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嘭！”酒水菜肴灑了一地，幾個身形壯碩的蒙古大漢抽刀在手，二話不說便向范國良逼去，卻被范國良的隨從給一一敵往，兩下里刀對刀、臉對臉的對峙着。
范國良對周圍一切似乎毫不在意，只管逼視着面如金紙的察哈爾汗。
在無數道目光的催促下，察哈爾汗終於開口了，可這一張嘴，卻讓那些血性猶存的蒙古武將心下一片冰涼。
“小汗事上唯謹，從未冒犯過朝廷。若是要罷了我的汗位就罷了好了，何必動刀動槍的！”蒙古人的字典里可從沒有以退為進一說，察哈爾汗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只能說他貪生怕死到了極處，也懦弱到了極處。
范國良得意的笑出聲來：“大汗放心，朝廷沒有半點為難您的意思。只是前方軍情緊急，想請大汗容我跟圖必泰將軍替您暫攝幾日軍政，等大軍平定了順賊，這察哈爾草原便可完壁歸趙了！”說得好聽，這世上借人家老婆或許還有還的那天，土地軍隊卻從來是有借無回。即便日後象徵性的還了，察哈爾汗也只一個地道的傀儡。
察哈爾汗唯唯喏喏，倒是先前打量羅虎那個少女站出來質問道：“范少東家，這是英郡王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若是朝廷的意思，拿聖旨出來。若是英郡王的意思，如此飛揚跋扈，難道他想造反不成。”
范國良臉色微變，這事確實只是阿濟格的手尾，確是沒跟盛京通過氣，可這當口卻是只能硬不能軟的：“娜木麗郡主！英郡王即攝政王，攝政王即朝廷，這其中有分別嗎？！”
娜木麗眼神一黯，繼而又冷笑道：“你可以接管營地，卻不能阻止我去盛京告狀。”
“群主要做什麼，豈是奴才所能阻止的。奴才不過是奉命行事，還請郡主多多海涵。”懾於宮裏那裏幾位察哈爾部出身的太妃，在達到目的情況下，范國良倒也不願得罪對方過甚。
何況，他並不認為娜木麗去盛京就有什麼用，滿清朝廷對察哈爾部猜忌盡人皆知，就算對阿濟格自做主張有所不滿，卻也不會吐出到嘴的肥肉的。
范國良把臉轉向察哈爾汗，語氣已儼然是命令式的：“還請汗王跟我出去，去勸勸您的那些雄鷹。朝廷可是倡導滿蒙一家的，要是流了太多的血，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金帳衛隊的近千主力雖已被包圍，可只要一刻沒有解除武裝，卻總是一塊心病。
察哈爾汗的精神徹底垮了，他直着眼睛向范國良走去，向金帳外走去。
察哈爾汗的身後，幾個白髮蒼蒼的文官痛苦失聲，武將們扔掉自己的兵刃，倔強的少女轉過頭無聲的哭泣着，就在短短二十年前，察哈爾部還是草原共主，還是大明朝廷冊封的世襲順義王，可今天名存實亡的命運卻落到了它的頭上，接下來，離壽終正寢又會有多遠。
范國良全身散發光亮，意氣風發到了極致。這趟差使辦下來，范家也該從此由商入仕了，從四民（士農工商）之末擠身為四民之首，真正的脫胎換骨，這在綱常森嚴的大明朝是完全不可想像的，為了這個就是當一百回漢奸又何妨！
早在雙方拔刀對峙時就隨着不幹相的人等躲到一旁的羅虎也在暗暗發急：’這邊都要大局已定了，喀爾赤怎麼還不發動，真誤了爺的事，看爺回去不找匹母馬給你配種。‘
