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我是來看你的。
聖人胸口起伏厲害,沉沉看着她。
易鳳棲毫不避諱地對上聖人的眼睛。
半晌之後,聖人方才開口,「你想讓大長公主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將易家軍的虎符,交給朝廷。」
易家一直有易家軍另外一塊虎符,那塊虎符沒有人知道放在了哪兒,聖人想要軍權,必然要讓易鳳棲將虎符交出來。
易鳳棲笑了,「陛下這意思是,要賜大長公主死罪嗎?」
「易鳳棲,你如今是臣。」聖人沉沉看着她,「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女子而已,你日後是要跟着宸王前往藩地,易家軍留在你手中,不妥。」
「臣女一介女流,的確做不到什麼事情。」易鳳棲冷靜說道,「如今正值戰事,不到萬不得已,臣女自然不願意利用戰事來宣揚什麼。」
易鳳棲躬身行禮,「既然陛下不願意,那臣女只能用臣女自己的方式,讓大長公主得到她應有的懲罰。」
「易鳳棲,你敢對皇室動手?!」聖人怒道。
易鳳棲哂笑,「臣女自然不敢,您護短,臣女也護短。」
「朕看你是囂張得很。」
「臣女並不想將此事鬧大,二十一年前,大長公主向我娘所做的一切,臣女已經呈上,臣女只求聖人還一個真相給臣女的親娘。」
易鳳棲再次說道,「只要陛下一句話,臣女斷不會讓此事流出,保全皇家名譽。」
聖人沉沉看着她,沒有再發怒。
倘若往常,易鳳棲敢這麼對他說話,他必定要命人將她給捉下去怒打一頓,好讓易鳳棲明白,什麼叫皇家威嚴。
可現在……
易家軍幾十年如一日的鎮守邊關,而如今正值宸王挂帥親征,易家軍二十萬大軍就是抵擋北戎,鎮守疆土的鐵血軍隊。
易家如今只有易鳳棲一人支撐,倘若他發落了易鳳棲,那前線將士又該如何心寒,大燕百姓又該如何看待他這個君主?
因此,就算聖人如今看易鳳棲多惱火,都不能發落她。
在一旁站着一直沒有說話的黃掌監,眼睛微轉,走了出來,「奴才在一旁也聽了有一會兒,這事兒啊,咱們陛下也被蒙在鼓中,全然不知情的。」
「陛下先前多喜歡郡主,郡主您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令陛下這般惱火,陛下都未曾處置郡主,郡主還不趕緊道個歉,萬事都好商量不是?」
皇帝顏面,自然是要維護的。
聖人沒有說話,易鳳棲在心裏權衡許久,方才行禮,「是臣女魯莽,還望陛下恕罪,別和臣女一般見識。」
聖人冷笑,指着她罵道,「朕瞧你半點良心也無,知恩圖報都吃進肚子裏了!」
易鳳棲全然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陛下說得對,您怎麼處置臣女,臣女都受着。」
「那朕若是要把你給殺了呢?」
「臣女的命就在這兒呢,陛下若是想殺,殺了便是。」
聖人被她不要臉皮的話給氣得如鯁在喉,只覺與她多說一句話都能被氣個半死。
「陛下怎麼狠心殺郡主呢,如今郡主都快成了宸王妃了,未來陛下的兒媳婦,怎能說殺就殺。」黃掌監打着圓場。
他看了一眼易鳳棲,又低聲在聖人耳邊低聲說了兩句,「陛下,如今易家,宸王,都需要您操使,易鳳棲說的也不無道理,大長公主她自己個兒做的事兒,如何讓陛下您來背鍋,陛下已為大長公主瞞下這般多,卻不能幫她一輩子不是?
