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輝煌

第五十四章 輝煌

突圍的代價是那樣的高昂,周圍幾百里方圓全是視野開闊的荒漠高原,清軍的騎兵還猶自可說,行動遲緩的步卒即便是僥倖突了出去,也無法擺脫順軍的圍追堵截。

可阿濟格更明白,要是不斷然丟掉步卒,拖延得久了,騎兵和他本人都得一塊陪葬。終是自家小命重要,阿濟格狠了狠心,匆匆收容了些阿巴泰的余部,便催動大隊騎兵向外猛突。情知已到生死關頭的滿漢旗兵倒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時竟顯得銳不可擋。

剛開始郝搖旗還督率軍士抵擋了一陣,可左右將士的傷亡一大他又改了主意,索性放開了一條大道,待滿漢騎兵大部溢出后,郝搖旗才揮軍封住了缺口,截下了清軍的尾巴,好一陣大砍大殺。

郝搖旗正自以為得計,卻對上一張努氣沖沖的國字臉,正是匆匆率軍趕來的李過。

‘補之,剛繳的這些戰馬,俺分你一半!”郝搖旗還以為李過是惱自己吃了獨食,遂很四海的道。

李過並不領情,冷哼一聲,便打馬追了下去。

“娘的!難道俺老郝吃肉還吃錯了?”好心好意卻遭了白眼,還吃了灰塵,郝搖旗鬱郁的罵道。

郝搖旗還真是錯了,要是他適才能不惜血本的頂下去,戰局便會完全不同,阿濟格所率的騎兵少說得有一半交待在內圈,總是流寇習氣做怪,如此狹小的器局,也就難怪李自成明知其有將才,卻每每不加重用。

此時,清軍騎兵早已衝到外圈。有了被科爾沁人無情的踏踩的前車之鑒,外圈的清軍步卒這次學乖了,看見自家騎兵過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清軍騎兵遂得以直接向最外圈的順軍步兵集群撲去。不過,阿濟格也沒忘了招呼上指揮步卒的羅洛渾一同逃命,雖有些瞧不上這個侄孫,可多一個郡王來與自己分擔戰敗的罪責總是好的。

臉色青得發紫的阿濟格伏在馬鞍上一路狂奔,隨所部一連衝過了幾條順軍步兵的阻擊線,卻在最後一條阻擊線前被迫停了下來。

抬首一看,阿濟格頓時大吸了一口涼氣,三排順軍長槍手或蹲或半跪或貓着腰,形成了一道層次分次的槍林,後面是三排銑手,一色的三眼銑,只要掌握好點火繩的時間,每個戰位竟能一氣打上九輪火銑。

阿濟格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部隊是被對手有意識的引導這個地段來的,他絕不相信順軍已經‘富裕’到能給整條阻擊線都配上如此豪華的陣容。

想是為了驗證的阿濟格的判斷,清軍騎兵的后隊及兩翼馬上就受到了極大的壓力,幾千人隊伍被擠壓着向前再向前,竟是想停都停不下來。阿濟格與羅格渾對視一眼,都發現對方眼神里的竭斯底里,這會只能用人命硬填了。

後來的人們,普遍把接下來的那一刻鐘,稱為陝北之戰中最殘酷的一刻。

一路衝殺下來,箭壺裏早已是空空如野的通古斯人前赴後繼的撞向寒光閃亮的槍頭,就象一頭頭沖灘自殺的鯨魚。

等到長槍兵頂住了對手的第一輪衝擊,順軍的火銑才開始‘發言’。突集隊形的騎兵無疑是火銑排射的最愛,鐵砂縱橫下,清軍騎兵整排整排的墮馬。沒一會,離火銑隊的一百五十大步的地方,便壘起了一道三尺高的血肉長牆,這道長牆不僅妨礙了清軍騎兵后隊的前進步伐,也讓陷在順軍陣前的清軍騎兵前隊顯得更加勢單力孤。清軍騎兵遲遲不能達成突破,讓順軍火銑手得了重新裝填的寶貴時間,這一周而復始起來了,清軍更加沒了機會,戰鬥也愈發象是一場單方面地獰獵,到最後,有些‘頑皮’的順軍竟然有閑心用長槍挑着通古斯人的屍體來回搖蕩,當然要是槍上通古斯人還沒有死透那就更有趣了,想讓他慘叫他就得慘叫,想讓他呻吟他就得呻吟,一切都能通過槍桿的搖晃頻率來達成,那感覺可比後世的音樂盒爽多了。

