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她要大長公主去她母親墓前,道歉。
靈矩關在邊關以南的位置,那裏人煙稀少,絕大部分都是黃土漫天的荒漠,而靈矩關以北便是邊關,有兇悍的易家軍鎮守,靈矩關過得雖然拮据,卻非常安穩,也因此,城中並沒有太多軍隊把守。
十日之前,拓跋泓忽然率領五萬鐵騎夜行到靈矩關,在靈矩關防守最薄弱時直接攻城,打了個靈矩關出其不意。
靈矩關防不勝防,就連往邊關易家軍送去的信都未跑多遠便被斬落於馬下,整個靈矩關不出兩日便被拓跋泓給佔據。
不僅如此,拓跋泓又趁機往距離靈矩關極近的燕雲發起進攻,對邊關形成東,北夾擊之勢。
易家軍中如今只有霍安是統帥,但他年齡也過了五十,讓他一個老將一直撐着在邊關實在有些不大好。
眾多人站在御書房之中,主戰派與主和派各佔一方。
如今已到九月,北戎與眾多草原部落恐怕冬日糧草少,常常騷擾各個邊境府州打秋風。
主和派便是認為他們這次動手就是為了打秋風而已,將過冬糧草只要給了他們,他們便會離開。
而主戰派卻不這麼認為。
徐階站出來,對聖人說道,「陛下,拓跋泓忽然攻打靈矩關並非是一個好預兆,易家軍雖然驍勇善戰,可如今易家小世子方才四歲,並不能作為統帥,拓跋泓知易家軍內無人,必定強攻奪走邊關直搗燕雲,到那時再打就晚了。」
「徐大人說得不錯。」兵部尚書也走了出來,躬身道,「陛下,北戎屢次三番地進攻邊關,若是讓他們得逞,草原各個部落必定會為了利益集結在一起,女真跋扈驍勇,如今易家軍常年無主,未必是女真的對手。」
「陛下,絕對不能主和。」
聖人心中亦是這般想,他對北戎已經征戰過好幾次,如今再次來犯,恐怕來勢洶洶。
不過易家軍……
他眼底露出深思,目光落在各個武將身上,「諸位愛卿,誰能挂帥為朕平定邊關動亂?」
武將們低着頭,誰也不敢站出來。
要知道易家軍向來不屬於大燕,他們只聽令於易家,如今易家只有易鳳棲一人,難不成他們還得去和易鳳棲去說道?
站在人群中的周鶴潛在聽到聖人提及挂帥時,心中那股不安便再次涌動起來,等他抬眼看向太子時,不期然地與他陰鷙目光對上。
百轉千回間,周鶴潛明白了。
就在這時,徐階再次開口了,「陛下,這些個將軍們無一在易家軍中擔任過官職,恐怕易家軍的將領不服氣。」
「為表大燕皇室威嚴,臣以為,要派以為宗親前往,讓易家軍明白陛下的決心,他們恐怕才會聽命。」
「聖人的幾位兄弟皆已就藩,鎮守一方,如何能從藩地趕來挂帥親征?」吏部尚書說道。
兵部尚書道,「國都不還有兩位王爺么?」
寧王是個混不吝,壓根沒有資格到御書房來談論此事。
而御書房中,只有一位王爺。
霍夜崢視線淡淡掃了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言不發,站在不遠處安靜的周鶴潛身上。
聖人也看了過去,眼底透着狐疑。
戶部尚書見狀,眼前一亮,「對啊,宸王還是淮南郡主的未婚夫,他必定能使喚得動易家軍聽命行事。」
季斂與陸知堯不由看向了周鶴潛。
這不是明顯地逼着周鶴潛,讓他挂帥親征嗎?
周鶴潛面無表情地接受着眾人的注目,躬身向聖人行禮,「兒臣願意為父皇分憂。」
「不過兒臣向來只會做個詩詞歌賦,父皇讓兒臣為將士們寫賦,兒臣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周鶴潛緩緩說道,「可兒臣從未接觸過兵馬之事,若是因為兒臣紙上談兵而導致敗仗,兒臣怕是萬死難辭其咎。」
「王爺不必擔心,驃騎將軍與永定將軍皆能為王爺副將,為王爺出謀劃策。」
「陛下,臣以為讓宸王挂帥親征,再妥當不過。」
聖人不語。
他若是看不懂如今的陣勢,也不必當這個皇帝了。
不管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如今這個場面,也未有周鶴潛適合過去。
可他手無縛雞之力,若是被敵軍抓了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聖人心中不忍,看向周鶴潛的視線之中,都多了幾分愁思。
「宸王,你可願去?」
聖人親自開口,豈有他拒絕的道理?