「且私底下壓着她去向元帥夫人請罪,日後也好過將此事鬧大呀,陛下。」
要麼怎麼說黃掌監能坐到聖人最為親信的貼身太監,他不過兩句話,比易鳳棲威逼利誘都要有用。
聖人沒有再發怒,只覺得虧欠了大長公主,只能讓她為了戰事委屈些。
「就按你說的辦。」聖人冷冷看了一眼易鳳棲,「還不趕緊走?等着朕砍了你的腦袋嗎?」
易鳳棲勾唇,行了一禮,「臣女多謝陛下,陛下英明神武,臣女改日再與陛下聊天。」
「臣女告退。」
說完,易鳳棲利落地站起來,一溜煙地跑了。
關上御書房門的那一刻,易鳳棲笑容又大了一些。
大長公主的罰現在可沒完。
如今聖人有多麼對大長公主感到愧疚,未來就會有多麼恨惱她。
易鳳棲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心情愉快地走了,完全沒有任何差點被拿走軍權的后怕。
上了馬車之後,易鳳棲又想起了周鶴潛要挂帥親征的事情,她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催促車夫讓他快些回去。
她本想着去見周鶴潛,又突然想到現在周鶴潛必然要忙碌,安排自己離開之後的事宜,不可能有時間見她,她的腳步停下,按捺住去見他的衝動。
她找來幕僚,和他商量了什麼時候將大長公主在清河府與平陽府所做之事交上去讓聖人知道。
沒多久,易鈞就過來對她說外面有自皇宮而來的太監要見她。
「這麼快?」易鳳棲有些驚訝。
「小姐?」
易鳳棲看了一眼幕僚,說道,「聖人同意讓大長公主向我娘賠罪。」
「你先考慮着要怎麼辦,此事回來再聊。」
易鳳棲又匆匆出了門。
太監一路小跑地跟上易鳳棲的步伐,氣喘吁吁地說道,「黃掌監已經命人將大長公主帶到了墓陵前,就等着郡主您過去了。」
「我知道,小公公,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過去。」易鳳棲對他說道。
「那也成,郡主您可快些。」
易鳳棲翻身上馬,勒着韁繩,夾緊馬腹,一路朝易家墓陵而去。
她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墓陵處,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大長公主。
只可惜,她那副模樣不像是來道歉的,而是像來挖墓的。
大長公主跟前站着不少人,她聲音尖細,帶着盛氣凌人的怒火,「給本公主挖!不把季氏那個***的屍骨挖出來,誰都別想離開!」
壯漢聽到這話,立刻開始動手。
黃掌監都快哭出來了,「我的大長公主,您可不能這麼干啊,若是被聖人知道了,您……」
「不必再說了!」大長公主滿臉怒色,「她季氏又算什麼東西,搶了本公主的人,如今還想讓本公主道歉?本公主若不將她的屍骨挖出來鞭屍,難消心頭之恨!」
「啊!」
大長公主的聲音剛剛落下,忽然有人發出了痛苦的慘叫,下一秒,倒在地上昏厥不醒。
大長公主被聲音吸引了去,只看到那手中拿着鐵鍬的侍衛腦袋被砸開了花,倒在地上鮮血流了滿地。
「我倒是要瞧瞧,誰敢在這兒撒野。」易鳳棲一雙桃花眼半闔,漆黑的瞳孔沒有半點亮光照進去,宛如深潭,幽深,危險。
大長公主對上她的眼睛,心口沒由來的一滯,反應過來時,又極其惱怒,冷笑道,「本公主當是誰,易鳳棲,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敢對本公主動手?」
黃掌監站出來還想說些什麼,他拼了命地朝易鳳棲使眼色。
只見易鳳棲飛身下馬,從黃掌監身邊掠過,黃掌監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大長公主驚恐看着她,「你竟敢對黃掌監動手?!」
易鳳棲沒有回答,直直朝大長公主而去。
她的動作太快了,大長公主身邊的護衛立刻抽刀準備對付她,哪知她先一步抽出自己的軟鞭,直朝護衛的頭甩去。
狠狠一下,那護衛被抽得皮面炸裂,一條深壑般的鞭痕出現在他的臉上,護衛眼睛被抽瞎了一隻。
易鳳棲順勢奪走那護衛的刀,手臂使力,插入另外一個護衛的頭上,一擊斃命!
