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小葵
派來保護小葵的這個警察在打完電話后,一臉警惕地看着對面那個男人。
男人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人不高,有點胖乎乎的,五官也出乎意料的憨厚,是個看起來很老實本分的長相,這種人從身邊路過都讓人想不到會是個小偷。
但就是這幅長相的人,卻在昨晚捅死了一個警察!
這個警察咬牙看着他,厲聲喝道:“給我蹲下!”
那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蹲下身高舉雙手,連絲毫反抗的意味都沒有。
警察摸出手銬將男人銬上,看他這幅老老實實的模樣才鬆了口氣。
這畢竟不是一個單純的小偷,警察在剛看到他的時候也有點緊張,生怕他又從懷裏摸出一把刀要捅人,但是這個警察緊接着聽到他說有鬼,就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
應該是荊英豪的鬼魂纏上他了!
在他們警察圈子裏,警察還沒有普通人相信科學,因為王律最近可謂是大名鼎鼎,而據說他每次的案件都十有八九和靈異事件相關,這時間久了,搞得其他警察都跟着神神叨叨起來……
現在帝都的警察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說出一兩句封建迷信的話,甚至還有不少隨身攜帶着護身符。
所以他聽到小偷說自己見到鬼,反而沒有很震驚,而是心裏浮起絲絲縷縷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情緒。
他的同事,就算英勇犧牲后,都沒有忘記自己生前在紅旗下立過的誓言。
在這個警察表情複雜的時候,拉着同事跑了一截的小葵站在不遠處往這邊觀望着,在確定警察將小偷抓捕后,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拉着同事走向這邊。
小葵剛剛心裏怕得要死,就在她急到要哭出來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消失,然後響起一道嚴肅的男聲。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發現是之前在派出所見過一面的便衣警察,緊接着她就聽到警察和小偷的對話,在聽到小偷說有鬼的時候,她表情微怔,愣愣地看着小偷身後的方向。
但是她什麼都沒看到,那小偷身後是空無一人的空氣!
小葵的內心升起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她緊緊攥着同事的手,一副想要過去又害怕的模樣,直到警察打完電話將小偷銬起來后,她才終於鼓足勇氣走向警察。
同事小靜也聽到了警察和小偷的對話,不僅如此,她還聽到了警察打電話時候說的“靈異事件”,她抿了抿唇,小聲地對小葵問道:“看來警方經常遇到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說著,她搓了搓胳膊:“警察膽子真大,要是我的話,遇到一次我就辭職不敢幹了。”
小葵心不在焉地點頭,她表面看起來有點呆愣,但實際上內心卻特別激動,她不怕,她真的不怕鬼,如果現在能讓她見到荊英豪,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她和小靜走到小偷身後,小葵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對一臉恐懼的小偷問道:“你看到是誰?是昨晚來幫我的警察嗎?”
小偷抬頭看了她一眼,牙齒打顫,竟然怕到說不出話。
在幾人對面的警察章川看了眼小偷,又看向小葵,低聲安慰道:“他可能是做出那種事心虛害怕,這世界上哪來的鬼啊?”