周鶴潛心中轉了許久,眼底浮現冷意。
好你個徐階。
他跪伏在地上,行了一禮,冷靜說道,「兒臣願意。」
「王爺大德。」一眾臣子俯身行禮。
聖人眼底浮現些微水光,親自站起,將他扶起來,「不愧是朕的兒子,有血性。」
「就是委屈了你,恐怕婚事要推后了。」
周鶴潛握緊雙手,表情未變,「君子憂國憂民,若是無國,成家如何?」
「兒臣雖挂帥,可易家軍終究是易國公府的軍隊,兒臣以為,還是要先向淮南郡主知會一聲,聽聽她如何說。」
聖人點頭,「不錯,你們各自準備宸王親征事宜,決不可有半分怠慢,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徐階從周鶴潛的身邊掠過,一身硃紅色的朝服映襯着他儒雅面容,一如既往地淡然無波。
聖人又讓黃掌監宣了易鳳棲進宮。
他拉着周鶴潛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太子身份貴重,是國之根基,無法親征,你二哥又是個混不吝,朕的兒子中,唯有你最為聰慧機智,雖是親征,卻也是留在後方,不必擔心有生命之憂。」
周鶴潛沉穩說道,「兒臣都明白父皇為難之處,父皇無需擔心。」
聖人點點頭,「你且放心,待你班師回朝,朕一定為你找一個富庶藩的就藩。」
周鶴潛在心中冷笑,神情卻未變,「多謝父皇。」
他從御書房出來,面上的情緒便冷了幾分。
就藩?
說來也不過是告訴他,不要他持兵自重,認清自己地位,利用他完了之後,便趕他去藩地就藩,世上哪有這般好事兒?
太子與徐階一起算計他,那就別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周鶴潛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後背脊樑挺拔,罕見地透出一股寒薄之意。
易鳳棲進宮之前,便接到了來自邊關遞來的信。
靈矩關被攻陷,邊關拓跋泓放了幾千輕騎不停騷擾,而在靈矩關大肆進攻燕雲,致使邊關被夾擊。
霍安已經派了一隊騎兵前往靈矩關營救,如今怕的是北戎王室中的大王子說不動那些草原部落,致使女真等一眾部落與北戎大王拓跋泓聯手對付易家軍。
前段時間大王子勢頭漸起,隱隱有奪回北戎大王之位的意思。
而拓跋泓進攻靈矩關,其中恐怕也有讓草原部落看明白,到底誰才是他們真正的盟友。
易鳳棲頓時明白了徐階對呼延犴所說的圍魏救趙是什麼意思了。
他這是讓呼延犴回去讓拓跋泓進攻大燕,擊潰大王子在草原的結盟,保住拓跋泓大王之位。
「只有北戎一族邊關並不妨礙,怕的便是草原各個部落與北戎大王結盟,草原部落驍勇善戰,如今易家軍沒有主帥,恐怕難以抵禦鐵蹄。」幕僚對易鳳棲分析道。
「聖人會如何做?」易鳳棲問他。
「主戰。」幕僚斬釘截鐵道,「靈矩關已破,再往裏面就是燕雲,若是被北戎奪走燕雲的天雲關,易家軍就會被團團圍住,到那時易家軍就完了。」
易鳳棲神情冷靜,想着誰會挂帥去增援。
外面易鈞步履匆匆的走了進來,「小姐,黃掌監來了。」
易鳳棲收斂了神情,走出去,面上掛着一如既往的閑散,「黃掌監怎麼來了?」
「聖人宣召,郡主先隨咱家進宮吧?」黃掌監和善的笑了一下,不似以往一直笑眯眯的。
易鳳棲心道,這是已經定下了主帥,讓她過去詢問她的意見?