那護衛甚至來不及說出一句話,直直倒在了大長公主的面前。
大長公主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兩股戰戰,發軟的跌坐在地上,恐懼地看着易鳳棲。
「你……」大長公主喘着粗氣,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着她的脖子,讓她感到窒息,連話都說不出完整的一句。
易鳳棲慢條斯理收回鞭子,身後其他拿鐵鍬的侍衛警惕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交換着眼神,準備一會兒一擁而上。
「大長公主千金貴體,我自然不會動你。」易鳳棲閑庭信步的踩着地上躺着的那兩人身體,走到大長公主面前。
她甚至抽出了帕子,將大長公主臉上噴濺的血跡擦拭了乾淨,大長公主連動也不敢動一下,只是她無法剋制因為懼怕而顫抖的身體。
易鳳棲死寂的眼眸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輕言緩語,「大長公主您若是好生向我娘懺悔道歉,這些侍衛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不是?」
「我一定要將你的所作所為告訴陛下……」大長公主強撐着,顫抖着說道。
「行啊。」易鳳棲將插在侍衛頭上的刀抽了出來,「不過先等等,我還沒殺盡興呢。」
易鳳棲勾着唇緩緩一笑,妖冶似盛放的曼陀羅,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雪味兒。
大長公主瞪大了眼睛,只看着她帶來的那些幾乎從未有過敗績的侍衛,被易鳳棲宛如切菜一樣簡單的斬殺,她身上甚至連血跡都沒有沾染。
她的武功……怎麼會這麼高?
是了……就連霍夜崢都不是她的對手,更何況是她的侍衛?
恐怕整個國都都找不出一個和她相提並論的武士……
大長公主不斷的往後退,她怕極了易鳳棲一會兒失手將她給殺了。
隨着噼里啪啦鐵鍬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響起,那些要挖陵墓的侍衛被全部給殺了個乾淨。
易鳳棲的視線在周圍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守陵的人。
恐怕是被大長公主全部控制了起來。
易鳳棲散漫的想着,視線落在大長公主身上。
她扔掉刀,朝大長公主走去。
「不,你別過來……本公主命令你!別過來!」大長公主失聲大喊。
易鳳棲怎會聽她說什麼,走到她的面前,抓住了她的衣領,就這麼拖着她往她母親季氏與父親合葬的地方走去。
大長公主自出生就是金枝玉葉,活到五十歲,從來都是她折磨人的份兒,何時被人這般折磨過?
她的身體被衣服摩擦得發紅,想要反抗而不得,只能哭喊着讓她鬆開。
「易鳳棲,本公主回去一定要殺了你!一定要把你的腦袋給砍了!你竟敢對本公主這般無禮!」
易鳳棲停下腳步,將她拎起來,抬腳踢她的雙腿,將她的頭按在地上,迫使她跪在季氏墓碑之前。
「道歉。」
易鳳棲湊近她的耳朵,聲音冰冷,「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易鳳棲掐着她的後腦,收縮的力量讓大長公主感受到了來自靈魂的恐懼。
她當真會殺了自己……當真會……
大長公主的額頭緊緊貼在地上,她被易鳳棲按得痛到不行,眼淚飈了出來,艱難的痛苦說道,「對……對不起!」
「季靈翡,我不該讓人在你生子時讓穩婆告訴你易喬松被毒殺的消息……對不起……」
「是我的錯,是我害你死的!」
易鳳棲平靜聽完了她說的話,看向季氏的墓碑。
季氏墓碑前種着許多菊花,花瓣隨風搖擺着,似乎是她聽見了什麼。
易鳳棲收回目光,「早配合說完,這些侍衛也不會死了。」
「大長公主,你說呢?」
大長公主宛如劫後餘生,大口大口喘着氣,她猩紅雙眸狠狠瞪着易鳳棲,「你……很好。」