小葵定定地看着他沒吭聲。
章川的笑聲在小葵的視線中越來越低,然後他撓了下頭髮:“我剛剛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小葵點頭。
章川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他剛剛看小葵和另一個小姑娘跑得跟兔子似的,還以為她們沒聽到自己說話,沒想到兩個小姑娘耳朵還挺尖。
不過既然被兩人聽到了,他也沒打算繼續隱瞞,只是叮囑道:“這事牽扯到非自然事件,估計要交給上面處理,你們也別往外聲張。”
小葵和小靜都點頭。
章川看到兩人點頭,又安慰了一句:“你們也別怕,說不定只是他精神錯亂產生幻覺。”
他說到這,也看了眼小偷身後的方向,他同樣什麼都沒看到,不過他的表情看起來很淡定,似乎並不懼怕。
他嘆了口氣:“其實沒什麼好怕的,我跟荊英豪的關係還不錯,他是個好人……”
章川說了這麼一句后,感覺自己的話太多了,但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朝夕相處的同事說沒就沒,讓他今天一整天的情緒都不太好。此時見到小偷說見到荊英豪,他心裏竟然還有點高興,他知道荊英豪的人品,所以完全不畏懼荊英豪的鬼魂,並且還想和荊英豪好好告別。
小葵和他感同身受,她站直身子,表情認真地說道:“我也不怕,我比你們更清楚他是個好人。”
章川一愣,然後眼睛忽然有些濕潤,他嗯了一聲:“你也不用太自責,英豪救你是他自願的,他絕不會後悔!而且你們放心,就算他現在真的變成鬼,他也會繼續守護我們。”
小葵緊緊抿着唇,她眼睛紅得不像樣子,但愣是忍住沒有哭出聲,只是從她劇烈起伏的胸膛就能看出來她的情緒相當不穩定。
章川悄悄地轉過頭不看小葵,他怕自己和這小姑娘再對視一會兒就要沒出息地哭出來,他聲音有些沙啞:“我在等所里的警察過來,過會兒你跟我們一起去所里吧,等王警官趕到之後,說不定還有什麼方法能見他最後一面。”
小葵的眼睛倏地亮了:“謝謝,謝謝。”
章川輕輕嘆了口氣,這小姑娘的心思都擺在明面上了,看來她不見一面荊英豪的鬼魂,恐怕這輩子都要活在無盡的愧疚之中。
王律趕到金庭街道派出所時,看到門口站了好幾個警察在等他,其中給他打電話的章川正站在門口抽煙,他看到王律的時候,將煙掐滅,主動迎上王律。
“王警官,你終於來了,人都在裏面等你呢。”
王律聞着他身上濃重的煙味,知道他估計心情複雜的在門口等了不短時間,他也沒跟章川客氣,和剩下幾個警察互相點頭示意后就走進警局。
“罪犯抓到了?”王律邊走邊問。
章川點頭:“你敢信,主動求着我抓的,說自己見到了鬼。”
王律一臉深沉:“信,我遇到不少主動求着我抓的罪犯,也都說撞鬼了,只有警局才能帶給他們安全感。”
章川:“……”
王律,你到底經歷了什麼?說出來大家都見識見識吧。
王律不知道章川在想什麼,而是又問了一句:“你剛剛又打電話過來說昨晚那個女孩也一起來了?”
章川:“不止,還有她一個同事,你放心,裏面有女警在安撫她們的情緒,看起來一切正常,沒有受到驚嚇。主要是除了那個罪犯,我們其他人也沒看到英豪……”
他頓了下,又補了一句:“不過那個女孩看起來似乎很想見英豪一面。”
王律沒說話,只是心裏喟嘆:“我知道了,我先進去問問情況。”
王律剛走進警局就看到兩個女孩子有些局促地坐在桌前,在兩人對面,還有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女警在和她們說著話。
而坐在另一張桌旁的罪犯就沒有這種溫聲軟語的待遇了,他低着頭不敢看警察,在他對面坐着兩個咬牙切齒一臉憤怒的警察。
明明是大晚上早就該下班的時間,但是金庭派出所的所有警察都沒有走,而是或坐或站的待在警局內用眼神凌遲着這個罪犯。
王律二話沒說走到罪犯對面坐下,他乾脆利落地問道:“名字。”
罪犯的聲音細若蚊吶,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他聲音太小,王律愣是沒有聽清,他對
這個罪犯也沒什麼好感,不由聲音冷厲地說道:“沒吃飯嗎?聲音大點!”
