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韻姐
有那麼一瞬間,巷子裏的空氣幾乎是凝滯的。
月光映照在荊英豪身上,將他身上蒙上一層朦朧的月光,讓他本來就透明的身影看起來更加虛幻。
荊英豪笑着和眾人說話的模樣在月光下看起來透着一股難言的溫柔,明明他身上散發著陰冷的氣息,但是那熟悉的語調和無奈的笑意比清亮的月光還要柔和。
眾人有些發怔地看着荊英豪,好半晌都沒說話。
看到大家這幅模樣,荊英豪反倒有些無措,他後退一步,語氣中帶着幾分小心地試探:“被我嚇着了?”
這話讓眾人陡得回神,下一秒,幾乎是本能的反應,眾人一下子往荊英豪的方向走了幾步。
站在最前方的王律被撞得差點一個趔趄,他回頭看了一眼眾人,跟老媽子似的喊道:“都別急,一個個和荊英豪說話!排隊!排隊哈!”
本來有些凝重的氛圍在王律的這句話中硬生生變得搞笑起來,就連心情最為沉重的劉玲和荊踐都不由勾唇笑了下。
小葵是最想和荊英豪說話的,但是真當荊英豪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反而只能呆愣地看着荊英豪,但是讓她上前,她卻反而躊躇不定。
她愣愣地看着劉玲和荊踐走到荊英豪面前,幾人面對面站着,劉玲和荊踐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定定地看着荊英豪。
本來還在笑着的荊英豪臉上的笑容漸漸垮了下來,他像是做錯事的幾歲小孩子一般,將腦袋垂在胸前,聲音慚愧又不安:“爸、媽……”
要是說他這短暫的一生,無愧於同事無愧於救下的人,但唯一愧疚的就是父母。
劉玲和荊踐在早年的時候響應國家政策晚婚晚育,生他的時候都三十了,可謂把他捧在手心裏長大。
雖然說現在的風氣都說養孩子不是防老,但在上一輩的眼裏,生孩子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自己老了后在醫院有人能搭把手。
荊英豪的爸媽雖然沒怎麼說過這話,但在偶爾間也對荊英豪感慨過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等到老了去醫院的那天就要指望他嘍。
當時的荊英豪連忙呸了一聲:“說什麼話呢!就你們這身體,未來幾十年都不會去醫院!”
劉玲和荊踐只是笑,兩人並不忌諱醫院和生老病死,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荊英豪。
荊踐笑着說:“到時候說不定你忙着工作都沒空來醫院看望我們呢。”
荊英豪表情認真:“有可能,所以以後你們二老可要對我未來的媳婦好一點,到時候我要是沒時間,就讓媳婦搭把手。你們要是不在她月子期間對她好,她會記仇一輩子的!”
他最近才接手一個關於家庭婆媳矛盾糾紛的小案子,說起這些頭頭是道,雖然他現在還沒對象,但是已經提前給爸媽打好預防針。
家裏矛盾到時候都得靠他潤滑!他一定會做得很出色!
劉玲看着荊英豪梗着脖子讓他們對未來媳婦好的模樣,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然後輕聲說道:“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我們畢竟沒有生養媳婦,到時候她願意搭把手是情分,如果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勉強。”
她輕輕點了下荊英豪的額頭,笑着說道:“還有你忙,也不代表你媳婦就閑,你看我跟你爸,我難道比你爸閑?”
荊踐點頭:“你奶奶生病的時候,我們都忙,沒有說誰就是閑着的,大家誰有空就誰去。”
荊英豪摸着腦袋:“我就是這麼一說嘛。”
看樣子爸媽比他還要心疼未來的兒媳婦。
他凝神想了會兒,覺得爸媽說得有道理,他未來的媳婦兒指不定比他還要忙呢,於是他二話不說地拍胸脯保證:“爸媽你們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是全醫院最孝順最體貼的兒子!”