順軍的這種取樂方式讓阿濟格怒不可遏,幾十年了,通古斯人什麼時候被這樣侮辱過,一般的通古斯將兵卻恐懼得不行,雖然順軍正在演繹的那種非人類的暴虐殘忍,是他們從前最喜歡強加到漢人身上的,而把對象換成是自己時,卻沒有人不心膽俱裂。

一方面是確已黔驢技窮,另一方面也是出於欺善怕惡的民族文化屬性,總之通古斯人開始退卻了,而他們最忠實的奴僕們自然是要緊隨其後的。在他們身後留四千具面目可憎的屍體,把一大塊的被人血徹底浸透的土地。別小看這四千人,這卻是戰場上數萬人清軍的骨幹精血。

正面潰退下來的清軍殘騎,迅速淹沒在了從其它三面湧上的順軍‘海洋’中,連個浪花都沒能泛起。

倒是阿濟格與羅浩渾仗着身旁的大隊‘擺牙喇’的精銳,與三分運道,分別從兩翼透出了重圍。

出了重圍,羅洛渾便向數裡外的科爾沁人逃去,想從哪裏得到庇護,一路不斷重傷的隨從墮馬,不斷有脫力的馬匹倒斃,到了地頭,又被外圍的察哈爾人截殺了一陣,待見到吳克善時,這位克勤群王已是盔斜甲破,再沒有了半分雍容。

吳克善離得遠了對戰場的形勢發展並不十分瞭然,可看了羅洛渾這個樣子,哪還能不明白清軍已是一敗塗地。只不過,他是那種草原上少有的深沉人兒,終是很熱情的接待了羅洛渾。少傾,尾隨羅洛渾的數千順軍騎兵追至,與察哈爾人聯手,將就本處於半包圍的科爾沁騎兵徹底箍起。

吳克善害怕了,將羅洛渾及其隨從拿手,慌忙派人向新來的順軍乞降。對崇尚弱肉強食的蒙古人來說,打不過就降伏,是天經地義的事,出賣盟友雖然很不光彩,可一切都得為生存讓道。

聽完科爾沁使者言辭卑微的請求,軍職最高的李過把請示的目光投向了身側的李雙喜。眾所周知,做為李自成的親侄兒的李過也曾是大順太子的熱門人選,卻因為年齡過大(與李自成同歲)而最終敗北,自那以後,他就對李雙喜有着一種超乎錄常的尊重。至於這種尊重是有意韜晦,還真心維護大順高層的團結,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雙喜卻又把目光投向了羅虎,不知什麼何時起,他已經習慣拿這個兒時玩伴,當自己的主心骨。

羅虎卻是主張受降的,倒不是怕殲滅他們會損失順軍太多的兵馬,主要還是為了保留下科爾沁部族的實力,從長遠看,草原上的力量還是平衡些的好。

當然,任何寬恕都不是沒有代價的,科爾沁騎兵必須暫時編入順軍的,經過順軍充許后才能還鄉。

肉在砧板上,能有這個結果,吳克善已經很滿意了。

察哈爾人當然不會為這個決定而感到高興,可懾於順軍的強大,明面上只能唯唯喏喏,想來暗地裏自會有一番手腳,畢竟這些科爾沁騎兵一時半會還不去,可以活動的餘地還很大。。

羅洛渾很快被帶到了羅虎等人面前,卻讓眾人大失所望,原本眾人都以為以殘酷剛愎聞名的羅洛渾,縱然失勢被俘,也該是桀驁不馴的傢伙,可眼前的男子卻連色厲內茬都算不上,刀條臉上佈滿了恐懼和哀求,親兵們輕輕一踹就能讓跪倒在地,可以想像稍稍用些手段此人就會癩皮狗似的百般求饒,真真是沒意思透了。