罪犯被他嚇得渾身都在抖,他聲音果然提高了幾個度:“我叫姜永新。”
王律冷眼看着這個罪犯,他到底是經歷了不少案件的人,也參與過不少國內機密行動,在他冷下臉的時候,這一身的氣勢讓其他警察都下意識地站直身子有些發怵,更別說坐在他對面的罪犯了。
姜永新不敢隱瞞,將自己從昨晚之後的事情都老老實實地道出。
他其實盯上小葵有一段時間了,知道小葵是單身一個人居住,還知道她是個護士,上下班時間要麼很早,要麼就是晚班很遲。
他還知道小葵的家裏情況貌似不錯,應該屬於中產階級。
而他之所以知道的這麼詳細,是因為小葵會經常網購,每次買的東西價格也不便宜,因為他從小葵拆過快遞就扔的快遞盒上得知她的名字和手機號碼,並且還知道她詳細住在哪一層哪一戶——而從這些也就順勢知道了其他更詳細的東西,比如小葵的年紀和職業,以及上班地點和時間。
小葵長得很清秀,而且很瘦,看起來性格又靦腆內向,是大部分罪犯最喜歡下手的“弱勢群體”,因為力氣小好控制,再加上性格膽怯,就算對她做了什麼,事後她也不敢反抗和報警。
小葵聽到這的時候渾身發寒,原來這個小偷早就盯上了她,如果當時不是荊英豪來得及時,可能到時候死的就是她!因為這個小偷是看着她下班進家門的,知道她就在家,也知道她一定就藏在衣櫃裏!
她心裏無比後悔,為什麼自己拆過快遞的時候沒將包裝盒上的快遞打印單給撕下來給毀了!
要不然這小偷也不會知道她住在幾棟幾單元,甚至詳細到門牌號!
姜永新沒敢看小葵,他停了下才繼續說下去。
他在知道小葵的所有情況后,找了個小葵下班后的夜晚潛進小葵家。
他的目的當然不止是偷東西這麼簡單,他本來的目的是小葵,但是他在路過客廳的時候,看到小葵下班后隨手摘下放在桌子上的手錶,就動了先將值錢東西裝進口袋的念頭。
姜永新在小葵的房間裏輕手輕腳地轉了一圈,發現自己之前的猜測沒錯,小葵確實是個家境還不錯的女孩子,因為客廳里是隨處可見的首飾,雖然價格不是很貴,但是對於姜永新來說也是筆為數不少的錢。
不過他在外面還是弄出了動靜,小葵睡眠淺,加上那天晚上很晚才睡,剛迷迷糊糊睡下就聽到外面有聲音。小葵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是在半睡半醒的做夢,但潛意識裏的求生本能讓她倏地從夢中徹底清醒,在清醒後果不其然地聽到外面傳來走動聲,她立刻明白家裏是進賊了!她捂住嘴,拿着手機悄悄地躲進衣櫃裏。
小葵在藏到衣櫃后,先是將自己的手機調成靜音,然後給自己的好友發了條短訊,說家裏進賊了,讓她幫忙報警。
好友看到她發過來的詳細地址,立刻打電話通知警方。
在等待警察的這段時間內,小葵緊張到小腿肚都在打顫,這個天氣在夜晚的時候已經很冷了,但是小葵躲在衣櫃裏卻渾身都是冷汗。
在緊張感在她聽到卧室門的門把被人在外面擰了一圈的時候更是到達頂峰。
她屏住呼吸,握着手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小葵聽到門把聲轉動了一下,但是門沒被打開。她在這時候無比慶幸自己有睡覺時候把門反鎖的習慣,因為是一個人居住,她在晚上進卧室就會把門反鎖,就是怕遇到今天這種情況!就算賊非要進卧室,他踢門或者開鎖的這時間都能給她爭取一線生機!
在門外的小偷似乎怕把她驚醒,所以並沒有踹門,而是用工具開着門,門口時不時地傳來窸窣聲,讓小葵緊緊地握着手機,
用力到指尖都泛白。
她在內心祈禱小偷打不開卧室的鎖,但她心裏也知道,這小偷既然能打開大門的鎖,就代表他是個會開鎖的!
幾分鐘后,小葵聽到卧室門把又被轉動了一圈,緊接着響起門打開的咯吱聲——她在這刻滿心絕望,面如死灰的又往後縮了點,但這時候她的背脊已經嚴絲合縫地貼着衣櫃,沒有再後退的空間了。
小葵聽到小偷在房間裏轉了圈,尤其在她床附近的位置站了好幾秒,緊接着小偷似乎察覺到她不在床上,又將腳步轉向衣櫃的方向。
小葵聽到越走越近的腳步,緊張到連指尖蜷縮,手機都要拿不穩了。
就在小葵閉上眼睛等着小偷打開衣櫃門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道敲門聲。
她和小偷同時一個激靈,小偷在房間裏打量了一圈,快步走向門口。
他在床上沒看到小葵的時候就知道大事不好,肯定是他的動靜把小葵驚醒了,那現在外面敲門的是什麼人就不言而喻。
不是小區保安就是警察!