劉玲和荊踐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笑罵傻子。
當時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不過一轉眼的時間,幾人就徹底的天人永隔。
劉玲和荊踐有些恍惚地看着荊英豪,他的模樣和生前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身形看起來是半透明的。
劉玲張了張嘴巴,她眼中既有笑意,又有一層氤氳的水霧,第一句竟然是:“和你每天早上出門去上班的時候一樣。”
也是同樣的警服,同樣的笑顏,只不過在昨夜,出去后再都沒有歸來。
荊踐什麼都沒說,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整個人看起來好像蒼老了有十幾歲。
荊英豪有些遲疑地看着爸媽,然後他輕聲說道:“爸媽,你們別難過,我聽說下面的待遇和福利還不錯。”
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爸媽,只能絞盡腦汁地想着這一天聽來的地府待遇,又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等我去地府報道后還可以去當地府公差人員,有好心鬼跟我說,像我這種做了大好事而死的鬼,就算在下面也能混個官職噹噹。”
蘭姐在一旁幽幽說道:“地府警衛隊。”
荊英豪學以致用,立刻對爸媽說道:“我想起來了,我可以去當參加地府警衛隊!”
本來十分傷感的氣氛在荊英豪的激情憤慨之下變得輕鬆起來,劉玲和荊踐的悲傷都還沒來得及表達出來,就被荊英豪說的“地府警衛隊”吸引住,兩人有些好奇地看着荊英豪,以目光催促他說詳細點。
這可把荊英豪給難倒了,他還是剛剛才聽說地府警衛隊,要怎麼給爸媽解釋嘛……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蘭姐一眼,示意蘭姐多說點。
不過好在王律摸着下巴接道:“地府警衛隊?我聽魚西說過這個,基本上都是由生前是警察的好人組成,主要就是為了守護下面的鬼。”
一眾人聽得有點發愣,章川的臉上竟然露出些羨慕的神色,他喃喃自語說道:“等我下去也能進去嗎?”
王律誠實說道:“不知道。”
雖然不知道章川能不能進,但是他反正能進,誰讓他有魚西這個牛叉的後門在呢……
章川瞅着王律臉上的洋洋得意,恨得牙痒痒,他哼了一聲,對荊英豪吼道:“英豪,你到下面后在警衛隊好好表現!等我死了就去找你!”
他身後的警察們都扯着嗓子對荊英豪喊着——
“英豪,雖然咱們一個年紀,但現在我喊你一聲哥,到時候你可得給我走個後門啊!”
“啊tui!瞧這話說的,咱們可是警察?能做這種走後門的事情嗎?沒品!要我說,這種沒品的事絕對不能出現在我們公職人員身上!這樣吧,這種品行敗壞行為不端的事情,英豪給我安排就行,你們要維持着咱們警察正義凜然兩袖清風的美好形象!”
“……小趙,你還要不要臉啊?”
“英豪,你看,像是小趙這種人絕對不能給他安排,到時候把位置留個我啊!”
“英豪,我本來還挺怕死的,現在突然對死亡充滿了期待!不過我還沒結婚找媳婦呢,等我瀟洒過完這輩子,你再來接我!”
這些話毫不含蓄,年輕人們也不忌諱死這個字,反而都興緻勃勃地想要去下面的警衛隊看看。
荊英豪有點發怔地看着這些往日的同事,他們和他差不多大,都是正值朝氣蓬勃的年紀,對他一點都不怕,表情親切,一口一個英豪。
荊英豪的胸口一痛,如果他還活着就好了,這樣就能每天和同事們打諢插科。
他喉嚨有些堵,聲音微沉:“你們放心,等你們死的時候,我會來找你們的,如果你們很想死,我也可以提前帶你們下來。”
一群正在口嗨的警察們表情齊齊一僵,章川第一個拒絕
,他一臉的抗拒:“別,我說著玩的,還是別來找我了,你提前給我留好開後門的位置就行,我還想多活幾十年!你要找就去找他們!”
其他警察也連連推拒:“英豪,建議你找小趙,小趙說自己就喜歡沒品的事情,你還是先把沒品的小趙帶下去吧。”
“英豪,謝謝你,但是大可不必!”
“英豪,我突然覺得還是有品點比較好……”
荊英豪本來一臉感動,但看着這些陡然變臉的同事們,胸口的感動情緒宛如被狗叼走了,只留下冷漠,他對一群笑嘻嘻的同事揮手:“就會說好聽的話,滾蛋吧!”
