那金吾衛的刀上,兩兵器相撞,金吾衛的刀砍偏,落了個空。
太子見此意外,他倏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有刺客!護駕!」
「別擔心,陛下有淮南十六軍,誰也傷不得陛下!」李少清說道。
話音剛落,只見一眾冷冽肅殺的淮南十六軍走了進來。
那些官員看到淮南十六軍的那一瞬間,臉色頓時都變了。
「不可能,太子怎麼可能會有淮南十六軍?」
太子獰笑着看着他們,「誰還敢阻止朕登基,一律格殺勿論!」
「太子好大的口氣!」
九龍提督一身鐵甲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身後同樣帶着一眾嚴肅整齊的官兵而來。
而九龍提督身前站了一個人,那個人,正是周鶴潛。
「周鶴潛!」太子聲音都失了分寸。
「太子,別來無恙。」
太子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老實到從來沒有聲響的九龍提督,竟然敢這個時候帶兵來皇宮!
必須要殺了他!
太子想到這兒,身形忽然一僵,睜眼看着不遠處的淮南十六軍。
誰放他們進來的?
整個皇宮都被淮南十六軍給圍住,為什麼九龍提督還能進來?
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之感,驟然浮現於太子腦海之中。
「陛下!小心!」太傅忽然大喊。
太子的思緒驟然被喊了回來。
只見本該保護他的淮南十六軍中的齊先生,忽然抬手朝他攻來。
太子被嚇得連連後退。
哪知齊先生只是佯攻,他抽回身體,回到淮南十六軍之中。
「你!朕有血玉,你竟然不聽血玉驅使?!」太子瞪大了眼睛。
「我自然聽血玉驅使。」齊先生淡定回答。
太傅聽到這話,驟然明白了。
「陛下,您手中的那塊血玉是假的!他們是將計就計!」
官員之中的李少清,猛地抬起頭,滿臉不可置信。
齊先生笑了笑。
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
周鶴潛平靜掃過震驚的眾人,開口,「動手。」
本就劍拔弩張的場面,因為周鶴潛一句話,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淮南十六軍也動了!
太子着實有些不聰明,以為有了淮南十六軍自己就安全無虞,身邊放的人幾乎全部都是淮南十六軍。
只可惜易鳳棲早就讓淮南十六軍不動聲色的假裝臣服太子,甚至不惜全部出動,保護太子的安全。
整個混亂的場面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淮南十六軍與九龍提督帶來的官兵給制服。
太傅,李少清等人皆被抓住。
周鶴潛走向台上,緩緩抵達太子面前,垂下眼眸,宛如看死人一樣,掃了一眼太子。
對身後眾人說道,「本王在先帝去世之後,接到密令。」
「本王得青雲將軍助力,大敗北戎,重奪靈矩關,先帝命本王儘快回朝之後不到兩日,太子協五千金吾衛保衛皇宮。」周鶴潛聲音之中透着冷冽,「太子直逼御書房,害父皇慘死,以謀帝位。」
「他身為太子,卻殘殺父君,於紫金殿上逼死忠良,此等嗜殺殘暴之人,若是坐了皇帝,大燕必然垂危。」
「諸位以為如何?」
周鶴潛仍舊那副清雋出塵的模樣,看似隨意的話,卻讓低下的百官不敢造次。
太子眼眸赤紅,瞪向他。
「你若是殺了我,你同樣是殘害手足!不配為君!」
通政大臣從列隊之中走出,跪在地上,「請宸王登基!」
其他人從混亂之中醒來,連忙跪下來,跟上通政大臣的步伐,跪下來。
齊聲喊道,「請宸王登基!」
唯有太子提拔上來的眾多朝臣,手足無措的看向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