她想起與周鶴潛說的話,穩定了心神,看了一眼易鈞,做了一個手勢。
易鈞當即明白了,悄然隱退,快速寫了一封信,交給侍衛,讓他送了出去。
易鳳棲則道,「容我先換一身衣服好嗎?我方才打了拳,一身臭味兒,難見聖顏。」
黃掌監寬和道,「自然可以,郡主且快去快回,咱家也渴了。」
其他管事十分有眼色地去倒了上好的茶,含笑的和黃掌監說著話。
易鳳棲則往清輝閣走,對身邊跟着的幕僚說道,「等人過來你立刻帶着去皇宮外。」
「屬下明白。」
「不要打草驚蛇。」
「是。」
易鳳棲換了一身深藍色的衣裙,跟着黃掌監去了皇宮。
正和從皇宮內出來的周鶴潛的馬車在大街上相遇。
「呦,前面那不是宸王的馬車嗎?」黃掌監驚訝的說道。
易鳳棲將車簾掀開。
正好周鶴潛馬車上的帘子也被掀開了。
二人隔空對上了視線,相顧無言,易鳳棲卻從他眼中看到了當初從未見過的情緒。
她沒有言語,只看着周鶴潛將車簾放下,這才收回視線。
「王爺這次被選去挂帥親征,聽聖人的意思,要與郡主的婚事往後推了。」黃掌監拉家常一般對易鳳棲說道。
易鳳棲腦袋蒙了一下,她很快回過神,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一聲,「是嗎?」
「正好,我還不想嫁呢。」
黃掌監憂傷的看了她一眼,「郡主,這世事無常,人總得先顧忌着自己。」
馬車到了皇宮,易鳳棲跟着黃掌監走到了御書房,她臨進去前,對黃掌監說道,「多謝黃掌監提醒。」
黃掌監愣了愣,繼而笑了出來,「嗐,這都是咱家願意做的。」
易鳳棲勾了勾唇角,沒再說什麼,抬步走了進去。
裏頭果然有聖人在等着。
易鳳棲行禮,「臣女易鳳棲,見過聖人,聖人萬福金安。」
「起來吧,過來坐。」聖人對她說道。
易鳳棲站起身,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看向聖人,「不知陛下喊臣女過來所謂何事?」
「想必你也聽到了風聲,如今靈矩關被攻破,北戎隨時有可能攻打燕雲。」聖人直截了當的說道,「朕如今命宸王挂帥,去統領易家軍平定邊關,你可有異議?」
「守衛邊關本是易家軍分內之事。」易鳳棲淡定說道,「臣女自然沒有異議。」
聖人聽到這話,滿意的點了頭。
哪知,卻聽易鳳棲再次開口,「不過,臣女還有一事,倘若不做完,恐怕易家軍難以服眾。」
「哦?你說來聽聽。」
易鳳棲看着聖人,很快又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那張寫了聖德十年所發生的事情的紙張。
「請陛下過目。」
聖人接過來,一目十行的看完,神情漸漸變了。
「這上面寫的都是什麼?」
易鳳棲對上聖人的目光,一字一句說道,「長榮大長公主,在臣女出生之日,差人指使接生婆子告訴臣女母親父親被毒殺,導致臣女母親血崩而亡。」
「陛下,臣女別無它求,未有一點。」易鳳棲聲音冷堅,「臣女要大長公主去臣女母親墓前,道歉。」
「砰!」
聖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易鳳棲!朕看是朕太過放縱你了!」
「你從哪兒看到的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竟敢到朕面前胡說八道!」
易鳳棲沒有動,冷靜說道,「臣女自然不會在陛下面前胡說八道,臣女若非有證人,也不會冤枉到大長公主身上。」
證人……
聖人心口被她氣的疼得很。
「你把人帶過來。」
「那不行。」易鳳棲回答,「萬一您要是包庇大長公主,將證人給殺了,那該怎麼辦?」
「大膽!」聖人朝她扔杯子,易鳳棲利索的躲了過去。
「陛下,臣女若是想要昭告天下,早就將證據給御史,朝堂不出兩日都會知道大長公主曾經對我娘做過什麼。」
「你還敢將此事告訴御史?!」
聖人憤怒的又朝她砸了朱硯,易鳳棲上躥下跳的躲,聲音清亮,「臣女這不是沒說嗎。」
「臣女不相信聖人不知道大長公主曾經對我爹死纏爛打過。」易鳳棲覷了一眼聖人難看的神色,心想再刺激刺激他可能就要翻臉不認人了。
索性動作一停,任由幾張紙砸自己身上,開始來軟的,「臣女自幼長在鄉野,不知何為母親,不知何為父親,我爺爺在我三歲時都能把我忘在山中自己去喝酒,我險些被凍死在山上。」
聖人聽到這話,不由一怔。
「臣女時常在想,若是臣女的母親沒有死,臣女爺爺恐怕也不會帶臣女離開國都,臣女還能享受到母親的照料。」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臣女如今得知了是誰害的母親身死,臣女心知她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臣女有證據卻無法為母親伸冤,倘若聖人也這般,便知我如何無能為力。」
易鳳棲後背挺直,「長榮大長公主害的臣女家破人亡,臣女殺不了她,只能藉此機會求聖人讓長榮大長公主向我母親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