說完這句話,他也忍不住笑出聲。
在他身邊也響起劉玲和荊踐的笑聲,兩人什麼話都沒說,但似乎想說的話又都在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眸中。
荊英豪神色微柔,他微微低下頭:“爸媽,對不起,但是我不後悔。”
劉玲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我們知道,我和你爸了解你,知道你既然走上這條路,自然會義無反顧。”
荊踐嘆息:“兒子太優秀嘍,所以比我們先一步下去享福,現在我們去醫院雖然指望不上你,但是可以指望更遠的。”
這個更遠的指的自然就是死後去地府。
劉玲側頭看向自己老伴,忽地笑道:“這不挺好,兒子提前在下面等我們,到時候我們也有個照應。”
荊英豪吐出胸口的濁氣,他沒想到早年特別反對他當警察的爸媽在如今竟然還會反過來安慰他,讓他內心不由更加愧疚。
一直靜靜聽着幾人對話的小葵在這時候終於聲音靦腆地開口:“荊警官。”
荊英豪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他在昨晚就見過小葵,他還記得小葵急到一頭汗對他搶救的畫面,在最後閉上眼睛的時候,這個小姑娘眼中滿是淚水,表情自責極了。
小葵往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在他身前停下腳步,她的表情非常局促,雙手緊緊絞着放在胸前,聲音很低:“荊警官,我、我、……”
她竟然緊張到連話都說不出口,又急得冒出一頭冷汗。
荊英豪在面對小葵時和對爸媽以及同事的態度完全不同,他極其有耐心地看着小葵,臉上的笑容爽朗又親和。
在他安撫的表情中,小葵深吸一口氣,她彷彿被荊英豪的笑意傳染,內心充滿了勇氣。
小葵一連深呼吸好幾次才終於開口:“荊警官,非常感謝您昨晚對我的幫助,如果不是您,我現在不會站在這裏。”
她聲音越來越沉穩,目光灼灼地看着荊英豪:“都說國家安危,公安繫於一半。以前我總覺得這話離我很遙遠,但直到我親身經歷后才明白公安人員的重要性!荊警官,您無私的奉獻精神讓我欽佩,您是為了我才會壯烈犧牲,如果可以的話……”
小葵說到這,抿唇看向劉玲和荊踐,聲音又變回靦腆的羞澀,似乎害怕被拒絕似的,她躊躇了好幾秒才說道:“我想當叔叔阿姨的女兒,以後荊警官您不在的日子裏,由我幫您盡到孝敬叔叔阿姨的義務。”
她這話讓荊英豪微愣,別說荊英豪了,就連劉玲和荊踐都怔怔地看着小葵。
良久后,劉玲笑着開口:“小葵,你不用這麼自責,英豪把你救下是他的本心,他沒想着你的回報。”
小葵抿了抿唇:“阿姨,我知道,但是我心裏難受,我知道你們也難受。”
最簡單樸素的一句后卻讓笑着的劉玲紅了眼眶,劉玲別過頭不看小葵,聲音感慨:“你這孩子就是太細心敏感。”
她和老荊怎麼會不難過呢?只是不想在送兒子的最後一段路程中露出不舍的表情,他們怕兒子不捨得離開,心裏會一直挂念他們啊!
所以他們強裝成一副沒事人的表情,就為
了讓兒子能安心上路,但是沒想到小葵如此細心,竟然看出來她和老荊的逞強。
荊英豪聽到小葵的話,下意識看向自己爸媽,他嘆息了一聲:“爸媽,你們不要太難過,如果實在想我,可以早點下來陪我。”
本來有些傷感的劉玲和荊踐露出一副晦氣的表情,荊踐皺眉罵道:“你還是麻溜下去吧!”
荊英豪摸了摸後腦勺:“我這不是擔心你們在上面也寂寞嘛,可以早點和我團聚也不錯。”
劉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瞧瞧這怎麼說話的,還有期望老子和娘早點下去和自己團聚的!這還是人話嗎?!