姜永新的視線在客廳轉了一圈,在找個地方躲起來還是闖出去之間猶豫了一秒,隨後咬牙決定闖出去!
躲起來肯定會被逮到,但是闖出去就不一定了!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只要他跑得夠快,根本沒人看到他長什麼樣!
而且說不定外面來的只是保安,那些保安年紀那麼大,從他們手上逃跑還不是小事一樁!
就算來的是警察,他身上還有刀,只要他舉着刀威脅警察,他就不信警察還敢衝出來。
姜永新在打定主意之後,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他聽着外面的敲門聲也不吭聲,在等對方暫停時,他突然打開房門然後沖了出去。
然而在門口等着他的是一個穿着淺色夾克的年輕男人,男人看到他闖出來后眼疾手快地拽住他衣領,同時聲音冷凝地問道:“小偷?!”
姜永新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面露兇狠地罵道:“滾,別他媽的多管閑事!”
“多管閑事?”荊英豪似乎有些詫異,“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你少插手!”
荊英豪被氣笑了,他看了眼房內,對姜永新問道:“報警人說卧室還有個女孩,你沒對那女孩做什麼吧?”
他在所里的同事群內看到有人報警,一看位置離自己這麼近所以才率先過來,就是擔心那女孩會遇到什麼不測。
荊英豪問了這麼一句后,也不跟姜永新多說廢話,而是拎着姜永新的衣領就要往房間裏拖。他雖然才畢業當警察,但察言觀色還是有一套的,在看到刀上乾乾淨淨沒血的時候就知道房間裏的女孩應該沒什麼大礙,只是不確定才會問一下。
他看着這個小偷這麼憤怒的表情,十有八九是還沒來得及做什麼自己就趕來了,所以才會一副不願配合的模樣。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先把這個小偷送去警局。
在荊英豪拽着姜永新衣領的時候,他的目光還看了眼姜永新手上的水果刀,那閃着寒芒的水果刀讓他目光微凝,不過他心裏也清楚這種小偷就喜歡用武器來威脅人,實際上沒幾個敢真的捅人,因為他們就算再傻也知道入室搶劫和捅人是兩碼完全不同的事。
不過雖然這麼想着,但是他也沒有放鬆警惕。
荊英豪一隻手拽着姜永新的衣服,一隻腳踢向姜永新的膝蓋窩讓姜永新半跪在地上,同時擒拿住姜永新握着刀的那隻手。
水果刀落在地面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音,他看着姜永新手上的水果刀落地才心裏微松,就算再不敢捅人,但萬一這小偷急眼了真給他幾刀也吃不消。
荊英豪表情嚴肅地看了姜永新一眼,然後伸手去自己口袋裏拿手銬。就在短短一秒鐘的時間內,姜永新看
到他伸手在兜里拿什麼的動作表情一狠,想都沒想的就用另一隻手往口袋裏一摸,然後整個人從地上彈起,另一把水果刀在他手上閃着鋒利的寒芒直直地捅向荊英豪。
這一刀又快又狠,當場就見了血,荊英豪沒想到這小偷竟然還有一把水果刀並且會突然發難,連給他反應的機會都沒留!
姜永新轉身就要走,偏偏荊英豪也是個倔強的性格,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傷口,另一隻手就要去抓姜永新,姜永新見他這麼難纏,心裏煩躁,再加上剛剛被荊英豪踢了一腳和按在地上,他在怒火攻心之下又回過頭捅了好幾刀——
同時在衣櫃裏的小葵沒敢直接出來,她擔心外面是小偷的同夥,所以猶豫了好久才顫顫巍巍地從衣櫃裏出來,然後手腳發軟地走到卧室門口聽着外面的動靜。
她聽不太清,在握緊拳頭站在門口好一會兒之後,還是打算出去看看情況。
如果真的是同夥,不至於這麼久還沒過來找她,但要是警察,說不定她還能幫忙!