也許是羅虎威脅起了作用，就在范國良的一隻腳將要踏的金帳時，帳外忽然殺聲四起，隨後就有一個夥計跑來報道：“少東家，有一批客商伙着部民襲擊圖必泰將軍的軍隊，救出了被包圍的金帳衛隊，兩軍已在混戰。“
這消息有如睛天霹靂，震得范國良渾然一顫，再沒有什麼比成功在即，卻又橫生變數更叫人沮喪的了。
同一個消息，對察哈爾部眾人卻是甘霖春風，文武官員都收起了悲戚，連察哈爾汗都似乎又有靈魂了，這裏畢竟是察哈爾部的主營，除了一千箭士，還有幾千青壯部民，時間拖得愈長，形勢就對察哈爾部愈有利，未必就沒有翻盤可能。
當所有人都沉浸在思緒中時，蓄勢已久的羅虎卻採取了行動，他飛速的向帳外奔去，在經過帳口時，左手一把推在察哈爾汗的背上，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察哈爾汗立足不穩，向旁邊的范國良倒了過去。
還未從之前打擊中回過神來的范國良，下意識的揮劍一擋，噗的一聲，如擊破革，長劍扎入察哈爾汗的前胸，劍鋒自背後透出，歷史就此定格！
愣了少傾，大驚失色的范國良才尖着嗓子叫道：“不是我乾的，不是我的乾的，是他，是他。“待要指證，帳中哪裏還有羅虎的影子，
其實就是羅虎還在帳內也沒用，察哈爾汗死在他的劍下，那是誰也否認不了的事實。
也難怪范國良這般沉不往氣，殺了察哈爾汗王這事可就鬧得太大了，面對蒙古諸王揮舞的拳頭，漢臣們的口誅笑伐，阿濟格為了保全他自己，百分之百會把范國良當成替罪羊給拋出去。
范國良卻是想遠了，他真正危機其實就在眼前。
帳內諸人，娜木麗的反應最快，一邊帶頭大叫：“汗王被建洲人殺了，汗王被建洲人殺了，建洲人要屠滅察哈爾部！”，一邊從帳角鑽出金帳的，察哈爾部的文官武將紛隨其後，顯然這位公主平時在部族裏就很有威望。
隨着這喊聲愈傳愈廣，金帳衛隊的箭士們都被激起了同仇敵愾之心，變得驍勇異常，原本觀望的普通部民也大批大批的加入戰團，連壯婦都不例外，倒是清軍上下忐忑不已，士卒們忐忑是見勢不妙，將領卻是從喊聲中感覺到事態已完全脫出了控制。
混戰中，被幾員察哈爾武將護在當中娜木麗與剛跟前來接應的羅翼會合的羅虎不期而遇，在同一夥清軍的圍攻下，兩人竟在背靠背的挨在了一起。
“我的殺父仇人，你是順朝的人，還是明國的人？”優雅的女聲在羅虎耳邊響起，卻沒有一絲仇恨的意味，反倒象是情人間的呢喃。
“大順榆伯關羅虎。”羅虎歉意滿滿的道：“推你爹那一把，只是想用你爹拖住范國良，免得他阻擋我逃出金帳，誰想到那傢伙哪么不經嚇，竟然挺劍就刺。”很誠懇的解釋了，至於對方信或不信，卻不是羅虎所能左右的。反對來說，除了他自己，誰又知道番說詞到底是真是假的。
”我信你。“娜木麗很乾脆的答道，可下一句話卻又暴露她的真實心態：“只要能給部族裏的臣子一個交代就成。反正他這樣活下去，不只是他自己的恥辱，也是整個黃金家族的恥辱！“
羅虎有點鬱悶了，這蒙古人是怎麼回事，動不動就黃金家族，成吉思汗都死了四、五百年了，怎麼就哪么念念不望。別看他們現下是沒落了，可有朝一日要是能重新強大起來，絕不比通古斯人對漢人的危害小，單是那上千萬的人口，就不是通古斯人所能比擬的。
稍時，營地外馬蹄聲大作，羅虎發自內心的笑了：“我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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