荊英豪又輕咳一聲看向小葵:“你也看到了,我爸媽脾氣都不好,你照顧他們會吃苦的。”
他語重心長地勸道:“而且你還有自己的爸媽,到時候一個人照顧四個老人多累?我爸媽都有退休金,他們老了也可以從我堂弟那裏拎過來一個孩子在膝下照顧着,以後養老的問題我爸媽心裏有數,你不用擔心這方面的事情。”
說著,荊英豪又凝視着小葵的眼睛:“我知道你內心愧疚,但是我救你,我不後悔,你不要把這件事當做自己的心理負擔,我希望你能將這件事遺忘,擁有更廣闊的人生。”
小葵聽着荊英豪說完這些話有些發愣,她眼中濕潤,淚珠順着臉頰滑落,她聲音有些沙啞:“怎麼可能遺忘,那晚的事情我不可能忘,永遠不會忘。”
她抬起頭,直直地看向荊英豪:“叔叔阿姨永遠不會遺忘您,你的同事們永遠不會遺忘您,我也永遠不會遺忘!”
她拋下自己的靦腆,大聲喊道:“我會將您永遠記在心裏,以後遇到再困難的事情只要想到您都會成為我前進的動力。我不可能遺忘的,所以,就讓我照顧叔叔阿姨吧,求您了,我想盡自己的可能償還着您的恩情。”
荊英豪眼中閃過恍惚的情緒,在這時,劉玲說道:“我雖然不贊成小葵承擔你的義務照顧我們,但是她有一點說得沒錯,不管發生什麼,我跟你爸不會遺忘,她也不會。”
章川也說道:“英豪,你放心,以後我們更不會忘了你,每年都會給你燒紙的!到時候我還會帶着我孩子去看望你,跟他說爸爸有一個英勇就義的好同事!”
王律捅了他的胳膊,瞪了他一眼:“不會看氣氛說話就別吭聲。”
章川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他有些疑惑,不過還是老老實實不再吭聲。
荊英豪目不轉睛看着小葵,忽然笑了:“我明白了,你需要的不是遺忘,而是彌補。”
他臉上重新露出爽朗的笑意:“我替我爸媽答應你,以後逢年過節,還要麻煩你多陪陪我爸媽啦。”
就像大家說的,這種事情小葵怎麼遺忘,強行讓她遺忘只會讓她在無數個深夜崩潰無助的哭泣,不管過去多久,這件事在她心中都是過不去的門檻。
只有勇敢地面對,接受這件事,小葵才能徹底地走出來。
而荊英豪也有自己的私心,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父母,如果小葵能多去看望二老,那他在下面也能安心。
不過……荊英豪又看向劉玲和荊踐,他聲音很輕:“爸媽,我知道你們看到小葵就會想到我,你們到時候心裏一定會難受,如果你們實在難過……”
他說著,輕輕嘆了口氣,表情有些傷感,也很難想出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
劉玲反而神色柔和:“這話說的,我們就算不看到小葵也會想到你,家裏到處都是你的痕迹,我們還能不回家了?”
荊踐對老伴這話很贊同,他點頭,語氣有些沉重:“英豪,你大概忘了,這件事不止小葵要走出來,我和你媽也要走出來。”
所以不管是小葵還是他和老伴,都要面對英豪的離開,越早走出來,英豪在下
面才會越安心。
劉玲揚唇笑道:“而且呀,現在我和你爸知道人死後還會去地府,並且你還能繼續當地府的‘警察’,我跟你爸很欣慰,總覺得人生又有了盼頭!再過幾十年,我跟你爸就又能和你團聚啦,所以現在想一想,也覺得沒那麼悲痛啦。”
她和老荊能看開是因為又重新有了盼頭,但是對於小葵來說,就算英豪在下面過得也不錯,她也依然會羞愧會內疚——她可能會想着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就算在下面和活着一樣,但終究和活人不同,如果荊英豪沒有去救她該有多好。
所以劉玲和荊踐在想到這點之後,反而能接受小葵的看望,在他們看來,小葵也是個無辜又可憐的孩子,這件事明明不是她的錯,她卻一輩子都要背着這個沉重的包袱。
劉玲笑意盈盈地看着小葵,對小葵說道:“其實我和老荊一直想要個女兒,不過當年計劃生育只能生一個,現在你願意當我們女兒嗎?”