等三人意興闌珊的率兵回到主戰場,那裏戰鬥卻已基本結束。數萬被繳了械的漢軍,正排着橫隊蹲在地上,不時有派到‘漢軍’中督戰的滿蒙軍官被順軍從人群揪出,就地一刀了事,而那些滿蒙軍官也早沒了平日的趾高氣揚,一個個引頸就戮,馴服得不象話。

三人對此間戰事的進展神速,卻也不以為怪,意識到被主子拋棄,幾萬‘漢軍’步卒少不得要為自身謀一條活路,順軍再一繳械不殺,自然就從者如雲,就算有個別死硬分子,怕不等順軍上前的廝殺,被其它‘漢軍’就拿來忠臣立功了。

等羅虎他們走到戰場最北端的那條深溝前,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溝邊鋪了整整一層清兵屍體,溝里又堆了老高,加起來怕不有五、六千的樣子,看裝束沒有一個綠營兵,全是漢軍旗。能想像得到,這些漢軍旗是在做最後的抵抗時,被絕對優勢的順軍逼到此間,乾淨俐落的剿殺掉。

這個發現讓羅虎鬱悶得象胸口被塞了一團綿花:‘愛親覺羅的嫡子嫡孫都是那個熊樣,可這一大票漢人卻為‘大清’王朝誓死盡忠。奶奶的,這是什麼世道!”能役使被征服的漢人為自己死戰,這才是通古斯人最可怕的地方,單就這一點通古斯人做得契丹人、女真人(個人以為通古斯人與女真人血統上並非一路,只是為了抬高身價,才強拉的祖宗)、蒙古人要出色不知多少倍。

臨溝而立的羅虎還在黯然神傷,身後的傳來了偌大的動靜,回首一望,卻是箭衣氈帽的李自成騎着烏龍駒繞着尚有零星戰鬥的戰場飛馬急馳,御駕所到之處,無數順軍士兵的頓槍大呼:“大順,大順!永昌、永昌……”

莊嚴肅穆的呼聲,回蕩在古老的黃土地上,回蕩在華夏文明的濫觴之地。

自從年初山海關戰敗,順軍上下就心頭就憋了一口氣,現在終於可以一吐為快了。此時,只要李自成的馬鞭所指,便是殺向天涯海角,此間的近十萬大軍也會誓死相隨。究其內心深處,這種忠誠卻並非獻給李自成個人,甚至不能全歸於草草創立的大順朝的頭上,神洲板蕩,蠻夷入侵,在中華再次面臨陸沉的慘劇時,有那麼一個人,那麼一股勢力,能挺身而出,挫其凶焰,把民族屹立的希望帶給每一個炎黃子孫,不管其過去做過什麼,也不管他的出身若何,都會也應該受到神一樣的尊崇。農家子弟雖然質樸,雖然目不識丁,可他們並非不識大義,比起那些言必聖人心中只有自己的腐儒,也更把民族當回事,儘管他們說不出那許多道道。

可平心而論,相比於怯弱到了骨子裏的南明,大順的氣象無疑要更有朝氣得多,比起剛坐上帝位就是忙着征歌逐會的蛤蟆弘光帝朱由菘,李自成確也堪稱明君。

勢利老天爺也來湊趣,涼風乍起,吹亂了勝利者的衣襟,也撫慰了他們被殺戮佔據太久了的心靈.讓人們心懷豁然開朗。

羅虎卻比旁人更有激動幾分,他比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明白,阿濟格所部的十萬西征軍的覆滅,有着怎樣不同尋常的政治意義。歷史已經完全了偏離了跑道,清廷迅速席捲北中國的迷夢已被徹底打碎。儘管通古斯人在關內還據有山東、北直隸、山西三個大省,據有河南、南直隸的一部,儘管中華文明被顛覆的危險還存在,可通古斯人畢竟是以小兵臨大國,只要將其入侵節奏的緩下來,通古斯人就已先輸了一半。

穿越以來,對自己能否替中華逆天改命,羅虎從沒象現在這樣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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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之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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