這麼一想,她邁着有些發軟的腿走向門口——
後面就是看到了一地的鮮血。
荊英豪在搶救無效死亡之後,靈魂飄在外面怔怔地看着痛哭的父母和小葵,他心口一痛,表情有些茫然,又帶着些憤怒。
他死了,但是那個小偷,不,是殺人犯還沒被逮捕!
荊英豪深深地看了眼父母,然後頭也不回地從醫院飄出去找罪犯。
姜永新是提前踩過點的,他逃跑之後先是避開攝像頭躲到一個小巷子裏摘下口罩和帽子,接着又將身上染血的外套給脫了,不過他沒把衣服給扔了,而是換成反面繼續穿上。等到他從小巷子出來后,整個人已經換了副模樣,再加上他那副憨厚的表情,任誰都不會把殺人犯往他身上聯想。
他在後面又專挑小路走,在回家之前還特意繞了好幾圈,將沾着血的手插在褲兜里,在外面晃悠兩個小時才敢回家。
等到他回家之後,他手都在抖,他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沒有去清洗,而是將染上血的衣服都給燒了,這樣就檢測不出來他身上的血跡。
接着他又把那兩把水果刀用膠袋裝好,打算明天去找個有海的地方扔進海中毀滅證據。
做完這一切后,他獃獃地坐在沙發上,混亂的頭腦直到這時候才逐漸冷靜。
但越是冷靜就越是害怕,他想不通自己怎麼會做出那種事,明明他只是想入室對小葵欲行不軌之事,怎麼在衝動之下就失手殺人了?
他死活都想不通,只覺得那一刻的自己彷彿被害怕和憤怒沖昏了頭腦,想不管不顧地做些什麼發泄自己的情緒。
姜永新坐在沙發上怕得不行,他左思右想,覺得帝都是不能待了,他站起身收拾東西,打算明天早上就動身去其他地方躲一躲。
他不是帝都本地人,是外地過來打工的,所以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衣服就那幾件,收拾起來倒是挺快,他在收拾完之後,連家都不敢待,拖着行李箱去一處天橋下待着。
他生怕警察馬上就鎖定他的身份直接到他家去抓他,所以打算在天橋下將就一晚上,等明天早上有車后,就馬上坐車離開。
姜永新躲在天橋下,和一群流浪漢排排坐,不過流浪漢都比他好,最起碼人家在天橋下還有睡覺的被子,但是他只能靠在角落裏眯一會兒。他滿腹心事,還以為自己會睡不着,但這一晚上讓他精神高度緊繃,他在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他在夢裏夢到了那個年輕人,年輕人臉色蒼白,渾身是血,嘴唇鮮紅,身上淺色的夾克被血染成暗紅色的,他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倏地流出兩串紅色的血淚,然後他手上出現兩把水果刀插進他的眼中。
夢裏的姜永新痛苦地哀嚎起來,
他眼睛劇痛,但是生理上的疼痛都比不過見到鬼的崩潰慌亂,他慌不擇路地奔跑着,但是身後的鬼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不管他躲到哪裏,鬼都能找到他,並且用那兩把水果刀給他身上添上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姜永新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塊皮膚是完好的,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痛得讓他難以忍受!
但是不跑就會被水果刀一直砍,所以他就算渾身都痛得不行,爬都要爬走!