荊英豪和小葵都有些發怔,小葵想都沒想地說道:“我願意。”
這宛如結婚誓詞的回答讓荊英豪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特別的開朗,笑聲也很好聽,聽得小葵以及劉玲等人都彎眸跟着一起笑。
章川看小葵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后,他摸着鼻子湊到荊英豪身前,膽子很大的拍了拍荊英豪的肩膀:“英豪,我聽說下面還有判官啥的,你快去下面混個職位噹噹,然後和判官打好關係,幫我問問我能活到多大。”
荊英豪一本正經地說道:“好,我會去幫你問的。”
章川露出欣喜的表情:“好兄弟!到時候我去下面后也依然把你當成最好的兄弟。”
荊英豪點頭,他也很欣喜:“好兄弟,說不定判官大人會感動你對我的真摯情感,今年就讓你下來陪我。”
章川:“……”
兄弟,這就不地道了啊!
王律雙手環胸靠在牆上看着這一派其樂融融的畫面,他打了個哈欠,拿出手機給某個置頂的聯繫人發了條短訊。
王律:不好意思,說好一起玩遊戲的,臨時加班,今天又鴿了你。
對面很快回復:沒關係,你好像工作很忙?你是做什麼的?
王律拿着手機打字,又刪除,這還是兩人之間第一次討論到工作。
他和女孩認識有一段時間了,兩人是在遊戲中相識的。
他是玩輔助的,在有一局遊戲中和對方匹配成隊友,對方的射手玩得出神入化,操作牛皮意識逆天,是王律跟過最好的射手。
他在那局遊戲解決后就加了這個射手,後來在遊戲上一聊,對方正好也缺個輔助,於是兩人順理成章地加了聯繫方式。
不夠王律一開始以為對方是個猛男,因為對方的打法攻擊性十足,屬於激進派玩法,很猛,也讓他這個輔助很忙,所以他就下意識認為對方也是個男生。但他按照對方給的賬號搜出來對方的頭像時卻一愣——那是一張軟萌的二次元萌妹頭像,還是很嫩的粉色。
王律當時就有些想笑,看來他還是慣性思維和偏見了。
不過想想他又啞然失笑,他自己是個男的喜歡玩混子輔助,所以對方是個妹子喜歡玩射手好像也合情合理。
在加了好友之後,王律隨手點進去對方的朋友圈,對方的朋友圈全部可見,但是動態不多,一共不超過十條內容,其中有八條是“討厭的資本家,加油打工人!”剩下的一條的動態是一張表情圖——打不過就加入,遲早有一天我會成為資本家。
王律眼中不禁溢出笑意,這個妹子的朋友圈也算是獨具一格,至少王律還沒遇到過這種類型的,總感覺這個妹子擁有着有趣的靈魂。
因為職業原因,王律會習慣性地分析新認識朋友的性格,但是他在和這個女孩玩了好幾天
遊戲后,卻發現這個女孩子的性格很難捉摸。
明明玩遊戲時候的性格很兇,也很莽,這種類型的一般比較衝動;但是她頭像又是粉色的軟萌頭像,並且開麥溝通的語氣也很平穩和冷靜,一點都不像她那麼激進的打法。
然後除去遊戲之外,現實中的聊天她的性格也和粉色頭像沒有絲毫關係,不能說不夠軟萌吧,簡直和軟萌是兩個極端,她特別穩。王律跟她說話聊天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她似乎永遠都是不急不慢的,彷彿一切盡在掌控中。
王律覺得這個女孩很有意思,和她聊天也很有趣,在一起玩了一周的遊戲后,王律也對她的職業比較感興趣。
因為他看女孩有時候很忙,有時候又一直很閑,兩人雖然經常約遊戲,但也因為時間湊不到一起去,所以經常鴿了彼此。
不過雖然遊戲時候約不到一塊兒,但是兩人卻漸漸聊起日常生活,不過奇妙的是,王律對自己的職業緘默不言,女孩也秉承着差不多的態度。
王律心想他這是因為職業特殊,總會接觸一些比較機密的東西不方便透露,索性從一開始就不說自己是做什麼的,也省得別人會好奇東問西問。
但是這個女孩子呢?難不成也和他一樣是什麼比較特殊的職業?