「我一定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易鳳棲鬆開她,拍了拍自己的手,笑容掛在臉上,「靜候佳音。」
她若是怕,也不會殺那些人了。
易鳳棲的字典里,從始至終都沒有怕這個字。
不遠處,易家負責守陵的人狼狽跑了過來,「小……小姐,對不起……屬下不敵大長公主帶來的侍衛,被他們綁了去……」
易鳳棲瞥了他們一眼,「行了,將這裏清掃乾淨,晚些時候我會再派些人過來,倘若還有人敢私闖墓陵,格殺勿論。」
「將黃掌監背到他馬車上去,大長公主這一路也累了,把她也送回去。」
「是。」
跑出來的人立刻動了起來,輕手輕腳的將黃掌監給抬回了馬車,至於大長公主,她仍舊想大鬧一場,被易鳳棲往嘴裏塞了她的衣服,然後扔進她的馬車,一路朝皇宮去了。
黃掌監幽幽從馬車上醒來,就看到易鳳棲也坐在上面。
「對不住,將黃掌監打暈是情急之舉,我向黃掌監道歉。」易鳳棲慚愧的說道。
黃掌監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並不疼,渾身上下就沒有疼的地兒,就像是睡了一覺似的。
他呵呵一笑,「不妨礙,郡主這般做,倒是讓咱家回去之後好洗脫自個兒了。」
「今日黃掌監為何要助我?」易鳳棲看着他問道。
黃掌監撣了撣身上的土,含笑道,「咱家自小凈了身,到這皇宮之中伺候,沒多少人看得起咱家這些閹人,日子過得如何苦,如今再提不過過往雲煙,郡主知道咱家這條命是國公爺與元帥救得便是。」
易鳳棲沉默了片刻,微微頷首,「我明白了。」
「黃掌監回去之後如實說了便是,聖人不會怪罪於你。」易鳳棲對他說道。
「什麼該說,什麼不說咱家都明白,倒是郡主您,日後怕是要被大長公主嫉恨上了。」
易鳳棲哂笑,「早就被嫉恨了,多恨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站起來,「我先走了,黃掌監,來日再見。」
黃掌監看着易鳳棲離開,低低嘆了一口氣,叫來了小太監。
小太監哆嗦着將他昏過去之後易鳳棲的所作所為告訴了黃掌監。
黃掌監聽完后,不禁笑了出來,「倒是個手段果斷的,咱家沒瞧錯人。」
「乾爹您是沒瞧見她下手有多狠。」
「在國都,若是下不去狠手,如何能過活?」黃掌監淡淡看了他一眼,「行了,咱家也乏了,你辦自己的事兒去吧。」
「是……」
易鳳棲回到易國公府時,已經是晚上了。
她回了清輝閣,讓人抬了熱水過來,將身上那股血味洗去,換了一身衣服,方才從裏頭出來。
易隨蹦蹦躂躂的跑過來抱住她的腿,「娘親你去哪兒了?歲歲都快餓昏過去了!」
易鳳棲將他抱起來,揚着眉說道,「自然是辦大事兒去了。」
她捏了捏易隨的小鼻子,「走,去吃飯。」
母子二人吃完了晚飯,她哄着易隨在清輝閣睡覺,聽見外面有其他的動靜。
她側過頭,就瞧見本應該在宸王府的周鶴潛出現在窗戶外。
周鶴潛身上穿着寢衣,似是剛剛洗漱過,又匆匆趕來的模樣。
易鳳棲走過去,給他開了門,「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
周鶴潛將情緒壓了下去,聲音有些沙啞,「你在哄歲歲睡覺?」
「嗯。」易鳳棲輕手輕腳的又走了回去,看着易隨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深睡了過去,「剛睡着,你來的不巧。」
周鶴潛的視線掠過易隨,又落在易鳳棲身上,輕聲說道,「我是來看你的。」
他方才結束議事,本打算休息過後明日再和易鳳棲談事,就聽素江匆匆趕來說易鳳棲在墓陵那兒殺了大長公主所有的侍衛。
他心口一驚,外衣都沒穿上就匆匆趕了過來,看着易鳳棲不正常的平靜,他就心知大長公主必然做了什麼讓易鳳棲怒不可遏的事。
周鶴潛抓住她的手,輕輕拉着她往外間走,以免吵醒易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