最後他看到一個衣櫃,這衣櫃有些眼熟,但是他這時候沒有時間多想,下意識爬進衣櫃中,瑟瑟發抖地低着頭,內心懼怕又絕望。
身上的傷口痛到他意識都模糊了,他覺得這衣櫃特別熟悉,無比熟悉,好像不久前才看到過,但不管他怎麼想,他腦子裏都跟一團糨糊似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沒在衣櫃躲多久,就有一隻手穿過衣櫃扯着他的頭髮將他從衣櫃裏拽出來,這隻手的力氣極大,衣櫃和姜永新在他手中都宛如脆弱的紙片,他指尖只是輕輕一碰,那衣櫃的大門就湮滅在他眼前。
姜永新痛哭流涕,他看着這衣櫃門總覺得自己的下場也是如此,他跪在地上磕着頭:“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
年輕人彷彿沒聽到他在說什麼,那兩把水果刀在他身下的某一處比劃着,紅色的眼眸比手上的水果刀還要冰冷。
姜永新胯/下一寒,更是抖如篩糠。
下一秒,那兩把水果刀在他胯/下的位置手起刀落,鮮血濺得他整條褲子都是。
姜永新目眥欲裂,臉色比年輕人還要慘白,他疼到連嘴唇都變得烏紫,瞳孔驟縮,在這一刻彷彿失去了靈魂。
年輕人的聲音傳進他耳中:“想一想你打算對那個小姑娘做什麼事,這懲罰是你應得的。”
他的聲音帶着些厭惡:“我在你夢裏才發現你還有前科,你年輕時候就因為強/奸進過青少年勞改所,不過那時候還沒成年,法律對你的作用不大,所以你對自己的罪行不以為然,現在又打算繼續做那些事?”
姜永新疼到說不出話,年輕人顯然也沒有和他聊天的想法,只是聲音冰冷地繼續說道:“等你醒來就去自首!再和小姑娘道歉賠罪,把你偷走的東西都還給她。”
“如果你打算逃走,以後的日日夜夜我都會跟在你身邊折磨你,直到你去自首。”
姜永新在睜開眼睛時大口地喘着粗氣,他摸下自己的某處,手還沒碰到就感覺到一股劇烈的疼痛,他滿臉驚慌,臉色煞白,額角在瞬間就溢出大滴的冷汗。
不過在幾秒之後,那疼痛逐漸消散,他才終於鬆了口氣,他不信這些東西,心想着也許只是一個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扶着牆坐起身,視線在自己左邊看了眼,突然愣了,他昨晚放在身旁的行李箱不見了!
姜永新倏地看向天橋下的其他流浪漢,是哪個無恥的流浪漢把他的行李順走了?不過這些流浪漢們有的看起來瘋瘋癲癲的,有些表情平靜到詭異,他愣是沒敢去質問。
都說神經病殺人是不犯法的,而且這麼多神經病聚集在一起,要是一起圍毆他,他死在這幾天估計都沒人會發現。
他站起身,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不過雖然行李箱被順走,但他身上還有昨晚偷來的首飾以及身份證件、手機,錢都在手機里,至於行李箱裏的那些衣服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所以他也不至於太過憤怒,就是覺得有點晦氣。
先是夢到鬼,然後又行李箱丟失,總感覺今天會特別不順。
姜永新沒將那個夢放在心上,還是打算買車票離開,但就在他掏出手機的時候,忽然從黑屏的手機屏幕上看到自己肩上有一張慘白的臉。
他一個激靈差點把手
機給丟了,那張慘白的臉就趴在他肩上,臉色煞白,眼珠通紅,看起來極為瘮人。
姜永新先是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然後猛地回頭看向自己身後,他身後空空如也,連一個人都沒有。
姜永新牙齒打顫,甚至連再看手機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將手機塞到口袋裏,腳步僵硬地走向車站。
算了,既然不能手機買票,那就去車站吧。
但在他路過河邊的時候,目光往河水上瞥了一眼,又看到一道若隱若現的鬼影趴在他身上,那鬼影身上的淺色夾克被血染成暗紅色,那血色和他後背的衣服緊緊黏在一起,將他身後的衣服都染得一片血紅。
在清晨的陽光下,姜永新卻覺得渾身發寒,他滿臉恐懼地看着河水,和河水中那雙猩紅的眼睛對視個正着!
那雙眼睛的主人對他說:“去歸還失物,去自首——”
姜永新在說到這兒的時候狠狠地抖了一下,他聲音都在發抖:“後面我猶豫了許久,但不管我去哪裏,只要是能看到影子的地方我都能看到他跟在我身後!到晚上的時候我扛不住了,主動去歸還失物!”