不過從她朋友圈的動態上來看,也看不出具體是做什麼的。
王律在發現自己對這個女孩產生好奇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栽了,他身為警察是學過心理學的,自然知道自己的這種心理代表了什麼——他可能對她非常有好感。
想到這些事,王律打字的速度變慢,沒等他把消息發出去,對方的消息又來了。
【不方便回答也沒關係。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家?我今晚有點兒睡不着,明天周末你不用上班吧?等你回家后要不要玩會兒遊戲?】
王律將自己編輯好的警察兩個字刪除,回了一個好字。
將手機收起來后,王律對女孩又多了一層了解,情商很高,並且心思很細膩。
王律想了會兒自己的事後,又重新將視線落在荊英豪身上,對方的表情有些不舍,他看着家人和同事,眼中閃過悵然和留戀。
王律摸着下巴想着,其實也不需要太過傷感,等下去之後又是可以相親又可以過節回家探親啥的,去下面就等於是去其他城市出差,只是和家人聚少離多而已,也不是永遠都見不到。
這麼想着,王律又嘖了一聲,心想他以前也是個對生離死別有着無盡傷感的老實人,自從認識魚西后,經歷得多了,認知也得到了顯著的提高,竟然都對去地府這件事習以為常了!
魚西,在影響別人這方面真的很可怕。
王律將荊英豪這邊的情況發給魚西,不久后,荊英豪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眾人原地站了一會兒后,本來歡聲笑語的巷子內變得一片寂靜,緊接着不知道是誰發出第一道哭聲,然後巷子內響起陸陸續續的哭聲。
王律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地站在最後,他抬頭看着夜空,心想就算以後還能相見,這場分別也太過傷感。
眾人在巷子內待了一會兒,默默地轉身離開。
站在牆角的荊英豪看着眾人離開的背影,也不由嘆了口氣,他眼睛也有些紅,感覺隨時會哭出來的樣子。
蘭姐看到連忙說道:“你別哭,鬼一哭都是血淚,太瘮人。”
荊英豪:“……”
“你還怕啊!”荊英豪無語,他蹲在角落看着父母離開,心裏有點難過,“我還沒談戀愛呢,就這麼死了有點可惜。”
蘭姐不在意地說道:“在下面也可以談。”
荊英豪搖頭:“不一樣,活着可以生孩子,死了不太能生孩子。”
蘭姐蹲在他旁邊,她眯起眼睛想了想:“好像也可
以,不過前提是你得跟地府簽約一千年的勞務合同,確保你們能撫養孩子,不能說今年把孩子生了,然後來年就去投胎了,這樣肯定不行。所以如果你想要孩子,就可以去找個同樣給地府賣命的女鬼,然後就能生個鬼童了。”
荊英豪一臉震驚:“還可以這樣?”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荊英豪覺得有點涼颼颼的:“鬼童啊?我有點怕……”
蘭姐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忽然說道:“說起來你還沒談過戀愛是吧?”
她神秘兮兮地說道:“我這有個女鬼妹妹,人美聲甜也單身,並且和你一樣都是警察,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荊英豪來了精神:“蘭姐,你真是個大好鬼啊!”
蘭姐:“別這樣誇,有點噁心。”
她將緝毒女警的事情說了下,然後對荊英豪說道:“我覺得你們還挺般配的,她現在守護在以前同事的身邊,要不你在去地府之前,先去找她試試?”
荊英豪眨了下眼睛,突然面露羞澀:“蘭姐,她好像比我厲害,能看得上我嗎?”
蘭姐拍了下他的肩膀:“去試試!成了最好,不成也沒事,就當去交個朋友嘛!”
