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定局

郝搖旗接到李自成的軍令不久，科爾沁人便驚詫的發現，自己外側的壓力大減，順軍騎兵甚至放開了一個百丈多寬的缺口，科爾沁騎兵不假細索的自缺口大舉溢出。此時，才蔫了下去的順軍騎兵卻又回了魂一般，揪着對手的尾路痛擊一氣，正遠動中的科爾沁人被擠沖得立足不住，竟只得從自家步卒的身上直接壓了過去，一頭扎進了最外一層的順軍步兵陣中。順軍步兵的表現與之前的順軍騎兵如出一轍，就這麼兩擠兩放下來，六七千科爾沁騎兵便有如一塊膿血、一砣大便被生生排擠出了戰圈。

順軍的行動能實施得如此順利，固然有出其不意的因素，可反觀科爾沁人又何嘗不是在半推半就的脫離困境。草原上的騎兵酷愛進退隨心的遊動作戰，卻對被夾擊被包圍有一種本能的恐懼，這種骨子裏的軟弱，根子卻在那位被主流吹得天花亂墜的成吉思汗身上。

眼前發生的巨變，讓娜木麗再也顧不上喃喃自語的感慨了。

並不需要太敏銳的思維，她就可以判斷出科爾沁人下一步的動向，向順軍的中軍實施迂迴突擊。假設科爾沁人的突擊成功了，指揮中樞被毀的順軍必然全線崩潰。反過來，科爾沁人若是失敗了，則必然會遠揚而去，以保存的本部族的精華，這是草原部族的生存法則，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問題是，無論對察哈爾部，還是娜木麗個人，這兩條因果都是有極大害處的。前者，清軍若是在會戰中獲勝，回過頭來就會懲戒敢於舉起叛旗的察哈爾人，別人或許還能苟活，娜木麗和她的新可汗弟弟卻絕無生理；後者，科爾沁人想回家去，必須橫穿察哈爾草原，這六七千滿懷恨意的騎兵至少可以讓察哈爾草原滿目瘡痍。

算來算去，竟是自家上陣外別無它法，想到這，娜木麗嘴角發澀，心裏五味陣雜，自做聰明了半天，卻還是沒能跳出盟友的手心，這對她的自信心不能不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下一瞬，娜木麗從旗手手上劈手奪過‘蘇魯綻’，高舉着戰旗向科爾沁人殺去，他的行動就是無聲的命令，早被大戰感染的躍躍欲試的上萬察哈爾人揮舞着彎刀拍馬急追。

察哈爾人終是生力軍，兵馬又倍於科爾沁人，科爾沁人少不得要避其鋒芒，娜木麗揮軍窮追不捨，兩支一脈相承的蒙古部族軍隊就纏糾着遠離了主戰場。

科爾沁人的遠去不光是大大削弱了清軍的戰力，更解放了大批順軍，在騰出手來的郝搖旗的全力支援下，李過不但解除自身的危機，還對阿濟格所部發起了猛烈反擊，完全掌握了戰場主動權。

順軍中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宋獻策看着難得開懷大笑的李自成，偷偷的捋了一把頭上的虛汗。他出這條計謀的時候，也沒有料到戰場形勢會複雜紛亂成那個樣子，現在想想，真是后怕不已，察哈爾人的反應只需慢上一些，別說十萬條人命要拋給老天爺了，就整個大順朝也付之東流。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阿濟格咬牙苦撐之際，戰圈最核心一層清軍卻遇到更大的麻煩。

說來難以置信，災難的起因僅僅是因為掉了一塊馬蹄鐵。在激烈的戰鬥中這本是很常見的事，偏偏那支失去了蹄鐵保護的馬蹄，又踩在了散落在地的一支槍頭上，疼得把背上的騎士掀翻在地，最巧的是被掀翻那個人又叫阿巴泰。

未等流年不利的阿巴泰從地上爬起，十數支攢射而來的長槍，就把他活活釘死在當地，隨後一群目赤如血的‘知恥標’的士卒便重演了千年前的烏江故事，同樣是身首異處，阿巴泰卻比項羽要慘得多，其屍被分十塊都不止。

等到其中最幸運的那個傢伙，彎着腰小跑到了羅虎與李雙喜馬前，眼巴巴將揣在懷裏的人頭奉上時，阿巴泰的眼睛還是掙着的，臉上甚至還有着殘留着血色。

羅虎臉上淡淡的：“便宜他的！”

心裏卻澎湃得不行，他沒有忘記這個人率兵擄走了上百萬口漢家子民，去為通古斯人當牛做馬，去給通古斯人肆意淫樂；他沒有忘記就是這個人把半個大好山東變成了野狗食人白骨露於野的人間鬼域；

負責任的說，在清軍入關之前，若論對漢人百姓殺戮之重，除了老奴努爾哈赤，就得數這個阿巴泰了。

‘這只是第一筆帳，那個只能用邪惡軸心來形容的野豬家族，必須被剷除。’羅虎在心裏暗暗發狠道。

“你叫什麼名字，”李雙喜對最多只有二十的幸運兒問道。

小卒顯得很不好意思“小的叫朱污黑！”

“你就先在這邊休息，就不要再上前面去了。”羅虎還是很體貼的，立了大功，也得有命領才成。

那個小卒千恩萬謝的去了。

羅虎一面讓親兵捧着阿巴泰去軍前示眾，一面自語道：“朱污黑，怎麼會有這種名字。”

李雙喜心情顯然極好，竟閑心解釋：“這算什麼，百姓家取個名字，就圖個好養活，名字愈賤閻王愈是記不住。”

這回李雙喜卻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朱污黑可不是小戶人家，那出身說破了能嚇死一船人。

讓準備應付對手瘋狂反撲‘知恥標’軍士怎麼也想不到的是，看見了被掛着槍桿上的阿巴泰的首級，那三千通古斯騎兵並沒有撲上來的為他們主將復仇，居然是齊齊發了一聲喊，就這麼四散奔逃了。過大的反差，把包括羅虎在內的所有人都搞愣了，都忘了追擊。

這個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阿巴泰一生雖戰功顯赫，可因此是小妾所出，一直不大得志，如今更是沉淪下僚，可做為滿清宗室中戰功最為顯赫的將領。在軍中卻威望極高，甚至還在多爾袞之上（這其實也是他屢被打壓的原因），在一般通古斯中下級將兵眼裏更是一尊不死的‘戰神’，可現在‘戰神’的頭臚挑上了槍桿上，這個偶像坍塌的心理衝擊實在太大，大到不能承受的程度。人要是不能承受了，就會選擇逃跑逃避。

發生在核心戰圈的集體潰散，讓阿濟格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夢該醒了，該突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