他說完,一臉的眼淚:“警察同志,我見鬼了,我被鬼纏上了!你們幫幫我啊!”
王律聽完姜永新說的這些話后,看了眼姜永新的方向。
姜永新眼神渙散,看起來被嚇得不輕,放在桌上被手銬銬起來的雙手都在劇烈顫抖,連帶着桌面都輕輕晃動着。
王律抿唇,一時間沒說話,只是視線總是若有似無地落在姜永新的肩后。
姜永新察覺到他的視線,本來就怕到不行的表情更是透着幾分恐懼:“他還在,他一直都在。”
小葵突然開口說道:“我想見見荊警官。”
她面露哀求地看向王律,表情依然是那副靦腆的模樣,但是語氣卻很堅定:“王警官,我聽警局的其他警察說您認識魚先生,可以幫我聯繫魚先生嗎?”
她似乎很膽小,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讓她有些緊張,從臉頰到耳朵都紅得不行,但是目光卻沒有一絲退讓,甚至還帶着幾分懇求:“王警官,求求您。”
王律沒有拒絕,他聲音低沉:“我去問問。”
他站起身去外面打了個電話。
魚西接到電話的時候還在加班,他耐心聽着王律將事情詳細說了一遍,然後沉吟着說道:“只是見他一面不難,如果不急的話,可以等他頭七的時候在他出事的地方等着,那時候是他鬼力最旺盛的時候,如果他也想見你們,自然會露面。”
頓了下,魚西又道:“如果很急的話,你們玄武派出所門口有一個鬼叫做蘭姐,你可以去找她,讓她借點鬼力給荊警官讓他現在露面。”
王律吃驚:“玄武派出所門口有個鬼?你怎麼沒跟我說?”
魚西誠實說道:“沒想起來,她就是去吃瓜聽八卦,也不用特意跟你說。”
王律:“……”
不是,這種大事怎麼能不說啊!一想到自己上班的門口天天有個鬼,他不禁冒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魚西又看了眼時間:“快去找蘭姐吧,她等會兒就要回自己墓地睡覺了。”
他補了一句:“蘭姐作息很規律的。”
王律:“……”
槽點太多,王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了許久,也只能誠懇說道:“謝謝你。”
這種小事對於魚西來說不值一提,但卻能完成別人也許會遺憾終生的心愿,魚西願意給出解決的辦法,就已經讓王律很感謝了。
魚西:“感謝就不用了,你實在想謝我的話,可以轉賬……”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王律憋屈地打斷:“我兩袖清風,哪來的錢轉賬!而且談錢多俗氣,我知道你沒那麼俗
。”
魚西:“我是個俗人,請給我打俗氣的錢。”
王律:“喂?你在說什麼?我這信號不好!我先掛了啊!”
王律在掛斷電話後走進警局,他將魚西剛剛說的話轉述,然後看向小葵:“你打算七天後還是就今晚?”
小葵咬着下唇,她沒有自己做決定,而是有些膽怯地說道:“我想問問荊警官的父母,如果他們今晚已經睡下,那就七天後吧。”
王律和章川都是一怔,章川看了小葵一眼,心想內向的人果不其然更細膩敏感,這是內向人格特有的性格特徵,像是他這種比較大大咧咧的性格,這事他完全沒想起來,但小葵卻一直記着荊英豪的父母。
章川站起身走到外面:“我去打電話給英豪的爸媽。”
幾分鐘后,章川回來說:“英豪的爸媽還沒睡,他們說先去玄武派出所等着我們!”
王律眾人對視一眼,除了留下幾人看着姜永新和值班,剩下的警察都站起身跟在王律身後準備前往玄武派出所。
在玄武派出所門口的蘭姐收到魚西的短訊時愣了下,然後蹲在門口一邊嗑瓜子一邊等着王律一行人。
先來一步的是劉玲和荊踐,兩人的臉色很憔悴,他們沒進警局,而是就站在門口等着王律。
蘭姐往旁邊站了站,聽着劉玲和荊踐說起荊英豪小時候的事情,在看到兩人流下眼淚的時候,蘭姐嘆了口氣:“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沒過一會兒,王律和另一撥人也開着幾輛車來到警局門口,王律等人下車后先是和劉玲以及荊踐打了聲招呼,然後章川主動說道:“叔叔阿姨,罪犯已經抓捕,還是英豪幫忙的!”