荊英豪充滿豪情壯志地點頭:“蘭姐,你說得對!就算不成,多了朋友多條路!我過一段時間再去地府,明天先去找她……不行,我現在就去找吧,她離我還挺遠,我飄過去還要不短時間。”
蘭姐:“你可以蹭飛機去。”
荊英豪恍然大悟,之後蘭姐又和緝毒女警那邊發了條短訊,跟她說了下情況,那邊對荊英豪的即將到來很歡迎,還說會帶着荊英豪在她那裏轉一轉。
荊英豪羨慕地看着蘭姐的手機,蘭姐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還沒手機啊?剛剛忘了提醒你讓你爸媽給你燒點紙錢。”
說著,蘭姐又從兜里掏出來一疊冥幣:“你先拿去買個手機。”
荊英豪一臉鄭重:“蘭姐,你真是個好鬼。”
蘭姐對他擺了擺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事成的話,別忘了請我喝喜酒!”
另一邊收到王律消息的魚西看着這件事解決后也鬆了口氣,然後低頭看到自己桌上的文件又不禁有些頭疼,他表情麻木:“有的時候我覺得,死了也不錯,最起碼不用工作了。”
反正他要是死了絕對不會去當陰差繼續勞累。
魚西看着似乎永遠都處理不完的文件,凝神思索了片刻,想出一個解決的方法——他站起身將桌上厚厚一摞文件抱在懷裏,然後走進左瀾辦公室將文件放到辦公桌上,語重心長地說道:“老闆,近期我察覺到自己能力不足,實在無力處理工作,這些文件就先交給您了。”
左瀾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距離你上次喊我老闆和用敬稱是在三個月前,當時我被你哄得很開心,送給你十個金塊。”
魚西:“……”都是一家人,何必記得如此清楚?
魚西挺直胸膛,他從戒指里掏了半天,掏出來一塊金磚啪地一聲砸在左瀾的辦公桌上,然後語氣傲慢:“小左,金塊算什麼?我給你金磚,我現在是不差錢的人,你好好完成工作,事成之後,這金磚就是你的了。”
左瀾看着桌面上的金磚,不禁陷入沉思。
黃一天路過辦公室門口,眼角餘光被那金磚的光芒閃了下,然後他說道:“這不是左先生前幾天讓我買下送給魚西的金磚嗎?魚西,你用左先生送你的金磚讓左先生給你搬磚?”
魚西:“……”
他緩緩扭頭看向黃一天,冷笑:“不僅如此,到時候這金磚還是我的。”
黃一天露出一副“你真無恥”的表情,然後他表情悲痛:“左先生,您真不容易,不如我來幫魚西吧!”
他目光死死
盯着那塊金磚,對魚西說道:“你這一個月的工作都由我黃公子負責!”
左瀾看了黃一天一眼,唇角微揚,語氣卻很冷:“你很閑?”
黃一天麻溜滾了。
魚西將金磚連帶着文件推到左瀾面前,然後他邁着慢悠悠的步伐坐在沙發上癱着,享受着難得的放鬆時刻。
他現在閑着沒事,就順便將王律那邊的事情說了下,他表情帶這些可惜:“如果沒有這事,他後半生的生活會很幸福美滿。”
左瀾放下手中的筆,他看了眼金磚,然後將視線落在魚西身上:“他命中注定有此劫難,能避開後半生無憂,避不開就和家人陰陽兩隔。”
魚西沉默了下:“他要是我認識的人,我還能提前幫一下,可惜我不認識。”
左瀾的聲音舒緩:“你幫不了所有人。”
魚西點頭,這事他也是內心感慨才會隨口說一下,這世界上發生意外的人太多了,他只能盡量幫助身邊的人,至於再遠一些的,就算他想,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過這次的事情倒是讓魚西生出一個想法,之前他會讓劉子川給部隊出任務的人畫平安符,現在看來公安人員也很需要平安符,雖然城市中的危險不多,但意外還是會隨時發生,到時候能救一個是一個。
這麼一想,魚西就站起身對外面喊道:“你們誰有空畫些平安符和驅邪符?”
塗然舉手:“我現在有空。”
魚西:“……”讓鬼畫驅邪符可還行,怕不是整個符籙上都是鬼氣。
他無視塗然,將目光挪到黃一天身上。
黃一天默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魚西的視線鍥而不捨地看着他,甚至走到他身邊表情和藹地說道:“黃家最帥氣的黃鼠狼,你有空嗎?”
黃一天:“沒有。”
他大倒苦水:“我還要忙古曼童的事情呢。”
魚西瞥了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是把事情都丟給俞掌門和凌燁然了嗎?”
黃一天:“那我也需要和他們對接。”
魚西:“畫驅邪符加工資。”
黃一天的語氣立刻變了:“魚哥,這種事情怎麼能不找我呢?需要多少張呀?我今晚就能給你搞定!”
塗然在一旁露出鄙視的表情:“大丈夫寧死不屈!你就不能有志氣一些?你不答應這事就是我的了!”
在黃一天和塗然的爭吵聲中,魚西給黃一天報了大概的數字,接着又慢悠悠在公司轉了圈,他看着大家都一臉痛苦沉浸工作的模樣,只有他這麼閑,不禁心情特別好。
難怪都說快樂要建立別人的痛苦之上。
魚西看着忙碌的眾人,很善心地說道:“今晚請大家吃夜宵,你們想吃什麼?”
其他人歡呼雀躍:“我想吃燒烤!”
“奶茶!必須要有奶茶!”
“小龍蝦的季節快過去了,所以我選擇螃蟹!”
在一陣鬧騰之後,王晴晴拿着一份文件走過來:“魚哥,有份委託。”
魚西點頭,他讓王晴晴幫大家點吃的,然後拿着這份委託走到左瀾辦公室坐下。
他翻看着手上的文件,感覺這個委託人的名字有點熟悉,好像很久之前聽過這個名字。
魚西蹙眉想了會兒,實在沒想出來這號人物,於是他打了個電話過去。
等到電話接通,魚西聽到裏面傳出來的女聲,腦中立刻想起一道人影,眼中也帶上笑意:“韻姐,好久不見。”
電話那邊的女聲很有女人味,她笑了下,然後對魚西說道:“小魚,好久不見哦,畢業時候說好了要經常回來看我,你可是一次都沒回來過。”
左瀾放下手中的筆,抬眸看向這邊。
魚西輕咳一聲,他聲音有些無奈:“韻姐,你別打趣我了,你這邊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韻姐的聲音懶洋洋的:“小事,主要是想你了,想見見你。”
左瀾的神色像是浸上一層寒霜,他用目光無形的凌遲魚西。
魚西扶額,對着電話說道:“韻姐,我對象在我旁邊呢,聽到這話他要吃醋了。”
電話里的女聲啞然,隨後失笑:“抱歉抱歉,替我向你對象問好,不如明兒帶着你對象來我店裏吃飯?我請你們,正好跟你說下我遇到的事兒。”
說著,她怕魚西的對象還在吃醋,又補了一句:“小魚,以後你別喊我韻姐了,喊我韻兄吧!”
魚西抽了下嘴角,約定好時間后連忙將電話掛斷。
左瀾默默地注視着他。
魚西對左瀾這幅吃醋就沉默不語的套路相當熟悉,他對左瀾保證道:“我跟韻姐沒什麼,她就是有點不着調加口嗨,我發誓我們是清白的!”
左瀾哦了一聲,然後用平靜無波的聲音說道:“小魚,好久不見哦,主要就是想你了,想見見你。”
“……”魚西:“韻姐都四十多啦!她的性格比較爽朗,對我就跟弟弟一樣,而且她喊誰都這樣,明天她還會喊你小藍呢!”
王晴晴聽到這邊的對話,不由走過來說道:“韻姐確實就是這種性格。”
左瀾:“你也認識?”
王晴晴點頭:“當時我有個學妹和魚哥告白的時候就在韻姐的店裏。”
左瀾的臉色更冷了。
魚西痛心疾首,王晴晴,你要是不會說話可以不出聲的!
左瀾面無表情地看着魚西,忽然說道:“王晴晴,你去跟其他人說,今晚先下班吧,我跟魚西有事就先回去了。”
王晴晴臉上帶着燦爛的笑,深藏功與名的離開。
一句話,讓大老闆和二老板通宵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