他豎起一個大拇指:“還是英豪厲害,就算去世也不忘公務……”
章川話沒說完就被王律捅了下胳膊,章川也突然反應過來,好像在劉玲和荊踐面前說這話不太妥當。
不過劉玲和荊踐聽到這話卻沒有生氣,反而表情呆愣,劉玲眼中含淚,她面露期待:“我剛剛聽你打來的電話說聯繫了魚先生,說能讓我們最後見一面英豪。”
這短短一句話讓劉玲淚流滿面,她哽咽地問道:“是真的嗎?”
王律點頭,然後他看了一圈警局門口,輕咳了一聲發現自己壓根看不到蘭姐。
他思忖片刻,打算給魚西打個視頻通話,讓魚西跟蘭姐說。
蘭姐正嗑着瓜子和荊英豪說話,她對荊英豪招手說道:“你站在一群警察中間不難受?”
荊英豪剛剛站在一群警察中間,他一臉凜然,身上的鬼氣被一群警察的正氣掩蓋,要不是臉色慘白了點,蘭姐一時間都分不清他是人還是鬼。
不過等荊英豪走出來后,蘭姐就能清楚分辨了,因為他外套上沾染了血跡。
荊英豪搖頭:“不難受。”
蘭姐嘖了聲,顯然想起之前的那個緝毒女警,她也是走進警局都沒有絲毫不舒適的感覺。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荊英豪,然後說道:“你這一身血不行,以後你爸媽想起你都會首先記起來你之前慘死的模樣。”
荊英豪雖然看起來一臉英氣,但是意外的聽話,他眨了下眼睛,將身上的衣服換成一身警服:“這樣呢?”
蘭姐拍了下他的肩膀:“可以,小夥子很帥嘛!”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王律也打通了魚西的視頻,其他人有些緊張地和魚西問好,魚西不講究那些虛禮,對眾人笑了下,然後對王律說道:“把手機攝像頭對着牆角的方向。”
魚西忙裏抽空地打着視頻,等王律的鏡頭轉到另一邊后,他看到蘭姐對他揮了揮手,她身邊還站着一個穿着警服的年輕警察。
魚西心裏輕輕喟嘆一聲,對蘭姐說道:“你們跟着王警官,不要
在警局門口,去找個沒人的巷子。”
王律愣了下,然後左右打量了下,帶頭走向一個幾乎沒什麼人經過的巷子。
王律緊張地問:“他們跟過來了嗎?”
魚西:“跟着呢。”
一眾人剛剛還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但聽到這話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有鬼,還不止一個!正跟在他們身後。
魚西看得想笑,等到一眾人走到巷子后,魚西對蘭姐說道:“把你的鬼力借一些給這位警官,然後教他怎麼顯形。”
蘭姐點頭。
魚西又對王律說道:“你們等一會兒就能看得荊警官了,我這邊還在忙,就先掛了,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再打給我。”
王律說好,然後掛斷視頻,和一眾人都看着巷子深處。
小葵抿唇,她有些緊張,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巷子內。
劉玲和荊踐比小葵還要忐忑,老兩口互相攙扶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前方。
在幾人身後是荊英豪的同事們,一群人表情肅穆,站得筆挺。
一眾人沒有絲毫的害怕,目光中只有期待。
在一群人靜靜等待了將近二十分鐘后,前方還是空無一人,就在王律打算再給魚西打個電話的時候,拿着手機的手突然一僵,一股陰冷的感覺順着他的皮膚鑽進他的毛孔中,感覺血液都凝固了。
其他人同時察覺到這股陰寒的氣息,不約而同地站直身體,目光炯炯地看着巷子深處。
在眾人期待的視線中,一道穿着警服的半透明身影緩緩出現,他臉上帶着些無奈的笑:“就非要見我一面才讓我安心離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